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湖面初升的太阳,花相爷缓缓舒了一口气,再睁开眼的时候,眸内平静无波。
该……回去了……
回去那个人身边。
露水沾湿了下裳,裤腿变得沉重,可是一想到回去,花宋眠的脚步立刻变得轻松。
带着寒气从视窗进入,啧!自己忘了关窗户就走了,开着窗户昏了一晚,这家伙不打紧么?
轻轻一跃,蹲在榻前打量着床上那人,此刻,那人正委屈地抱着被子苦恼地睡着,裸露在外的古铜色的肌肤点点的吻痕,原本薄薄的嘴唇也是格外地肿胀,那些统统是自己烙下的痕迹。
想到此,花相爷不由得面上一红,随即警觉地向头上摸去。
呼,还好,这回耳朵没出来。
心思一安,视线重新回到男人身上,看着男人大敞的衣襟,毛手便自动贴了上去,昨晚……自己曾经异常贴近的凡人的身体呵……
男人的身体很凉,不过还是比彻夜在外的自己的手掌温度高些。
手掌流连,不知是为那一点温度或者……
花宋眠发觉自己似乎很难将手从男人身上挪下。
这厢花宋眠摸得不亦乐乎,那厢睡梦中的仇将军却不安稳,皱起眉:讨厌!谁在摸老子的屁股?变态!
酸疼的眼睛慢慢对了焦,往自己张开的双腿中间看去,看到自己的死对头花相爷慢慢抬起头,对自己玲珑地一笑……
「娘子……」
「变态!」什么都想起来的仇连环,一脚就想踹上那张自己看了就有气的脸……不料脚却软得根本动弹不得。人没踢到,反而是自己力量失衡差点摔下床!
一个动作,本来就穿得不牢的衣裳就此滑落,露出整个胸膛,看着春光乍泄而浑然不觉的仇将军,花相爷居高临下地俯视……
「娘子这么主动,莫不是想再来一回?」
话音未落,下一刻,花相爷脸上……
顺利多了个脚印。
「喂,我说……你没有把我怎么样吧?」紧紧合拢衣裳,仇连环踌躇道。
「你说呢?」花宋眠但笑不语。
「啊?糟糕!不会是老子把你怎么样了吧?!」仇连环赫然草容失色,花宋眠这种货色……自己要是下手了,呜呜……就不活了!
「你去死。」一眼看出对方心思的花宋眠立刻翻脸。
还好……看来自己没把他怎么样,不过,印象里好像自己和他却是做了点啥……
心里打着小九九,看看花宋眠不善的脸色,仇连环遂决定就此不提此事。
「那个……先声明,昨天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算,反正老子也忘了,那是花贼下的药,就是那种让人那个的药啦,男人么……你也是男人,肯定理解的,反正……反正就是不算!从现在开始,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翻来覆去地说完自己想要表达的话,仇连环立刻恢复了平时的嚣张。
看看衣裳又破又臭的自己,又看看穿戴整齐的花相爷,仇将军二话不说扒了对方的外裳穿在自己身上。扑鼻而来的就是沉香……
臭死了!那娘娘腔!连衣服都熏香!
捏着鼻子踢开门,却发现门口站了一人,端着水像是小二的样子。那人正偷偷往里看,看到自己出来却怔怔地只是看着自己,看得仇连环好生不自在。
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啊?
瞪了小二一眼,仇连环迳自下楼。
看看怒气冲冲铁牛一样向楼下冲去的高大男子,小二不解:奇怪,这房里住的,明明是一位纤细的白衣的爷和他体弱的娘子啊?
茫然的目光好容易收回,漫不经心向屋门看去,却再次傻了眼。
门口端端立了个人。柳身半倚朱门,白衫半解,隐隐露出白皙的胸膛,一头乌丝胡乱披撒在肩上,看似浅乱却別有一番风流,向脸上看去,修鼻端目,红唇薄薄,真是「鬓云欲度香腮雪」!
好个美人。
小二一时忘了说话,手里的铜盆掉了都不知道。
为防溅湿自己的脚,花相爷见怪不鲜地顺手接过铜盆。
「啊——」小二不知不觉红了脸,手忙脚乱想接过美人手里的铜盆。
「我来就好。」花相爷淡淡说。
「您是蒙面的爷!」小二耳尖地靠声音分辨出了声音的主人,心里兴奋着:虽然早就猜想这位爷身分不凡,可是没想到居然生得如此风华绝代,面纱下竟是如此神仙人物!
