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碰她的身体!”
薛长樱高声喊道,然而还是晚了一步,云寒清震断了蓝月的一条胳膊,而碰到她肩膀的一刹那,手心像是被虫子咬了一口,接着便是整条手臂都麻木起来,没了知觉。
薛长樱掀开帘子,蹿出了马车,跃到云寒清身边,一把接住了云寒清软下的身体。
蓝月吐出一口血沫,咯咯直笑。
薛长樱道:
“比起御兽的本领,你还是不如蓝星。”
蓝月道:“那又怎样,他不在你身边,你怎么解你情郎的焚心蛊。”
“我自是能解的,不劳你费心了。可你若是死了,蓝星会很难过。”
“不需要你猫哭耗子!”
“你也不用自作多情,我不是为了你。”
他们一来一回的对话说的都是苗语,云寒清只见蓝月脸上的神情一会大笑,一会愤怒,一会悲伤,一会恨而不得的样子,身上麻木的地方越来越多,最后他的意识渐渐模糊,昏迷了过去。
薛长樱点了云寒清的睡穴,拿起他的冷月剑,走到黑貂的尸体旁边,提起黑貂,用冷月剑割开了黑貂的颈子,捏开了云寒清的嘴,将黑貂流下的紫黑的血灌进他喉间,点了他胸前几处穴道,又用冷月剑割开了云寒清的中指。
他的胸膛上肉眼可见的起伏爬动着,最后从中指处爬出一只漆黑的蛊虫,蛊虫一接触到空气就自动死去。
薛长樱打横抱起云寒清,将他安置在马车内,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蓝月,便收了视线,执起鞭子抽在马身上,车轱辘转动,向远方驶去。
他的脸上看不出神情,依旧是单纯天真的样子。
第8章 第八章
云寒清做了一个梦。
冰天雪地里,有个人背着他一直走。
梦中的他还是个少年模样,约莫十岁左右,他似乎是身受重伤,浑身如火烧般,嗓子不能言语,他看不清身下之人的容貌,只能看到他纤细雪白的脖颈,身躯似乎十分瘦弱,他听他说“再忍一忍,再忍一忍,马上就到了……”
寒风呼啸,少年最后的声音消失在风声里。
云寒清醒了过来。
他枕在薛长樱的腿上,薛长樱轻柔得按压着他的太阳穴。
云寒清睁着眼看着木制车顶轻声道:
“我总觉得,这样的场景,似乎似曾相识。”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寒清,你在说什么?”
薛长樱眨着单纯无辜的大眼,“你中了焚心蛊,现下神智还有些混乱,不要想了,再睡一会。”
他柔声说着,力道适宜得按压着云寒清的太阳穴,困意袭来,云寒清在他柔和的嗓音里,渐渐睡了过去。
薛长樱静静得看着他俊美无双的脸,眼里都是无限的温柔深情。
“少主。”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得隐了过来。
薛长樱暗叹一口气,道:
“这位大叔,我不记得你了。”
坐在车头前驾着马车的蓝墨刚平复的气息又乱了,强忍着吐血,道:“少主,我们同岁的…”
薛长樱正色道:“是吗,原来我这么老了啊…”
他说着又幽幽得叹了一口气。
蓝墨原本就不善言辞,也听不出薛长樱的调笑,只木讷道:“少主,方才,你怎么认出蓝月了?”
薛长樱疑惑道:
“我不认识她啊,不是她自己说自己叫蓝月吗。”
“那你怎么会说苗语。”
“我也不知,它自己叽里咕噜得滚出来的。”
蓝墨不死心得问道:
“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薛长樱摸了摸云寒清的脸颊,看向天边的浮云,道:
“只有一些模糊的片段。”
他知道那个少女是苗阁阁主,苗阁里的人都是苗疆蛊王的后裔,自小习的都是蛊毒之术,尤其以蓝月蓝星为佼佼者。而蓝星天生能与飞鸟走兽沟通,蓝月却是靠后天培养,要借助外力,如方才用音律控制雀儿与金钱豹,至于他为什么会知道,他是谁,却又迷迷糊糊,记不真切了。
蓝墨很受伤。
少主记住了来杀他的蓝月,却记不住保护他的蓝墨。
薛长樱感受到了蓝墨的失落,道:“这位大叔,你别难过。许是你长得太平凡了,所以我才没记住。”
“噗通”一声
蓝墨口喷鲜血从车上掉了下来。
“来人呐,阁主又被少主气吐血啦!”
