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佳的体形很瘦,穿着一条纯白色的睡裙,披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看上去像一个标致的女鬼。她面色镇定地站在饭厅当中,用极端敌视的目光盯着周馨茶:“你怎么进来的?你也有这房子的钥匙?”
周馨茶闯进人家,心里发虚,所以急于澄清自己,赶紧把手里的包裹推到前面:“我是来送巧克力的,我还以为……以为家里没人呢。”
佳佳走上前来,三下五除二撕开包装,看见那里面的巧克力盒,惊讶地说:“这巧克力……是你买的!?”
周馨茶刻意地笑了笑:“是……是我买的,梁总说你喜欢吃这种口味的巧克力,特意让我给你买的。”
“我不要!如果我知道是你买的,才不稀罕!”佳佳突然暴怒地把它打翻在地,顿时泪流满面,情绪激动难以控制,还厉声逼问周馨茶:“你为什么会有这个房子的钥匙!也是他给你的!?这屋子里的所有东西都是他叫你买的!?对不对——”
周馨茶尽管一直把她当小孩儿看待,却被她这种异乎寻常的狂躁吓绥了,这一刻,周馨茶似乎明白了梁总当初为什么想要做整幢房子的隔音,没有人受得了这种动静。
周馨茶倚着墙,那么高的个子,委顿成一个小矮人:“我没有恶意的,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还留着这房子的装修钥匙,对不起,我知道我早该还给梁总的,梁总可能是太忙了,忘记换锁,你不要误会,不是你想的那样,真不是……”
佳佳根本不听她的解释,歇斯底里地砸家里的东西,她撤下窗帘,推倒雕塑,尽最大可能破坏周馨茶为她布置的一切,还把许多碎片不分轻重地扔向周馨茶,幸好门口很近,周馨茶只挨了两下砸就跑了出去。她靠着电梯门惊魂未定地喘息着,掏出手机给梁总打过去,出门时她看见佳佳的脚被破碎的玻璃片扎出血了,而且头顶的吊灯摇摇欲坠,这样下去说不好会发生什么,她在通讯簿里找到梁总的手机号,接线的短短几秒钟之间,她的手在瑟瑟发抖,终于明白那些药是怎么回事了。
梁莯正在外面参加一个重要的应酬,如果不是她来的电话,很可能不予理睬,他心里有数,最近因为自己一周都没有上班专门陪佳佳,使得佳佳的情况很稳定,绝对没有料到会出这种事。他接起电话,带着一种调侃的语气说:“喂,周总监,有事么?”
周馨茶在电话里哭着说:“梁总,您快点来皇朝,我不知道怎么跟您说,佳佳有危险……”
“你说什么?”梁莯的声音立刻变了,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我……”就在周馨茶打电话的时候,佳佳在房子里用重物砸门的声音传进话筒里,梁莯那边似乎听见了,明白了,电话线路一下子断了。
半个钟头后,梁莯终于赶到,看见周馨茶面色惨白地站在门口,他气喘吁吁地问:“佳佳呢?”
周馨茶说:“在里面,刚才她还在砸东西,现在没声音了。”
梁莯愤然地说:“你把她就那么放着不管!她是病人!你知不知道!”
周馨茶委屈地大喊道:“我不知道该怎么管!她不想看见我!”
梁莯开门进去,咣地一声把门关住。周馨茶忍不住哭了起来。过了好久,大概有两个多小时,梁莯才打开门,看见周馨茶居然还蹲在门口。他轻轻地走出来,小心翼翼地关上门,揉了揉太阳穴:“周秘书,刚才对不起啊,谢谢你及时通知我。”
周馨茶站起来,眼泪已经完美地风干在面颊:“没关系,她怎么样了?”
“吃过药,现在睡着了,大概会一觉睡到明天中午,那种药的效果很猛,我一般不会给她吃。”
周馨茶说:“梁总,我觉得有必要跟您解释一下,我是来……”
梁莯抬了抬手:“我看见那盒巧克力了,这不关你的事,是我太大意。对了,你身体好点了么?”
