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留意叶思源的懊恼,酒瓶一开,满室的醇香,空气都变得格外迷醉,金鑫原是不愿喝的,禁不住这么好的美酒诱惑,半推半就地要了半杯,闻着酒香忍不住抒发了一通喟叹。
小柯给昝三邻斟了椰汁饮料,没人有异议,可当邱粤坚决也喝椰汁时,不光叶思源满腹牢骚,连金鑫也大为不满,连连相劝他喝上一杯,邱粤不为所动,笑道:“抱歉啊各位,我答应了三邻今天不喝酒的,君子一言自当千金一诺,对不对?”回头朝昝三邻眨了眨眼。
昝三邻微笑地点点头,圆谎的默契他还是有的。只是感觉到了来自赵嘉楷的那束贪婪而执著的目光颇让他不舒服,只得低着头押着杯中饮料。
“听说赵先生与三邻相识?”叶思源选了这么一个话题切入,他设想得很完美,先与财神爷拉上人情关系,再详谈赞助与资金必当事半功倍,满心期待效果呈现。
“当然,不过我好像做了一些让三邻厌恶的事情,他一直不待见我呢。”他说得模棱两可,旁人也只是好奇他俩陡生了什么误会,而邱粤却听出了其间的暧昧,目光瞬间冰冷如霜,放在桌下的手狠狠地捏了捏昝三邻的掌心,昝三邻吃痛闷哼了一声,无声地横了肇事者一眼。
肇事者坦荡荡地迎接他的眼光,像印证大家的猜想似的,赵嘉楷朝昝三邻举起酒杯,道:“看在我那不成才的弟弟份上,你会原谅我的,对吧,三邻?”
昝三邻心底一寒,不由哆嗦了一下,他认识的人中,喊他名字的多了去了,可唯一能让他听到自己名字起了一丝寒意的,唯独赵嘉楷一人。
邱粤眯起了眼睛,姓赵的弟弟,莫不是那个几乎天天晚上往502室打电话啰里啰嗦能把废话讲到熄灯的赵嘉鹏?他就知道每晚都要骚扰昝三邻的赵嘉鹏不是什么好鸟,如今看来,他哥哥也跟他一样都是一丘之貉!可昝三邻怎么尽招惹这些他鞭长莫及的人?
如此想着,邱粤又在昝三邻的手心抓了一下,力度不轻不重,以示惩戒。
昝三邻挣不开他的钳制,只好放任他欺凌自己的右手,左手端起杯子,抬眸对上赵嘉楷深邃的眼瞳时,心态已然不似方才的慌乱了,他努力不闪躲目光,一本正经地道:“如果你能告知袁天哲现在的消息,我们的前尘旧事将一笔勾销。”
一事抵一事,从此他与赵嘉楷再无关联,这对昝三邻而言,实在是梦寐以求的好事了!
“是嘛!前尘旧事一笔勾销,天底下哪有什么不依不饶过不去的坎儿?”金鑫对赵嘉楷的印象满分,他立志就是要成为这样的成功人士,虽不清楚这样完美且事业有成的人跟温和的昝三邻会结下怎样的梁子,于是做起了和事老,希望破解两人的僵局。
“那就一言为定!”赵嘉楷示意小柯拿过手机,目光冷厉地扫向邱昝两人紧扣在桌下的双手,杀意顿起,这个邱粤,断然留不得!
第41章 争抢
与赵嘉楷一笑泯恩仇,昝三邻觉得极其不可思议,这份糊涂孽缘越是容易化解,越觉得内有阴谋,他领教过这男人的强势做派,只恐方才的虚与委蛇不过是镜花水月的剪影。
猛兽要扑食之前,总会先把爪子蜷缩起来,再一击致命地扑倒猎物,永绝后患!昝三邻深知赵嘉楷便是这样的猛兽,焉能不坐立难安?
邱粤也不理会叶思源与金鑫的觥筹交错谈笑风生,他剥开一只螃蟹递给昝三邻,昝三邻摇头推却,他心事重重,纵是龙胆风干也食不下咽。
邱粤心里气恼,想到受制昝三邻胃口的是别人而非自己,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咬了一口香气诱人的蟹黄,吃得啧啧作响,嘴中却在嫌弃:“这么鲜肥的大闸蟹,配白葡萄酒不是更鲜美好吃吗?”
