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魔牢里到底看到了什么?”闾丘鸣忍了又忍,还是问了出来。
贺寂霖淡淡回道:“恕贫僧无可奉告。”
闾丘鸣敏锐地察觉到了贺寂霖的改变,若是搁在之前,和尚断然不会连续亲手杀了两条生命,这令他有些担心。
“和尚,你今日为何要亲自动手?”
贺寂霖道:“他们欲杀贫僧,贫僧不过是在了结因果而已。”
“你修炼是否出现了问题?”
贺寂霖扫他一眼,起身下榻,行至院中,道:“你我对决一场。”
闾丘鸣道:“为何?”
贺寂霖却不再回他,而是直接朝他袭来,拳风竟然带了些狠意,直逼闾丘鸣面门,闾丘鸣退后避过,便专心与他对打起来。
于是,整个院子都被两组对决的人弄得乱七八糟,待停下过后,院子里的摆设已经化为了齑粉,其实他们在打斗中已经将伤害降到最小了。
“你的佛拳似乎有些改动。”闾丘鸣一针见血。
贺寂霖颔首道:“贫僧将闾丘施主之前教与淳无的拳法与佛拳揉杂在一起,还请闾丘施主莫要介意贫僧偷师。”
闾丘鸣朝他笑了笑,低柔道:“自然不会。”
“多谢。”贺寂霖谢罢,接着道,“贫僧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说。”
“魔宫之中可有炼器之人?贫僧需要一根佛棍。”
淳无闻言,立即凑到他身边,道:“师父,我。”
贺寂霖摸摸他的脑袋,“淳无,你化身武器,实在是大材小用,你有自己的战场。”
淳无向来听他的话,便点了点头。
“和尚何必舍近求远?”闾丘鸣笑意更深。
贺寂霖明白了他的话中之意,便道:“不知闾丘施主可有……”
闾丘鸣打断了他的话,从乾坤袋中拿出一根金色的佛棍,佛棍上不知为何还有些黑色的纹路,“其实,我早就觉得你缺个棍子,这根佛棍早就炼好了,只是怕你不接受便一直尘封在里面,现在终于能够拿出来了。你若是不喜欢这样式,我还可以依照你的想法……”
“不用,贫僧甚是喜爱。”贺寂霖接过佛棍,一触手便知这材质定非常见。
闾丘鸣见他果真喜欢,心中极为高兴,道:“你现在就可以与它建立联系了。”
贺寂霖依言将指尖血液滴入佛棍,须臾,他察觉到了那种心意相通的感受,他沉浸在这种感觉中,闾丘鸣忽然上前一步,执起他还渗着血珠的手指,将之含入口中。
贺寂霖猛然抬首看他,欲抽回手指,却被闾丘鸣禁锢住。
闾丘鸣将他指上的血迹舔舐干净,便放开了他,却还是握住他的手,唇角勾起一丝笑意,深深凝视着贺寂霖,“和尚的血,味道极好。”
贺寂霖面不改色地抽回自己的手,淡道:“贫僧还要修炼,闾丘施主事务繁忙,还是莫要浪费时间了。”
闾丘鸣凑近他,低沉道:“和尚,你知不知道你这般过河拆桥的举动很是令人心寒哪。”
贺寂霖回视他,“不知。”
闾丘鸣心中一酸,却还是提议道:“和尚,回我那里修炼吧。”
“好。”
这显然出乎闾丘鸣的意料,他不敢相信地再问了一次:“和尚,我是说,你回去我那里修炼。”
贺寂霖颔首。
闾丘鸣一时兴奋,没有多想,过了一会儿,定下神来,总觉得和尚似乎就在等他那句话……和尚下不来面子回来,自己那句话完全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啊!
只不过,和尚如今为何如此看重修炼?
过了一日后,凝露来报,“尊上,天一门已经开始上山,山中部署已经完成,请尊上指示!”
闾丘鸣点点头,侧首问向贺寂霖,“和尚可愿前往一观?”