周馨茶下意识地摸摸胃部:“原来请客的事您都知道。”
“我不但知道,而且我还知道是陈部长他们捣的鬼,你以后要小心他,那个人野心很大,得处处防着点。”
“嗯。”周馨茶点点头。
这时,梁莯搭上她的一只肩膀:“周秘书,我总是改不了口,以后就叫你周秘书了可以么。你刚才吓坏了吧?有没有伤着哪里?”
“没有,我还好,可是我看见佳佳的脚好像流血了……”
“那个我已经替她包扎过了,没事的,是个小伤口。我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砸东西,她从来都不这样的。”
周馨茶说:“她是猜出那些东西都是我帮您买的,所以……”
梁莯深深地点了点头,抢白道:“我懂了。好了,不说这些,我送你回家吧。”
周馨茶看看外面夜深人静的苍穹,估摸时间早已过了午夜,所以没有拒绝。
梁莯开着车,在空旷的大街上行驶。周馨茶坐在副驾,沉默地看着路过的建筑,偶尔她会转眼看一看他的侧脸,看他都始终没有想说话的意愿,只好继续保持静默。
他知道周馨茶心里在想什么,也知道她想问什么,这是一个听上去有些沉重的秘密,他暂时不打算告诉她,要不是为了保守这个秘密,他也不会把刘姐那样的人留在身边八年。在他看来,每个人都有利用的价值,每个人也有巨大的破坏力,只要足够小心,就可以让每个人都为他所用,互不妨害。他利用陈部长的野心为公司牟利,而不填满他的胃口;他利用张秘书的小聪明,给一些蝇头小利,却不委以重任;他利用刘姐的孤芳自赏,给她最大的知情权,让她自觉地守口如瓶;他利用王部长的圆滑,在下属的面前立威。他的身边全是不完美的人,可是他却能用这些人组成一个完美的团队,这就是他成功的秘诀。周馨茶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颗无关紧要的棋子,和他之间还谈不上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从一年前的初见到现在,她多少次陪他出外应酬,别人对她的夸赞,他从不放在心上,随声附和的时候也没有过过脑子,可当他知道她有男朋友并且对她紧张兮兮,每天打十几个电话催她回家的时候,他才忽然间把目光投向自己的身边。
车停在小区门口,周馨茶解开安全带,对他说:“谢谢,我回去了,您路上小心。”
梁莯点头:“嗯。”
周馨茶下了车,在深夜的微寒中抱住双肩,因为先前是开车来的,衣服穿得有点薄。
梁莯下车,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她说:“穿上吧。”
她推却说:“不用了。”
“哈,知道你就会这么说,穿上吧,没事的。”他坚持把衣服披在她的肩上。
周馨茶觉得自己给他的女朋友带来了很大的苦恼,所以真的不想再接受他的一点点好意。只是她不明白,既然他这么紧张佳佳,为什么还要一再沾花惹草。比如说,这个披衣服的动作,她就深深地感觉到暧昧,披着他的衣服,感觉整个人被他的气息所包围,这种气息看不见摸不着却十分强烈。她不信一个上司对下属的关怀能做到这个份上,所以不要怪人家佳佳歇斯底里。她走着走着,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转身看见梁莯仍站在原地。
他向她挥挥手,说:“拜拜,明天见。”
她走回来,掏出一把钥匙:“这是房子的装修钥匙,就是这把钥匙惹的祸,对不起,我当初应该把它留在房子里的。”
梁莯看看她,看看钥匙,好像没有接过去的意思,他说:“你觉得佳佳还会住在那个房子里吗,不可能了,我必须重新买一栋房子给她,明天,我先把她送到医院里住一段时间,然后再说买房子的事,这把钥匙就留给你,反正那房子里面?6 荚业孟“屠昧耍乙膊幌肴プ。绻悴幌悠桶阉硪幌拢凑兆约旱囊馑贾匦虏贾茫灰僮〕鲎夥苛耍食牍竞芙阒形缫部梢曰丶倚菹⑿菹ⅰ!?br /> 周馨茶抓起他的手,把钥匙放在他的手中,决然地说:“我不能收,这太不应该了。如果您嫌那里乱,回头我可以去帮您把它收拾干净。”
