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红衣服的女人是谁?”终于有一个人从混乱战局中脱离出来,问道。
“似乎是侠义山庄的傅大小姐!”终于有个人认出来了。
一片诡谲的静谧过后,便是一阵感慨与唏嘘。
慢悠悠地行走了小镇子的街上,像是对什么都感兴趣一般,傅晚晴这儿走走,那里瞧瞧。甚至还从一家小摊贩处,买了一根珠花,插到了玉生烟的发鬓上。这些俗物不该出现的,这样会破坏玉生烟的美感,傅晚晴看着她的模样有些生气,可偏偏又不允许她将自己亲手送得东西给取下。
傅晚晴忽然开口说了一句:“鲁七的巧手应该能够做出适合你的珠花来,可惜他死了。”玉生烟没有回答,傅晚晴自己倒是仰起头笑了,那笑声中传递的是一种冷到了极致的漠然。
玉观音掀了掀眼皮子,她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了一支丑陋的竹哨来:“送你的。”
趁着傅晚晴那一瞬间的愕然,她将竹哨塞到了傅晚晴的手中。
“送我的。”傅晚晴怀揣着竹哨就像是拿着什么珍贵的宝物,她笑得很开心。
这件东西,仿佛连玉观音都比不上。
玉观音,在一年前,从关西第一镖的手中走失了。
只有马三知道它在傅大小姐的手中,可是他死了。一个死了的人,是不能够开口说话的。
玉观音到底在哪里?玉观音里头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这是现今江湖人最想知道的事情。
“幸好没有落到傅大小姐的手中,不然这件事情就棘手了。”
“当初要是送到侠义山庄就好了,这样子我可以上门提亲,有了傅大小姐,也有了玉观音。”
“你说鲁七死就死吧,怎么就泄露了这么一个消息来呢?”
“藏宝图啊,宝藏啊,谁不想要出名,谁不想要金钱呢?”
……
各种各样的声音在傅晚晴的耳边响了起来。
没有人怀疑玉观音会在傅晚晴的手中。
第9章 009
傅晚晴想去哪里?她会出现在哪里?这向来是没有个规划。她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只要她高兴。以前她是一个人独行的,她是一团没有人敢轻易招惹的火,而现在,她的身边多了一块寒冷的冰。两个人撞在了一起,像是将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给融合了,出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傅晚晴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了,见到她的人,心中暗暗的想着。
可要是这样就认为傅晚晴不再是傅晚晴,那可真是大错特错。惹上了傅晚晴的人,依然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就像现在,地上躺着的四五个捂住伤口嗷嗷痛叫的人。
这是一个破庙,天还没有黑,就已经燃烧起一团篝火。
傅晚晴尽管在笑,可是对于那些人而言,她无疑就是地狱里走出来的修罗。那篝火炙热的气息将他们的汗水给逼出来了,可是他们的心就像是被丢在了冰窖中,冷得厉害。不是他们不想逃跑,而是被傅晚晴的气息笼罩着,根本没有任何的机会。
受伤最轻的人,将目光投向了一旁闭目养神的玉生烟身上。他握紧了拳头,明白自己只能够拼死一搏。这个跟着傅晚晴一起的冷美人,不像是她的丫环,倒像是她身边亲近的人。联系到了多日前江湖上的传言,他认定了玉生烟是傅晚晴的知己,是她的心上人。唇边挂着阴测测的笑容,他将自己化作了一道刀光,朝着玉生烟的身上劈去。
傅晚晴的神情懒洋洋的,她根本就没有动。
这个男人忽地绝望了,不是因为自己错估了冷女人在傅晚晴心中的地位,而是因为这个冷女人身上忽然传来的那股令人窒息的恐怖力量。这个冷女人的武功已经臻于化境了,因而她能够将自己的内息完全的收敛起,看着像是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男人还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没想到他只是跌回了原处,就连身上的伤势都没有加重。从绝望到窃喜是一瞬间的事情,从惊喜重新跌回绝望深渊也是一瞬间的事情。傅晚晴没有出手,她只是说了三个字,这让地上的几个男人瞬间脸色变得刷白。
傅晚晴笑着叫了一声:“玉生烟。”
玉生烟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在魔教代表什么呢?是碧水教教主,是不容侵犯的无上权威,就像傅晖在白道联盟中的地位一样,不,甚至是更高一筹。
这几个受伤的人生机一下子就被掐灭了,不是傅晚晴动手的,而是他们自己。傅晚晴存心放他们一马,可谁让他们是碧水教黑山堂的弟子呢?为了给所谓的黑山四鼠复仇,他们冲撞了碧水教如同神明一般存在的教主。碧水教的教规森严,是不允许任何人触犯的。
傅晚晴看着地上僵硬不动的人,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真傻,真可怜。他们怎么不认为你是假冒的人呢?”
