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在天堂里歌颂美好和爱的天使一样。
即便是沈祈,也不由想:如果杀人者真的是教会人员,是谁,也不该是这个人。
歌声缱绻温柔:“……你的爱充满整个宇宙,充满整个山河。”
歌唱停止,那少年睁开眼,微笑着看过众人。
一双眼睛没有一点桃花春水的引诱蛊惑,像是深山里、青翠绿叶上的一滴露水。干净、纯粹、没有沾染一点尘土。
干净纯粹,似乎是沐浴着圣光的天使。
※
“咔——”
房方从摄像机上抬头,他看向场中央,被群演们围住的白袍青年:“好了好了,大家也都歇一下吧,马上还要拍摄下一场戏。”
群演们不怎么在意的哦了一声,姑娘们一个个眼巴巴望着颜盛有心想要签名和合照。但就像房方说的,马上就要开始下一场戏了。
她们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要签名,如果时间充足的话她们一定会开口的,但休息时间本来就不多,还是算了吧。
等以后时间够了,再要签名吧。
姑娘们很体贴的笑着和颜盛挥手暂时告别。
颜盛垂首,回以一笑,阳春白雪。
姑娘们走的时候有点晕乎。
而人群外的沈祈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
他轻轻喊了一声:“颜盛。”
俊美容貌清冷,可眼里竟然是深切的濡慕和亲近。
如同小孩子对着父母亲人的濡慕亲近。
沈祈以往对颜盛真诚友好,可也仅仅这样了。
应该说沈祈对所有熟人都是这样,即便是多年的同窗好友——林洛、路夏也是如此。
因为极度的不安全感,沈祈与人相处会不自觉的带上一层疏离的保护罩。
不是刻意为之,而是已经成了一种本能。
颜盛面上不显,心里却在想,让沈祈出现这种变化是在那天后,难道是因为那天的自己很有长辈的风范?因此沈祈把自己当做长辈了?
很有道理啊。
颜盛暗自点头,于是他看着沈祈的眼睛更慈爱了:“马上又要拍下一场戏了,你快去休息。”
他自认为自己的眼神是属于长辈的慈爱,而沈祈……差不多就是这么理解的。
对于别人的专注包容毫无抵抗力的沈祈:“……嗯。”
沈祈很乖巧听话的坐到了不远处的小凳子上。
颜盛的眼神更慈爱了。
沈祈:“……”
就在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的时候,颜盛听到了沈苁的声音:“小祈很喜欢你啊。”
“我还是第一次见小祈这么喜欢一个外人。”沈苁摇了摇头,自问自答道:“第一次吗?不知道我错过了他的多少事?很多吧。”
似痛、似哀、又似是遗憾悔恨。
沈苁的奇怪也是从那天以后,是有些恐惧的不安,像是恐惧于看着自己珍爱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远,而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和爱人越来越远,直至咫尺天涯。
颜盛沉吟中开口:“你是沈祈……什么人吗?”
第五十六章 易学
沈苁有些惊异的睁大了眼,很快她微微笑道:“这还是你第一次表达出好奇呢。”
很多时候她都会觉得颜盛是出尘离世的仙人,在他身上看不到恐惧、悲伤、痛苦、好奇……似乎尘世间的一切被他全然隔离开了。
颜盛永远在云端拈花而笑,尘埃难落。即便是落了,他伸手一拂,便又散了。
颜盛偏头一笑,坦然道:“是有好奇,但更多的是关心。”
倘若不是沈祈,他连那点好奇都不会留存。
沈苁先是一怔,随后,她如画的眉眼愈发温婉柔美。
别人关心沈祈——这是让她最高兴喜悦的事,比别人关心自己更觉得温暖喜悦。
沈苁含笑道:“我和小祈之间的事,等到结局再告诉你吧。”
“那不远了。”
“你怎么知道不远了?”
颜盛刚拍完戏,一身的教会白袍还没换。
就见他白袖子一甩,双手一背,一脸的世外高人、风轻云淡:“本道掐指一算就知道马上要大结局了。”
那副装十三的淡然模样让沈苁为之发笑,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颜盛这副神情,和往日的温润君子实在是相差甚远。
沈苁很配合的叹道:“没想到,你还会易学。”
易学吗?
