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苏家祖传的家业，从前清是银号开始，几百年了。想着苏浩心中五味陈杂，梁萧为何这般执拗。
此时金城雪子从门外进来拿了一杯牛奶放到桌上，看岩琦秋城惨白的脸色说：“阁下，最近您一直咳嗽，昨天夜里我听着越发严重，今天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中毒的已经一个月，秋城的情况似乎丝毫没有好转。
“不了，过段时间再说，可能是这几天一直阴雨的原因，最近太忙不能耽搁。”现在拼的就是时间，种种迹象都说明田中千野正在密谋什么，如果真是这样，好好把握田中千野计划展开的时间差，能换来的就是无数国人的生命，刻不容缓。
“报告！岩琦中佐，英使馆有情况；杰夫领事的女儿安澜小姐突然跑出了使馆。”闻章敲门进来报告，之前岩琦秋城重新接手特高课的时候最先安排了两件事，一个是密切监视梁公馆的一举一动，因为梁萧将成为“亭平”的下一个关键人物；二是小心留意各个使馆的情况，虽然已经交给陆战部队接手，但万一让他们捅出篓子，破坏了上海现有的平衡，收拾烂摊子的还得是特高课。并且要求事无巨细都得向岩琦秋城报告。
“死了？”岩琦秋城心中一紧，站起来问。
“没有，还在第一区徘徊，没有进入第二和第三区之间。”一个小女孩胡乱跑谁知道现在有没有进入射程，死没死。闻章心里不禁暗笑这些陆战部队的人真会想法子，简直把人当做牲畜一样对待。
使馆大门都是锁着的，一个小女孩怎么跑出来的，苏浩奇怪的问：“铁门坏了？还是栅栏有了漏洞？”闻章摸着头：“阁下，我们的人没有在意。”
“我知道了。”安澜一定不是自己跑出来的，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为什么呢，是要引起谁的注意……梁萧，梁萧几乎每天都会派人去使馆勘察情况。秋城见闻章还没出去，问：“还有事？”
闻章点点头：“梁萧好像也得到消息一大早去了英使馆。”
“为什么不早说！他是“亭平”的下一个关键人物你不知道吗？”岩琦秋城拍着桌子骂。
“对不起，对不起。”闻章点头哈腰的道歉。秋城没有再理他，直接跑出门外：“雪子，立刻备车去英使馆。”金城雪子拿起岩琦秋城的外套跟着跑了出去。
一路上苏浩心乱如麻双手紧紧的攥在一起，威廉是梁萧在英国的挚友，杰夫也多次帮过他。梁萧这种有恩必报的人，怎么会放着他们不管。安澜莫名其妙的跑出来，就是有人刻意为之冲着梁萧去的。梁萧不出现还好，如果梁萧出现安澜可能也会更危险。
梁萧一早就得知安澜跑出来，在雨里哭着到处徘徊，一路狂奔开到现场。梁萧匆匆跑下车，李亮跟在后面给梁萧撑雨伞。看到不远处安澜弱小的身影，靠在门边哽咽的哭着，已经被雨水淋的湿透的棉衣也包不住她已经冷得发抖的身体。半夜的时候温度很低下的是雪，清晨化作雨下的更大了，一夜间七八岁的小孩是怎么熬过来的。
“安澜！”梁萧站在第三条界外大声喊着安澜的名字。只是这么一声，第二和第三条界限的两边守卫室里的枪统统架了起来，透过窗口可以看到几张戏谑的嘴脸，狰狞的让梁萧作呕。
“萧叔叔。”安澜听得梁萧叫她，哭的更加厉害。“好冷，萧叔叔。”说着就向梁萧的方向跑来。梁萧分明看见枪口已经移向安澜，仿佛等待这她跑入射程，期盼血花四溅。
“安澜，站着别动，叔叔过来，你千万不要动。”梁萧冲着安澜喊，并且立刻让李亮去找看守长通容。李亮将伞交给梁萧冒雨跑开。安澜也没敢再动，只是不解的看着梁萧哭的更加厉害。
“萧！是你吗，安澜在外面吗？请你务必要救救她！”铁门被人敲得梆梆响，杰夫的声音从里面传出，里面的人是看不到外面的情景的，杰夫听到了梁萧的声音终于找到了希望。
“杰夫，我会尽心尽力！”梁萧回应杰夫，梁萧很喜欢安澜，像是洋娃娃一样精致的脸孔，而且乖巧可爱；他时不时的就喜欢去杰夫那里转悠，逗逗安澜。李亮经过一阵交涉后垂头丧气的跑了回来，冲着梁萧摇摇头。
“为什么？”梁萧问道。
“他们说规矩已经定下，不能改。”李亮重复着刚才翻译的话，拳头攥得紧紧的，一群畜生真想亲手一个个宰了他们。
