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今后我们两个人……一同生活吧。”哥哥抱起自己，进到屋子锁好门。
关上满城风雨。
哥哥的脸湿湿的，哥哥的眼圈有点红，哥哥的身上全都湿透了，衣服冷冷地，可是……被哥哥抱在怀里，苏白觉得很温暖。
轻轻把脑袋埋进哥哥的胸膛，他偷偷笑了。
要永远喔！
做着过去的梦，不知不觉睡着的苏白迷迷糊糊被窗外的雨声惊醒，嘴角挂着一丝微笑，梦里窗外是晴天，哥哥就睡在自己身边……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星期天。
苏白微笑着将手往旁边摸去，指望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自己喜欢的体温。可……
冰冷的地板，是自己唯一摸到的。
昨天的一切潮水般涌上来，想起自己昨天的告白……苏白赫然一身冷汗。哥哥或许回来了……
抱着微薄的可怜的希望，苏白慌张地跳起来冲到大厅里。
大厅里没有人？
厨房，浴室，餐厅……统统没有人！
最后跑到阳台上的苏白忽然觉得：哥哥会不会离开了？
冷静一点，哥哥说不定只是出去买菜了，哥哥回来了，但是有点不好意思，像往常一样，出去买菜，会买自己喜欢的鳕鱼回来……
心脏突突跳着，苏白重新板住面孔。
厨房里，哥哥为了响应环保号召而买的采购篮，静静躺在角落。
打开哥哥的抽屉。很好，存折还在，没有钱，哥哥跑也跑不远。
不过依照哥哥的性格，那凡事为自己着想的人极有可能留下他所有的积蓄，一走了之。
苍白着脸，苏白打开哥哥的柜子，内衣裤在，衬衣在，裤子也在……
不过，衣服再买也可以……
不断地找着说服自己哥哥没有离家出走的证据，然后，又一个一个把它们推翻。
坐在被自己弄得乱七八糟的哥哥房间里，苏白原本冷静自制的神色再也不在。心脏猛地一缩！
梦里那种被抛弃的感觉变得生动，苏白心里一阵慌张，心脏扑通跳着，像缺了什么，生生被挖出一个洞，冷冷地没有着落……
一地的东西……苏白竟然找不到一样是哥哥可以留恋的。
苏白紧紧抱住膝盖，黑洞洞的眸子直直瞪着门口。
现在的自己，渐渐和若干年前的自己重合了。
和多年前的……那个雨天重合了。
多年后，又是一个雨天。
不同的……哥哥上次回来了，这次没有。
哥哥没有再回来。
走了……便不再回头。
专心等待哥哥回来的时候，苏白对外界不闻不问，十足的无为青年，倒是何家老太太还在拼命维护他，苏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都这样了，对方还不放弃自己，放自己回去……
血缘那个东西就那么重要？
难怪温良原本那个样子也能坐稳继承人的位子，何家的老太太根本是认血不认人。
苏白对此毫无兴趣，他只想回到哥哥身边。
哥哥身边？
苏白苦笑着：哥哥现在在哪里？
没有身分证明，也没有钱的哥哥能去哪里？尤其是还带着伤……
照会了哥哥工作场所的所有人，可是大家的答复全是摇头。
陷入疯狂的寻找太过引人注目，担心这种行为酿成丑闻，苏白被强制带回何家关了起来。
苏白开始不吃不喝，每天只是瞪着门口，像被迫与母兽分离的小兽，目光狠猛地用凶恶的牙保护着自己最后的空间。
“苏先生精神其实有点……”医生尽量挑选着适当的言词，“应该是小时候受到强烈刺激的缘故，虽然平时看起来很正常，不过实际上受到刺激就会病发。现在这样就是受刺激后的习惯性保护状态，所以……”
看着眼前漂亮的青年，医生不由得同情。
“知道病因也比较好处理，不妨把熟悉他小时候的人带来，比如母亲，比如保姆……”
奎茵抿了抿唇。
唯一熟悉苏白小时候的那个人现在在……
“喂！饭好了没？”温良扯着嗓子从屋里走出来，一边走一边挠着头发，原本就乱的头发此时更像是鸟窝一般。
