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我只是看着这人站在涯边的样子着实可怜,一身白衣被鲜血染了大半,立在涯边,背景是一层一层远远叠开的群山,风景带着仙气,可这人却满身孤寒,不知道怎么得,我就想起十八。
然后鬼使神差的,我打晕了这人,将他带了回来,他受了极其严重的伤,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十八,我是自己亲自照看他,他第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就告诉他:“你命是我救回来的,但是你却有选择离开或者留下来的权利,你自己来选择。”
他看了我很久,目光是丝毫没有波澜,寂静的像是一滩死水,然后,这人答:“留。”
我笑了说:“那好,你就叫南墨了。”
取名,是告诉他:我不在乎你的过去。
南墨又开了我很久,答道:“谢主上!日后定无他心。”
“免了,叫我君铭。”
“是!主上!”
我眼角抽搐,懒得在强调。
再后来,我建了“云烟阁”——一个专门收集情报的部门,最开始只有我、南墨、霄因还有云伯。
初衷只是为了寻找十八的踪迹,和对抗单存志。
单存志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我,所以我需要在他找到我之前,就抽身离开,这些全都需要情报。
其实主要还是南墨,他似乎无比熟悉这个行业,有着自己的产业链,说白了,其实我只是介入了他的环境里而已,并且赖以生存。
云烟阁是吞并了许多个体经营户,再变成如今这样的规模,至于他们的首领,外界只以为是南墨,因为所有一切需要在大众面前出面的活动我一概不参加,替我参加的就是南墨。
久而久之,南墨知道了我的一些事情,成了我的心腹。
云伯为我研制了一套针法,能缓解症状,这针法是最近一月才研究出来的,配以药汤,我不知道有没有效果,只是会更加的昏昏欲睡。
我又跟云伯调侃了几句,集中了一些注意力,这才道:“云伯,十八的事情,你当真不知道?”
云伯握住针灸的手连抖都没有抖一下,只是颇有些无奈的回到:“有什么还能半年了都没被你套过去?”
“可那么个大活人,怎么可能会突然消失?”
对,十八是消失了,就在我昏迷的那段时间,消失的连影子都没有,不管我日后到那里打听,都是杳无音讯。
直到前些日子,查到了一批名单,名单是单府的行动名单,里面赫然就有单十八。
“我那天早上推门,就见十八抱着你,要我好好照顾你,他骑马就走了。”
“当真?”我总隐约觉得不对,企图从云伯的表情里发现些蛛丝马迹。
“骗你作甚!老头我都多大年纪了!”云伯边说,边扎了根针到我身上,与平时扎的地方不同,痛的我嗷嗷叫唤:“云爹,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算了算了,现在小命被人家捏着呢?还是换个时间再问问看,至于那边的情况,等这段时间过了,我也是要去看看的。
只要是有一点点的希望,我也不会放弃。
绝不会。
我用力捏住木桶的边缘,目眦欲裂——不管怎么样,这事情,都不会就这样结束。
我君铭,不接受消失这样的说法!
半点也不能接受。
“阁主!”霄因叫了我一声。
然后我试到南墨在我身上连点了几下,我视线才逐渐清晰,云伯大概被吓到了,脸色不好,扔了针灸,气呼呼的吼道:“心绪要定!心绪要定!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这病,切记大喜大悲!”
我缓过来,扶着南墨,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哪里森寒一片,轻道:“事关十八,我急躁了,云伯别担心,下次不会。”
对,为了留着这条命找到那人,必须得稳住了!
