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荀玉卿睁开眼睛的时候,玉秋辞已经满脸凶神恶煞的站在他面前了,表情阴沉,声音低而闷:“荀玉卿,无涯去哪里了?”他看起来是毫无半分迟疑,只要荀玉卿不开口,下一秒立刻就能动手的模样。
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像是土坑的萝卜一样被挖出来的荀玉卿茫然的眨了眨眼,然后按了按脖子,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极镇定的说道:“怎么,意先生不在房中么?”
“不在,闲儿也不在。”玉秋辞的脸已经完全黑了,“我四处都找过了,无涯的东西少了一些。”
荀玉卿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却还故作恍然大悟道:“哦,那意先生可能是离开了。”他假笑了一下,和善道,“你不常在,大概不太清楚,意先生觉得此地没什么可留恋的了,所以就走了。”
“走了?”玉秋辞哑声道,眼睛都有些发红,他一把抓住荀玉卿的肩头追问,“他不是中午才启程吗?”
合着昨晚你还真在,听个一清二楚啊,那还多此一举问个鬼啦。
荀玉卿浑身的汗毛都打了个激灵起来,他干干笑了笑,察觉到玉秋辞在无意识的加重手劲儿,他试图把自己的肩膀从那一双铁钳子似得手下拯救出来,漫不经心道,“也许是觉得今日天气晴朗,很适合早日启程,所以他就走了。”
玉秋辞:“……”
这个理由实在令人无言以对,但要说信口胡说倒也并非如此,因为以意无涯的性子来说,他既昨晚就已道别过,那今日的离去,或早或晚都不奇怪,简单来讲,就是打过招呼后意无涯的行动多数都随心所欲的很。
玉秋辞整个人几乎都在发抖了,他的眉宇之中瞧不出是惊怒到颤抖还是什么,荀玉卿坐在床上叹了口气,心道:就你这个段数,跟意无涯玩真是不够看,不过先爱上的先输,倒也没错。
过了好一会儿,玉秋辞才恢复了正常,他什么话也没说,就直接如离弦之箭般飞了出去。
荀玉卿瞅了瞅门,不动声色的重新躺了下去,把自己缩进了被窝里头,天色虽然不太早了,但是以后不知道还能有几个这样的赖床日子,反正这会儿的温度正好,没什么大风,关不关门倒都无所谓,他干脆把头一歪,直接靠在枕头上重新入睡。
也不知道又过了几个时辰,反正等荀玉卿自己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日头高照了,门不知被哪个好心人带了一下,总算颤颤巍巍的合上了。
荀玉卿也自顾自的起身,伸了个懒腰,洗漱完后到厨房里吃了些东西,出来便见着岁栖白在晒太阳,他还没出声,忽然门扉被推开来,大门口站着个小伙计打扮的少年郎,嘿嘿笑了两声,语气格外讨好:“小主人,庄里传信来了,说老爷已经启程回庄了。”
岁栖白点了点头,平静道:“我知道了,你回信就说我还有些事,晚些回去。”
那小伙计应了一声,跑得顷刻不见人影。
荀玉卿抄着手,忍不住笑了笑,慢腾腾的挪开步子往岁栖白那儿走去,不知道是该拿“你怎么这么吓人”打招呼好呢还是拿“怎么不见阿雁跟小木出门”做开头。
“你醒了?”岁栖白已经看见他了,淡淡道。
“是啊。”荀玉卿笑吟吟道,最终还是决定问,“今天好像有点儿冷清。”
岁栖白不置与否的点了点头,平静的回答了他这个疑问:“因为他们都走了。”他伸手将荀玉卿牵了过来,极自然的垂着头,在对方的手指上吻了吻,岁栖白的嘴唇很干,但是很软,鼻息温暖,这动作做来不像调情,倒好似是温存。