“啊？啊！马上就好！”男人急忙从沉思中醒过来，停顿了半晌的菜刀又忙碌起来。
刀下的菜叶子因为刚才的停顿，边缘有些失水。
站在小小破落厨房里的男人，正是顾苏。
顾苏请温良吃完饭后，才发现自己的钱都缴了医药费，没办法，只好变成温良请他，然后因为没有地方住，顾苏顺便跟着温良回了家。
顾苏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温良却不在意：先不管怎么回事，他只知道自己终于可以好好吃顿饭了。
ＴＭＤ！自从出了顾家门，自己还没好好吃过一顿象样的饭呢！
不过，这不算虐待病人吧？
瞧了一眼正在厨房忙碌的顾苏，看他没事的样子，松了口气的温良随即打开电视——打游戏。
于是顾苏把饭菜端过去时，温良还在地上盘着腿打游戏。
“我说温良啊，怎么没见你去学校？”
“学校老师除了鳏夫就是怨妇，一点意思也没有，我才不去！”温良的眼睛紧紧盯着屏幕，看到什么之后忽然大吼：“妈的！又被ＫＯ！”
“怎么能这么说呢？年轻人正是记性好的年纪应该……”
“少啰嗦啦！我又不是小白脸，读了那么多年还没读够……”温良忽然收了声。
顾苏听到弟弟的名字，脸瞬间一白。
屏幕上出现“GAMEOVER”的标志，温良随即扔开摇捍，抓起筷子开始呼噜吃饭。
顾苏好笑地打量眼前姿势粗鲁的青年，温良果然和向来规矩的弟弟一点也不一样。可是向来规矩的弟弟却对自己做了不规矩的事，说了不规矩的话……
这几天顾苏除了醒过来第一天出去买药以外，没有再出过门，温良是不会看报纸的人，这里没有报纸可以让自己了解情况，而电视又一直被温良占着，连新闻也看不了。
顿时，顾苏有点明白温良为什么每天磨在电视前不肯让地方。
“小白……小白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温良手里的筷子抖了一下，半晌低着头说：“也没什么大事……”
顾苏抢过遥控器打开了电视，第一个画面就是何家的门口。
过了一会儿，顾苏呐呐地说：“小白被关起来了……”
“嗯，我想肯定是他对你的态度被老太太看出来了……”
“你……知道了？”顾苏小声问。
“小白脸那点心思，除了你，鬼都看得出来了。”
“……”那么，奎茵也知道的……
顾苏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偶尔会有错觉，平日对自己笑盈盈的奎小姐在自己转身后，自己会觉得有股令脊背发寒的视线……
看着顾苏脸色发白的样子，温良叹口气，慢腾腾地从房间里抱出一迭报纸。
“都是关于小白脸的……倒没怎么提你，你该庆幸你还没被发现，看完了别晕倒。”温良一声不吭，抱着自己的东西再走进房间里。
一时间客厅只剩顾苏一个人。慢慢坐到沙发上，他颤抖地翻开第一份报纸……
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这么多事。
评论里暧昧的语言，含沙射影的讽刺……全由弟弟承担了。
弟弟的名誉，前途……
顾苏发觉自己在看了那么多刻薄的评论后，唯一的想法——
还是想知道弟弟现在好不好。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弟啊！
面无表情看着身前的电视屏幕。关掉电源漆黑一团的屏幕上照映出自己的脸……有点憔悴的老男人的脸。
顾苏低下头，片刻，轻轻拿起旁边的电话机，慢慢地拨出一串号码。
“喂，您好，我是顾苏——”
顾苏说要去何家的时候，温良大骂他是傻瓜。
傻就傻吧，反正自己从来没有精明过。
一头华发躺在病床上的何老太太目光矍铄，只是盯着自己。半晌，才慢慢地说：“苏白那孩子承蒙你照顾了，接下来这段时间还请顾先生继续多多照顾。”