玉生烟没有吭声,她在心中却已经暗暗地决定了,回去以后就将一些教规给改了。
傅晚晴的眸光在玉生烟身上逗留了片刻,朝着她伸出了一只手,淡笑道:“走。”
这血腥的充满了污秽之地,傅晚晴是无论如何都停留不下去的。
江湖上每时每刻都有着杀戮,那寻上门的仇人,或者走在路上的仇人,都入不了她傅晚晴的眼。
竹哨声在这萧瑟的秋原上回荡,飘飞的蓬草凄迷,远去的大雁变换着队列,留下一阵呀呀的叫唤。傅晚晴紧了紧衣裳,她望向了那辽阔的远方,心中又生出了几丝寂寞来。这一瞬间,她忽然想要握紧玉生烟的手,可现在,她依然放不下她自己的骄傲。
临安府,是一个好地方。
一色楼台三十里,不知何处觅孤山。
在西湖,适合看雪;在孤山,则是适合看梅。
只不过现在没有雪,也没有梅花,有的只是一丛萧瑟的芦苇,在秋风中轻扬。
傅晚晴的南下完全是一瞬间的决定,可是到了临安府的时候,她却不想离开了。
侠义山庄很远,而千碧岛则是很近。
傅晚晴不喜欢喝酒,也不喜欢饮茶,但是她爱端着各种小巧玲珑的杯子把玩。
西湖边楼台林立,从二楼的雅阁远望,是一片湖光山色。
山水之烟岚,四时各有不同,而这秋山,则是明净如妆。
傅晚晴轻轻地呵了一口气,她笑问道:“你知道这临安府最有趣的地方是哪里么?”
玉生烟摇摇头。
傅晚晴了然一笑,她手搭在了玉生烟的左肩,一个旋身,坐落到了她的腿上。手勾着玉生烟的脖颈,唇也是凑上了玉生烟持着的杯盏上,轻啜了一口。
傅晚晴的性子很怪,她不要别人碰过的东西,可是有的时候,她又不是那么怪。
舔了舔唇,她像是一只慵懒的猫,惬意地窝在了玉生烟的怀中。很少会有女人勾引女人,可是傅晚晴她这么做了。她开口继续说道:“临安府,最著名的当属春风一笑楼了,玉生烟,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瞧瞧?”
看似是询问,其实傅晚晴已经做下了决定。
为了便宜行事,两个人都换了男装。
好一对俊俏的公子哥儿,热得像火,冷得像剑。
春风一笑楼不在最热闹的西湖边,而是在一条冷寂偏僻的巷子里。巷子的一侧是破败的茅屋与那瘦骨嶙峋的百姓,而另一侧也是锦衣华服的权贵。
这条春风巷忽然间拥堵起来了。
是一群衣衫褴褛的人簇拥着几个如花似玉的粉衣姑娘。
“无极娘娘又来送东西了!”
“无极娘娘千岁!”
热泪盈眶的穷人双手合十,长跪不起。如果在别的地方,没有人管他们在做什么,可他们偏偏堵在了春风巷。
年轻的公子喊着小厮向前打探,听到了无极娘娘的名头,有十分之八的人都退了,剩下的两分要么是醉鬼,要么是有靠山的。
“如果是对那些粉衣小姑娘下手,这没什么紧要的,可要是打了巷子里的百姓,他们就完了。”看热闹的人摇头叹息,显然是对这一切熟悉得很。
“无极娘娘,无极宫啊,惹不起,惹不起咯。”
“这无极宫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说它是邪派吧,可它偏偏乐善好施,很得百姓欢心,说它是正道吧,那毁在了无极宫手里的名门正派也不算少的了。”
“这无极宫的宫主可是个神秘人物,就连百晓生都打探不出来呢!”