都走了……
意思就是说不仅是意无涯,连小木跟阿雁也都一块儿离开了,可是他们怎么连声道别也不说。
这个问题只是在荀玉卿脑子里稍一滚过,很快他就明白答案到底是什么了:昨日秦雁已经与他告别过了,以小木如今的态度,怕见他怕得要死,自然是不可能来打招呼的。
所以,小木去捕鱼那天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那就咱们二人了?”荀玉卿叹了口气,握紧了岁栖白的手,将头撞在了他肩膀上,岁栖白的胳膊肌肉结实的很,撞得荀玉卿隐隐还有点额头疼,他无奈道,“那接下来我们去做什么?意先生他们离开了,我们总不好鸠占鹊巢。”
“等一辆马车。”
岁栖白给了一个叫人摸不着头脑的答案。
马车来得很快,从七弯八拐的行驶路线来看,也看得出来马夫的驾驶水平非常的烂,还好近日没有小摊摆在附近,不然早就被撞出各种事故了。
岁栖白轻声道:“来了。”
“啊?”荀玉卿瞠目结舌,没想到岁栖白的朋友……认识的人里居然还会有马路杀手这个分类,又换句话说,原来古代也是有马路杀手这种生物的。马车老早就踩了“刹车”,但马蹄一路打滑溜到两人面前才算停止。
这车技,简直感人。
马车厢上的帘子被撩了开来,一张有些面熟的脸打后头露出,洛秋霁淡淡笑了笑,忽然掷出来一样物件,岁栖白稳稳伸手接住,问他:“里头是什么东西?”他也不怕洛秋霁害他,直接将东西放进了怀里。
洛秋霁抽了口烟,稍稍调整了下姿势,笑道:“赃款,说好跟你分赃的。”烟雾从他唇间氤氲出来,慢悠悠道,“玉秋辞捣鼓出来的跟以后的麻烦事儿我帮你管了,你记得也多上点心,对了,这位是嫂夫人吧,你去那地方小心点,可别惹得自家后院起火。”
坐在前头的喻星野本不想开口的,因为他实在是懒得开口,有开口的这点功夫,他本可以省下来好好休息,毕竟他是个很容易累的人,而洛秋霁又是一个特别爱找死的人。
但洛秋霁却用脚尖踢了踢他的腰,虽然俗话是说男人的头女人脚,只能看不能摸。但是换在喻星野这里,就是男人的腰不能碰,可偏偏这个人又是洛秋霁,他只好连愤怒都懒得出半点火星,便慢悠悠道:“他的意思是,嫂夫人……”
这会儿他忽然瞥了一眼荀玉卿,便顿了口,忍不住道:“嫂夫人很漂亮。”
荀玉卿看了看洛秋霁,又看了看喻星野,哭笑不得道:“多谢。”他倒没对两人的称呼有多忌讳,直接大大方方的应下来了。
他这会儿已经发现洛秋霁就是自己那日给岁栖白买药的时候看见的那个人了,没想到居然是岁栖白认识的人?1 V劣谇懊嬲飧錾笔致矸蚯谱潘淙挥械忝桓删⒍芯跎喜⒉皇鞘裁瓷撇纭?br /> 洛秋霁又踢了踢,他想说的当然不是这个。
可是无论如何,喻星野也不会把洛秋霁想要知道的那个问题问出口的,他这会儿舒开筋骨,真正坐直了起来。淡淡道:“我们该走了。”他话音刚落,便甩开了鞭子,马车一下子就被带出好几米开外,如来时那般绝尘而去。
不知道是否是荀玉卿的错觉,他总觉得远处似乎传来了洛秋霁被呛到的咳嗽声:“嫂夫人~还有~姐妹~吗?”
大概是错觉吧。
过了好半晌,荀玉卿才顿了顿,神情复杂的姑且评价道:“你的朋友……很有意思。”他这个评价其实已是十分客气了,真正的说法应该是很出人意料、很乱来、很微妙等等。
“不是朋友。”岁栖白淡淡道,他将那包东西打了开来,里面竟是一叠叠银票,还有半块黑玉扳指。他神情认真道,“只是合作关系而已。”
荀玉卿眨了眨眼问道:“对了。还没问那二位是?”