第45章
七日后。
凉州。
我同南墨坐在风沙里的茶摊上喝水,这茶只是大叶子泡出来的大碗茶,却卖一两银子一壶,桌子上挨着的食物加起来,也只不过这壶水的一半。
我喝了一口,停了下来,看着对面的南墨,实则是在用余光看着南墨背后的男人,那人很高,最起码有一米九,在这个时代,普遍营养不良的状况下,确实算得上高了。
那人戴着斗笠,吃饭的时候也没见摘下来,吃东西的每一下动作,都很稳,仿佛在无时无刻的预防着敌人从任何角度攻过来。
而那人身前桌子上摆着的东西,只怕是我们这边的数倍,因为有酒,这东西在沙漠里堪比黄金。
看身份架势,气势不小。
怪不得萧问搞不定此人。
我想着,不着痕迹的收回目光,却瞧见南墨目不转睛的盯着我,被斗笠的阴影遮挡下的双目,仿佛碎了一片光芒进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南墨。”我叫了声,见他回神过来,道:“给我倒茶。”
“是。”南墨心神领会,帮我挡住对面的目光。
我用手沾了水,在桌子上写到:“离开,动手。”
意思是,等那人一离开这里,我们两人就动手,我跟了这人三日,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找这人,他总能用想不到的办法,消失在你的视线里,让一切功夫白费,只有从头再来。
可我还是没选择一开始就动手,一是我才刚恢复,机会并没有达到最佳状态,二是对对方并不十分了解。
虽然事先知道这人是单家一营的人,但是却不知道对方排行多少,就连他是一营的人,也只是推敲出来的。
还能确定一点,这人武功在我和南墨之上。
到了现在我才明白,当时的卧底在单家的死士柯东白是多么的不合理。
因为,就现在为止,我的势力,也很难渗透进单家,特别是单家死士这一块。
庆幸当初并没有让柯东白那边的人,成功的带走自己,自己反倒是被临阵倒戈的十八带走了,并且交给了云伯。
想到十八,我顿时有点激动,那个我追查了半年的结果,很有可能就在我眼前,我怎么样都难以平静下来。
“主……君铭……”南墨叫我。
我有点不耐烦,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的南墨格外的爱多想,“怎么了?”
“我总觉得此行不顺。”
我伸手在桌子上点点了,骂道:“放屁!”
只要是关于十八的,怎么样都要去试一试,更何况这一次的消息来自于单府,我也猜想过十八会再次回到单府,但是我派的人数次都没有见到过十八,最后只有作罢。
这一次就算没得到确切消息,也能知道十八到底在不在单府,怎么算都不算吃亏。
“静听教诲。”
对方被我骂了,倒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我有点不自在,于是又重新暗中观察对面的人,那人忽然抬头看了我这边一眼,我猛然一惊——不会是被发现了吧。
我赶紧收回目光,不着痕迹的继续喝茶。
“不是在看你。”南墨用水在桌子上写到。
我诧异,就见南墨继续写,“你后面有一对父子。”
难道是这人这一次的目标?所以在观察他们?
我自己在死士窝里呆了差不多三个月,还是明白一些规则的,他们一般会被分配不同的任务,而那些任务大部分都是暗杀。
那么这一次,也是暗杀?