“那是孩子！”梁萧说。
李亮低着头：“他们说无论是谁都不能改。”
梁萧看着安澜的样子，从头湿到脚，这样的天气一个孩子怎么受得了；放缓了口气：“那衣服能送进去吗？”
李亮再次摇摇头。梁萧一股心酸涌上；现在如今连个孩子都救不了。曾经他以为一腔热血必将终身救世度人，以为心思深沉必将可以保护身边的亲人；可是一切在现实面前瞬间腐朽崩塌。
“萧叔叔。”安澜终于忍不住喊梁萧，小脸已经冻得发紫，无助的哽咽着。
“萧！求你，无论如何求你救救安澜！求你！”杰夫也敲得铁门咣咣响。
“萧！我相信你，救救安澜！她已经在外面冻了一夜了!”威廉的声音也同时传来。接着还有杰尔。
“萧叔叔……”
“萧，相信你……”各种声音此起彼伏，夹杂着雨水打到物体的声音，嘈杂的从耳朵钻入脑中。
“老板！你不能去，只要进入射程，不管是谁都会死的！”李亮拉着梁萧准备前进的身体。
“李亮！放开，我有分寸。”梁萧只是想再走近一点，也许可以找到缝隙和闪躲的空间：“我不是去送死，可能会有其他的机会！”梁萧满脸怒气的看着李亮道。李亮慢慢的放开梁萧的手，道了一声是；没有再阻止，只是紧紧跟着梁萧的步伐，慢慢走近射程区。李亮屏住了呼吸，随时准备拉回梁萧。
突然一个身影出现，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梁老板，那不是你能去的地方。”梁萧听得声音便知是谁，侧目看了一眼岩琦秋城，金城雪子站在一边替他撑伞。再次见到他，梁萧的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萧，外面的情况到底怎么样？安澜还好吗？”杰夫再次问道。安澜坐在地上哭喊着：“爸爸，萧叔叔不要安澜了。”
杰夫的声音有些变音：“萧，怎么回事，很麻烦吗？安澜就拜托你了，求你千万要救她。”
梁萧听得杰夫和安澜的话，突然有一种有苦说不出的感觉，嗓子里像是被火烧了似的，勉强挤出几个字：“杰夫，我会尽力，你放心。安澜站着别动，等叔叔一会儿。”然后转回头对着岩琦秋城说道：“请你通容一下，那个小女孩是我朋友的孩子，如果再不理她会被冻死的。”
岩琦秋城一脸漠然的看梁萧，口气平淡的说：“小孩子做错了事情就应该受到惩罚。”两人面对面站着，近在咫尺，梁萧却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一丝的不忍和怜惜。
再看看安澜的样子，梁萧终于向岩琦秋城欠了欠身体，放缓了口气：“岩琦先生，请您帮帮忙，如果日后有能用到梁某的时候，梁某一定尽心尽力。”此时别无他法，为了安澜只能求岩琦秋城帮忙，梁萧也同样私心的希望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听的此番话，岩琦秋城说：“梁老板，请你务必记住今天说的话。雪子你去交涉一下。”金城雪子把雨伞递到岩琦秋城的手里，走向守卫室。
半刻后金城雪子回来摇摇头：“阁下，他们说这是铁则，而且昨天上级又特别强调过，无论如何都不能破了规矩。”
“是吗，昨天重申的？”秋城若有所思说，昨天，看样子这是田中千野已经画好的圈，目的呢？试探自己，看会不会硬闯救安澜；还有什么？激怒梁萧，然后呢……继续下一个计划，逐步激怒梁萧杀了岩琦秋城，再告诉梁萧，岩琦秋城就是苏浩，击溃梁萧的心理防线。那么半个月前田中千野把“亭平”的计划再次交给自己负责，就是为了不断的与梁萧产生矛盾。激化梁萧的杀心。
今天如果不让田中千野认为计划奏效，可能会想出更极端的办法，到时还不知会牵连多少人。
苏浩想着抬头看梁萧，耸耸肩：“不行。”
“没有其他的办法吗？”梁萧不甘心。
“梁老板，请回吧。”岩琦秋城没有正面回答，作势伸出手臂请梁萧离开。
安澜看的眼前的情形，再次大喊道：“萧叔叔，你要走了？”
