第二天清晨。
佣兵团的吉普终于在一座被高大石墙围绕的城边儿停了下来。
王浩熄了火，又从口袋里摸了根烟。还是叼在嘴里干吸了一口，指了指前方说：“到地方了，一会儿进门的时候要安检，得一个个的过去。你们第一次来这儿会有点儿麻烦，还要登记之类的，我们先进去，你们弄好了直接进门，我们跟里面等着。”
说着，他又扭头看了眼后座上还叠坐在一起的两人：“何先生一会儿和我们一起去送小双回家吗？”
何云川一愣，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是低头看向坐在他怀里的小女孩。
后者显然也没意识到这就该分开了，有些茫然的抬头对上何云川的视线，嘴唇抖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个字儿来。
何云川看她那副委屈样儿，嘴角向上勾起了一个温柔的弧度。抬手在小女孩儿脑袋上揉了两下：“以后乖乖跟着你妈妈，别再走丢了。”
程小双点点头。双手抓着何云川胸前的衣服拧了拧，半晌，终于问出了那个她最关心的问题：“我以后还能去找阿川玩儿吗？”
何云川笑开了：“当然可以。”
得到这个答复，程小双明显松了口气。咧嘴傻笑了两下，又被何云川按着脑袋揉了揉，才开了车门，跟着王浩几人一同下车去了。
车只能停在城外，几人步行走到门口。何云川上下打量了几眼那两扇厚重的城门，不得不说，光是看着，都觉得这门过分有安全感。
之后就像是王浩说的，进门的各种安检排查，一路过去，何云川收获了一堆惊奇的目光，不过最后倒也顺利进了门。
只是进门之后，当王浩再度邀请何云川一同去送小姑娘回家的时候，却出乎预料的被后者拒绝了。
虽是诧异，倒也没多问，王浩只点了头安排道：“那小琳你们去交任务。我直接带何先生去工会。”
被点名的几人应了声。
何云川则是在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的程小双面前蹲下身子，伸手在衣服里摸了两下，最后掏出了当初给王浩他们自我介绍时的那本书，连带着一根红绳儿，一起递到了小女孩手中。
“平时要是想我，就看看漫画，如果有急事找我，心里想着我的名字，拽断这根线，我就会出现了。”
他说完，程小双终于憋不住眼泪的哭了起来。
何云川又在她头顶拍了两下，也不多说什么。只起身冲王浩说道：“带我去当佣兵吧。”
王浩点点头，给李晓琳使了个眼色。见后者会意开始安慰小姑娘了，才扭头带着何云川朝佣兵工会的方向走了出去。
这个所谓的安全区，其实说白了也就是个挺大的居民区而已。路边沿途有摆摊的，也有各种小吃杂货店，居住点分成几个片区，还有研究所和医疗区的划分。而在城最中心的位置，则是一栋挂着“佣兵工会”招牌的二层小楼。
等两人到了楼门口了，王浩没急着上去推门，反而看向何云川，将他憋了一路的问题问了出来：“你和小双关系那么好，为什么不一起去送她回家呢？”
何云川微微皱了皱眉，抬头45度看向天空，轻叹道：“男人，在分别的时候应该留下最帅气的背影。如果再耗下去，让我忍不住舍不得了，那背影就不是最帅的了。”
王浩：“……”
他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道：“以后你别看那么多漫画了。”
何云川不解：“为什么？”
王浩却摆了摆手，没有再解释下去了。
何云川挑眉看了他一眼，上前一步推开了佣兵工会的大门。
正对着大门的是一块巨大的黑板，上面密密麻麻贴着写满了字的纸片。右边儿是一个吧台，一身黑衣的登记员撑着脑袋坐在台后，听到门响，看了眼门口两人，便乐道：“王哥好久不见，这是来给你们团新成员登记？”
“不。”王浩摇了摇头：“这是我朋友，我带他过来看看，是加入别的团还是自己组团，就由他自己来挑了。”