“说说你的看法。”我吃了口牛肉,在桌子上写到。
“看看。”南墨写到。
是暗中观察的意思。
我点点头,笑道:“墨兄,看来咱们想到一起去了。”
南墨陪我演戏,也笑道:“英雄所见略同。”
这对话在这里真的一点都不奇怪,不是因为有什么不方便的事情,或者被逼无奈,谁会到这鸟不生蛋的塞外来,只要一阵风,带起来的沙子刮过脸庞,就跟风霜打在脸上一样,苦不堪言。
这个小小的茶铺里摆了五张桌子,我和南墨坐了一张,那人坐了一张,另外一张被那两父子坐了,还有两张空闲。
日头很大,并且起了风,沙漠里的风十分的干燥,所以除非必要谁都不想在这个时候动身,但是那对父子却是顶着风走了。
我喝了口水,暗自看着那两人在风沙里留下的印记,正常人的深度,但是,每一步陷入沙子里的深度,都相差无几,而这在沙漠里是很难办到的,这说明这两人是伪装的,并且武功都不错。
直到了旁晚,茶摊老板收了摊,才见那人站起来走了。
我和南墨以防意外,直到那人走得看不见了才动身。
我们顺着方向找到那人的时候,那人正坐在沙漠的一小片绿洲边上,我对南墨点点头,两人从不同方向,乘着黑夜,向那人摸过去。
我自认为,自己现在的能力,怎么样都能算得上上乘,但是却很快被发现了。
只听对方“咦”了一声,然后骂了句“宵小之辈,也敢妄想得到沙仙?”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气浪强劲的风沙,力量并非自然的风所能比拟,所到之处,草木必摧,我立刻运开气场,把身体罩住,既然被发现,索性不再躲,反而大大方方的站在那人面前,脸上堆笑:“误会,误会啊,我此来并无恶意,我叫南沽,近日来,是想向大侠讨要个消息。”
“原来是云烟阁的狗啊——滚,老子手里没你要的东西,云烟阁的狗快点儿滚了,免得老子看的烦。”
“得了消息,在下一定滚,不惹大侠厌烦。”我也不怒,是因为我知道单存志一定恨死了云烟阁,他知道我与云烟阁有关系,可惜的是,一直查不到我到底是什么关系。
更何况我易了容,就算是十八来了,看见这张脸,也绝认不出我是君铭。
易容是因为,单家死士只怕是没有一个不想抓我回去的,我如果唐突的出现在此人面前,恐怕就不容易全身而退了。
那边的南墨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悄无声息的靠近了那人,我做了个手势,示意南墨先不要动手,能口头解决就口头解决。
“呸——妈的,怎么还有一只?”
也在我意料之中,既然已经被发现,南墨这次就大大方方的站了起来,道:“多有得罪,我们只不过是为了上头的命令,来讨要您的一句话,各为其主,还望大侠体谅。”
那人似乎露出一丝兴味,笑道:“说来听听,什么消息值得云烟阁的阁主亲自动身,并且还带着一个高手?”
我和南墨都没动,想认出南墨真的一点都不难,应该是对方见过南墨,以为南墨就是云烟阁的阁主。
我也就顺水推周,道:“为的是阁主的一个故人,大侠您是单家的人,这人你应当认识,而且还参与了单家最近的活动。”
“哦?是谁?竟然会得到阁主的赏识?”
“单十八。”我答道。
之后是一片如死一般的寂静,然后我听到那人狂笑,震耳欲聋,他道:“十八!你出来!”
第46章
什么?
我大吃一惊,十八在他身边?
我为什么从来都没看到?
我强掐自己的掌心,为了稳住自己的心神,不得不睁大双眼,然后大口呼吸,空气带着细小的沙粒闯进鼻腔,生生发痛。
十八……
十八,你真的在单家?!
可我下意识的觉得,不是这样的,就算我当时昏迷,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可我身上的武功肯定不会是平白无故自己冒出来,肯定是十八把武功传给了我,那么全身皆废的十八,回到单府还能有什么用呢?
单存志……会把你折磨成什么样子?
“南沽!”有人大声喝叫我的名字,我猛然颤抖,一下子回过神来,就见神情急切的南墨,“他不是十八,你别想太多。”
我喘息了几下,觉得双目涨得难受,肯定又是通红,然后我去看立在那人身边的热,大概二十来岁,比十八看起来老成多了……真不是十八……
不知道为何,我松了口气。
我下意识的觉得,十八不能在单府,不论是那方面,于他于我,他都不应该在单府。
“原来只是误会了,多有都得罪,在下告辞。”南墨扶住我,对着男人道。
长期对战形成的敏锐,让我突然试到一阵锐气,就像是杀气一般,比直的朝我的冲击过来,南墨的反应比我更快,带着我往后退了数十丈。
可男人的速度可怕,快如闪电。
情急之下,我和南墨不约而同的分开,两人同时跃向半空,像箭一样朝男人飞身过去,我做了手型,攻其面门,南墨则落到地上,横腿扫了过去。
却不想,男人飞快的出手,轻而易举的抓住了我的命门,我一时脱力,被他扯出老远,南墨大急,道:“大侠,为何不放过我们?”