贺寂霖颔首回道:“愿。”
于是淳无、赵沅也跟着去了。
魔宫地势易守难攻,且林中机关阵法甚多,天一门的人攻上来也并非易事。
修仙之人目力甚远,闾丘鸣将几人带至一处隐蔽的高地,俯瞰那些想要登峰的天一门弟子。
贺寂霖定目远望,看见那些天一门弟子还在山脚处挣扎,有些还被机关伤到,暂时失去了战斗力,有些被阵法带到沟里,在原地晕头转向,或者跟阵法里虚拟的敌人拼命厮杀。
至于那些修为较为高深的长老们,他们阅历丰富,慢慢破解机关与阵法,上山的速度快了许多。
“淳无、赵沅,想不想去练练手?”闾丘鸣忽然问道。
两人都狠狠点头。
“和尚呢?”他又问向贺寂霖。
“一起。”贺寂霖既然已经选择了闾丘鸣的阵营,自然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四人先是锁定了四人同行的天一门长老及弟子,两名长老俱为出窍后期修为,两名弟子不过元婴期修为。
“魔宫之人果然擅用这些鬼蜮伎俩!”一个脾气比较暴躁的长老忍不住骂道。
“长老,这什么时候才能到魔宫啊?”他们平常御剑飞行,咻地一下就到了,可如今他们受魔宫阵法所制,没有办法一冲而上。然而,他们还没能破除魔宫的法阵。
“长老,我们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呀!”另一位弟子颓丧说道。
那长老欲回话,他们面前忽然出现了四个身影。
“你们何许人也?”一个弟子惊疑问道。
“闾丘鸣?”其中一个长老识得闾丘鸣,惊得退了一步。
“寂霖!”另一个弟子惊呼,“原来传言非虚,你果真堕入魔道,与闾丘鸣为伍!”
贺寂霖淡漠地看他一眼,“贫僧有贫僧之道,外人无权置喙。”
“你这妖僧!”暴躁长老愤斥道,“你自甘堕落,佛祖岂会原谅你?”
“那也是佛祖说了算,你何必越俎代庖?”贺寂霖手持佛棍,废话不多说,直接挥向他。
淳无与赵沅分别与那两位弟子交战,闾丘鸣则直接与另一个出窍后期的长老战在一起。
贺寂霖四人呈压倒性优势,只是赵沅没有什么战斗的经验,初时还有些笨拙,但他毕竟天资不错,又加上妖族具有天生战斗的血脉,时间越久他越得心应手。
贺寂霖如今唯心境后期,与对战长老旗鼓相当,但他毫无畏惧,佛棍化为虚影,完全将那长老包围住,那长老毕竟也是大能,手中法器奋力一挡,道:“你这妖僧!简直丢了正道的脸面!”
贺寂霖听若罔闻,他的心中只有胜利,别人说什么与他何干?
那长老见激将没成功,又道:“你可知你师父被多少人嘲笑?如佛宗因你受到了多大的震动?”
贺寂霖淡漠地看他一眼,直接九莲浮出,八朵莲花全部攻击而去,半空中大梵圣掌俯击而下,贺寂霖被莲花保护,手持佛棍,不顾那长老的攻击,全力捅向那长老的丹田之处!
三重攻击全部落在对方身上,那长老内腑、丹田俱遭重创,伏地吐血,面如金纸。
贺寂霖欲举起佛棍给他致命一击,却被人抢先一步,灭了那长老的生息。
他看向闾丘鸣,闾丘鸣解释道:“这棍子沾上血腥就不好看了。”
“师父。”淳无和赵沅一起杀掉了两名弟子,回到两人身边。
“淳无,你与赵沅去别处寻那些弟子练习,我与你师父去其他地方寻些长老。”闾丘鸣说道。
淳无点点头,带着赵沅一起离开了。
闾丘鸣问:“和尚说去哪里好?”
“随意。”
“好,那我跟着你。”闾丘鸣低声笑道。
贺寂霖诧异地看他一眼,抬步向一个方向走去,闾丘鸣亦步亦趋。
“和尚!小心!”他在身后忽然喊道。
贺寂霖只觉得身体猛地被人从后面抱入怀中,湿热的带些腥味的液体瞬间浸透了他背面的衣物。
第四十二章 一个轻吻
贺寂霖回转身,整个扶住闾丘鸣,闾丘鸣扯出一丝笑容,“我没事。”
贺寂霖看着他被穿透的腰腹,那里还有几根利刃,他垂眸低声道:“你们蛇族的防御是摆设?”
闾丘鸣一愣,自嘲一笑,“被你看穿了?”他也不是故意充当英雄,他下意识地就要保护和尚,因为一些原因在最后关头放松了防御,却未料被和尚鄙视了。
“贫僧帮你□□。”贺寂霖来到他身后,握住刀柄,猛力一拔。
闾丘鸣血液溅出,闷哼一声,“和尚,你好狠。”
贺寂霖将刀一扔,乜他一眼道:“你让贫僧带路就应该有这样的觉悟,况且,这些刀刃的攻击不过才相当于元婴期,你还能受伤怪得了谁?”