“管这么多做甚么?反正不关咱们的事情,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傅晚晴听着人群中的闲言碎语,将手中的扇子一合。她眯着眼,脸上慢慢地流露出几丝微笑来,口中也是默念着无极宫这三个字。
一阵花瓣洒向了空中,仿佛春又来了。笛声与琵琶声交错,一顶轿子从巷子里飞出,那抬轿的是四个小姑娘,一看就是内外皆修的好手。随着轿子的远去,那花香也逐渐地淡了。
“轿子里是什么人?”
“当然是无极娘娘了,不过她不是无极宫的主人,虽然我不知道宫主是谁,但我就是肯定,轿子里的人不是。无极宫的宫主,应该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家伙!嘿,无极宫那么多美艳的小娘子呀,他——”话还没有说完,这个人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光天化日之下,当然不是出人命,只是给个教训,让他成为了一个哑巴罢了。
傅晚晴转向了玉生烟轻笑:“碧水教,无极宫,有趣,当真是有趣。”
玉生烟眨了眨眼,淡声道:“刚才那人露的一手,是少林的‘拈花一笑’与唐门的‘天女散花’融合起来的招式。”
傅晚晴轻哼一声道:“有意思。”她顿了顿,眯着眼又说了一句,“不过最有意思的事情不是那,而是去春风一笑楼。”
春风一笑楼比之扬州府的销金窟如何呢?没有人提出来比较,而春风一笑楼也不屑与之比较。春风一笑楼可以是销金窟,但是销金窟绝对不能是春风一笑楼。
销金窟里只要有银子就行,可春风一笑楼不一样。你不止得有银子,你还要体面,还要有才识。很多男人以自己能进春风一笑楼为荣,为了维护这种荣誉,他们不惜与那些破坏捣乱者对抗。久而久之,便没有人敢在春风一笑楼撒野了。
第10章 010
春风一笑楼有酒,有剑,有诗,还有春风笑。
提起了春风一笑楼,就必然要提到春风笑。
在这楼里,最香的酒叫做春风笑,最好的菜叫做春风笑,最美的人也叫做春风笑。
只是春风笑,她从来都不笑。
在春风一笑楼里,千金买笑,也只能够买到一坛叫做“春风笑”的酒。
每个去楼里的人都想要逗春风笑展颜,只是大部分的人连见她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有饱读诗书的秀才,有一剑惊风的侠士,有家财万贯的富商,但他们都是生得一副风流样貌,随意的指上一个,或许比春风一笑楼里的姑娘还来得美,还来得俏。
逛上春风一笑楼的女人很少,可偏偏傅晚晴和玉生烟就是其中的两个。
香醇的美酒是贫苦人家一辈子都享用不得的,它并没有流入人的口中,反而是被倾倒在了香炉里。酒香与沉香的味道混合在了一起,酝酿成了一种别样的气息。
玉生烟坐在了桌旁,就像是一尊冰冷的雕像。
这屋中原本是有作陪的女人的,她们被傅晚晴那妖媚的笑容给迷惑,又被玉生烟那冷厉的气息给冻伤。楼中的女人都是经历过风波的,只消一眼,她们就知道这两个美得惊人的“男人”,不是任何人都能够靠近的。于是她们退了出去,在这间精致的厢房中,给她们腾留出一个小天地。
傅晚晴绕到了玉生烟的跟前,坐到了她的怀中。这像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仿佛玉生烟的怀抱就是为了她一人而设。就算是着了男装,那掩盖不住傅晚晴眉眼中那天生的风流媚态。指尖卷着玉生烟鬓间垂下的一缕黑发,傅晚晴笑吟吟地问道:“一个从来不笑的人,忽然间展颜了,那会发生什么?”