话是这么说，只不过虽然他也很想拉何云川入伙，但是想想差距，王浩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确定，对方是不可能加入他们的。
那边儿登记员听了他的答复后了然的点了点头，写满了好奇的目光也重新放回到了何云川身上。
不得不说，就这身打扮，也足够让他吸引所有人的视线了。
然而当事人却毫无自觉，只皱眉盯着那块黑板。许久，才冲王浩问道：“这写的什么？”
“就是还没人接领的任务。”王浩解释了一句，顿了一秒，又突然意识到问题了一般反问道：“你不识字？”
何云川斜他一眼：“对这边儿的字，懂得不是很多罢了。”
王浩：“……”
虽然内心不想承认，但是就这一路上的种种迹象来看。他现在几乎已经相信这人真是穿越的了。
不过那边儿登记员不知道这茬子事儿。听着两人的对话，便好心朝何云川提醒了一句：“不识字的话，是不能一人建团的。如果有兴趣做佣兵，我们也可以给您提供正在进行成员招募的佣兵团名单。”
对于这个提议，何云川自然是没有拒绝。
只是当登记员拿出来五张写满了名字的纸时，他顿时觉得更头疼了。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愁意，登记员说：“先生有什么要求的话也可以说说，我可以帮您筛选一下。”
何云川摸了摸下巴：“有没有成员少点的？最好一两个就行，人多了烦。”
登记员嘴角一抽：“有是有，是一个没名字的团，只不过那个团只有一个人，而且那个人，啧……”
何云川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催促的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登记员尴尬的笑了笑：“那个团一般只接最难最，危险的任务。哪怕价格再低，只要难度系数够大，他就会接。”
何云川点头：“还有？”
“还有那个团长，本人有点特殊。”这次都不用登记员了，王浩已经主动给他科普了起来：“这里只有顾彦的佣兵团没名字，因为只有他一个人。而且他本人体内有丧尸病毒，但是又不是丧尸，也不算是人吧，而且有传说他一到月圆之夜就会吃人……反正不管真的假的，他的团多强，也没人敢加入就是了。”
说完，他看向何云川。却惊讶的发现，对方听完了他的解释，眼中反而写满了跃跃欲试的激动。
王浩：“……”
该说不愧是中二病吗？
果然，就和他看到的那样，何云川只摸了摸下巴，便抬眼看向登记员，一脸认真道：“我怎么才能加入那个团？”
登记员：“……”
控制不住的抽了两下嘴角，他艰难的劝道：“先生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何云川挑眉：“难道我没资格加入吗？”
“这个倒不是……”登记员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了。和何云川那双波澜不惊的凤眼对了几秒，终究还是错开视线，一边从柜台里往外掏纸笔，一边继续道：“顾彦对愿意加入他团的成员没有任何要求，所以只要你愿意，过来填个单子，直接去找他就行了。”
何云川纳闷儿：“这个还要我自己去找他？”
“按理说一般有人愿意加入，都是团里派人来我们这儿审核一下再决定是不是带走的。”登记员解释着：“但是顾彦情况有点特殊，他不能进城的，所以就算交接任务，也是直接派人出去跟他交涉，他就住在城外，倒是不远，你从城北大门出去，再往东走一点儿就能看到了。正好他这几天没接任务，你去应该能看到他的。”
何云川听他说着，眉头拧了两下，心底对那个叫顾彦的人却是好奇更甚了。
填写入职表之类不提。
何云川就算是对这边儿汉字了解不多，但程小双在这一个月里，多多少少也教会了他些基础的。填个姓名倒是不成问题了。
之后何云川拿着单子，又跟着王浩一路走到城北大门口，后者才给他指了指门外东边的一个孤零零的二层小楼。
