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有些无言以对。
秦二娘也知顾氏性子执拗,也没多说,只待她自己细细想通,有些人,你硬是和她对着干,她反而不会低头的。
顾氏依旧不中意王春儿,甚至见了她也是横着个脸,春儿也知自己如今是配不上秦一的,又见顾氏不喜她,便有些心灰意冷,好几回将秦一送的簪子要还了他,秦一自是回回都坚持着,一对小鸳鸯过得凄凄惨惨戚戚的。
秦一很快就消瘦下来,苦着个脸,对顾氏虽谈不上冷漠,但却也少了往日的亲香劲儿,顾氏这心别提多憋屈了,有心想要去秦如薇那说道一二,可秦如薇压根就以身子不舒爽为由见也不见她。
事实上,随着日子过去,秦如薇也懒得理会顾氏,已经快进四月,她现在满心担忧着庄楚然的赴试是否顺利呢。
庄大娘同样的担心着庄楚然是否考试顺利,日夜的睡不好,嘴角都磨起了一个个的火泡,秦如薇这回送了好些清心火热的药材过去,陪着说了好一会安慰话才走了。
从庄家里从来,秦如薇看着灰蒙蒙的天,眉头紧皱。
开春以来,这天就没有停过,大雨小雨不停,即使放晴,也绝对不超过一个时辰。
都说春雨贵如油,一开始,庄稼人自是高兴的,可这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再贵也经不住哇,现在看着,天际乌云翻滚,怕又是有一场大雨要来。
“娘子,快些家去吧,眼瞅着就要下大雨了呢!”糯米捏着一把油纸伞嘟哝道:“这雨就没停过,往时可不是这样。”
秦如薇点点头,也知这雨不寻常,心里便隐隐的有了些许担忧。
主仆二人快步回到家里,就被告知唐四少过来了。
秦如薇一怔,自和庄楚然定亲后,她就没见过唐冶,听说是回到主家去其它州城打理铺子什么的。
先回屋整理了一下仪容,秦如薇才去会客的堂屋,唐冶正坐在椅子上吃茶,眉头皱着。
“许久不见你,怎的这会子有空当来了?”秦如薇笑着走了进去问。
唐冶转过头来,迎上的便是秦如薇那笑意盈盈水色透亮的眸子,眼立时一亮,但很快的,他便皱起双眉道:”多日未见,你怎的清减了好些?”
秦如薇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笑着上前:”也是这段时日睡得不是很好。”
”春日伤寒易发,你也当心身子才是。”唐冶关心地提了一句。
秦如薇少不得应了,又问起他近日过得如何,唐冶也是一一答了。
”大哥刚定了亲,又要准备成亲的事宜,这些日子也没空来高田,我便来了。”唐冶捏了捏眉尖。
秦如薇也听说唐濮已经定了一户人家的小姐,他本就生得丰神俊朗,眼睛治好了,也多的是好人家的女子匹配,而且,他又是长子嫡孙,之前是因着眼睛故而被耽搁了,现在治好了,他的亲事也就被提上日程。
”我听说了,好像是珠宝商的小姐?”秦如薇笑问。
”是州府珍尚斋陈家的嫡女。”唐冶言辞间有些不屑。
秦如薇看得真切,但也没多问,大户人家里,有时候结亲,也只是为家中利益而已,只盼着那陈家小姐是个好的,不然可就要辱没了唐濮那样的风姿人物。
”大公子定下了,你也该定下了。”秦如薇笑看着他:”男子成家立业,在外头漂泊久了,才能回到家中栖息。”
唐冶喝茶的动作一顿,定定地看着她,眼中意味复杂。
秦如薇见了,便想起当初她将那支凤钗归还他时的情景,也就只说了一句会有更值得的女子佩戴它,唐冶当时什么都没说,只是落寞的接下了。
两人想起都有些尴尬,气氛一下子有些凝重又怪异起来。
秦如薇暗怪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正想岔开话题,唐冶却已是嘻笑起来:”我在外头那么多相好的,要是成亲了,她们还不得哭成了一条江河?我可舍不得,也不想作了这灾祸。”
他说此话时,语气松快,一如初识的时候那般风流轻佻,但秦如薇还是听出了里头暗含的苦涩。
秦如薇没挑破,有些事藏在心里便是了,便笑道:”你的风流韵事我却是管不得的,自有唐大公子叨念你,那时我看你逃的了哪去?”