“洛秋霁,喻星野。”岁栖白仔细端详着黑玉扳指,倒是不嫌麻烦的回应道。
哦——所以我刚刚是跟两个人形外挂擦身而过了。
荀玉卿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有点不太能接受自己就这么跟武林盟主错开来了——说起来武林盟主看起来也不是很正派啊,看他的样子还不如说反派更多点,虽然说在外貌上最没资格说话的就是自己了。
长了一张恶毒妖艳男配脸的荀玉卿:……
“那……就这样了?”荀玉卿无奈的点了点头道,“我倒是没想到自己竟就这么见到武林盟主了。”
“好奇的话,下次带你去武林盟看到不想看为止。”岁栖白的口吻听起来就好像洛秋霁是什么珍稀品种一样,叫荀玉卿忍不住笑了起来。
荀玉卿摇摇头道:“好了,不贫嘴了,既然大家都各自有事,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我反正孤家寡人一个,暂时也没有什么事情好做。”
非要说的话,还有那两个苗女的事儿要问问卜旎,但卜旎如今不在,也只能作罢。
“去醉金窑。”
岁栖白一脸正气的看着荀玉卿,缓缓说出了一家青楼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提示:二人小队——青楼醉金窑副本开启
第101章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
可荀玉卿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巧成这个样子,他第一次去青楼是跟岁栖白一道儿,两人听着唱曲的姑娘咿咿呀呀了几个时辰,听得满脸懵逼,然后就跑去外头乘船了,还临时突然兴起跳了一发水。
不过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那时候荀玉卿跟岁栖白没有什么太亲密的关系,两人最多算是朋友,一起逛逛青楼倒也无所谓,但现在——虽然说两个人都是男人,可是到底已经定了关系,再一起逛青楼是不是有点奇怪。
就算把一对情人携手逛青楼这个诡异的想法压下不谈。
荀玉卿面如菜色的看着眼前格外眼熟的花楼,又看了看一脸眼熟的岁栖白,实在是不太清楚:带情人去逛自己曾经踩过点的青楼比起他们要一起去青楼这两件事到底是哪一件更奇怪点。
这青楼就是他之前与意无涯追踪玉秋辞时经过的——他们还借里头那位莺绿小哥的行踪找到了那间庄子。
怎么就巧成这个样子?天地有这么小吗?
他们去的时候天色稍晚,但对于青楼来讲却是早得不像话,才刚刚开了门,龟奴才低了个头,岁栖白跟荀玉卿就已经走进去了。
岁栖白谁也不看,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牵着荀玉卿的手,直直就往老鸨那儿走去,老鸨正打着哈欠,提了块丝绸手绢擦了擦鼻子,还没开腔,就一眼瞥见了荀玉卿,当时就看呆了。
这会儿时辰还早,醉金窑里头客人不多,荀玉卿只来过青楼两次,第一次没有尽兴,第二次跟做贼似的,事不过三,这次总算跟客人似的瞧了瞧,只觉得跟普通酒楼好似没什么太大差别。
“哎哟。”老鸨两眼放光,眼睛在荀玉卿身上直打转,恨不得直接开口问岁栖白多少人是不是来卖人的了。不过她到底是人精,知道有什么话能说,有什么话不能说,便把丝巾儿一拂,娇笑道,“大爷面生,这是初来吧,有没有看上的花娘?还是要妈妈给你介绍介绍,什么都有,包君满意。”
荀玉卿莞尔一笑,看得众人两眼发直,倒是岁栖白眉眼冷淡,只是从怀里摸出那半枚黑玉扳指来,平静道:“有约,少说废话。”
“噢!原来是叶公子的朋友!”老鸨脸上的笑都快堆出来了,她约莫四十左右,擦脂抹粉的倒像个三十多的美娇娘,并不惹人厌。
她果真不再多嘴,只是笑盈盈道:“二位请随我来。”这就领着二人一块儿走上二楼,往一间房间走去。
两人进了屋,就把门给关上了,两人刚说了阵话,忽听得有小姑娘在外头细声细气的说话:“两位客人,请开开门,先前订下的酒菜上来了。”荀玉卿便去开门,见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捧着个食案,上面有几样小菜,跟几瓶酒水。
他这就接过来,把人打发走了。
荀玉卿将酒菜放在桌上,四下瞧了瞧,屋内脂粉气倒不太重,焚了香丸,他用筷子撩拨了下那些看起来还算美味的菜肴,笑吟吟问道:“我听说青楼里头都有下催情散的,真的假的?”