「刚才那位……」看那大汉的样子,小二谨慎地猜测着对方的身分。别是觊觎爷的美貌,闯进来唐突美人的登徒子吧……
「那是我夫人。休息完了又活蹦乱跳了,呵呵……」美人却毫不在意地笑着,捋了捋乌黑的长发,姿势优雅得让人炫目。
「啊?!」还设来得及晕眩在美人优雅的举止里,美人的话先把自己吓了一跳!
小二掏掏耳朵:什么?「夫人」?!
可、可是……那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可以用「夫人」形容的人啊?!
惴惴不安向美人看去,却见美人翩然一笑,吐气如兰道:「我夫人女扮男装,呵呵……」
小二脸色顿时一僵:女扮男装?!我的老娘哎!男扮男装都不会比他更有男子……那个……气概吧?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那人虽在怒气之中,却仍犹如斧凿天工的俊脸却让小二记忆犹新。
不过不管他多想些什么,花相爷早已迳自挪步下楼。既然身上没了「不该有」的东西,花相爷便大大方方露出脸,甫一出现便倾倒无数。抿抿唇,花相爷待小二殷勤地为自己擦净椅子后缓缓入座。
「爷,早点您想用点什么?」小二面色通红等待着。毕竟为如此美人服务的经验实在太宝贵!只是美人身形纤细,怕是吃不了多少……藉着点菜的时候磨在美人身旁的时间恐怕少了些。
「我要……」花相爷用肘撑着好看的下巴,眼神迷离,缓缓地说:「我要翡翠烧卖……」
小二立马记下,心里夸赞:不愧是美人!吃的东西也美!
美人效应,花相爷话音刚落,只听店里的客人海位纷纷追点了一份翡翠烧卖。
不以为意,花相爷只是慢慢看着菜单,「烧卖啊……先别多来,来个七盘吧。不,八盘好了。」
一句话,小二立刻瞪圆了眼珠子!
「百合三丝六份……油酥鸡二只,那个……选大只!五色炒饭三盘,盘子要北方尺寸……对了!还要这个……那个……还有这个。嗯,再来你们这的推荐菜也来上一套好了。
「最后的汤水要桂花莲羹,不多要,就两碗好了,不过要大碗,啊,别忘了哟!」慢条斯理点着餐,末了,花相爷终于满意而优雅地合上菜单。
然后……
劈里啪啦劈里啪啦——满屋下巴落地的声音。
看着浅浅啜茶的美人,均是一身冷汗的众人有志一同地想:真是人不可……貌相,美人的胃不可斗量……
彷佛没看到周围的惊讶,那美丽男子只是悠闲喝着龙井,安静地望着远方,发丝轻轻扬起,众人不约而同再次陶醉在美人气度的同时……美人忽然开腔,轻轻地唤住掌柜。
「在我旁边放把椅子,然后请把桌子旁边余下的座位都撤掉。」
美人指挥若定,众人一头雾水之际,美人忽然神秘地唤住掌柜:「追加一杯你们店里的特产名醋。记住!一定要在桌上的饭菜差不多,但还剩一点时上!」
美人馥郁的香徐徐吹在耳际,掌柜半边身子都软了,没想着为什么便乐颠颠布饭去。
第4章
于是接下来便出现了如下景象:
杏花时节,花雨迷离。烟雨楼内,白衣翩翩俊秀公子,面前满满一大桌小山一样的酒菜……
怎么看怎么……诡异。
忽然,楼外忽然一阵喧哗,行人纷纷逃窜,裹着黄沙阵阵,踏着千钧步伐门口冲进来一人。
刀刻一样的深邃五官,鹰一样犀利的眸子,高挺的鼻梁无比坚毅,紧抿的嘴唇显示出主人的冷峻,要不是穿在身上略显小的白衣,给来人整体平添九成滑稽,店里众人几乎误会这是来寻仇家的冷血剑客!
屋内原本春意浓浓的气氛,瞬间被来人身上的冰冷气息压住,一时间,店里静得连根发丝落地的声音都听得到。
这时,有人却轻声笑了……
轻轻敲打着桌子,笑的不是那白衣公子是谁?