唐冶一噎,随即想起唐濮那一副母鸡护子的,便也露出一丝头疼的苦笑来。
”提起灾祸,我也有事与你说。”唐冶突然正了脸色。
秦如薇看他脸色凝重,又听灾祸二字,不由心头一紧。
唐冶还没说话,外头却是劈拉一声,紧接着一阵沉闷的雷响,吧嗒吧嗒的,却是豆大的雨水落了下来。
一直在旁伺候着的秋兰走到外头看了一眼,回来禀道:”娘子,外头下雨了。”
秦如薇点点头,看向唐冶。
”我前些日子从北边回来,那里自开了春雨水就下个不停,有好几个地方都起了洪涝,听说死了不少人。”唐冶沉着脸道。
秦如薇听得心里一揪,手下意识地捏起了桌椅扶手,脸色微微的变了。
”有洪涝的地方就有死人,那几个地方,有两个年年如此,上面年年修堤坝,年年塌,年年死人,那些个地方官是那银子白干事的。”唐冶一拍身边的茶几,上面的茶杯跳了跳。
秦如薇忙道:”四少慎言。”
两人对视一眼,都知对方的意思,祸从口出,要是被人听到传出去可就麻烦了,便都谨慎起来。
其实谁都知道怎么回事,上面赈灾修堤,为何还会如此?用脚趾头也知道是被人贪了。
唐冶咳了一声,又道:”有洪涝就有死人,这死人处理不好,就会有疫情。我回来的时候,已经看到有不少流民拖家带口往南边来,听说有些村庄已是了无人烟,这死人根本就埋不过来。”
秦如薇眸子里的颜色深了些:”你的意思是?”
他说的轻淡,可疫情是什么,那就是瘟疫,沾上治疗不当必死无疑。
唐冶点了点头:”虽说我们这里离那些地方远了些,但还是谨慎些好,这些时日轻易也别往北边走,对外面的人更是要小心提防,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沾上什么病。”
秦如薇脸色煞白,瘟疫可是随时会传染的,这里医疗也不比现代那般发达,一旦染上了可就麻烦了。
唐冶见她脸色不好,便安慰道:”你也别担心太多,未必就传到这边来,只是也不能掉以轻松了。”
秦如薇吸了一口气,勉强笑道:”我知道,也多亏你来告儿一声了,不然还真不知这事呢。”
这里又不是前世通讯发达,一个电脑一张报纸就知天下,尤其她还是女子,也不常外出,消息更是封闭,真要到传到天下皆知的时候,恐怕已经迟了。
唐冶叹道:”这雨也不知下到什么时候,今年怕是不大好过。”
秦如薇心有戚戚,这时,外边有丫头惊叫一声。
”哎呀,下冰雹子了!”
秦如薇一惊,和唐冶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站了起来走出门外。
啪嗒啪嗒,院子里,已经铺了一层冰雹了,颗颗都有男子拇指般大小,晶莹剔透,可看在秦如薇眼里,却是冰凉一片。
抬头看了看天际黑压压的一片乌云,她的心再一次揪了起来,突然想起庄楚然来。
若是他能考过院试中举,必然还会上京去考会试的,可这样的时机,适合吗?
秦如薇抿起了红唇,眼中忧心郁郁,暗暗祈祷起来。
!!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中举还愿
洪德二十二年的开春,大夏连日来大雨绵绵,北部多地更是出现洪涝,今上震怒,下令赈灾,救治疫情,但仍止不住流民四处流窜。一时间,人心惶惶,南边也有不少人在传有些地方早已疫情四散。
天气一直没有放晴,清明过后,又是连绵不断的阴雨连天,秦如薇一直在关注着外头的消息,甚至让柱子去茶楼坐一坐,看能否打探些什么消息,听得州府有流民时,心是揪了一下。
有流民,要是得不到控制,兴许会有暴luan,秦如薇当即下令家中人不能随便在外走动,生意更是低调的做。
四月尾,依旧阴雨绵绵,十里屯子却突然沸腾起来。
庄楚然考过了乡试,已是举人身份了!