薛长樱一本正经道:
“这位大叔可真不经逗。”
“哪个大叔?”
云寒清醒了过来,似笑非笑得看着薛长樱。
薛长樱眼睛一亮,喜道:“寒清,你醒了!”
云寒清撩开车帘,马儿自动在前面走着,也不知要将他们带哪里去,哭笑不得得捏了捏薛长樱的脸:“宝宝,你就任着马儿将我们带到阴沟里去吗?”
薛长樱道:“刚才大叔还在外面架马的,现在不知去哪里了。”
“是他救了我?”
薛长樱想了想,他将云寒清抱上马车后,蓝墨就自发过来驾车,还带了灵芝琼浆来解云寒清的余毒,也算是救了云寒清,便点点头。
云寒清心想那人既然出手救了他,应该不是敌人,便也不去想了。
正在这时,从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哭声。
云寒清侧耳倾听,“宝宝,你有没有听到甚么声音?”
薛长樱也仔细得听了一会,神色渐渐凝重,突然脸色一变,伸出手去捂住云寒清的耳朵,“别去听!”
可还是晚了一步,云寒清已经率先掀开帘子走下了马车,在马车前方,道路的正中央,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瘦弱少年,擦着眼睛呜呜得哭着。
他哭得很伤心,也哭得很压抑,细碎的呜咽从臂弯里溢出。
云寒清走上前去,他也不知他为何声线要如此温柔,荒山野岭的无缘无故出现一个少年,怎么都是匪夷所思的事,他却只温声问道:“你怎么了?你是谁家的孩子?”
少年的身体一僵,接着慢慢放下手,抬起一张俊美绝伦的脸,赫然是云寒清自己的脸!
“唔!”
云寒清心神不稳,强自咽下喉间的血腥。
他站直身体,四周白茫茫的一片,没有马车,也没有少年。
他知道他已经中了幻术,进入了别人制造的幻境。
“阁下既然已经来了,怎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么?”
四面八方传来真真假假,虚虚幻幻的嗤笑声。
“你以为死了一个尼摩智,幻阁就没人了么?”
那人似乎是拍了拍掌。
云寒清又听到一阵咿咿呀呀的戏曲声,男男女女的哭喊声,最后眼前的景象一晃,又是一片熊熊的火海。
薛长樱身上干净的秋天色锦缎已经被鲜血染红,他手里握着一把精巧的匕首,一刀没入云寒流的胸口,云寒流胸前喷射出的血迹溅上了他精巧的下巴,云寒流的身体缓缓向后倒去,眼里都是震惊,死不瞑目,薛长樱缓缓转了头,他的大眼睛黑白分明,对着云寒清微笑。
“大哥,他杀了二哥,你快杀了他!”
惊慌失措的云寒语躲到云寒清身后。
薛长樱握着匕首一步步向云寒清走来。
云寒清的手缓缓握上腰间的冷月剑。
薛长樱眼角染上鲜血,显得艳丽非常,他依旧是微笑着,云寒语哆哆嗦嗦,道:“大哥,快杀了他!”
云寒清眼里带上冷意,“叮”得一声,冷月剑出鞘,寒芒闪过,一道血柱笔直得喷到云寒清胸前,染红了他的月白长袍。
云寒语不可置信得看着胸前插着的冷月剑。
云寒清缓缓将冷月剑抽了出来,冷声道:“寒语,从未说过这么多废话!”
火海散去,云寒清依旧站在道路中央,身后站着一脸担忧的薛长樱。
“唔!”
云寒清面前站着一个秀气的少年,腰间已经被云寒清刺出一道伤口,正汨汨流血。
他捂着嘴,猩红的血从指缝间滴落,低哑道:
“玉面修罗,果然名不虚传。”
云寒清冷哼一声,提着剑向少年走去。
“寒清,小心!”