闾丘鸣苦笑一声,自己掏出药吞下,原地修炼一会儿,那伤口便稍稍恢复了,他起身道:“继续走吧,你跟着我。”
只是想要与和尚多相处一会儿,怎么就这么难?和尚果然不解风情。
他心中遗憾,缓步避开阵法和机关,向前走去。
“和尚,你认为单凭这些,能挡13 住他们多久?”
贺寂霖想了想,道:“若是只有天一门,他们除非惊动宗门内闭关的老祖,否则可能永远攻不到魔宫面前,但若是各大门派合力攻击,怕是抵挡不了多久。”
闾丘鸣笑了笑,“和尚,你对魔宫以及各大门派有多了解?”
贺寂霖摇首,“除了如佛宗,其余都只知大概。”
闾丘鸣捂着腹部走到一棵树下坐下,道:“之前小五告诉我你认为是有妖族混迹人界,从中作梗,我深以为然。”他托腮看向静然而立的贺寂霖,继续道,“只是,妖族之中喜用计谋的并不多见,他们通常喜爱真刀实枪地与敌人对抗,倘若真是妖族作祟,并且与我有怨的,怕是只有……”
“你们是何人?”两人面前突然出现了身着天一门弟子服饰的两男一女,他们面露惊色,退后一步问道。
“阿弥陀佛。”贺寂霖回道。
“你是如佛宗的人?如佛宗也派人来了?”其中一位长相周正的男弟子看着贺寂霖问道。
另一位相貌阴柔的男弟子则打量着坐在那里的闾丘鸣,眉头微蹙。那女弟子看了贺寂霖好几眼,忽然问道:“你是寂霖和尚?”
“正是贫僧。”
那位打量着闾丘鸣的男弟子眉头更皱,“那你就是闾丘鸣了?”
贺寂霖:……正道这是默认自己与闾丘鸣同进同出?
闾丘鸣依然坐在那里,道:“正是本尊。”
三人俱后退几步,他们只有金丹、元婴期的修为,如何能敌两个相当于出窍后期的大能?
那相貌周正的男弟子看着贺寂霖道:“寂霖,我曾经敬你为修界年轻一辈的楷模,以你为目标,并且希望有朝一日能与你切磋一二,但却未料竟然是在这样的场景。”他眼神中充满了对贺寂霖的不赞同与惋惜。
贺寂霖淡漠地看着他,眼神无丝毫波动。
“是啊,寂霖,你为何想不通要堕入魔道?”那女修也不解问道。
闾丘鸣这时候站起身来,冷冷道:“道不同,不相为谋,难道剿灭魔宫、屠杀无辜就是你们所谓的正道?”
“我们何时屠杀无辜了?”那男弟子诘问道。
“你们可知晓魔宫中有多少无辜之人?”
“魔宫哪有无辜之人?”阴柔男弟子不屑道。
这就是正道的态度。
闾丘鸣拿出一柄漆黑的长剑,剑身还有复杂的金色纹路,与贺寂霖佛棍上的黑色纹路别无二致。
贺寂霖瞥了他一眼,退后一步。
闾丘鸣一人足以应对三人,他无须动手。
对面的三人面露惧色,互相对视几眼,那周正男弟子忽然说道:“寂霖!你就坐视不管?”
贺寂霖淡淡看他一眼,“贫僧已堕入魔道,渡不了三位施主。”
闾丘鸣噙丝笑意,心道:和尚连你们长老都灭了,怎么可能管你们的死活?
他举起黑色长剑,腾空而起,剑芒闪过,三人奋力抵抗,终究无果,在长剑的攻势下,身死道消。
闾丘鸣掐了一个诀,令他们的尸体化为尘土,接着转身对贺寂霖道:“虽说我曾经希望你能够解脱内心的枷锁,可如今你这样,我倒觉得有些担心了。”
贺寂霖回道:“善良是仁慈,而非软弱,贫僧只渡该渡之人。”
闾丘鸣上前几步凑近他,认真问道:“那我呢?我是那该渡之人么?”
贺寂霖侧转过身,平视前方,道:“回宫还是继续?”