秦如薇站在喜极而泣的庄大娘身边,笑着给来报喜的差人一个厚厚的红封,又问了几个问题,待得这报喜的浩浩荡荡走了,身边已是围了一圈儿贺喜的人了。
“恭喜庄大娘了,您儿子长出息了,咱们十里屯子可是头一个出举人呢!”
“贺喜庄大娘了,日后您可就要享福了。”
“恭喜恭喜。”
秀才或许只是得个免田税的好处,可举人却是不同,举人身份已经有资格参加政活动,拜访官员等,而且还可以当任一些低级官员,比如一地方县令。
所以,有些举人自认没有文华才考高一级的时候,就会选择从官,哪怕当个小县令,也比一届秀才白身要强哇,须知道,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呢!
故而,这十里屯子的人都对庄大娘巴结得很,因为即使最差,庄楚然也是能当官老爷的了!
听着众人的恭维,庄大娘欢喜得很,笑眯眯的,腰杆子挺得笔直,当即就吩咐春芽去准备喜糖什么的分派街坊,春芽迭声应了。
秦如薇却是拦着她,说庄大娘的身边就她一个人伺候着,离开了也没人伺候,便让她继续服侍,她则是派人去采办喜糖等物。
秦如薇会来事儿,庄大娘自然也欢喜,当下就说:“买些好些儿的,举人老爷不同秀才老爷,莫丢了然儿的脸面。”
得,这使的不是自己的银子,庄大娘那是可劲儿的好脸面了!
秦如薇敛了眼皮,自不会在这当口扫她兴,而且这也是难得的好事,多使几个钱,又不会短了吃的喝的,而且她也想替庄楚然多积点好运气,当下就笑着应了。
倒是顾氏,很是看不惯,酸溜溜的说当银子是大风刮来的呢,还没成亲就用媳妇儿的私房,成亲了还得了?可因了秦一的亲事,秦如薇对她也没啥好气,故而秦如薇听了就跟没听到一样,自顾自的去张罗。
庄楚然中了举人,那可不是一般的喜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高田,这县里自然也会有?3 春叵驳模酉吕吹募柑欤苏蛏系南缟鹜梁溃乩锏墓倮弦才扇怂屠窈叵擦恕?br /> 庄楚然家就庄大娘一个妇人并一个丫头,从前也没有过这种光荣,面对那些来贺喜的,欣喜之余还有些不知所措。有时候,人情世故,待人接物,收礼回礼,可是极考人的,庄大娘心里清高,可到底也是没什么见识的农村妇人,自然就少了世故。
庄楚然似是早就料到这一着,特意来信说了,可让秦如薇来帮着接待。
按理说,这未过门的媳妇儿,也不方便去未来夫家作主,不然那可有些喧宾夺主了,庄大娘不愿意,但更不愿意丢了庄楚然的人。而秦如薇,她既然开了铺子作起生意,见识自然多,而且儿子都说了,她也就只好让秦如薇过来帮着接待。
秦如薇倒也没什么想法,以未婚妻子的身份过去帮忙着,倒也适合。
事实上,庄大娘叫她去是真叫对了,不管前世现在,秦如薇什么没见过,待人接物自不会差了,看着她笑面盈盈的对着来人寒暄,庄大娘有些汗颜,脸上不说,心里倒也是服气的。
这丫头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可取的地方!
几天下来,庄家也安静下来,秦如薇捧着一个账本细细地对庄大娘说哪家送了什么,又是哪里的人,什么身份,日子都登记得清清楚楚的。
收礼送礼都是门学问,这有记录,将来若是回礼什么的,总不至于闹了笑话。
听她一番解说下来,庄大娘便点了点头,道:“这些日来,你做的不错。”
秦如薇合上账本,看她眉目舒展,便道:“如今庄大哥已经顺利考过了乡试,您也该放一下心了。”
庄大娘难得的对她露出一个慈和的笑容,道:“可不是,这睡不好就要磨出火泡,可惜的是,他都不能回来一趟,便又要上京去。”
秦如薇默然。
因为北方闹洪涝的事圣上很不高兴,将恩科都提前了,考过了的举人可去考会试,以冲一冲喜。
故而,庄楚然根本就没有回家相聚的机会,他也不会因中了举人就止滞不前,而是乘胜追击,一举向会试进军,略收拾行装,就上京去了。
秦如薇是早就料到了的,庄大娘也料到,故才松口气,便又提上了心。
“只盼着他一切顺顺利利的才好。”庄大娘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又对秦如薇道:“如今他考过了举人,也是菩萨保佑,我就想着,去普华寺上香还神。明儿个,你陪着我一道去吧,顺道也添些香油钱!”