梁莯看她如此坚定,只好说:“那好吧,那就麻烦你了,周秘书。”
“没事的,不麻烦,我喜欢整理房间。”
梁莯笑了笑,说:“把粗活交给家政去干,小心别让玻璃叉子弄伤了。”
“嗯,放心吧。”周馨茶把握十足地说:“明天见。梁总。”
“明天见。”梁莯上车,打开大灯给她照路,一直到看不见她的背影。
自从新的营销方案敲定之后,市场部的会议就变得特别重要,每每召集各部部长出席,梁总也是每会必到。新招的几个营销方面的人才一点点开始发挥作用,使得市场部的专业水准大大提升一个档次。本来也是,现在全世界都盯着中国这块市场,如果公司放弃这一块的话,岂不是舍近求远损失巨大,不能怪梁总一直生气马部长办事不力。
要想在一个发展中国家搞奢侈品营销,确实是需要动一点脑筋、费一番功夫的。其实中国人的奢侈程度,自己往往察觉不到,中国的房价全世界排名前列,售房市场从来都座无虚席,宁愿把钱压在房子上也不愿意用来提高生活品质,这是一种消费心理障碍。再有,高仿市场的火热也是消费心理障碍的表现,那就是认为真货太贵,其实真货并不贵,比如说一个knz的真皮钱包,一辈子都用不坏,而且还有终身免费皮革维护,价格只是高仿钱包的三到五倍,高仿钱包质量却差得很远,因为国人仿到只是样式却仿不来原厂工艺,没有终身售后服务,顶多三五年就用烂了,这样算来一个人一生要换多少个钱包?如果按平均年龄70岁,至少十个,算起来其实很贵。解决这个问题的手段只有让人们认识到奢侈品并不奢侈,把真货市场和售后服务紧密挂钩,让人们在消费的时候有安全感,出现问题商家不会不认帐,积极联系厂家进行退换或维护,只要这样的信誉树立起来,相信不久的将来每个人都会支持正品,爱上大牌。
周馨茶作完报告后,底下很多人都纷纷表示赞同,但是梁莯看到的是一笔巨大的前期投入,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像终身售后这样的字眼往往是经销商最怕看到的,厂商可以大大方方地作出承诺,经销商在中间是最难受的,必须形成一个完整可靠的链条,否则很可能陪了夫人又折兵。
会议结束后,梁莯找了几位部长到自己办公室里对这个提案进一步讨论,周馨茶也被叫过去旁听。陈部长非常支持周馨茶拿的方案。可是对于梁莯来说,陈部长越是支持的,自己就越要反对,这是领导的用人规则,一切担当都要压在下属们身上,而不是压在总裁一个人身上。
可是周馨茶不懂得这里面的猫腻,看到梁总反对得那么激烈,她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心情大为沮丧。如果这个方案通不过,那么整个营销策划就成了一个空架子,还有什么可讨论的?
大家看到,梁总和陈部长在办公室里几乎都要吵起来了。表面看去,梁总真的快要压不住陈部长了。陈部长资历老,年龄比梁总整整大二十岁,手下有一大批人,一些还是他的亲戚,他利用职权把亲戚朋友安排在公司里,这些人几乎遍布公司的所有职能部门。周馨茶担心的就是这个,想起昨晚梁总对她说的那些话,甚至有些害怕。
一上午的时间,陈部长在玩阴的,梁总在演戏,马部长在擦冷汗,王部长和其他人在看戏,而周馨茶把这一切都当作真实。这次讨论不怎么顺利,方案暂时还定不下来。中午饭的时间快到了,梁总的手机震动声结束了这个会议,他看了一眼手机,转眼间所有的不悦都烟消云散,不用猜,大家都心知肚明,是丁美涵。
梁莯捏了捏鼻梁骨:“这么快就中午了,你们都散了吧,我有事了。”
几位部长离开后,周馨茶假装留下来整理一下沙发和茶几,其实是想最后一个走,提醒他一下。
梁莯说:“那个,你不用管了。”
“哦。”周馨茶点点头,还是没有停下手里的活儿,她看梁莯转身进了休息区,就赶紧跟进去,喊住他:“梁总……”
梁莯刚要把衣服脱掉,回头发现周馨茶跟了进来,又把西服穿好:“有什么事吗?”
