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你死了。彻彻底底、魂飞魄散。”
“二，你取而代之，成为神。”
颜盛垂眸不语。
却见玄衣如墨的南城从对面云端飞了过来，他长长的□□浮在空中，像是肆意流动的墨。
“颜盛，杀了我。”
颜盛手指微微颤了颤。
“穿世者不能自杀，穿世者只能被穿世者杀死，只有这样这个世界才不会崩溃。”
“我累了，数百年的漂泊，我只想彻底的安定下来。”
“颜盛。”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莫大的祈求。
“死的人不痛苦，活着的才痛苦。”
颜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清明如水：“好。”
往后的岁月，他一一遇见了那些穿世者：“我来……求死！”
“我累了。”
“吾只求一死。”
“现在只剩下你了啊，若想按自己的意愿去活，那么超脱。”最后一个人在魂飞魄散前笑的宁静平和：“真的很对不起，也真的很谢谢你。”
对不起留你一个人前路未知。
谢谢你将我们从这潭污水释放出来。
颜盛仰面望着那些点点消散如星光的魂灵，如果这是你们的愿望，那么我很愿意为你们实现。
颜玉心里酸涩，几欲流泪。可她面上却是满脸装模作样的逗比惊恐：“男神男神！你杀了主角他大伯啊！咱们赶紧跑吧！要不来不及啦！”
颜盛笑声清朗，笑声一落，又听他长啸一声：“又有何惧？”
其声清越，似能穿破重重流云。
烈火油烹、千生万死又有何惧？
正是剧本里那个无所畏惧的魔头样子，但，早没了剧本啊。
3
他诞生在这片虚空中，从一开始就独自一人。
好无聊……真的……好无聊……
于是他离开了那个山谷，以飞的姿态选择去往热闹的地方。
这是他与生俱来的能力，没什么好在意的，可让他想不到的是，那些……人类。应该是被称为人类吧？却像看到什么极度不可思议的事一样。
他们最初称他为“妖。”
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他不喜欢别人那副表情……
他蹙眉，挥手引来风雷，围着他的人转眼去了十之□□，剩下的跪在他的脚下，头不敢抬，声音颤抖着喊他：“神。”
神？
比妖好听多了，那么……他便是神吧。
神高高在上，将众生握于手中。
神不容质疑，众生需卑微祈求。
理所当然，他被所有人供奉着。但还是很无聊……真的……很无聊。
他看过许多人类，无论男女、老少，他们每一个都不是自己一个人。
神恍然明白：只要有人在他身边就不会无聊了吧。
但是陪在他身边的人一定是最好的，但是人从来没有十全十美，神蹙眉，于是他从世界各地挑选出十位惊才绝艳的人。
用一半神力造出三千世界，你们去那里，去经历，成为最完美的、配和神在一起的人。
到那时，我将赐予最完美者一切世人渴望的东西。
在这十人中，他最期待的是一个叫做颜盛的人类。
容貌气度堪称绝世，学习能力更是举世无双。
好期待，等你经历过三千世界，将所有的美好融于己身，那该有多么让人惊艳呢？
快点来到我面前吧。
如他所愿，最后的人是颜盛。他高坐云端宝座，如神般瞧着缓步而来的青年。
青年广袖长袍，长袍是欺霜赛雪的颜色，每一步像伴着清风明月。
神伸手，语气淡淡：“你过来。”
青年顿了顿，只是一顿，继续缓缓而来。
只有这样集天地灵秀的人才能陪伴着他。
神满意笑了，他难得从那宝座上下去，缓缓走向颜盛。
离得越近越觉得颜盛生的好，鸦羽色的长睫低垂，敛着墨玉眼里的神色。
浅色的薄唇微微抿着，带着微微的桃花色。
即便是神，也要为之欣赏。
颜盛离他越来越近，直到面对面而站。神张了张嘴，还未说话，便觉得胸口一疼。
他呆呆低头去看：那是只白皙修长如玉雕琢般的手，那只手似乎握着什么东西，在缓慢而优雅的向外退离。
“你……”
