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带不屑,若不是场合不对,秦如薇还真想笑。
庄楚然嘴角抽抽,抬头望屋顶,那横梁可真粗啊!
小春和木艾则是气得不轻,可碍于自家主子在前,也不好造次。
夏岚昊倒是露出一个苦笑来:“你说得却是不错,那里确实是个吃人不吐骨的地方。”
什么兄友弟恭,全是假的,谁都戴着一副虚假的面具,为了那位置争个你死我活,偏偏,还乐此不疲。
抚着自己的腿,夏岚昊心思飘远,是谁不让他重新站起来,大皇兄?二皇兄?抑或是谁都有份儿。
这两年,谁都知道他在寻名医,而总也恰好遇上那么一两个隐世的所谓‘神医’,却不知是谁安排了。
只是,竟能瞒过父皇的眼睛,在他眼皮下对自己的腿下手,那么也是了不得了。
不,真能瞒过吗?
夏岚昊忽然想起那个小时对他栽培的父皇,后来,他的眼中隐隐带了一丝不信任,什么时候开始?
夏岚昊打了个寒颤,若是父皇知道,那么,就是纵容?
为君者,能相信的,只有自己,要坐这个位置,注定孤独,不然,怎叫孤家寡人?
想起父皇曾经说过的一句,他心底发寒,如若真是这样,所有的父慈子爱都是假的,他又该如何?
秦如薇看着夏岚昊脸上一片哀色,不由和庄楚然对视一眼,低下头。今天,她或许不该站在这里,因为有太多秘事不是她该知道的,有句话叫知道越多越死得快,可如今想退出去,能么?
庄楚然也看得真切,咳了一声,问:“那司徒你可能治?”
司徒芳睨了他一眼。
“对,你莫在这大放阙词,我家王爷的腿,你能治好吗?”小春也叫了起来,但那眼神,却是紧张又充斥着期盼。
夏岚昊也看过来,目露希冀。
司徒芳抿唇不语,就在小春以为他治不了想要讥讽一二时,他却开口了。
“治倒是能治。”
秦如薇翻了个白眼,这厮又来了。
夏岚昊双眼一亮,抓紧腿上的锦袍,瞪着他道:“司徒神医有什么要求,本王都能满足。”
司徒芳淡淡地睨他一眼:“你这腿,要想治,可就要再受断腿之痛,你能受得这苦?不,那可要比你当初摔断腿时还要痛上十倍。”
“这是什么意思?”
“你这骨头接错了,自然得重新敲断再接回去,而且,你那腿,长多了一小截骨,那可得锯掉。”司徒芳淡淡地道。
夏岚昊脸色微变,木艾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尽,锯掉,在生人的腿上把骨头锯了,这太血腥了,她觉得自己的腿都在隐隐作痛。
“这是要开刀?”秦如薇一愣。
司徒芳一笑:“还是小狐狸聪明。”又手足舞蹈地解释道:“就是要动刀子,那原本该接上的位置,已经长出了骨刺,要想接回去,当然得腾出位置来,自然就得剖开来把那骨给锯了,先把皮肉切开,露出骨头,再用锯子切了。”
众人脸色巨变,秦如薇倒是没多大的震撼,毕竟在前世,她也听了不少,只是这人,有必要说得这么毛骨悚然吗?吓唬人呢!
“你有给人做过?”秦如薇吞了吞唾沫,先不说这手术成功不,开刀那痛,没有麻醉,可是要痛死人,而且,没有实现过,他能治得了么?
“没。”司徒芳摇摇头,又灿烂一笑:“但我给我家的白小做过。”
小春他们一听,眼睛亮了,那就成了。
秦如薇却是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妙,试探地问:“白小是谁?”
“白小就是白小啊!”司徒芳耸了耸肩,见她瞪过来,忙又补了一句:“就是我家的狗狗。”
众人脸上一僵。
庄楚然抬头望横梁,那里好像有只蜘蛛!
“什么!你,你给狗治过腿,你把我们王爷当。。。”小春指着司徒芳瞪大眼,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话都说不下去。
“白小如今可是能跳会跑的,一点都不瘸。”司徒芳一副据理力争的正经样子。
秦如薇很想上前去掐他的耳朵,眼前这位是王爷好吗,是王爷!
“你,你。。。你好大的胆子!”