周馨茶走过来,说:“梁总,您今天是不是和陈部长闹得有点太僵了?如果是我的原因,您没必要这样的,那件事,就让它过去吧。”
梁莯看着她,渐渐笑起来,一只手扶上她的肩膀:“你担心我,是么?”
周馨茶感到浑身被他的气息所笼罩,没有一个毛孔不战栗、不紧张。
他一只手托起她的下巴,温声说:“你如果真的担心我,就回来继续当秘书好了,没有你,我一直都开心不起来。”
周馨茶身子退后,和他保持距离:“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
梁莯笑问:“你是怕陈部长对我或对公司不利,对吗?”
周馨茶点头:“唔,您不是说那个人野心很大,得处处防着点吗?”
“嗯,我是说过,我那是对你说的。”梁莯一边说话一边在她面前毫无遮掩地把西装脱下,换上一套休闲服,周馨茶以为他这么做是故意的,其实是因为时间来不及。
他说:“我得去看看佳佳,她已经醒了。”
周馨茶才意识到那通电话原来是佳佳打来的,她觉得自己颇为一厢情愿,低着头说:“哦。那我先出去了。”
梁莯要了私人电梯,回头对她说:“周秘书,晚上吃饭的时候再接着聊这件事!”说完就匆匆地走了。
周馨茶心里想,他的意思是晚上要一起出去吃饭,正好,她很想问问他,这个方案有什么不好,为什么极力反对。
☆、第226章 [职场剧]matche11
晚饭时间,在良品粥棚,周馨茶问:“佳佳怎么样?情绪好点了么?”
梁莯拿湿巾擦了擦手:“她没事了,我已经跟她解释过了……我们的关系。”
“您为什么不早一点跟她解释呢,她不是今天才知道你换了新秘书。”
梁莯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你是说……她早就知道你了?”
周馨茶说:“她是怎么知道的,我也不清楚,大概在半年前,她用您的手机给我打过电话,那时,我还是您的秘书。”
梁莯讶异地说:“她给你打过电话?她说什么?”
周馨茶低下头:“她说,希望我主动离开公司。”
梁莯不由自主地将湿巾攥紧,太阳穴上爆出两条青筋,似乎在极力地忍耐。
周馨茶回忆着说:“我觉得,那时候她的情绪还挺正常的,至少作为一个旁观者,我那时一点都看不出来她有什么精神问题,她只是任性了一点。”
梁不以为然地说:“你是说,佳佳在你的面前表现得很正常?像个被宠坏的小女孩儿?那,昨天晚上算怎么一回事?”
周馨茶抱着规劝的目的旁敲侧击地说:“我总觉得她是因为对您太紧张了,一个女孩子如果真的爱上一个男人,都会神经过敏,同性之间的嫉妒假如也算得上歇斯底里,那所有坠入爱河的女人不是都成精神病了?要是工作之余有时间多陪陪她,就像在这种吃晚饭的时间和她多说说话,多了解了解她的想法,也许她并不是真的精神有问题,说不定,只是情绪不好……”
梁莯非常不赞同地抬起手,打断了她:“我比谁都希望她正常,但佳佳真的是病人,多少精神科医生都替她诊断过,她的神经发作不是单单冲着你一个人,你是没有见过她更严重的时候,如果你知道,这几年……算了……吃饭吧。”
周馨茶静静地看着他:“你们认识很长时间了?”
梁莯停了停手里的动作,敷衍着回答:“唔。”
“那她的父母在哪里?为什么我只看到您在关心她、照顾她?”
梁莯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非常不愿意提及这些沉重的话题:“先吃饭吧,粥都凉了。”他把勺子递给她,微笑着说:“呶,这是你爱吃的红豆粥。”
周馨茶接过勺子,看着碗里的红豆粥,心里却在想,这个是因为他第一次带她来这里吃饭,她实在不爱吃粥,所以随意点的,已经不知不觉地吃了一年多,每一次吃,对面都有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或许有一天只能一个人吃这个,来回味和他在一起的时光。
周馨茶说:“对了,梁总,您今天开会的时候为什么反对这个提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