青年上下打量着手心灰色的心脏，不甚在意般笑了笑：“这就是‘神’的力量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为什么？还有……你每个位面的力量为什么还会存在？设定明明是清零重来啊。
神有些可笑的笑：被他创造出来，依附他而活的系统居然背叛了他。
“啧，真脏啊。”青年这么说，随着话音，他修长的手指用力一握，那颗灰色的心脏随之化为消散的尘埃。
“你……怎么能？”
这是神的力量啊！你怎么能这样呢？
但是他说不了了，丧失力量的他比凡人更不如。
因果报应，这些年被他所杀的众多怨煞恶鬼将他拉向了无尽苦海。
于刹那间千生万死，生死无门。
第六十四章 番外·千面相
1帝后
——你为什么从来都不笑呢？
——我不爱笑。
——你喜欢什么呢？
——我无所好。
他是齐国的帝君，是天下最尊贵的男子,他的爱人是这天下最美的人。
人人都知道。
齐国的帝后有着神仙也要叹服的容姿，那是冰天雪地里悄然绽放的一朵桃花,冷冽中又添着几分艳色魅惑。
如此的倾倒众生，却也如此的冷若冰霜。
明珠美玉、云锦胭脂、奇花异草……他奉上一切珍宝，却还是不能换来帝后展颜一笑。
你为什么不笑呢？帝君有些痛苦的想：是我对你不好吗？你到底想要什么呢？你到底怎么才会笑？
年轻的帝君为此愁眉不展,于是有臣子提议：“听说云川的桃花最是动人,花开时像是重重流霞，陛下不妨带着……帝后去看一看，那样，也许帝后会觉得高兴呢。”
年轻的帝君兴高采烈去了，他没瞧见臣子沉下去的眸。
帝后端坐于窗前,“她”的侧脸映着窗外浅色的花，三四月的微风拂起“她”漆黑的发。
“她”沉默不言,帝君轻轻叹了口气只当“她”应了。
工人们连夜赶制出精美画舫，免得误了花期。一待造好,帝君兴致勃勃带着帝后去了。
臣子、护卫、史官……一群人浩浩荡荡跟着去了。
帝君小心翼翼为帝后绾发披衣,笨手笨脚为帝后学做点心……所有人见了便弯腰叹道：“陛下真是难得的有心人。”
他们叹的真心实意：世间男儿哪一个会为妻子绾发披衣、手沾阳春水？普通人尚且不能,遑论坐拥天下的帝王了。
帝君便不好意思的挠着头,什么也不说只嘿嘿笑。
而帝后，懒懒倚着船尾，并不回眸。
“她”水蓝色的外袍铺展开来，带着凌然而素净的美。
终于到了云川桃林，却已错过了花期。
重重流霞的景致不在。
帝君失望极了，也内疚极了，他小心翼翼的看向帝后，恐怕“她”生了自己的气。
帝后抬头，静静看着随风的桃花。半晌，“她”伸手，用掌心接住了一枚花瓣。
帝后忽的笑了，很轻很轻，到底是桃花美还是眼前人更美呢？
帝君恍恍惚惚想：
原来，你爱的不是桃花盛开时的重重流霞？
原来，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真正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吗？
2画皮师
人、妖、魔、鬼、怪、神、仙……众生万物需得一张皮。或美艳、或清丽、或灵秀……种种，皆由画皮师画得。
——想要足够美丽的皮囊？那么……付出同等珍贵的东西吾将为你画上一张……足以倾尽天下的皮囊。
丑儿没有名字，因为他长的丑，所有人便称呼他为“丑儿”。
他恨极了这个名字，然而更恨的还是自己那副令人作呕的相貌。
他狠狠打乱映着自己容貌的水面，如果……如果自己长的好看一点就好了……不不，用不着好看，只要不丑就好了。
但是、但是……他能怎么办呢？他捂着眼，有水落在土里，成了肮脏的泥。
后来他查遍偏门杂记，祈望从中获得改头换面之法。
无果。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他知晓了画皮师的存在。
那样专为人画出美丽容貌的奇人，一定可以满足他的愿望吧？一定可以吧？！
丑儿跋山涉水，寻觅了足有三年，终于寻到了画皮师的住处。