秦如薇眉一皱:“明天?”
庄大娘见她这般神情,不由把脸一沉:“怎么,你不愿意?也罢,我和春芽自己去。”心里已是极其不悦。
秦如薇连忙赔笑道:“我自是愿意的。只是,我听说现在普华寺似是多了好些流民,还是迟些日子去吧?”
她担心的不是那些流民闹事,而是担忧里面有人沾了不好的病,要是沾染上了,那可怎么是好?
庄楚然在前方考试,还是重要的,她答应了照料庄大娘,可不能让她出一丁点事。
庄大娘只当她是没心,脸色很不好看,道:“这跟菩萨还愿的事怎能推迟?那还不是不诚心?”
秦如薇有苦难言,又不能说不好听的扫了她的兴,若是非要阻止她,少不得这执拗的人真会自己偷偷的去,那就更不得偿失了。
当下,秦如薇便堆满了笑道:“您说的对,也是我年轻不懂事,如此,明日我陪着您一道去上香。”
庄大娘这才满意了,得意地点点头,这当媳妇的,就是要服从她,不然那就是不孝。
对于庄大娘的想法,其实秦如薇很不认同,但也无奈,只得跟在她身边,恐防她出了差错。
为怕出事儿,秦如薇特意叫了徐大并一个孔武有力的长工驾车,带着杨柳糯米她们随着庄大娘去普华寺上香。
庄大娘见此架势,只当秦如薇是在替他们造势长脸,当下腰杆挺得笔直,脸上神色傲气盎然。
一路上,秦如薇特意撩起车帘往外看,幸好高田镇只是个偏远地方,并没有见到多少流民模样的人。
秦如薇放了心,但马车停在了普华寺山下的时候,她心里却是一沉。
那山下,不比往日只是小贩和来上香的乡民,还多了好些不明衣着破烂的人,他们由头垢面的,伸长黑黑的手向来上香的人乞讨。
“怎么这么多乞丐?”庄大娘眉头一皱,心里起了怜惜,又想为庄楚然多作福报,便对春芽道:“你去派些包子给他们吧!”
春芽还没应声,秦如薇就轻喝一声:“不行。”
此话一出,庄大娘的脸就又黑了下来,就连春芽也满是不解地看向秦如薇。
“这些不是普通的乞丐,而是流民,要是扑上来伤着了大娘,可就不美了。”秦如薇淡声解释,其实她是怕里头有不干不净的人,防范于未然,她们还是谨慎点好。
庄大娘才不管,只当秦如薇是在拂她的面子,冷道:“乞丐还有分等级不成?再说了,我们这是做好事,他们还能吃了我们?这也是为然儿安福报,好让他顺利考试,你这都不允,你这是安的什么心?”
“大娘,我不是这意思。。。”
“春芽,你去,你是我的丫头,不是谁的,只能听我的话。”庄大娘压根不听她的解释,只吩咐春芽。
春芽怯怯看了秦如薇一眼,在庄大娘的瞪视下,只得拧着篮子去了。
庄大娘挑衅地瞪了秦如薇一眼,轻哼一声。
秦如薇暗恨,只得让徐大跟在春芽去了,并悄声嘱咐他,别让春芽和那些人接触,徐大自是应了。
春芽其实也不愿和那些个看起来糟里糟蹋的人接触,几乎是将包子扔过去的,反正庄大娘也看不见。
等她将最后一个包子扔到一个脏兮兮的黑脸女人身上时,正松了一口气提着篮子转身走的时候,突然一个叫声却是叫住了她。
“春芽?”
她倏地转身,看了那人一眼,满是惊讶。
春芽再回到庄大娘身边的时候,秦如薇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神色有些不妥,但也没多想,只当她是害怕了还是怎的,毕竟那些都是乞丐流民。
看着她回来,秦如薇只想快些上完香离去,当下便催着庄大娘去殿堂,庄大娘自是又有一番措辞,秦如薇也只当没听见,一心想快快离去,以免着了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