薛长樱高呼道。
突如其来千万根毫毛一般的金针,密密麻麻下起了针雨,金针无眼,霎时间穿透了少年的身体,针尖闪着异色,竟是淬了毒粉。
云寒清笔直得站在原地,抽出冷月剑,手腕转动,剑尖带起的剑气形成一道天然的护体防御圈,悉数将金针打散出去,“乒乒乓乓”的金属碰撞声不绝于耳。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针雨停了下来,而那幻阁的少年已经被穿成了刺猬,早已咽了气。
从远处走来一身穿紫衣的高大男子,他的袍袖做得比一般人都要长,都要宽,走起路时,袍袖不动,他在距离云寒清三丈外的地方站定。
他瞥了少年一眼,冷质的嗓音吐出“废物”两字,眼里都是鄙夷。
云寒清只道:
“暴雨梨花针,你不是唐门的人。”
暴雨梨花是四川唐门的独家暗器,而眼前高大的男子嗤笑一声,冷声道:“器阁阁主,蓝正。”
器阁在承岭十一阁里排行第六阁,阁中门人擅制各类精巧武器、暗器、炸药等。
蓝正自报家门后,一挥袍袖,从袖中飞出两道淬了毒的梅花镖,一道飞向云寒清,一道飞向薛长樱。
云寒清足下一点,身影跃至半空中,抬手用剑鞘格挡飞向他的梅花镖,又拍出一掌,掌风呼呼,有如排山倒海之势向另一道梅花镖打去。
云寒清还未站定,只听“疙瘩疙瘩”骨节伸展开来的声音,蓝正从袖中拿出一条三尺七寸长的白骨九节鞭,“刷”得一拍地面,白骨九节鞭悉数展开,嘶嘶破风向云寒清面门袭去。
云寒清身子向后一弯,做了一个铁板桥,趁着蓝正将白骨鞭收回那瞬,一跃暴起,握着冷月剑笔直得就要朝蓝正头顶砍下。
他们器阁与苗阁一样,并不擅长近身格斗,云寒清的身法太快,蓝正躲闪不及,匆忙中掷出三根金针,一根金针朝云寒清胸口打去,一根金针朝云寒清眉间打去,一根金针朝他丹田处打去,云寒清手腕翻转,剑尖抖动,打散了两根金针,也一剑砍下了蓝正的头颅,一根金针却悄然无息得没入了他的丹田中。
金针没入他体内,却无异动,也没有麻痒痛觉,云寒清便没有在意。
薛长樱看着蓝正被砍去头颅倒在地上的尸体,淡淡道:
“你杀了蓝正,过几天器阁就会有新的阁主。”
云寒清没有打断他,听他继续讲下去。
“承岭是弱肉强食的地方,允许私自械斗,每一阁中门人,若是有本领杀了本阁阁主,就可以取而代之。”
云寒清心念一动,脱口而出道:
“那么谁杀了蓝逸,谁就是下一任教主了?”
薛长樱听到这个名字有一刹那的恍惚,喃喃道:
“我不知,或许是这样。”
“蓝逸做了十年的教主,许是有过人之处。”
云寒清话是这样说,脸上的神情却一点也没有将他放在心上的样子,他将冷月剑插回剑鞘,用今天天气真好的语气说着狂妄自负的话,“不管他怎样武功盖世,我早晚都会杀了他。”
薛长樱极喜欢看他这副矜傲自负的神气模样,仿佛天上地下,没有什么能够打垮他。
“嗯!寒清最厉害!”
第9章 第九章
骄傲很好,但是太过骄傲,就不太好了。
云寒清中招了。
他以为那金针只是普通的金针,当时不痛不痒便没放在心上,当又一批身手不凡的刺客追上他们,云寒清微微一运气,腹中就剧痛难忍。
他试着用内力将金针逼出,但是适得其反,越动用内力,疼痛越厉害,体力也流逝得越开,他握剑的手几不可闻地颤抖起来,额间滚落豆大的汗珠。
为首的蒙面黑衣人似是看到他在硬撑,冷然道:
“云寒清,交出九转化阳秘籍,饶你一命!”