生疏有礼的回答，老太太说完便开始咳嗽，一群护士围过去有礼地把顾苏劝了出去。
顾苏松了口气，每个人看自己的目光都怪怪的，小白对自己的态度有那么明显？怎么自己在这种态度里过了这么多年也没发现呢？
不过何老太太说的话让顾苏很伤心，自己回来是为了自己的弟弟小白，不是为了何家的少爷小白。照顾自己的弟弟，需要感谢么？
心里别扭着，可是接下来看到奎茵的时候，顾苏莫名其妙心虚了一把。
奎茵对自己勉强地笑，“请来这边。”
接下来就要见到弟弟了……
顾苏眼里，奎茵的落寞一下子消失，只剩下想见却又害怕的矛盾。
顾苏呆呆站在门口，心脏跳得厉害。
慢慢地，他平静下来，伸出手轻轻敲了敲门。简单地“咚咚”两下，就像敲家里那扇被自己敲过几万遍的门一样。
然后，门开了，弟弟苍白的脸从里面探出来。
原本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可以看到弟弟熟悉的脸庞，顾苏只能傻傻地说：“我回来了……”
身子紧紧地被抱住，顾苏觉得抱住自己的力量大得几乎让自己不能呼吸……
奎茵看着门里抱着别的男人的未婚夫，那人目光凶狠地瞪了自己一眼，随即揽着怀里有点不知所措的男人进屋。
门被用力关上。
奎茵尴尬地笑了笑，转身准备下楼。
应该给那人准备些吃的，对！要准备些易消化的食物……
“奎美人，你那男人好像还是不搭理你呢，看他抱那男人抱得那么紧的样子，啧！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男人，这么大年纪还住在一起，莫非是同性恋？”吊儿郎当的声音伴随着呛人的香水味从楼梯拐角传来，看起来极不正经的男人从角落走出来。
男人大约三十左右，长相还好，穿着品味也还好，可苍白的脸色与浮散的肌肉，曝露了男人放纵声色的事实。
“我和他不同，我只喜欢女人的，你可以考虑跟我喔。”男人挂着轻浮的笑走近奎茵。
奎茵后退了几步，面无表情道：“对不起，大少爷您确实只喜欢女人的，一次可以喜欢好多女人，您的那群红粉知己已经够多了，我就不参与了。”
奎茵冷着脸，脸上渐渐显出讽刺的神色。
“我要给未婚夫准备饭菜，先走一步。”奎茵快步从男人身边闪过，楼梯下了一半，忽然对这男人露出笑脸。
“对了，何先生，您今天回来还没见老太太吧？老太太正叨念您呢。上次您在美国不知又对哪位小姐始乱终弃，让人家误会了……最近公司在那边的生意老是受挫呢！您别忘了去解释一下啊。”
笑盈盈说完，奎茵慢慢走下楼梯。
直到女人的头顶随着下降的步伐消失在自己视线，男人才愤愤地跺脚。
“妈的！不就是一个臭婊子么？搭上一个神经病同性恋想进我们何家的门，跩什么跩？”
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持续了半天才停住。
隔音效果很好，房间里的两个人没有受门外的影响。

第十五章

几乎是被弟弟拖进屋子里的刹那，顾苏感到自己重重地落在了地板上，地板上是厚厚的地毯，顾苏并没感觉多么疼痛，可身上赫然出现的压力却让顾苏心头一紧。
弟弟趴在自己身上，头埋进自己的胸膛，弟弟的手紧紧抓着自己，用力得指尖几乎戳进自己的肌肉，顾苏一下子想到了那晚的情事。火热的……弟弟的……
顾苏的脸色一下子苍白！
弟弟的脸始终没有从自己胸口抬起，自己原来看来没什么的姿势现在看起来，却暧昧得可怕！
忍不住想推开，却发现弟弟抓自己抓得如此用力！
正要扳开弟弟揪在自己胸前的手，却被胸前的湿意惊到了！
弟弟抬起头来，露出消瘦的脸庞以及……红肿的眼圈。
眼角挂着泪痕，弟弟只是直直盯着自己。
他似乎想对自己说话，可嘴张了又张竟是说不出来，半晌，顾苏终于听到——
“哥哥……我饿了……”