幽幽静静的一间竹屋，有精致可爱的小姑娘推开虚掩的门出来：她声音清清脆脆：“客人请进吧！”
丑儿慌忙掩了掩遮脸的布：“好、好。”
小姑娘为他添了杯茶，他受宠若惊般道了谢，小姑娘却噗嗤笑了，笑容明艳：“真是胆小的人类。”
人类？
丑儿不觉得恼怒，他睁大了眼睛，忐忑的握紧了手指：“你不是人类？所、所以你一定可以为我改头换面吧？”
小姑娘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她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跟我来。”
竹屋从外看不觉得大，身处里面才觉得其中弯弯绕绕、大到让人膛目结舌。
他跟着小姑娘进了最角落里的房间，在看清墙面后丑儿呆在了当场。
墙面上挂着数十副人物画像。
画中人或俊美无双、或英俊潇洒、或灵动清秀……
每一张好看到令人不愿移目。
“你想要那副相貌呢？另外放心，我们这里每一副相貌都是独一无二的。”
是不是独一无二他其实不在意，只要他自己变得好看，不招人嫌就够了。
小姑娘弯眉一笑：“不过，你要先付上三十年的寿命。”
他迫不及待的点头：“好、好，现在就开始吗？”
“你要那副容貌呢？”
丑儿愣了愣，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看画像：“我不知道。”他闭紧了嘴，又呐呐道：“我配不上那样的好神采。”
颜玉愣了愣，她没想到这个人会这么说，愣过之后她看向房间东南角的位置：“男神？”
一声轻笑，听一人道：“确实不配。那么，吾亲自为你画上一副相貌罢。”
“与己身相符的好相貌。”
东南角慢慢显出一个人的身影，墨似的长发用玉冠端正束了，浅紫色的长袍更衬得丰神如玉。
初看是极君子端方，可再一看却又觉得这个人……是风流而魅惑的。
他左额角勾画着奇异的纹路，一双似笑非笑含情目看的人骨子都麻了：“代价……”
“我要你死后一甲子岁月。”
3天地之师
九洲初开，万族灵智未开。
人族有一人，明悟天地万物规律，观奎星圜曲之式，察鸟兽蹄爪之迹，创造出了代表世间万物的各种符号。名——字。
那人又以天地间阴阳变化之理创立八卦、发明陶埙、琴瑟等乐器、制定了人类的嫁娶制度，姓氏自此起源……
那人曾讲述过三千大道，其中蕴含着数理、天文、矿产、生物、诡习、怪术、艺绝、器奇、乐、酒食、医……可谓包罗万象。
后来，那人肉身坐化。
有后人称他为师。
师教人以道者之称也
4祸
钟离天是这三十三天的不世天骄，完美道体、练到极致的不死功、他一人便压下其他天骄的高贵头颅。
这样高高在上、强大无敌的钟离天是许多修士想要攀附的对象。
但是钟离天太冷漠无情了，像是寒冰，能将人冻成渣。
所有人想攀附他，可所有人也不敢攀附他。
——钟离天这样的人太可怕了，还是离他远一点吧。
——听说他这个人最冷酷无情了，出手就要将人碎尸万段，我们还是离他远点吧。
当然，人们自己的揣测往往和事实有很大的差别。
钟离天其实没传闻说的那么……可怕，他和很多修士一样。有喜悦、有难过、有愤怒、也有疑惑。
这疑惑存在他心里已有十八年了。
有关“祸”的事。
古籍记载，上古有魔，其名不知。因其每次出来必然为修仙界带来滔天巨浪，众人称他为“祸。”
后来钟离家、楚家联合将祸关押在所有人闻之色变、望而生畏的无尽深渊。
钟离天想要去看看那个曾祸乱整个修仙界的绝世魔头。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已成执念。
钟离天在百岁的时候终于避开所有人，偷偷去了无尽深渊。
据说在最初，这个世界没有月亮和太阳，只有永不消散的黑暗。
有琅琊氏造化太阳、月亮，消散黑暗，而后将天地间最深沉难消的黑暗置于天地极北。此地被称为无尽深渊，又称诅咒之地。
在这里任何法宝道术都不能运用，恐到时遇到危险难以应对。钟离天便化身而来，他提着一盏灯，踩着一地碎石小心翼翼往最深处走去。