云寒清心想,秘籍他放在御剑山庄了,怎么交出来?又一想,终于来了一波是针对他不是针对薛长樱的刺客了。
这批刺客不是酒囊饭袋,在云寒清愣神的一刹那间,已经悄然无息得潜到了马车边,捉走了他身边的薛长樱,云寒清回过神,骤然轰出一掌,“碰!”马车被他的掌风震碎,木屑翻飞,但是黑衣人与薛长樱皆不在其中。
黑衣人捉着薛长樱跃到一旁,出手如爪,扣住薛长樱的喉咙,冷然道:“你如果再不交出秘籍,我就杀了他。”
薛长樱被掐得呼吸不顺,脸色涨红起来,却咬着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云寒清血气上涌,眼里浮出血丝,左手拍上自己手臂的几处穴道,将前几日自己种下的金针一一拍出,厉声道:“你们找死…”
黑衣人只觉得眼睛一花,他扣着薛长樱的手臂已经从肩胛骨那被笔直得砍下,云寒清的动作快的竟然没有让他感到痛觉。
“啊——”
黑衣人痛呼,其余人都提着剑一拥而上。
云寒清左手揽着薛长樱,右手提着冷月剑,眼底猩红,身影在刺客中穿梭着,真正是神挡杀神,佛挡弑佛。
“噗嗤”
冷月剑没入最后一个刺客的胸膛,云寒清几乎是同时与黑衣人一起跪倒在地,竟然连抽出冷月剑的力气都没有了。
马车已经不能再用,薛长樱将云寒清的手放在肩膀上,吃力得将他拖入一个山洞中。
“寒清,醒醒,寒清!”
薛长樱不敢乱动云寒清,仿佛他一碰到云寒清的身体,云寒清就疼痛难忍。
山洞外传来异响,又是一批刺客,只听他们高声喊道:“云寒清,交出九转化阳秘籍,不然我们就放火烧洞!”
云寒清迷迷糊糊醒了过来,敛了敛心神,想要挣扎着站起来,却膝盖一软,又跪倒下去,薛长樱及时接住他的身体。
云寒清气喘吁吁道:
“宝宝,你别管我,他们是冲我来的,你快走。”
他这样说着,喉间又涌上一阵甜腥,强自咽下了,还是有一丝血迹从他嘴角溢出。
薛长樱见他站稳的力气都没有,还要强撑着,将他扶靠在洞壁边坐下,自己却去抽了他的冷月剑,温声开口道:“寒清,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
“宝宝,你要干什么…”
薛长樱给了云寒清一个安抚的笑容,在后者渐渐模糊的视线中,缓缓走出了山洞。
云寒清生怕薛长樱有什么不测,又抬掌拍了自己另一条手臂,将埋下的金针拍了出来,全身经脉胀痛,真气不受控制的游走,仿佛要爆体而亡,他咬着牙硬是爬出了洞穴,却看到了诡异的一幕。
薛长樱握着剑站在中央,剑尖滴滴答答得滴落鲜血,他的脚下,是成堆的尸体。
他秀气纯真的脸在银白如水的月光下,显得又冷又狠。
他究竟是谁?
云寒清心念一动,血气上涌,又吐了一口血。
“寒清!”
薛长樱回过了神,匆忙跑到云寒清身边,扶起他半跪在地上的身体。
云寒清却拂开了他的手,顾自站直身体,咬牙道:
“你究竟是谁?”
薛长樱一愣,急道:“我是薛长樱啊。”
云寒清突然伸出手掐住薛长樱的脖子,恶狠狠道:
“那日我探过你的脉,分明没有一丝内力!你究竟是谁!你是不是魔教的人,那些人是不是你引来的,你身后跟着的那群影子又是谁?说,你跟着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个人究竟是谁,从天而降,身世不明,承岭十一阁为何要薛长樱,或许自始至终,这就是一场骗局,薛长樱自导自演的骗局!而他云寒清,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傻逼!
他的神情太过狠厉,眼里的不信任深深得刺痛了薛长樱。
薛长樱的头剧烈得疼了起来,天旋地转,许多片段涌入他的脑海,让他接受不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抱着脑袋尖叫起来,云寒清的质问和冷漠如一道道鞭子抽在他心上,喘不过气来。
云寒清已经放开了他的脖子,只冷眼看着他。
薛长樱微弱地呻\吟:
“寒清,你别这样,我怕。”
云寒清捡起地上被薛长樱慌乱丢下的冷月剑,指着他的喉间,冷声道:“滚!你再不走,我就杀了你。”
他的声音似是从阴间传来,不带这样任何感情。
薛长樱还欲摇头,云寒清抬起一掌,震碎了身边一块巨石,粉末在空中飞扬,他的剑又往前一分,已经划破了薛长樱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