“顾彦就在那。”王浩说：“不过我也没跟他打过交道，咱们……”
“我自己过去就行了。”
何云川开口，打断了王浩后面的话。他说：“谢谢你送我到这儿。”
王浩说：“不用跟我客气的，就这么几步了，我……”
“不。”何云川微微摇头：“男人的旅途，需要孤身开场，才是最完美的。出了这扇门，就是我的旅途了。”
他说的一脸向往。
王浩：“……”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想不通到底是应该为何云川担心，还是应该同情一下远方的顾彦了。
第 6 章
因为何云川的坚定拒绝，最后那截路，王浩也没再坚持跟着走下去了。
倒是就像后者说的那样，这路所剩也确实不远了。
何云川出了城门，对着那栋小楼的方向慢悠悠的走着，也就三五分钟的时间，便走到了门口。
屋子没什么亮点，就是个四四方方的灰房子，连漂亮都称不上。朱红色的铁门上倒着贴了张破破烂烂的“福”，左右对联烂了大半，横批更是直接没了踪影。
这还真没点儿住人的感觉。
何云川想着，面色依旧平静，抬手在门上一下一停的轻扣了三声。
随即，屋里传来了一个挺有磁性的男声，高应了句“来了”。片刻，房门便从里面打了开来。
一个比何云川略微高了一些的男人从门里探出身来，他身穿黑色紧身T恤，配着条有些松垮的牛仔裤。半长的黑发柔顺的贴在耳根，眉毛浓黑，下面是一双还有些惺忪睡意的桃花眼。
上下打量了一眼何云川，他皱了皱眉：“我说了休息一周再接任务，这才第二天，什么任务这么急吗？”
何云川面色不变，抬手将他之前填好的单子举到那人面前，一边问道：“我找顾彦，是你吗？”
那男人听了他的话，眉头的皱痕微微放松了些。面上之前那种几乎快溢出的烦躁消了大半，取而代之的却是浓浓的不解。
桃花眼盯着何云川手中的单子看了许久，又更为茫然的敞开了门，认真上下打量了门外人一番。薄唇微微抖了两下，他说：“我就是顾彦。”
何云川点点头，这个答案倒是不出所料。
两人相视沉默半晌，最后在何云川明显有些等不及的注视下，顾彦抬手抹了把脸，反问了一句：“你是新来的吗？”
何云川眨眨眼，目光有些茫然。
顾彦说：“我是说，你是最近刚来我们这个安全区的？”
何云川点头：“今天刚到。”
顾彦面上多了一丝了然，也没有让何云川进屋的意思，他撑着门，摇头苦笑道：“工会的登记员是没告诉你我情况吗？我跟你说一下吧，你现在要想反悔还来得及，我……”
“不就是有丧尸毒吗？”
他没说要，后面的话就被何云川皱着眉不耐烦的堵了回去。也不给顾彦反应一下的机会，何云川便继续道：“你是个男人，果断一点，一句话，让我不让我加入？不让我就走了。”
从当佣兵以来，这种情况完全是第一次遇到。亦或者说，在顾彦想象中也从未有过。
又是几秒对视，顾彦终究还是在何云川坚定的目光中错了身子：“进来说吧。”
何云川倒也没客气，直接从顾彦让开的空档进了小屋。
屋里看起来和外面破旧的没什么区别，一楼的客厅不算大，一张灰扑扑的沙发便占了小半。剩下张落满了灰的桌子和随地乱丢的杂志小说，让进了门的何云川反而不知道该在哪儿落脚了。
“这就我一个人住，平时就没怎么管了。”顾彦跟在后面进屋，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了一句。
何云川微微摇了摇头，视线在那张看起来就脏的不行的沙发上绕了一圈，最后干脆站在原地不动了，转眼再次对顾彦抛出了之前那个问题——
“我知道你的传闻，对我来说你是人是怪物都无所谓。所以，你算接受我了？”
一个问题问了两次，问法还都是这种神奇的让人没法接的。顾彦没忍住，轻笑了两声：“你要想加入我也不拒绝，什么时候受不了了，你……”
“你真墨迹。”何云川拧着眉，终究还是将憋了一路的话说了出来。
顾彦脸上笑容明显一僵。