听他这么说,岁栖白便走过来看了看菜,夹起每样吃了口,淡淡道:“假的。”
“哦——”荀玉卿拖长了音,这才放心吃起来,味道倒是的确不错,因此他又倒了杯酒,酒更是香醇,漫不经心的开口问道,“对了,咱们到这儿来做什么?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到底要干嘛呢。”
房间不大不小,屏风隔开了床与桌子,岁栖白坐在里头,似乎在看什么东西,正要开口回答,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两人便皆都默不作声,只听得花娘的声音响起:“叶公子,您今日来得这么早,还好人家早做了准备。”她声音甜腻柔美,动人的很。
正说话的工夫,门已经开了。
那位叶公子刚要出口的调笑也顿时卡在了喉咙之中,他目瞪口呆的看着正在饮酒吃菜的荀玉卿,竟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也是……”叶公子几乎有些飘飘然起来了,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花娘看了看叶公子,又看了看荀玉卿,脸上故意露出赌气的神色,便拽了拽叶公子的领子,腻声道:“瞧你目不转睛的这傻样。”她长得并不难看,反倒可以说美得很,可是看着坐在桌前的那个男人,她忽然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信心。
房间的主人来了,他们还被抓了个正着,荀玉卿居然很淡定,他甚至连筷子都没有停下,微微笑着说:“两位难道还要站在门口,不愿意进来吗?”
他的声音斯文有礼,不缓不急;他的眼睛又细又长,眼波之中仿佛星河流动;他的嘴唇因为饮酒而变得又红又艳,本来有些薄的唇肉这会儿竟然显得有些饱满,脸颊微红,更觉艳光逼人。
叶公子几乎神魂颠倒,忙不择地的应声道:“进!当然进!”
花娘不太开心,但这位叶公子平日出了名的出手大方,她可舍不得被人就这么从嘴里夺去一块肥肉,因此也一块儿走了进来,把门关上了。
荀玉卿又倒了杯酒,叶公子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好似连眨眼都舍不得眨一下,只是走过来坐了下来,花娘挨挨蹭蹭着要往他腿上坐,胳膊挽着男人的脖子,叶公子倒也没有拒绝。
“喝酒么?”荀玉卿问道。
“喝。”叶公子几乎已经呆了,无意识的答应着,花娘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将酒杯端来喂给叶公子。
荀玉卿脸都要笑僵了,也实在受不了对方这么明目张胆的盯着自己看,便无奈道:“你还要像个黄花大闺女似得在里头待多久?你到底出不出来,我快要叫人家看出两个窟窿眼来了。”他半真半假的抱怨道,“那双眼睛要是带刀,这会儿我都被凌迟处死了。”
话音刚落,岁栖白就直接出来了。
而叶公子的眼睛也从痴迷变得逐渐清醒了起来,他瞧了瞧岁栖白,叹气道:“果然,我就说今天的老鸨怎么会这么上道,小晴姑娘居然也不要我等上一会儿就直接来了,原来是有人已经为我报过信儿了。”
小晴姑娘见着屋里头又出来个男人,难免有些花容失色,叶公子便将她的腰肢稍稍一推,笑道:“你出去吧,我有笔生意要谈。”小晴姑娘心有余悸的应了声,扭腰出门去了。
岁栖白把那半块黑玉扳指放在桌子上,荀玉卿则自顾自的夹着菜吃,他道:“叶晚潇,你今天有心情?愿意接下这个任务?”
他语气虽然平淡无波,但眼睛里却好似有种不动声色的压迫感,连疑问听起来都像是肯定。
“你既然都给出了我无法拒绝的筹码,那我自然不能不答应。”叶晚潇看着岁栖白就忍不住觉得心里发毛,干脆避开眼不看,转头去瞧荀玉卿。
为何到此来,来此要做什么,荀玉卿可谓是两眼摸黑,半点都不清楚,干脆就当自己的局外人,老老实实蹭顿饭吃,不过他倒是把耳朵竖的很高,暗道:叶晚潇?这个名字听起来好像有点儿耳熟……
既然耳熟,那定然就是小说里出现过的人物了,只是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既然你满意,那就再好不过了。”岁栖白神情镇定,缓缓道,“也省得我再费口舌说服你。林崧死了,我要你查些消息出来,我今日就要离开姑苏,你得了线索,传信到岁寒山庄就可以了。”
叶晚潇无所谓道:“成,我还以为是什么大活呢。”
岁栖白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了中午洛秋霁给他的那个钱袋放在了桌子上,淡淡道:“那酬金都在此处,你要不要清点一下?”
“不用了。”叶晚潇瞥了眼袋子,挥了挥手,脸颊上露出个欣喜又得意的笑容来,正清了清嗓,要开口的时候,岁栖白却忽然走了过来,完完全全的挡住了荀玉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