闾丘鸣也没再刨根问底,“你累了?那我们回宫。”
忽然,贺寂霖眉头微蹙,“淳无他们遇上劲敌了。”
闾丘鸣拉住他的手腕:“跟我走。”
有闾丘鸣在不用怕迷路,两人很快到达了淳无和赵沅所在之地,发现赵沅已经重伤在地,只有淳无还在拼命撑着。
与他对敌之人是一位出窍中期的男修,那男修出手极为狠辣,与天一门所言的清修相去甚远,他武器虽为剑,但那剑中还暗藏玄机,淳无一招不慎,被他击翻在地。
那人面目稍显狰狞,正欲一剑刺下,闾丘鸣黑剑飞出,挡住了那一重击。
男修猛地转过身来,见到闾丘鸣、贺寂霖二人,面目也无半点波动,直接挥剑而来。
闾丘鸣长剑贯日,与对方激烈对战起来。对方虽然只有出窍中期,可他却毫不畏惧,即便身体遭受了伤害,也丝毫不见动容,依然不怕死地与闾丘鸣缠斗在一起。
贺寂霖越看越觉得这个男修有些奇怪,他边喂赵沅吃药,边在脑海筛选信息。
淳无在一边沮丧地垂下头,似乎是在自责。
贺寂霖将那本有漏洞的《魔印》又想了一遍,突然灵光一闪!
他记得在人妖之战的时候,有一个妖族就指挥了类似于死士之类的人类修士来与人族对抗,与面前这人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男修目无波澜,完全无视生死,眼中只有敌人的性命,难道那个妖族是将这些修士安插在天一门抑或是各大门派中,伺机挑起冲突?
“留其性命!”贺寂霖朝闾丘鸣说道。
闾丘鸣剑尖一滞,不慎被男修划伤左臂,那男修剑中所藏□□瞬间进入他的体内,闾丘鸣用妖族之术将之束缚。
贺寂霖没管那男修,直接上前查看闾丘鸣臂上的伤口,发现伤口处已经呈黑紫状,便道:“坐下,贫僧替你将毒素逼出体外。”
闾丘鸣却摇首道:“我已经暂时封住关穴,我们先行回宫。”
回宫后,闾丘鸣将那男修丢给凝露,并让魔仆去唤费含。
赵沅虽受重伤,但并无闾丘鸣这般危急,费含便直接给他了一颗疗伤的药,让淳无带他下去了。
费含仔细地查看了闾丘鸣的伤口,说道:“这种毒素虽然并不常见,但……”治疗起来并不麻烦。当然,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因为他看到了闾丘鸣朝他做出的手势。
“但据我所知,此毒毒性极强,若非尊上及时阻止毒素蔓延,恐怕更难医治。”他深深叹息一声。
“那如今呢?”贺寂霖问道。
费含垂眸装作沉思,实则是在观察闾丘鸣的手势,须臾,他说道:“属下只能先开药清除一部分,剩下的还需要相同或以上修为之人经常替尊上将残留的毒素逼出体外。”
魔宫之中如今能与闾丘鸣修为比肩的除了贺寂霖也没有其他人了。
“后面的事情交给贫僧。”他合下眼睑,淡道。
费含留下一瓶药,便一脸正经地迈出了闾丘鸣的院子。
闾丘鸣吞下药丸,过了一会儿,猛地吐出一口黑血,伤口处的颜色也变得浅淡了些。
“贫僧替你疗伤。”他来到闾丘鸣身后坐下,双掌触上他的后背。
能让别人在自己的身后已经证明了闾丘鸣对贺寂霖的信任,抑或是,不论发生什么,他心甘情愿。
贺寂霖闭上双眸,将法力缓慢渗入闾丘鸣体内,沿着他的经脉一直到左臂的伤口处,一点一点地将毒素排出体外,但可能是这□□太过强硬,贺寂霖需要耗费很长时间才能逼出一点。
几个时辰过后,贺寂霖放下双手,此时他的脸上已经显现出了倦色,他说道:“今日便先到这里吧。”
闾丘鸣听出了他声音中的疲惫感,心中不禁有些自责,他转身看到和尚倦怠的神色,更是想要给自己戳几剑,为什么要想出这种馊主意?
“和尚,辛苦你了,你好好休息。”闾丘鸣眼中满是愧疚之色。
哪知贺寂霖却摇首道:“贫僧还是修炼为好。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忘记了。”
闾丘鸣只好问:“是什么?”
“方才我们抓回的那人,极有可能是被人操控的,并且这些人或许不在少数,你……多注意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