好在他心理素质过高，只是喘息间，便将初识搭档对自己的第一评价抛到了脑后，转而一边绕过何云川去收拾屋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边换了个话题道：“你都知道我的情况了，那你呢？叫何云川，还有什么要介绍的吗？”
顾彦问着，却半天也没收到那边儿的答复。直到他忍不住回头去看了眼，才发现对方不知道从哪找了本漫画，抬手一副要递给他的样子。
有点儿莫名其妙，倒还是伸手接了。只是在看清封面的瞬间，他差点儿手抖的把漫画掉地上了。
艰难的吞了口唾沫，还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顾彦说：“我记得我家好像没有这……”
“134页。”
和当初给王浩说的一样，何云川再次淡定的将这三个倒背如流的数字吐了出来。
顾彦有点懵，倒也没直接问什么，听话的低头翻书，然后在看清内容的同时，也如当时的王浩一般，陷入了一股哭笑不得的沉默之中。
何云川见他看了，还好心的给他解释了一下：“本尊原是魔尊，后来被一对狗男女所害，本以为命数终了，不料睁眼就到你们这儿了。”
说完，他顿了顿，又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不过凡人你放心，这里既然已无三界之分，我便打算体验一把凡人的生活，常识问题我已经和别人学过了，所以你也不必多礼，平常即可。”
顾彦：“……”
他深深的看了何云川一眼，嘴唇开了又合，终也还是没能吐出一个字儿来。
有点儿理解为什么这人想加他的团了。
就这种连自己都能催眠的中二癌……
现在拒绝他还来得及吗？
这边儿顾彦大脑飞速转动，不停的思考着拒绝的方法。
却不想那边儿何云川顿了几秒，却是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中二病？”
顾彦：“……”
莫名觉得松了口气。
原来未来的搭档还有点儿自知之明。
还好，还能治。
只是下一秒，何云川便一句话打破了他的这种妄想。他说：“我学到过你们这边儿的说法，我是穿越过来的。看在咱们是搭档的份上，我原谅你的初次误解，不要再有下次了。”
他说的很认真。
顾彦顿时更尴尬了。
然而何云川也没给他继续尴尬下去的机会，只抬手于虚空一挥，一把透着紫气的长剑宛如割裂时空般，透着凛冽的寒意凭空出现在了他手中。
何云川抬剑上下比了比：“除了那本书上的内容，我就只剩它了，它叫断魂，是唯一跟成功伴我来这边儿世界的法器，也是我的佩剑。是由雪山之峰万年寒石，经千年……”
话说一半，却因为顾彦抬手摸了下剑身的动作猛然顿住。
他这一停，后者立马收手，干笑了声抱歉道：“不好意思，我第一次见到这种，嗯，这么神的剑。忍不住就想摸一……”
“这是魔剑。”何云川说：“不过是神是魔不重要，你碰了断魂，还能没事儿？”
顾彦眨眨眼，心道这又不是拍电影，一个剑气过去死一片。就个中二病的佩剑，就算碰一下能有什么事儿？
然而顾及到未来搭档的心情，他还是没说的这么直白。只想了想，认真道：“有点儿冰，就你刚不是说这是什么万年寒石造的吗？挺合设定的。”
只是没想到，他这么说了，对方还是紧锁着眉头。
半晌，在顾彦开始反思自己是哪儿没说对伤着中二病的时候，何云川却突然伸手，将长剑递送到了他手中。
顾彦接下长剑，顺势比划了两下，又摸了摸还在散着紫气的剑身，才笑着把剑还给了何云川：“剑挺好的，尤其是这个紫气，咋弄的啊？”
“这是魔气。”何云川木然的应着，一边甩手将长剑再次隐去，一边重复道刚刚那个问题：“你没感觉有什么不对？”
顾彦这次答得快。他认真的点头道：“拿手里更凉了。”
何云川：“……”
从表情来看，他似乎没什么变化。然而从心情来看，何云川有点儿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