颜盛不由想到了自己成为道士的那几年,就曾遇到不少稀奇古怪的事。
藏在伞里,想要回家的女鬼。
飞翔在坟上哀鸣,自呼“伤魂”的伤魂鸟。
藏身于人皮内的画皮鬼。
成为堪舆家为王公贵族相宅相墓。
如此看,遇见许多诡事的自己也算得上是略懂易学。
可惜,不管是二十一世纪还是新世界易学象数学都只能算作旁门左道,念此,颜盛就有点唏嘘。
沈苁不知道他心中所思所想,只是看青年垂眸叹气,以为颜盛还在装世外高人。
沈苁心底发笑,觉得颜盛平日不管怎么稳重从容,骨子里却还只是一个小孩子啊。
她十分配合问道:“道长,其实我一直对易学很感兴趣,不知道长能否讲解一二?”
果然看到青年眼睛一亮,沈苁又忍不住想,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然而……颜盛一说话,她就不这么想了。
听沈苁说很感兴趣,颜盛很认真的、很负责的、首先大致介绍:“易学是关于《易经》和事物变易的学问,于《易经》之学。它起始于筮占但高于筮占。”
沈苁:“哦。”
颜盛大致介绍易学分类:“易学在发展过程中,逐渐分成易理易学、象数易学、数理易学、纳音易学几大类……”
沈苁:“……哦。”
两个人都没注意到一个戴着墨镜口罩的高大男人,在隐隐约约听到“筮占”、“易学”的字眼后,他急匆匆的脚步猛然一顿,那男人停在离颜盛不远的地方静静聆听。
颜盛大致介绍后,这才着重道:“其中,从象数学发展起来的一个学派又叫‘术数学’。术数学简单地归纳有面相、风水、观星、八字、占梦、六爻、占侯、测字、六壬、奇门……”
沈苁难得懵逼,她表示:颜盛说的每一个字拆开她都能明白是什么意思,可组合在一起她完全听不明白了。
另外,你说的简单归纳一点都不简单好吗?每一个都是让人不明觉厉、高山仰止的存在。
沈苁内心纠结懵逼脸,她忍不住吐槽:我可能学了假中文。
她面上虽然不显,但颜盛却能清楚感知到她内心的想法。
一来,性格使然。颜盛待人接物本就细致入微,别人一个眼神他就能明白对方此刻是喜、是怒。且能见微知著的清楚对方是因为什么,需要安慰还是沉默。
当然,这种细致只用在了正常的人际交往上,男欢女爱什么的……恕在下直言,颜盛在这方面宛如一个智障。
他总会将别人对他的不正当心思转换成他认为的正常心思。
二来,因为他在初次接触到易学的时候也是不明觉厉的,所以他很能感同身受。
颜盛不着痕迹收了易学的话题:“如果你感兴趣的话,那我送你几本书吧。”
“哎、不、不说了吗?”
不是沈苁,有些生硬别扭的中国话是从颜盛背后传来的。
颜盛回身去看,高大男人戴着墨镜口罩,将自己的容貌完全遮挡住。
在颜盛看到他的时候,那男人也看18颜盛冷漠表示:你用错形容了。
倒是沈苁,她先是看了看颜盛那身格外圣洁的白袍又转而看向他的容貌。
然后沈苁很赞同的点了点头。
男人用一口生硬的中国话道:“我一直对中国的文化很感兴趣,最近我正在学习中国的魔法,但是我一点都看不懂,所以能不能请问你几个问题?”
颜盛颌首微笑:“你请问。”
他爱好众多,学术研究也算一种。
男人的声音很认真,似乎这个问题困扰他很久很久了:“为什么你们会给逝去的人烧房子、烧纸人?”
“桃树为什么能辟邪驱鬼?”
“以前我来中国朋友家,他为什么不让我在井边磨刀?说是大凶?”
“鬼搭肩是什么?”