为叶金两人斟酒的小柯恭敬地回道:“赵先生说了,小昝不喝酒,所以大闸蟹配什么酒也无所谓的。”
“咔咔”两声,大闸蟹的一只大螯被邱粤狠狠地咬碎。
正志得意满的叶金两人也停杯止饮,口中香醇的酒味顿觉无味。
金鑫拍了拍邻座昝三邻的肩膀,哈哈笑道:“看来我们是沾了你的光才有这口福了……可惜,”他甩了甩沉甸甸的脑袋,自嘲地道,“我的酒量好像有点差,不然再跟副会长痛饮三打也……”昏头涨脑似乎越来越严重了,他摇摆着身体,神志开始恍惚起来。
而叶思源晃动了几下身体,直接跟桌子亲密接触,推到的酒杯倾泻出如血的酒渍染红了月牙白的桌布。
金鑫哂笑道:“喂,副会长……你比我更……”他嘟囔着什么,意识渐渐模糊,身体不受控制地瘫软了下去,因靠着凳子,他身体一歪斜,从凳子上滑落至地,额头重重地砸到了叶思源的凳子也没哼一声,直挺挺地伏躺着,一动也不动。
昝三邻愣怔了片刻,立即俯下身子去查看,不成想膝盖使不上一丝力气,失重似的跌跪下去,他闷哼一声,撞到在金鑫的身上,膝盖处一阵疼痛袭来,他也顾不得去查看,只推着金鑫道:“金鑫!你……你们怎么了……喂?”
邱粤却脸色灰败,手脚的乏力以及晕沉沉的脑袋渐渐不听使唤,他狠狠地咬破舌尖,满口的铁腥味令精神为之一振,急促地拉起昝三邻,又揽又扛地将他负在肩上,抬起一脚,毫不留情地将昝三邻的凳子踢向垂手而立的小柯。
小柯不曾料到邱粤喝了这么多带药的饮料也能爆发如此强大的力量,原本也是第一次干这种下药的勾当,心里一直羞愧难当,奈何指令无法违抗,他也没胆量违抗,只好助纣为虐,丝毫没有躲避的想法,腹部胸膛被凳子砸了个正着,惨叫一声跌落在地上,脸颊擦破了一块皮,冷汗盈额,只是捂着剧痛的胸口,无力地趴在地上,却不敢声张半句。
一直镇守门扉的两个壮硕的保镖见邱粤如此神勇,毫无惧意地跨上一步,摆开架势,摇动脑袋舒张手脚活动了一下筋骨,脖颈与手指弄出“咯咯”的可怖声响。
中了圈套的邱粤正悔恨交加,特训期间,他对抗过几次严峻的迷药训练,除了第一次毫无防备而中招之外,剩余几次凭借敏锐的洞察力及顽强的意志力克服了难以想象的困难,以优秀的成绩通过了这项训练,哪曾想到在这个二三线的小城市里,以学生的身份,竟然真的中了招,于他而言,这绝对是他的人生中不可磨灭的奇耻大辱!
怒火正盛的邱粤不等两位保镖活动身体完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蓄满力度的拳头毫不留情地挥向其中一人的太阳穴,那保镖闪躲不及,被砸个正着,痛苦地大叫一声,强壮的身躯竟然飞腾了起来,撞斜了了一扇门扉,倒在门口抽搐了几下,整张脸被鲜血染红。
邱粤一拳撂倒了一名壮汉彻底震慑了另外一名保镖,他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吞了一口唾沫,眼前这个肩扛一人气势不减依旧步步近逼的怪兽真的只是一个高中生吗?怎么比那些职业杀手还有恐怖?该不会真的隐藏在高中生的金牌杀手吧……这位保镖惊慌地后退着,摆开的招式不稳,昭示他此刻恐惧而认栽的心理。
邱粤盯着他冷冷喝道:“滚!”他嘴角沁出血丝,冰冷的眼瞳被红色浸染,犹似开启了血咒封印的恶魔一步一步接近祭品,陡让人一阵发寒。
那名保镖也想带着生死不明的同伴远离这位嗜血的恶魔,可惜职业操守不允许他临阵逃脱,只好咬咬牙硬着头皮出招。他也是正规的通过严格的保镖训练才获得这份职位,也曾保护过几位豪商巨贾子女的安全,普通的格斗对打不在话下,甚至也跟一些绑匪杀手交过手。可没有哪一次像此刻一样还没交手就知道最终结果毫无胜算,即便不想承认,可事实就是如此残酷,真够憋屈的!