“哼!爱治不治。”司徒芳冷哼一声,转身就要走。
“如果按你的法子治,真能站起来吗?”夏岚昊面无人色,艰涩地问。
司徒芳转过头:“你能忍得痛?”
夏岚昊死抿着唇:“治。”
“王爷!”小春和木艾大骇。
司徒芳等人走了。
“王爷,那什么司徒芳分明就是危言耸听,是妖孽,王爷不可信他。”小春跪在夏岚昊跟前,哭道:“那治疗的法子骇人听闻,怎能。。。”
“王爷,小春子说得对,那法子,太血腥。”木艾咬牙道。
“听说,他治好了一个瞎子。”夏岚昊目光投向窗外:“还治好了瘟症。”
木艾和小春对视一眼,这消息,他们自是知道的,可王爷这腿,可是要活生生的剖开呀。
“若想再争,就得站起来。”夏岚昊又说了一句,一个残废,再有能耐,也登不上大宝,坐不上那位置。
木艾他们低下头,没再言语。
“木乙。”夏岚昊凭空叫了一声。
一个全黑的人影,不知从那飘了出来,小春和木艾却是没有半点惊慌失措,反是习以为常的样子。
“去查这司徒芳的资料,还有,着重查秦如薇的一切,从她出生至今的一切,事无大小,全部报来。”
“诺。”木乙抱拳,嗖地就消失了。
“王爷,那秦姑娘?”小春试探地问。
“我怀疑她是姑姑的女儿。”夏岚昊看着窗外院子中盈盈笑着的秦如薇,淡淡地道。
小春嗄了一声,和木艾对视一眼,两人都惊骇莫名,纷纷看出去,不会吧?
驳骨再生这事,请考真者莫考真,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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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没金刚钻不揽瓷器活
( )
秦如薇来到司徒芳的屋子时,他正趴在桌上写画着什么,桌上搁着的,是那罐子在水里游动的血蛭,秦如薇不免又是头皮发麻,咳了一声,却没进去。
司徒芳抬头,见她来了,很是高兴,随即又想到什么,嘿嘿讪笑两声,将那罐子血蛭飞快的拿到柜子放下,秦如薇这才走了进来。
“在写什么?”秦如薇坐下,顺手拿起桌上的纸张,一看,是一福人体骨骼图,着重画的是人的腿部骨骼,而另一张,则是密密麻麻的写着字,用药,步骤,所需药材及工具。
秦如薇愣了一下,知道这是给仁王治腿的方案,她看着司徒芳,满面的复杂。
“你,真的确定要给仁王治腿么?不考虑一下?”秦如薇轻言问。
司徒芳奇怪地道:“为什么要考虑?又不是不能治。”
“你要知道,他不是唐濮那样商贾出身,他是堂堂正正的仁王,真真正正的龙子凤孙,这之前,他还是当朝太子,将来是要问鼎宝位的,若是出了差池。。。”秦如薇有些忧心。
秦如薇骨子里再尊崇人人平等,可在这时代,也清楚知道一个事实,那就是皇权至上。
仁王身份尊贵,乃是真正的天家之子,他的命,不是一个唐濮一个商贾之子能够媲美的,当初唐濮的眼治不好,或是治疗过程中出了差池,那也是一个命运不好罢了,左右牵连不广。
可若是换了仁王,那就不同了,一个不慎,可就要送了命去。
其实说句实话,皇位谁坐,老百姓是不关心的,他们只要吃得饱穿得暖,那就够了,秦如薇亦是一样,这天下将来是不是夏岚昊的,她也不关心,当然,若是他,那就更好罢了。
在秦如薇看来,亲疏有别,司徒芳的命可比仁王更重要,她绝对不愿意看到司徒芳因为治不好仁王而送了命的结局。
所以,若没有万般把握,还不如就此作罢。
她就是这么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她只想看到身边的亲朋都平平安安的活着。
“你不是说他当皇帝的话,对老百姓有好处么,也就是说他很重要,可我不治,他就站不起来了。”司徒芳侧头看她,缓缓地道。:“那也当不成皇帝了吧!”
秦如薇摇摇头,道:“他是重要,可在我心中,你更重要。”
司徒芳双眼一亮:“我更重要么?”但很快的,又道:“可是,我若是治好了,仁王不也感激你们,庄假面也能被高看一眼了,你还劝我?”