只见那白衣美人不但谈谈笑着,口里竟还轻声念上了小令儿:「……莫倚倾国貌,嫁取个,有情郎。彼此当年少,莫负好时光……」
原本清澈的声音因为轻声而低沉,却更加魅惑。眉眼含春,坏坏笑着的白衣公子此刻竟一改方才给人高雅不可浊的高洁印象,变得媚人起来。
「剑客」的脸却瞬间紫了。
「你、你——」颤着手指头,「剑客」一时竟说不出话,忽然,一低头,竟然拉起桌旁唯一空着的椅子,老实不客气坐下来。
俊脸通红,看了看花相爷……前方的油酥鸡,仇将军二话不说抓起鸡来开始啃。
众人顿时迷惘:啊?!不是来找事的么?怎么……改吃饭了啊?
「怎么回来了?」花相爷巧笑倩兮说出了众人的疑惑。
仇将军身子一僵,不自在地重重哼了一声。
「老子饿了,没有钱。」
和咕噜乱叫的肚皮比起来,身上太酸走不动,和衣服太不合身过于引人注目倒是小问题。
硬着一口气好客易冲到城门,咕噜一声,肚子却饿了,没办法,男人只好厚着脸皮走了回来。
看着狼吞虎咽彷佛几天没吃过饭的仇将军,花相爷微笑地拿起筷子,优雅地挑起一枚晶莹透绿的烧卖,檀口微张正要咬下,忽然……
吭哧!
仇连环满嘴油腻的俊脸,忽然貌似不善地蹭过来,飞快地咬掉自己筷子上的烧卖,更顺「嘴」的,把自己面前的烧卖一扫而光,然后心满意足地縮了回去。
花宋眠淡淡笑了,改去夹那玫瑰糕,不料嘴里兀自满满烧卖的仇将军立马把盘子端走了。花宋眠于是又去拿别的点心,然后……又被仇将军抢走了。
如是再三,长眼睛的都知道这是找茬!
众人愤愤不平的同情眼光下,美人面前终于只剩下了一个空茶杯。
仇将军一边吃,一边用凶狠的目光盯着花相爷,眼里的讯息无非是:杀死你老子杀死你——老子用眼神杀死你!
花宋眠却但笑不语。
恶有恶报——众人谴责的目光下,仇将军终于……呛到了。
「咳!咳!」
看着自家「娘子」痛苦地咳着,眼睛都眯上了,花相爷急忙体贴地送上刚从老板手里拿来的茶杯。
「娘子吃慢点,为夫一定让你吃饱!」
一句话,整个店里吃饭的人全陪仇将军呛着了!
什么?「娘子」?!
听到屋子里络绎不绝的咳声,狠狠环视了四周一遍,确定没有人再敢看着自己,仇连环于是皱着眉头接过茶杯,一饮而尽,然后……
直直吐出去!
「咳!你、你让老子喝的是什么?!」
呛死了!缀着一滴小泪花,皱着鼻子的仇将军不知道,这样子的自己在对面男子眼里看来……实在是可爱透了!
「呵呵,娘子舒服多了吧?不过是一点点醋而已。这里的招牌,五十年的陈年老醋,绝对够酸。兼具美容养颜、延年益寿、防治风寒的功效,可惜呀可惜……」
「呸!你就是在整老子!那里明明有茶壶!」捂着酸倒了的牙,仇连环恨恨地看着自在拿过自己面前最后一盘完好的烧卖开吃的花宋眠。
故意的!这家伙一定是故意的!
吃着平时绝对不会碰的早就凉掉的烧卖,花宋眠的心情却是不曾有地纯粹的开心,嘴边浅浅笑着的花宋眠此刻看来就像只狐狸,偷鸡成功的狐狸!