邱粤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出手拳拳带风,以前训练时及其不屑的暗招也使了出来,不过是三五分的时间,那位保镖终于负伤过重晕死过去了,而邱粤也气喘吁吁,步履凌乱,靠着坚强的意志力抱起了已然人事不省的昝三邻,踉踉跄跄地消失在小柯的眼前。
小柯这才敢动弹着疼痛的身子,他不停地呻吟着,颤抖着手艰难地掏出手机,很快拨通了一个号码,无力地说汇报道:“对不起,任务失败……”
自“天心阁”到酒店门口,一些热心的服务生或者厅堂经理上前询问邱粤需不需要帮助,他一一无视,谁知道他们中有没有赵嘉楷埋下的暗线?他好不容才将昝三邻带离了他的陷阱,自当不会上当再将昝三邻送入虎口。
邱粤已经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咬破舌尖了,只是靠着舌中的精气神强打精神来至酒店门口,门口处停了几辆标示空车的出租车,几位司机见着了客源,摇下车窗热情地招揽邱粤。
喜出望外的邱粤蓦地顿住了身形,他头脑发胀眼睛发黑,几欲是极限,如若上了出租让司机载去市一中,必当脱离当前困境!可是,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还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同伴,正常的出租车司机都会避而远之吧?哪像这几个司机这般热情而从容?
站在高楼玻璃窗的赵嘉楷眼前视野很广阔,酒店门前发生的情形一丝不差地落入眼内,邱粤如何艰难地抱着昝三邻退避那几位司机的拉扯,如何拦下一辆不知打从哪条狭街窄巷窜出来的破烂三轮车跌跌撞撞地塞进后座,那辆没牌的破旧三轮车如何轰鸣着把他要的人带离他设下的陷阱,他都看得很仔细很清晰。
“追上!”赵嘉楷冷声对着手机发号施令,尔后合上手机,脸色阴沉,搁在明净柜桌上的高脚酒杯被他狠狠地摔到地上,崩裂的玻璃渣四溅,空荡的房间里回荡着已经魂归九天的玻璃杯最后残响。
“啧啧!”袁天善悠闲地呷了一口红酒,半眯着眼睛细细品味着嘴中的醇香,缓缓咽下之后,才慵懒地嘲笑道,“绑个小朋友也值得你大费周章?长能耐了啊!”
“如果不是你拦着!”赵嘉楷大力地将领带扯开,愤然地朝他咆哮,“那天我就把他绑回来了!”他说的那天,便是在药膳坊里偶遇昝三邻的那个中午。
当时他被袁天善拉着在药膳坊约见一个政要人员,临窗的他无意间眼角余光看到了街道下两个追逐玩闹的少年肆意挥洒青春的欢笑,那天真烂漫的笑容狠狠灼伤了他的眼他的心,理智在那一刻差点支离破碎,赵嘉鹏找了一个拙劣的借口,也不等那位政要人员回复,径直离开宴席,意欲将那个无忧无虑的笑容禁锢在自己的眼里心中,谁也不允许看一眼。
而当他快步下楼寻找昝三邻,不曾料到竟在楼梯间相遇,彼时另一个少年以占有者之势牢牢将昝三邻圈定在怀中,那一刻他仅存的一丝理智彻底分崩离析,什么事业前程都统统丢至九霄云外,什么功名利禄全部不值一提,唯有抓住眼前人才是顶顶重要!
如果最初,赵嘉楷一直不确定是否将昝三邻当做了初恋情人游雪音的替身,可那一刻他清楚地明白,游雪音纵然再难忘却,也从未转挑战过他的理智。那年她泪眼婆娑地说她要出国深造,他即便内心不舍,却也尊重她的决定,是的,当他说出尊重她的决定时,游雪音的眸光瞬间黯淡无光了下来。
其实当时,他怎么会不知道游雪音真正要抓住的并非什么出国深造的机遇,而是他一生的承诺。可他当年只有二十四岁,刚刚踏上事业的旅途,并没有成家的打算,更不愿受制于她编制的儿女情长的网中,情深缘浅的两人只有遗憾收场。
如今事业有了,初恋情人也在异国他乡遇到了真爱,赵嘉楷惆怅过苦闷过,然而这种种复杂的情感都抵不过在看到昝三邻被邱粤圈入怀中的那一刻来得激烈,他理智告罄,一直靠智谋取胜的他,当时只剩下野兽以蛮力争夺猎物的本能。
如果不是赶上来的袁天善阻止了他!
那天他是狼狈退场的,被袁天善叫来的保镖死死摁住,丝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昝三邻被那个挂着虚伪笑脸的高壮少年带上包厢,如果不是袁天善耳提面命药膳坊是哪个高官的产业,绝对不可生事,那天,他就会从药膳坊劫走昝三邻,哪还需要花费这份功夫?