说完这句话，弟弟加在自己身上的力道忽然小了，他喘着粗气，像体力使用过度的人，而手指却仍神经质地扯住自己的衣襟。
顾苏忽然想起何老太太说的：小白很久没吃饭了。
心一紧，顾苏抱住了弟弟，左手轻轻抱着弟弟的头，右手掌慢慢地抚着弟弟的背脊，直到感觉掌下的身子轻微的颤抖慢慢停止。
手下的脊梁骨突出……弟弟瘦了……这个认知让男人的眼圈有点热。
安抚地把弟弟扶起来，顾苏站了起来。
“你要到哪里去！”弟弟却叫了出来，声音沙哑。
手紧紧拉住自己的裤脚，弟弟差点被自己拖倒。
“我只是去找点吃的……一会儿就……”慌乱地解释着，弟弟却只是看着自己，泫然欲泣地看着自己。
顾苏心头又是一酸。
“真的只是去拿点吃的，小白……”连忙蹲下身子，轻轻拍着弟弟，顾苏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都是自己不好，都是自己……
顾苏终于站了起来，忍受着弟弟投在自己背后的哀怨目光，顾苏回头看着他，笑了笑，然后出门。
奎茵端着清粥小菜站在门口，直到顾苏出来，仔细打量了一下，看到顾苏的眼角红润，奎茵把手里的托盘交给他，后退一步，随即转身下楼。
顾苏感激地把饭菜端进房间，弟弟看着面前的饭菜却不动手，只是看着自己。顾苏叹口气，只好拿起勺子。
“小白张嘴。”
弟弟乖乖的把饭吃下去。
顾苏感慨奎茵的心细，知道弟弟很久没吃饭，端出来的都是易消化的东西；饭菜的温度也刚刚好……
弟弟吃了小半碗便摇摇头示意不吃了，明白空腹很久的人无法一次进食太多，顾苏便把勺子放了下来，弟弟随即蹭过来。
“他们家的饭不好吃，不喜欢……”
面对弟弟忽然的亲近，顾苏身子僵了一下，随即放松。
弟弟却忽然僵住了。
半晌，苏白缓缓说：“哥，你知道了？知道了才躲起来的？”
于是，顾苏终于下定决心揽向弟弟肩头的手，就这么原封不动缩了回去。
“哥，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变态？”弟弟却直直盯住了自己。顾苏低着头，不敢看弟弟的眼睛。
“哥，我爱你，这是真的。”苏白却自行开了口，“我真的没打算说出来的，真的。这么恶心的念头，原本我打算就这么瞒一辈子、死了烧成灰带走，永远不让你知道……
“要不是那个女人出现，或许真的会……”苏白自嘲地笑了，笑声干哑。
顾苏只想让弟弟不要再说话了，但……
“什么时候……开始的？”闷闷的自己的声音脱口而出的却是这句话。
“……”
苏白没回答，顾苏终于忍不住抬起头去，看到他认真注视自己的眼睛。
布满血丝却依旧纯然的眼睛。
“那女人……妈妈……小时候不爱搭理我，我长得又瘦又小，只有哥哥会抱着我。”刚出生的苏白并不好看，早产儿先天失调，一直瘦瘦小小的。
“让我吃饱肚子的，买故事书给我的，半夜会抱着我睡觉的，都是哥哥。那时候……真觉得没有妈妈也无所谓。
“后来大点了，开始有人喜欢我了，大家都是因为外在的东西喜欢我的，只有哥哥不一样，哥哥是因为我是小白喜欢我的，对不对？”
弟弟对自己露出了一抹孩子气的笑容，顾苏忽然觉得自己心脏咚咚跳了起来。
孩子温软的身子贴着自己，孩子特有的微酸的奶香……孩子抬起头来，对自己笑了……
记忆里，那个冷淡却会对自己露出可爱笑容的孩子忽然浮现心头，想到那只会对自己露出可爱笑容的孩子……顾苏心里酸酸的。
“小学的时候老师让我们画作业，题目是‘我的家’，我就只画了两个人，我心里的家……就只有两个人。哥哥和小白，就很好。嘿嘿，老师说不好，可是却是我心里最好的……”
顾苏忽然想起有一天自己生日的时候，弟弟红着脸塞给自己一张纸，上面鬼画符的两团东西，弟弟笑得羞涩，顾苏便收下了那份莫名其妙的礼物，直到现在才知道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