“放过?是放了。你可以走了。”男人离开南墨气数丈,气闲神定的把我的双手反剪。
双方实力差距实在悬殊,一旦打起来,我和南墨根本没有胜算,所以,从头到尾,我们都没有打算要打起来。
现在的情况,怎么看都是对方突然发难,动起手来。
可我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指明要抓我,我知道南墨的实力在我之上,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每招每势之间总会显得慢待,漏洞百出,仗着内力深厚,对付一般的高手还绰绰有余,可到了绝顶高手面前,却不值一提。
我不慌不忙的站稳,顺应形势,并不反抗,这么近距离,以我的功夫来看,除非对方自己放了我,否则就算松开我命门,我也逃不掉。
“大侠,为何非要为难我云烟阁的一个小小探子?”南墨还在周旋,却暗中给我打眼色。
我心中有数,用手指微动,轻轻的扣住了十指上机关,顺便挣扎着,调整姿势。
“哼!小小探子?我看不是吧,阁主日理万机,怎么会如此关照一个探子?”
我心里咯噔一下,刚刚因为十八,一下又失了神志,我那时候的状态,怎么看都像是紧张过渡——一个对十八会紧张过渡的人,不只能是君铭么……
我一想之下,脸都白了。
却见眼前忽然闪过一个火红的身影,看样子像极了犬类。
“单一!”一直在旁边缄默,抱臂看热闹的人,突然大声喊了一下,然后自己飞快的消失在原地,追着那道影子闪身消失在了沙漠里。
那东西应该就是他们的目标,钳制住我的男人,果然扫了眼那边。
这转机来得及快,电光火石之间,我扣动了机关,细小的臂箭,顺着手臂飞射出箭筒,直射向那人下颚。
那人的反应也是极快的,几乎在同时,就一脚把我踹开,力量回笼,我立刻运气,叠在背部,但是摔在地上,却还是吐了口血。
南墨飞身过来,护我在身后,“还请大侠莫要耽误了正事才好!”
“十八已经死了,刚刚那位是新任的十八,君先生,叫您白来一趟啊。”单一折了那把泛着幽光的毒箭,脸上要笑不笑,恐怖到了极点。
“大侠怕是认错人了,这里并没有一个姓君的人,我叫南沽,这人叫南墨。”我抬起头,直视对方的试探。
直接忽略掉他前面的话,现在,我只能稳住我自己,千万不能乱了阵脚,单一这次的目标本来就不在我,千万不能引火上身!
“那为何,你的阁主,会如此的在乎你,难不成,你们是兄弟?”
这理由当然骗不过这人,我心下一横,指了指南墨,笑道:“我们只是相爱而已,两情相悦,谁都不愿意另外一个死在前面。”
“哦?是吗?”
南墨悄悄握住我的手,大概怕单一提到的消息,对我影响过大。
我回握他,表示没事。
“本就世俗难容,所以……”
我话还没说话,就被单一打断:“君先生果然像主上说的那单蠢啊。”
我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刚刚的意思是说我傻逼?
我挑了挑眉,大不悦。
单存志这人,真尼玛的恶心,老子被他算计不够,还要背着说我傻逼。
是,我是够傻逼的,但谁都能说,就这人说,我最不能忍,我恨不得抽了这人的筋,拔了这人的皮,再饮了这人血。
光这样都还不够消下我心头之恨!
“看来,阁下确定这人就是你口中的君先生了。”南墨淡淡开口道,声音很平淡,可是含着寸劲,若非在场的都是高手,早就有人会五脏震碎而死。
“如何?”单一抱臂而笑,一副你耐我何的样子,那模样,颇得单存志的真传——果真是什么样的人,就会养什么样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