哎?是这样的问题啊。他还以为是五行八卦之类的。
颜盛理顺思绪,好教人听的明白:“抱朴子·微旨中有言:井上行一步,阳寿减三年。井水为不见阳光之水,为阴。而井属鬼,可通黄泉……”
“桃木辟邪的说法最早起源山海经,沧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里,其枝间东北曰鬼门,万鬼所出入也。上有二神人,一曰神荼,二曰郁垒。主阅领万鬼。恶害之鬼,执以苇索,而以食虎。”
一个讲的有根有据,让人信服。一个听的连连点头,虽然挡住脸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这个高大男人浑身上下都透出一种“虽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总感觉好厉害”的味道。
沈苁虚抚了额头,她还是别留在这里当背景板了。
沈苁正要寻个理由离开这里,去找自家弟弟玩去。余光一瞥,她看到了沈祈起身向着这里走来。
等沈祈临近,正听见颜盛在对着那个陌生男人说什么六道轮回什么的,沈祈懵懂去看沈苁:这是?
沈苁对着自家弟弟笑的温柔:一个在宣传封建迷信,一个在聆听封建迷信。
沈祈懵懵懂懂点了点头。
“你好厉害,我能不能请你当我们的文化指导?”男人突然道:“是这样的,我们来中国想要拍摄一部中国式灵异片,剧本人设已经设定好了,只是要写情节的时候发现我们对于中国传统神鬼文化实在是……嗯,知、之甚少?应该是这个成语吧。”
男人解释道:“本来我来这里是想找我的中国朋友,请问他的,但是我现在觉得,你比他知道的多得多得多。”
说完,那男人又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
“能帮助你,我很乐意。”颜盛垂首而笑,他抬头又问:“你是导演?”
“哎?我没说吗?”男人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抱歉,我忘记了。”
他说着将口罩墨镜取下:“你们好,我是安德烈·詹姆斯,工作是导演。”
安德烈·詹姆斯。
国际知名的大导演。
安德烈什么时候来到中国的?没一点风声啊。几个人彼此自我介绍,正要寒暄几句。
忽然听到房方充满着惊喜的声音:“安德烈你怎么来了?”
扭头一看,就见房方向着这里大步走来。
安德烈说的中国朋友就是房方了吧。
颜盛,沈氏姐弟很有默契的往一旁退了退,选择充当背景板。三人很体贴的将友人重逢的时间留给房方他们自己。
安德烈笑的很开心:“我来中国想要拍摄影片,本来想请问你问题的,但是。”安德烈看向一旁的颜盛:“我现在想要请颜先生担任我们的指导顾问。”
房方惊奇的不行,他上下打量着颜盛,原本想问颜盛怎么让安德烈这个眼光高到天上的人选择请他当顾问指导,可一看颜盛那“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样子,房方果断选择了不问。
颜盛这货的技能太多了,显露的多,没显露的保不准更多。
就算有一天颜盛说他会飞,房方估计只会说句:你就是一小金人,最逆天的bug。
房方摊了摊手:“那可不行,颜现在要拍戏。”
“颜的工作居然是演员吗?”安德烈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我还以为颜会是老师之类的,感觉他更适合老师。”
颜盛眨了眨眼,没说话。
房方大笑:“看过颜盛的表演,你会觉得演员是更适合他的职业。”
第五十七章 新的剧本
安德烈点头笑道:“我很期待。”
他是导演,比起文化指导,他更期待一个演员将角色的魅力无限发挥出来。
而颜盛,他想值得期待。
接下来的戏是颜盛和沈祈的对手戏。
这场戏是颜盛饰演的教会人员——傅言,第一次见到大名鼎鼎的沈警察。
白袍青年不敢相信的睁大双眼,他既惊且喜的穿过人群走到沈队的面前:“我认得你。”
他的面容如清晨中白玫瑰一样纯洁无害,眼神像是一汪水,似乎清澈见底。