谁说他少根筋,有些事,他心里明白得很,司徒芳绝对不是傻子。
秦如薇淡淡一笑:“话是这样没错,可若真要牺牲你来做垫脚石来爬上高位,那么他也不值得我托付终生了。我想,他也不屑。”
“薇儿说得没错。”
不等司徒芳说话,庄楚然的声音就突然传来,两人看去,他正徐徐而进,司徒芳哼了一声,别开眼去。
这人真讨厌,在那都能看见他,哼!
庄楚然故作没看见司徒芳的不悦,只看向秦如薇,目光温柔而又欣慰,她懂他!
他目光缱绻,秦如薇露出一个你怎么来了的眼神?
庄楚然酸酸的,你和别的男人共处一室,我自然是得来的。
看懂他眼里的意思,秦如薇红了脸,瞪了他一眼。
庄楚然摸摸鼻子,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坐了下来看着司徒芳道:“我虽不是君子,但也并非无往不利的小人,事有可为不可为,我庄楚然也不会卑鄙到做靠踩着朋友做垫脚石上位的事,也不屑于此。尤其,你还是薇儿看重的朋友。”
司徒芳嗤了一声,不予可否。
“不管你信不信,我也还是那句话,你就是我和薇儿的朋友,我不会罔顾你的意愿让你去做一些你不愿意的事。”庄楚然对他冷淡的态度丝毫不放在心上,道:“但薇儿说的对,仁王不比唐濮,如果你没有把握,我劝你还是不要揽这个事的好。”
“你什么意思?”司徒芳跳了起来。
“我绝没有看轻你的意思。仁王身份尊贵,颇得帝心,你要是将他的腿当实验去治,一个不岔做差了,你以为你一介神医能逃得了?别说你武功盖世,任你天下无敌,抵得过千万军队?”庄楚然眼神犀利的瞪着他:“或许你可说不怕死,左右你身无旁物,死了就死了,但你别忘了,还有薇儿。”
司徒芳原本是十分恼怒,可听得他这么说,眼中愤愤反而慢慢沉淀下来。
秦如薇见此叫了一声庄楚然的名字,司徒芳很纯然,她不想他染了那等脏污。
庄楚然淡淡地看她一眼,摇了摇头,继续道:“你一直住在这里,和薇儿,还有这里的人都十分亲近,有些事,不是一人做一人当即可,尤其是面对皇权镇压,一个不慎就是牵连甚广,你若做不好,天子一怒,谁都逃不过,包括你,包括她也包括所有的秦家人,还有我,通通都要陪葬。”
他知道秦如薇的意思,这司徒芳被保护得太好,那么单纯那么无所顾忌,他太过干净,干净得让他都有些妒忌,可是,他不得不抹去他的干净,因为他不想失去秦如薇。
如果司徒芳治不好仁王,或者是弄死了,会有什么后果?
不仅他死,秦如薇他们所有人都得陪葬。
天子一怒,伏尸千里,这个典故他能不知道吗?
所以他明知道司徒芳这个人,也知他治好了唐濮的眼,也没有给仁王推荐,因为他不敢赌!
司徒芳十分震惊,看向秦如薇,她目露不忍,却也深知庄楚然说的是事实。
老百姓的命从来就不值钱,而皇帝最喜欢干的就是抄家灭族。
沉默,静谧。
半晌,司徒芳哼声道:“没有那金刚钻就不揽那瓷器活,我死也让他站起来,成了吧?”
