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不再小心翼翼了。”纪宵心想,“他对我有好感,我可以……可以开始追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扬以为四个人里只有一个gay,但最后只有他是直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句话我能笑到明年!!
第24章 日出
夏天夜幕降临格外迟,这群落脚很晚的少年吃完饭,还有时间上山顶去看一看那尊巨大的四方普贤。台阶漫长,黄昏极美。
楚澜和纪宵缀在队伍最末,前头姜星河和翟辛恩聊着五中同届的八卦,樊繁与周扬保持着默契的“还有这事”惊讶表情,心无旁骛地听,没人在意他们。汉白玉的石阶铺陈,护栏雕刻精美,连装饰物都是白象。
“所以你什么时候开学?”楚澜难得地主动起了话头。
如今八月已经开头,暑假的余额便屈指可数起来,纪宵忧愁状:“下个月才开学呢,但是我想早点过去。家里一天都不乐意多待,我妈看到我就唉声叹气。”
楚澜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原因,于是撇开话题:“你们不军训吗?”
纪宵:“联系到的学长说一般明年暑假军训,也好,起码不是三伏天。”
他想要聊起某个话题时轻车熟路,既能表达自己的意见,又给了对方空间。楚澜一向赞同和纪宵说话很舒服这种观念,于是接了他的话头:“多注意一下别中暑……你们学校,我记得好像和……”
“和你梦中情校非常近,到时候还可以跨校辅修,我都打听好了。”纪宵一笑,顺手勾过楚澜的肩膀,小声地咬耳朵,“你不是喜欢新闻吗?我选修一个,同步给你转播,怎么样?一节课不落下。”
“拉倒吧!”楚澜一脚踹在他膝弯,纪宵揉着那儿,单脚跳开了。
被他凑拢了说话的那半边耳朵热得几乎冒烟,楚澜捂住,不自然地转过身,佯装欣赏黄昏的山色。天是苍蓝的,另一边的夕阳被云海挡去了大半。
纪宵见他停下,索性也站在了高几级台阶的地方。其他人互相推搡着爬到高处,纪宵背对夕阳,而楚澜神游好久,才重新跟他走了。
“那你呢?”纪宵换了个方向,绕到楚澜右边,把他往远离护栏的地方推,“听说你学校挺漂亮的,还特别大。”
“没看过……”楚澜说,“好像还要入学考试,我都没弄懂是个什么模式,挺着很有趣的样子,也算是难得的体验了。”
纪宵听他录取之后就偷偷查过,这会儿派上用场:“应该是书院管理的模式——之前看过介绍,好几个书院,能自己考。”
楚澜:“有斯莱特林吗?”
纪宵故作严肃:“我觉得你应该去格兰芬多。”
片刻后,两个人一起笑了。他仿佛从没见过楚澜笑得这么开怀的样子,因为一个小玩笑,弧度温柔的眼成了两弯月牙儿,从中漏出一点光来,总是被紧抿的唇藏起来的小白牙终于显山露水。温暖的夕照使得他柔和了不少,这么一笑,从未有过的少年意气。
纪宵看得有些怔忪,情不自禁地先停下,楚澜的唇饱满,是曾听翟辛恩说过的标准“M”形,此时真心实意地笑着,格外好看。
纪宵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好不容易抑制吻他的心情。
“他们还在等我们。”纪宵说。
当把他和楚澜划为“我们”的时候,纪宵挺直了脊背,不着痕迹地顺着楚澜的肩往下拂过腰线,察觉到对方的诧异,又递过去一个微笑。
楚澜长眉一挑:“乐什么啊?”
纪宵卖关子地保持了沉默,抵着楚澜的后腰把他往前面一推。正好踏上最后的台阶,霎时见了山顶全貌,纪宵叹了口气,眼中全是向往。
霞光万丈,四方普贤佛像下,他六根不净,身旁站着他牵挂的滚滚红尘。
第二天要早起看日出,于是牌也不打了,游戏也不玩了,周扬尽职尽责地把每一个熬夜成瘾的小青年赶到床上,恨不能没收掉手机。
撂下一句“记得早点睡”,周扬走得干净利落。纪宵缩在被子里翻了个身,隔着一条过道望向另一张床上仰面躺着、还在玩手机的楚澜,用被子遮住大半张脸,正大光明地偷窥。
窗帘没有拉严实,苍白的月光在房间里投下绵长的绶带一般,曲曲折折,带着幽微的光。纪宵就这么看楚澜,恍惚间以为回到了还在五中念书的日子——他从上铺偷看还在读书的楚澜,就着锦城的夜色,和楚澜台灯笼罩出的一小团暖意,然后楚澜毫无预兆地抬起头,一双眼在黑夜亮得出奇,问他:“今天好像是惊蛰?”