傅言充满喜悦道:“您身为警察,在权位上为世人所做的一切,至高无上、公正无私的神已尽数看在眼里。”
一组员低低吐槽道:“一口一个神的还真是让人不爽,谁要那种虚无的‘神’看在眼里啊。”
副队拿手肘碰碰他,低声告诫:“你闭嘴吧,渎神者,小心人听见了抽你。”
那组员不在乎的一耸肩:“好吧好吧,我知道神是信仰嘛。”
再满不在乎抬眼一扫,面前,白袍青年正歪着头疑惑瞧他,凤目水一样的潋滟。
那组员脸微微红了:“我是在说,你这么虔诚神一定会看到的。”
傅言有些黯然的垂了垂眸子,很快,他似是叹息似是微笑道:“我只愿世人如神希望的那样,圣洁无暇。”
神情如神般的悲天悯人。
在场外观看的安德烈发出一声赞叹惊呼:“房方,我想你说的是对的,演员更适合颜。像天使一样圣洁,白玫瑰一样惹人心醉。”
一听这评价房方乐了:“剧透一下啊,颜盛演的是变态杀人犯,干得都是挖人心肺的事。”
哈?安德烈有些不敢相信的睁大了眼,白袍青年在和一群警察谈笑风生,他的神色可坦然自若了。
仿佛那些挖人心肺的事和他没有一分钱的关系。
这让安德烈更忍不住惊叹了:“这样的反差太大了,颜盛真是厉害的演员。”
房方顿生满满的自豪和得意:“那当然了,不是我吹,颜盛那颜值、那气质、那演技。上从影视圈到综艺圈、中到合作演员,工作人员、下到广大观众,没一个说颜盛不好的,颜盛简直是无黑点、无绯闻、德艺双馨的好演员。”
安德烈不自知的带了点向往。
看见他这副神情房方更来劲了:“不只是个好演员,颜盛还是好厨师、好维修工、好司机、好棋友、好品酒师、好琴师……”
安德烈眼里越发心神驰往,他突然紧抿了抿唇,下了一个决定:“我决定了。”
房方不明所以:“什么?”
安德烈很认真的沉声道:“我要请颜出演影片。”
房方脸顿时拉了下去:“什么?你想挖我墙角?”
颜盛一下场,就看见安德烈目光灼灼,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
应该说,在拍摄中他就感受到安德烈的目光了。
那种灼热到似乎能融化金属的目光,即便是钢筋神经的人也会注意到。
颜盛心里有些无奈:“安德烈导演?”
和角色完全不同的气度风韵,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
安德烈走向颜盛,他能和房方成为朋友,两个人在某些地方还是十分相似的,比如说干脆直接上:“颜,你真是让人惊叹的演员,不知道我能不能邀请你参演我的影片?”
颜盛没想到安德烈会请自己参演影片,他自然而然怔了一下。
房方在一旁道:“参演啊,那么好的机会别错过啊。一会你就跟安德烈去组看看,反正今天的拍摄任务已经完成了。”
他之前对安德烈的挖墙脚表达了一万分不满和不乐意,但是那都是表面。房方心里还是很乐意的,颜盛能参演这位国际名导的影片实在是很难得的机会,能和国际接轨是多少人渴望的。
之前不知道去哪了的无晏也出现了,她推了推为显成熟老道而特意配上的眼镜,冷静道:“老板,机不可失。”
你们怎么全一脸的急不可耐?
让他简直想要吐槽一句“皇上不急太监急”。
但是颜盛深知,不管是房方还是无晏,他们都是为了他着想,所以才会这么急不可耐。
何况,倘若能将中国传统文化通过影片的形式安利给外国友人,嗯,很好。
于是颜盛笑的温雅有礼:“能参演你的影片是我的幸运。”
安德烈笑的开怀:“能请你来,我想是我的幸运。那么,我现在给大家打电话,让他们知道我们马上回去。”
逆旅酒店,是座古色古香精致典雅的仿古建筑。
三楼,水云间。隐隐从窗户飘出英文对话:“我还是第一次来到中国呢!”
“和美国的房间布设一点也不一样。”
“这是牡丹屏风吗?”
“这是琴还是筝?”
三个发色肤色各不相同的青年男女们带着满脸的惊奇,上下左右打量着这间极具中国味道的房间:“这就是中国的房间吗?好特别啊。”
“真漂亮,我也想将自己的房间改造成这样了。”
“不错的想法,莉娜。”金色头发,碧绿色双眸的青年颌首赞同:“但是,我想我们现在更应该好好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