忽然松开捂着自己腮帮子的手,仇连环忽然贼贼笑了。
「嘿嘿……变态!你知不知道你手里的烧卖有老子刚才的口水?!」
呕死你!记得花狐狸连餐具都不和别人共用的……
不想,斯文吃完最后一个烧卖的花相爷听到此言却笑了,优雅地拿丝帕抹抹嘴:「不碍事的,反正娘子你的口水我都不知道吃了多少,这点当然无所谓。」
黑线!店里竖着耳朵听这两位情形的众人此刻一脸黑线,纷纷装作什么也没听到的众人忽然觉得:或许,真正值得同情的,是那位粗壮的「小娘子」才是……
仇将军正待破口大骂,忽然被重重的磕头声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店里黑压压跪了一堆人。
「你们这是……」
「属下乃关慈知县梅有才,率领所辖地方官员拜见相爷、将军,不知相爷、将军同时到访未曾远迎,实乃罪过。」留着一抹小胡子看起来很老实的关慈知县,诚惶诚恐地连头也不敢抬。
「我们来此散心基本上是私务,本不打算声张,你们不知原本是应该的,起来吧。」
凤眼微眯,花宋眠浅浅笑了,刚刚准备站起来的众位官员一看美人如斯,膝盖一软……又软了下去。
一切看在眼里,看到红着脸的众宫,仇连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察言观色,梅大人忽然想起前些日子那个爆炸新闻,顿时明了:仇将军这是嫉妒了……
看看仇将军对面人比花娇的花相爷,梅有才的老脸顿时笑得跟朵菊花一样。
「两位大人,请随下官走这边。」
这厢,县衙的房顶上,花盗美人香全然没了平时的风流倜傥、美丽多情、风度翩翩。此刻的花盗正毫无形象地蹲在房顶上,旁边站了一只准备晒太阳的猫,「猫」视眈眈看着这个占了它猫大爷位子的人类。
布满血丝的桃花眼儿恨恨地看着一张纸,最后,仿佛下了一个什么了不得的决定,花盗咬咬牙,毅然决然挥毫一就,「告示:在下花盗美人香,从此正式退出采『花』行业……」
辛酸的泪水悄然滑落,花盗咬咬牙写下最后几个字。
「从此以后,花盗美人香正式更名『夜盗美人草』,弃花采草!」
下一刻,这张皱皱巴巴的写得歪七扭八的纸,就顺着县衙的房项飘到了地方官手里。
老猫静静地躺在刚才花盗的位置,懒洋洋晒着太阳。
花氏功德簿于是乎再平添一笔:花宋眠今以身体力行,诱导天下第一淫贼转性「向」解救妇女无数,行为可嘉也!
恭迎花、仇两人到了知县宅院住下,梅知县使个眼色,撇清周围兀自不愿离去的小丫环们,陪上一副笑脸,恭敬地行了个礼。
「属下听闻相爷将军新婚,与众位大人合计了一下,准备送两位大人一份薄礼,小小礼物不成敬意,但求实用而已……」梅有才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内掏出一只精美的卷轴,恭敬地送到两人中间的八仙桌上,便一脸暧昧地笑退了下去。
狐疑地打开盒子,仇将军脸色一下刷白!
「老子操你生儿子十八个不带把儿!」
梅有才奇怪:「仇将军你怎么知道下官生了十八个丫头?!」
仇连环破口大骂着,指上内力所至,布锦尽碎!
恨恨地看了兀自品茶的美人,仇连环转身走到花宋眠身前,拉开那月白的绣袍,伸手摸进去,左摸、右摸……
「娘子,你这么快就开窍了?」懒详洋的花相爷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瞅了瞅地上的碎片:春宫图……男男版。
那梅知府倒也「有心」。
恶意的掐了花宋眠的乳首一把,仇连环缓缓抽出手,亮出手上从花宋眠身上摸得的银票一叠。笑了笑,转身离去。
「你去哪里?」衣襟大敞,露出胸前淡淡红梅的花相爷淡淡微笑,引人犯罪。
仇连环却对眼前美人刻意的勾引视而不见,只是邪邪倚门而笑。
「找人,故人。」
听罢,花相爷嘴角勾起的笑章顿时染上冷意!
谁都知道仇大将军口里的故人只有两种:敌人和……红颜知己。
很明显,这里的故人指的是第二种。
于是,离开了梅府的仇连环,迳自在当地人指引下,来到关慈最大的烟花场所——小昭湖畔。
小昭之名原是取自一位女子,相传那小昭原本是关慈渔家的女儿,小家碧玉却是艳绝天下,自古红颜多薄命,关于那小昭自有一番悲凄动人的传说。
听着旁人解说着小昭美人的故事,看着湖上画船艘艘,仇连环不禁心痒难耐,正发愁如何下湖,忽然听到软软的女声黄莺出谷般袭向自己的耳朵:「公子好生神俊模样,既已来到我们小昭湖畔,不想见见我们那小昭模样的姐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