于是一道闪电撕破了阴沉的天幕,春天第一场甘霖漱漱而下。
纪宵沉浸在酸涩的回忆中,冷不防地楚澜突然坐起,探着身子把手机插上充电线。睡衣单薄,他努力去够数据线的时候,下摆被带起,露出白皙清瘦的一截腰肢,线条柔弱,脊骨凸出,在藏着欲望的暗夜能够激起无穷的遐想。
楚澜偏偏毫不自觉。他一次没能够到,又往外挪,整条被子卷到腰部以下,要命的诱惑。
纪宵眼看他锲而不舍地拽数据线,最后成了整个人跪在床上的姿势,不由得猛然翻身,被子遮住整个头,在隐秘的空间里不断平复呼吸。
猝不及防遭到这种程度的撩拨,罪魁祸首偏偏一点意识都没有,简直太糟糕了。
纪宵想,“还不如被姜星河一脚踹飞呢。”
楚澜对此一无所知,他好不容易弄好了数据线,满足地躺回被窝,大约是听了动静以为纪宵这边还没睡,楚澜放轻了声音,说:“纪宵,晚安啊。”
纪宵瓮声瓮气,堵着鼻子,以防突然上火出糗:“……嗯,晚安。”
“你感冒了吗?”
“没有,”纪宵内心在淌血,“我困了。”
他做了一个混乱的春梦,形形色|色的画面绮丽又不堪地重复,主角全是楚澜。纪宵从不怀疑自己对楚澜有非分之想,只是当切实地有了梦境的记忆,再次醒来,负罪感与愧疚汹涌地席卷,让他再不敢睡了。
睡了四个小时,纪宵睁着眼等看日出的闹钟响起。
“……真难熬。”
念高中时和楚澜同宿舍,空间狭窄还有旁人,平常楚澜睡觉时放下蚊帐,看不清里头的画面。起床又跟打仗似的自顾不暇,纪宵很少有机会能够窥探他,这下是完了。
他喊楚澜起床倒是得心应手,只是没掀他的被子——这种缺德事也只有楚澜做得出。
快到时间,纪宵先提前五分钟起床洗漱好,站在楚澜床边拍了拍他:“楚澜……阿澜,起床了,看日出了。”
楚澜翻了个身,不耐烦地充耳不闻,仿佛纪宵是只讨人厌的蚊子。被窝温暖,楚澜一张小脸也泛出好看的粉红,纪宵看着这个前天晚上扰了他一宿睡眠的人,被未得逞的占有欲侵袭了理智,直接上手。
他捏着楚澜的脸,对方瘦得只剩一点肉,手感刚好:“楚澜,快起来了——快点——”
拖长声音叫魂似的,纪宵锲而不舍喊了五分钟,他知道楚澜已经醒了,就是不愿意面对现实。过了好一会儿,赖床的人才慢慢地挪了出来。
楚澜没有起床气,但每天晨起都会迷茫一段时间,他半闭着眼摸去洗手间,等拾掇完毕才清醒。纪宵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一边睡一边刷牙的,追去狭窄的洗手间门口,见楚澜果然半眯着眼睛挤牙膏,差点弄在手上,他噗嗤地笑出来。
这场景像五中的学生宿舍,纪宵魂不守舍,出了门被晨风一刮,才醒过来。
纪宵捂脸,“我真是太龌龊了。”
清晨,夏天虽然没过完,山顶却很冷,南风嗖嗖地蹭过时让人错觉已经入秋。楚澜功课做到家,他怕冷,在住的酒店前台租了件军大衣,虽说看着不伦不类,保暖性能倒是优秀。
日出的最佳观景点人不算多,许是时间仍然太早。月亮留着一个半遮半掩的圆,在天际线上与启明星配在一起,昭示着一个晴朗的好天气即将来临。
纪宵靠着护栏站没站相,楚澜在他旁边,趴在护栏上,试探着拿手机拍深渊和翻涌的云海。纪宵目光说不出的柔和,盛满了全部深情。他的手脚都被山顶凌冽的风吹得冰凉,惟独胸口仿佛烧着一团火,暖融融的。
空气清新,晨曦迷人,东方一点一点泛起鱼肚白。
这是他第二次目睹天亮了,纪宵想,忽然转向楚澜,对方与他的目光撞在一起,彼此都十分尴尬,但却没人扭开脸。他笃定楚澜记起了一样的事。
云海尽头缓慢地点亮暖色调的光,随后层层叠叠地被镀上金边,旁边的游客欢呼雀跃,同行的少年拿着相机与手机狂拍,纪宵却只拉了拉楚澜的袖口。