袁天善轻笑出声,修长的食指绕着耳侧一绺长长的头发把玩,发丝缠绕了一圈又一圈,就像人的情感被一圈又一圈的套牢在某一个钟情的人身上,抵死难分彼此。
袁天善悠悠长叹一声,乜视了一眼阴沉的赵嘉楷,笑道:“如果不是我拦着,你赵嘉楷强抢民男的恶名就要名扬天下了!”
并非他危言耸听,能上药膳坊吃饭的人,不是巨贾便是政要,既有同存亡共患难的朋友,又有势不两立的敌人,在这样的场所里上演劫绑一个高中生的戏码?这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赵嘉楷冷眸一闪,好不容易抑制了怒气,冷道:“以后我的事情,你无须插手!”
“如果你不把麻烦带给我的话,”袁天善淡淡一笑,又押了一口红酒,“谁乐意管你这些破事?”
“你也管好你的破事!”赵嘉楷烦躁地踱了几步,哼声道,“最近有几拨人打探你那个还未录入上族谱的好弟弟的消息,都打探到我这边来了。”那些不明身份的人来打探也都罢了,昝三邻居然也孜孜不倦地参合一脚,这令他尤为光火!
“我的事你最好也别管!”袁天善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一挑,这是他生气的预兆,他好不容易将那个私生子丢到美利坚自生自灭,哪曾想到各路神仙妖怪纷纷登场,变着法子打探他的意思,或者打探那个私生子的去向,不管是哪一件,都是他的逆鳞,决不允许旁人置喙多事!
第42章 住院
昝三邻做了个冗长的梦,梦中置身于家乡那片熟悉的竹林里,机械地捡着一地的竹壳,闲暇时他会来此捡剥落的竹壳回家当柴火,以往两大箩筐也不过是一个小时便能装满,如今十指沾满了毛茸茸的竹壳细绒,手腕也划破了一道极深的口子,血不多,却痛入心扉。他在竹林里转悠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箩筐依旧没有装满,黑黝黝的筐口如同无底洞一样。
他有点慌张,心里挂念着还有许多功课尚未做完,老师要讲的新课也没有预习多一次,似乎还有一些他遗忘了的事情也急切地等着他去解决,可他只能被困在这边走不到尽头的竹林里,捡着永远拾不尽的竹壳……
邱粤突然从浓雾中走出,笑着捧来了满满的一大筐竹壳,炫耀似的倒满了他那两筐不得餍足的箩筐,昝三邻终于安心了,有这人相助,似乎什么困难都能迎刃而解,他只管回校念书做作业,肆意与青春较量,其余的交给邱粤便足够了。
他正满心欢喜地带着邱粤离开竹林,可转过那条熟悉的蜿蜒小道时,邱粤却不见了踪影,凭空消失了似的,昝三邻慌了,张口呼唤邱粤,可不管怎样费尽心力,嘴中一句话也吐不出,他急得浑身冷汗,循着来时路寻找,白雾笼罩的竹林如此空旷,哪有一个人影?
“三邻,三邻……”一个温柔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唤着他的名字。
这个声音既熟悉又陌生,像是邱粤的,可他何曾有过如此温柔似水唤过自己的名字?
声音没有源头,昝三邻无法判断它来自何处,本能地想回应那人的呼唤,可无论如何就是发不出声音,他又惧又急,他找不到邱粤,邱粤也找不着自己,他一定也被困在这里的某处,同样担心着自己的安危……
正当他焦头烂额之际,浓雾中依稀出现了一条人影,向他招手喊道:“快过来,三邻!”
昝三邻却本能地停在了脚步,他纵然不得家中长辈的欢心,可在他的家乡里,总会有一些睿智的老人不住地?4 娼胪肀玻还茉诤未Γ接腥私心愕拿郑灰患剿拿嫒荩疾荒苈趁У鼗赜Χ苑健?br /> 这种观念根深蒂固地烙印在昝三邻的脑海里,他清晰地记得睿智老人说这话时,脸上如同皱褶一样的深壑不知承载了多少经验,才有“姜是老的辣”这种谚语诞生。
那个声音似乎在叹息:“你总是这样不听话,我该拿你怎么办?”
昝三邻一惊,会这样对他说话的,此生也唯有赵嘉楷一人而已。
他慌乱地四处窜逃,可影影重重的竹林里,四面八方都有赵嘉楷的身影在晃动,不管他往何处逃,那条无所不在的身影总会出现他的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