玉生烟心中明白,傅晚晴所说的不是春风笑,而是她自己。
没有应答声,玉生烟只是在唇边勾起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转瞬即逝,如同昙花一现。
傅晚晴痴了,她觉得自己疯魔了。她以为自己足够撩人,可玉生烟在她的面前镇定自若;她以为自己足够冷静自持,可就在玉生烟的一个浅笑中,迷失了方向。傅晚晴痴痴的笑着,她将自己的身躯与玉生烟紧贴着,在玉生烟那小巧精致的耳垂边,轻轻地呵了一口气。她说道:“如果你是个男人,我就杀了你。”
其实傅晚晴的话还没有说尽。
玉生烟是个女人,是个能与自己媲美的女人。
她傅晚晴要在战胜玉生烟之后,才能够将她杀了。
只有女人逛窑子才不需要女人作陪。
一个女人为什么要逛窑子?这很容易引起别人的好奇心。
春风笑恰恰是一个好奇心很旺盛的人。
厢房里头并没有安静多久,在吱呀声中,一个抱着琵琶的白衣女人推门而入。
傅晚晴依旧窝在了玉生烟的怀中,她的眼神仍旧是那般勾人。
在他人看来,是两个衣衫不整的男人拥在了一起。
在春风笑的眼中,是一对在缠绵的女人。
是了,走进屋子里的冷面女人白衣女人就是春风笑。
傅晚晴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春风笑,这个女人的冷淡,是一种故意与人世隔绝的疏离,或者说是一种卖弄。神情是冷的,可是心,却是火热火热的。春风笑的气质很好,可是远远比不上玉生烟。或许在傅晚晴的眼中,已经没有美人能够与玉生烟比拟了。她的心中浅浅的叹了一口气,那放在了春风笑身上的余光也给收回来了。
春风一笑楼,春风笑,也不如传说中的那般有趣。
就在傅晚晴收回目光的当头,春风笑拨响了琵琶,她展颜了。
傅晚晴没有看见,可是玉生烟瞧见了。
转弦拨轴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似是急雨跳波,又像是玉落银盘。
玉生烟嘴角的笑意又浮了上来,这回是对着春风笑的。可是傅晚晴她不高兴了,她觉得玉生烟只能够对自己一个人笑,她坐直了身子,挡住了玉生烟的视线。两个人的额头轻轻地触碰到了一起,呼吸间的气息相缠,一垂眼便看见了那红唇。心像是被一只手给抓住了,像是饮了酒一般的迷醉,傅晚晴忽然想吻下去。
就着这琵琶声,当着这春风笑的面。
像是一个在大漠中行走了许久的旅人,渴望绿洲里那一汪甘泉。
玉生烟是一张白纸,那么她傅晚晴就要在这白纸上抹上属于自己的色彩。
傅晚晴沉迷了,她觉得自己一点点的陷入了一个万劫不复之地;可如果要坠落到那无尽深渊,怎么能够不拉着玉生烟同行呢?如同云气在蒸腾,那泛着水光的眼眸里,尽是情动后的暧昧旖旎,不复寒冰般的冷冽。
琵琶声忽然停了,春风笑脸上的神情僵住了。
而傅晚晴笑得越来越欢,她像是一条妖娆的蛇,恨不得将玉生烟紧紧缠住。
春风笑爱男人,她也爱女人,不,应该说她爱一切美丽的皮相。
春风笑对自己的魅惑术很自信,她认为没有人能够不沉溺在其中。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她愿意去垂钓,就没有不上钩的。
武林高手又如何?到最后还不是沉迷于温柔乡中。
“春风笑,你为什么不一直做一个不笑的人呢?你不该笑的。”傅晚晴笑吟吟的声音响了起来,她用手笼上了玉生烟那微微敞开的衣襟,偏过头盯着春风笑,“你能够吊起外面那些男人的胃口,可是不能够吊起我的。沉迷于你琵琶声中之人,无非是那种一开始就对着你有痴念之人。你难道不懂么,这不叫魅惑术。”
春风笑的脸色很冷很冷,她可从来没有被人批评过,来这春风一笑楼的,没有不爱她的人。她是将自己与江湖上的美人傅晚晴放在一个位置的,不止一个人在她的枕边说着她的美,说她远胜那扬州府的傅晚晴,因而她很有自信。
傅晚晴冲着春风笑魅惑一笑,像是在喃喃自语一般,她又道:“我该让你瞧瞧,什么才算是魅惑之术。”
一瞬间的头晕目眩,仿佛神魂周游了九重天一遭,春风笑用力地摇摇头,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傅晚晴的手轻轻地擦过了唇角,她吐出了两个字道:“你猜。”
还有谁能够有这等绝代风华?春风笑的神情开始变了,她的眸中划过了一丝恐惧,其中又含着因不甘而生出的委屈。任何男人见了她的这幅模样可会心疼的。可是傅晚晴不是男人,她也不是一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