“太阳出来了。”
楚澜冲他笑,纪宵不合时宜地想似乎毕业之后楚澜笑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他握着手机,不自禁地调出拍照功能,冲着楚澜闪了几张。
楚澜一愣,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出,却没反对,宽容地扭头看日出,不计较纪宵的动作。
课文里的海上日出波澜壮阔,现下他们居于高山之巅,濒临万丈深渊,面前是不逊于任何一片大洋的云海。火红的朝阳就从这苍茫的云海中露出了头,随后越来越亮,混合着山间清凉的风声,逐渐露出了真容。
那感觉无法言喻,世界当真在一瞬间变得远了,只有眼前的风景与身边的人真切存在。
纪宵猛地抓住旁边人的手,他见到楚澜眼中映出的霞光,鬼使神差一般低声说:“我们以后有机会再来好吗?”
楚澜疑惑地偏过头,片刻后说:“不让我爬山就再来。”
纪宵强调:“是我们来。”
这话说得含蓄又直白,楚澜再没装傻,被他握住的手挣脱,但指尖在纪宵手背上蹭了一下,声音又轻又软:“可以,我和你来。”
朝阳终于蓄足了力,一跃而出,灿烂的金光穿透云层,穿透山石与人海。
纪宵还有什么话想说,喉咙却如同被堵住了似的发不出声。他后来记不得那场日出最终的画面了,晨光中的楚澜却定格成了他印象最深的样子,日久弥新。
他认命地想,“就是他了,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从景区回到锦城后,一行人纷纷作别。楚澜开车开得脚麻,他最后送的纪宵,等他下车后,突然喊住后座的另个人:“神烦,我们找个地方坐一坐。”
樊繁以为他被纪宵调戏了要找撒气桶,浑身一个激灵:“我不想跟你坐。”
楚澜不和她理论,熟练地一踩油门,隔绝了任何的抗拒。樊繁缩在后座,想把自己变成尽可能小的一团:“我看你和他玩得挺开心的……”
楚澜心情不错,纠结也变得不那么烦躁:“是挺好的。”
樊繁将这四个字翻来覆去地咀嚼了好几次,发觉楚澜并没有言行不一或者处于发作前夕在说反话,放心下来:“他还挺照顾你的,而且我见你也没有很抗拒,之前的担心都没有,不如认真地考虑一下他?”
楚澜沉默,这的确是他一直在考虑、但没有结果的问题。
自纪宵熬了一夜在机场等到他,有某个时刻楚澜的确感动。他的理智反复强调不能把一时的感动与长久的喜欢混为一谈,但他学着多与纪宵相处。然而越相处,越发现了他羞于企及的真相——
朝夕相处时的关照,似是而非的暧昧,他不仅不恶心不抗拒,还颇有些沉溺其中。
“你说得对。”楚澜关掉车内的音乐,一时安静的空间让他的表达也变得严肃了,“我的确对他有好感……对,我喜欢他。”
樊繁惊讶地睁大了眼,一直小动作不断的手也蓦然放好了。
“可我不是同性恋,”楚澜微微叹息,“……这和喜欢他矛盾吗?如果以后别人因为这个指着我骂,我能说什么好?”
“不矛盾呀,阿澜。性取向并非重点,你只是喜欢一个人而已,和别的都没关系。”樊繁苦口婆心,往前一跃靠在两个前排中间的位置,探过头和楚澜说话,“感情本来就不是建立在性取向之上的,你没错,别自责。”
楚澜觉得樊繁总算说了几句人话,欣慰地一推她脑袋:“后边儿去坐好。”
樊繁说:“哦。”
大约是心头的疙瘩解开,楚澜说话也没了平时的分寸:“但是两个男生在一起,又都是成年人了,以后他要跟我上床怎么办,我可不知道——”
樊繁登时刮目相看了:“哎哟儿子,你这想的可真够远的,船到桥头自然直呗。你都因为纪宵弯了,还纠结这个?”