这个妖魔是什么样子？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呢？
不知过了多久，钟离天看到了绝不该存在的光，那是成百上千的明珠光华。
妖魔被重重锁链束缚，他曲着一条腿，随意懒散的坐在地上。雪一样的长发逶迤铺展在地上。
妖魔的声音低沉暗哑：“吾……闻到了背叛者的味道。”
白发妖魔抬头直直看了过来，那双眼睛竟没有眼瞳，如同深渊。
其中日月环绕。
妖魔早没了法力，然而，只是这么一眼。钟离天的化身竟出现了消散，如烈日下的一片雪花一样。
在彻底消失前，钟离天失声道：“你是？！”
5末世
2101·8·1日，这一天发生了世界级的灾难。
末世、成千上万的丧尸、人吃人……
丧尸们没有电影里迟钝呆滞的样子，反倒十分快速敏锐，同样的没有超能力、没有救世主。
人若想拯救自己便只能依靠自己。
这是则敛于末世的认知。
他和几个可靠的人组成小队，艰难的活了下来，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助其他人活下去。
这样的生活要持续多久呢？则敛偶尔会觉得很累，倒不如就这么死了。
还好，他撑了下去。若不然便错过他了啊。
那天中午，他和小组的人被数百丧尸围在了小楼里。
已是绝境，有人萌生了死志，谁也不想变成肮脏丑陋的丧尸。
则敛素来不善言辞，更不懂如何安慰别人，他只是站在最前面：即便最终大家都会死，也请让我死在最前面。
“喂，你逞什么英雄？”
“才不会让你一个人死在最前面。”
或是笑、或是害怕、或是担忧……每一个人，眼里的光都是十分坚定坦然。
有的事可以退，但有的……怎么也做不到退啊！
则敛一怔，他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却见几个人脸上的表情已经变成了另一个样子，不可置信和极度的急切：“别过来！”
“快点跑啊！”
则敛猛地转头看去：不远处，身穿奇怪白袍的青年正漫步向着这里走来，在他的前面是数百丧尸。
“你……”
只说了一个字，剩下的话便梗在了喉口。
白袍青年拔剑，只是一剑，数百丧尸呼啦啦倒了一片。
“超……能力？”
“特异……功能？”
“这是电影吗？”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相互猜测着。
而白袍青年不以为然收剑，不急不缓的过来。
天地万物淡去，旁人只望得他眼里冰雪纯粹。
“喂。”青年面无表情问道：“这是哪里？”
如同高高在上、不沾尘烟的神灵。
有人忙急急回答：“东大街。”
青年眯了眯漂亮的凤目，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另外。”青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份美食图，手指修长漂亮：“麻烦告诉我，蜜恋冰城在哪里？”
他抿了抿唇，有些委屈般：“你们这里太乱了，我找不到。”
第六十五章 番外？蒲清泫
“呸！”
“脏死了！”
“污秽！”
“他就不该姓蒲！”
……
这是蒲清泫从记事起听到的最多的话。
他蜷缩在仄陋而阴暗的地下房间里，昏暗的灯光映出他没有修理过的、长到铺在地上的金色长发,湛蓝色的眼睛刺目的格格不入。
“啧，真让人恶心。”穿着华贵礼服的小女孩站在门位瞧他,又重重重复道：“这头金发和蓝眼睛真让人恶心。”
……为什么？
有时候他很想问，但又隐隐觉得不能问。
他不太想说话，因为似乎只要他说话,得到的只会是别人无休止的谩骂和恶意。
所以他从不说话,即便是饿到躺在地上身体颤抖他也忍着，不发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