这是决心揽这事了。
庄楚然定定地看他半晌,道:“你既已决定,那就要准备妥当。想来王爷那边也会准备太医辅助,你自己要谨慎,莫让人钻了空子赖到你头上,该坚持的就坚持,该让人帮忙就让人来帮,莫要死撑着,谨慎,慎重下决定。”
司徒芳哼了一声。
庄楚然也知他傲气,也不多言,只看着秦如薇道:“要摆饭了,我去请王爷。”
秦如薇点了点头,他走了出去,司徒芳道:“我不喜欢他。”
讨厌的很,那么理所当然,却又让人无法反驳。
秦如薇叹气:“他并不是危言耸听。”
“我知道。”司徒芳蔫蔫的,突然恼道:“所以我最讨厌皇族中人了,以后我都不给他们治病,除非皇帝老子亲自下令,治死了与人无尤我才去。”
他小孩子气的脾气,让秦如薇噗嗤一笑,道:“好了好了,我们去吃饭吧,今天有你喜欢的五香排骨。”
司徒芳即刻满血复活,道:“怎么不早说。”也不等秦如薇,自己快步去了。
秦如薇看着他消失,不由摇摇头,对那未来的治疗有些不确定起来。
夏岚昊随着庄楚然来到饭厅,只见寥寥几个位置,乍然又想起秦如薇的家人,不免问:“本王来了许久,也不曾见秦姑娘的家人,不若叫过来一道用膳吧。”
秦如薇一惊,忙道:“回王爷,民女只有兄长一家,平素并不一道居住,他们都是些粗野之人,莫惊了王爷尊架才是。”
“无妨,都来见见吧。”夏岚昊手一挥笑道:“倒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人家养出如此钟灵毓秀的姑娘了”。
这是坚持着要见秦大牛一家子了,秦如薇很是愕然,看向庄楚然,他道:“既是王爷吩咐,那就让大哥他们来请个安吧!”心中却是惊疑不定,这仁王的表现也太奇怪了些,难道其中有什么因由吗?
秦大牛一家听说王爷召见,受宠若惊之余又惊惶无比,一家子在秦如薇的丫头伺候下飞快的换了一身,匆匆忙忙的赶了过去。
秦如薇早已迎在门外,面带严肃的告诫一番,尤其是满面兴奋的顾氏,更是提了又提,不得造次。
顾氏激动得满脸通红,王爷亲自召见他们啊,这是何等的荣耀,何等的面上有光,说出去还不得羡慕死人?
随着秦如薇走了进去,秦大牛等人都战战兢兢的学着秦如薇行礼,只是到底没受教过正式的礼仪,看着便有些不伦不类的。
耳边听着秦如薇的介绍,夏岚昊打量着秦大牛,黑黑实实,很是憨厚,是典型的庄稼汉子,这就是她的兄长?再看那妇人,虽是低着头,但一双眼睛忍不住瞟来,目露惊羡,不像是个安分的。
再看那几个孩子,除了大的两个镇定些,其余的都是闪闪缩缩的。
这样的人家能教出秦如薇这样举止文雅进退有度的女子?
夏岚昊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欣慰,心里隐隐觉得有所期盼,这秦如薇简直是这家人中的异类,端看调查的结果如何了。
夏岚昊客套地问了秦大牛几句,他结结巴巴的答了,满额是汗,连头都不敢抬。
夏岚昊不禁有些意兴阑珊,便端起了茶杯,木艾就知机地道备有几份礼物送给几人,秦如薇亦是闻歌知雅意,忙领着秦大牛他们谢了恩,然后退了出去。
☆、第二百二十九章 告诫
顾氏混混沌沌地走出饭厅,双颊通红,整个人跟失了魂魄一样呆愣,秦大牛瞧着,只觉丢人得紧,不由低声轻斥:“你这是失了魂呢,还不快走。”
顾氏却是一把抓住他的手,道:“他爹,你掐我一把,快,掐我一把。”
秦大牛一怔,下意识地狠掐了她一把。
“哎哟。”顾氏轻叫一声,却不作怒,而是高兴地道:“好痛的,那么我这就不是在发梦了,我是真见着了当今王爷了,天啊,这可真是前辈子烧了高香呀!”
众人呆滞,嘴角抽抽。
顾氏却兀自沉浸在刚才拜见仁王爷的情景当中。
平时老百姓就是见上一个官老爷,都已经觉得像见了天皇老子一般,恭敬又激动兴奋,可如今呢,那可是堂堂的大王爷啊!
那么高贵的一个人,身穿繁复锦袍,端坐在上,一副俯视苍生的样子姿态,高高在上,让人觉得多看一眼都是罪过,都是亵渎,说他是神仙爷,也能称得上啊。
这才是真真正正的大贵人啊,而她顾氏一介普通粗鄙农妇,今儿竟然是见到了这样的贵人,这是何等的风光?
顾氏激动不能自己,秦一和秦二娘默默无语,虽然他们也觉得见了这样的贵人与有荣焉,但这也太——丢人了!
“娘。”秦一扯了扯她的袖子,意思是别丢人现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