楚澜:“对了神烦,你平时不是老看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个,你有没……”
樊繁:“……我看上去那么不正经吗?”
楚澜忸怩:“你有没有……嗯,就是那个……可以借我观摩一下?”
樊繁电光火石地明白了他省略的部分,立刻恼羞成怒,狠狠一踹驾驶座的椅背:“没有!滚!”
作者有话要说:
生病了……_(:3」∠)_
明天要是到点没更就是请假……
第25章 归宿
话虽那么说,让楚澜告白仍然是天方夜谭。他从出生开始,字典里就没有“主动”这个词,在从云黛山回锦城之后,楚澜依旧窝在家里装死,成天除了撸狗就是看书,读书笔记写了一沓,惟独不出门找某人玩。
樊繁问过他,楚澜信誓旦旦地说他已经跟纪宵表态了,不知道纪宵为什么还是不主动来找他。从六岁到十八岁,樊繁被他坑了无数次,这人的德行她了如指掌,对他所说的“表态”樊繁一个字都不信,直接扭头问了纪宵。
“他有没有跟你说过那种悄悄话呀?比如他对你还是有意思的?”
纪宵以为樊繁是在关心他们的进展,回忆了三天两夜旅途之后,一脸懵逼地说:“没有……我还在想理由见他……”
樊繁无语凝噎,她不知道“月色很美”这一出,信了纪宵的话,更加认定楚澜又在糊弄她。夹在两个人中间难受得很,揣着满嘴的狗粮无处发泄,樊繁气得踢翻狗碗,索性装聋作哑,任由这两个白痴闹别扭。
但她尽职尽责地提醒楚澜:“你在家看书也是看,干嘛不去纪宵打工的地方看?”
纪宵仍然在打工,他一直安排到了暑假结束,竟也挣了不少零花钱,省吃俭用的话,起码能独立自主好一段日子。他的学费还接受的邱志军的恩惠,上海这种一线城市的花销纪宵暂且没有数,于是忍气吞声,亟待某天能够解放。
解放不过就是自己搬出来住,经济独立,不必受继父的冷眼,确实任重道远。
他对于“家庭”的概念淡薄到了冷漠的地步,任谁听了都会觉得纪宵没有人情味。而他又是个温柔的人,这两厢矛盾在他身上居然显不出对立,以至于无论老师还是同学,第一次听到他家庭经历时,都抑制不住惊讶。
纪宵是个例外的好孩子,规规矩矩,却又不合人性地有点冷血。
后来楚澜偶尔光顾纪宵打工的甜品店。
他带着高中时的习惯——砖头似的大部头书和一本很薄的线圈笔记本——安顿在采光好的单人座,一坐就是整个下午。楚澜点杯咖啡或者奶茶,不问世事地看自己的书,偶尔纪宵过去,就聊聊天。
他来的时间久了,甜品店的其他服务生也认识了这个长相英俊的少年,并深深地以调戏纪宵他们两人的关系为乐。
“纪宵,楚澜来啦!”正在擦桌子的服务生姐姐朝制作台后面喊了一声。
系着围裙的人很快钻出来,此时甜品店难得清闲,楚澜甫一见他,先露出点温和的笑意,朝纪宵点头致意:“还是老样子。”
他把雪顶咖啡送过去,特意说:“今天他们教我做的,给你试毒。”
楚澜端起杯子的动作有了一瞬的迟疑,他的眼皮微微掀起,似笑非笑:“好吧,我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听辛恩说,你不是会做饭吗?”
纪宵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单手托腮,放肆地凝视楚澜:“对啊,我会的很多了,家常菜只要给个菜谱都能做。西点还在学,等以后买个烤箱,应该问题不大。不过最会弄的还是早餐,中式西式都没问题。”
他如数家珍,恨不能把“跟了我以后保你吃香的喝辣的”这句隐藏含义一股脑儿塞进楚澜怀里,抛出杀手锏:“你想吃什么我都能学。”
楚澜矜持地提出意见:“学校前门那家米粉,多加份煎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