“不，叔叔不走。”梁萧听到安澜的喊声，心疼无比，莫名的火焰窜出，用手指了指安澜，冲着岩琦秋城大声说：“岩琦先生，你回头看看，回头看看那个小女孩，她才刚八岁，之前被关这么久就算了，至少是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可是现在自己一个人，这么冷的□□服已经湿透，下一秒不知是死是活；只是一个小小的规矩而已，不能通融吗？那是一条命啊！”
岩琦秋城没有回头也没有侧目，只是站定直视梁萧，眼神冷的彻骨：“梁老板，规矩就是规矩，作为一个军人服从命令是天职。”
“你……”梁萧有些气结。雨越下越大，雨伞已经无法遮住身体；梁萧握紧拳头盘算着下一步要怎么做，如何可以救安澜。但是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一声枪响，却让梁萧乱了阵脚，安澜被吓哭，喊着爸爸开始拼命乱跑。
“安澜，别乱跑！”梁萧想去阻止：“安澜别动！”
“拉住他！”岩琦秋城冲着李亮和雪子说。李亮是出于对梁萧安全的考量，金城雪子则是明白，梁萧的重要性。雨伞丢了一地，梁萧被人狠狠的拉住身体，无法动弹。
“安澜！”眼前的一幕让梁萧脑中嗡嗡作响，眼睛直直的盯着不远处，安澜慌乱中跑入了射程区，两边的机枪架起；安澜被一枪打在身上，没有喊叫就倒在地上。杰夫的嘶喊声也同时传出，夹杂着雨声在空气中凄惨的回荡。
雨水打在幼小她的身上，血从棉衣中缓缓渗出。梁萧身体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重心全压在李亮身上。
苏浩始终没有回头，他不允许自己回头，也不敢回头，一旦回头一切终将提前结束。突然觉得到处都冷，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血腥味再次在嘴里蔓延开来。
梁萧瞪大了眼睛看着地面，愤怒的说：“为什么，为什么不救她，我多希望你可以救她，你知道吗？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说着一拳打在岩琦秋城的右侧脸颊上，岩琦秋城被突如其来的重力打得身子歪倒一边，一口鲜血从嘴角渗出，转眼间眼底绵延无尽的心伤。
金城雪子立刻掏出手-枪，抵住梁萧的头：“找死！”
作者有话要说：
安澜没事的，只是受伤。
今天得知有个看我文的读者，这几天在某贴吧帮我推文。谢谢。
借机忍不住唠叨几句，这文的题材在晋江受众人群不高。也可能是题材的问题，笔者至今未签约。有前辈劝我，干脆停更或者是尽快结束，开个新的热门题材文，这样看的人会多些，职业写手不能只靠精神食粮过日子。
但我不舍得，这文是我的朱砂痣，从有雏形道现在已经五年了。中间的情节安排没有一点舍得删减，更舍不得腰斩。我会好好把它写完，也不枉费现在已经跳坑读者的关注。
最后再次谢谢那个推文的读者。鞠躬

第48章 煎熬

铁门被敲得极响，杰夫一直喊着安澜的名字。
“雪子，住手！”岩琦秋城立刻一手抓住金城雪子的枪，另一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慢慢站直，强压着喉间的腥甜，向梁萧轻蔑一笑：“梁老板，请回。”
梁萧看地上觉得奇怪，一拳而已，哪来这么多血。方才冷静下来仔细看了看岩琦秋城，他的脸色已经不能用差来形容，白的像纸一样，嘴角甚至有些发青；怎么会病得这么严重。梁萧下意识的想伸手去擦拭他嘴角的血迹。
岩琦秋城像是知道梁萧再想什么，立刻后退一步，拉开与梁萧的距离，语气冰冷：“不劳费心，梁老板请回，你待在这里无济于事。”
梁萧微微抬起的手停在半空。没有回答，眼神又移到安澜身上。
苏浩知道附近一定有人监视，那就要交给监视的人一份满意的答卷，否则可能会有更多的人受牵连。大声命令：“来人，立即送梁老板回梁公馆！如果梁老板不配合，立即抓捕所有梁氏的员工，依反-动罪论处。”
梁萧一时气结之下竟说不出一个字。盯着秋城的脸，攥紧了拳头又松开，再攥紧，最后终于缓缓松开拳头，不能拿更多人的性命去赌气。他没有这个资格，在目前的情况下他只能选择低头。梁萧愧疚无比的向杰夫说了声抱歉，上车离开。
见车子开远后，岩琦秋城终于支撑不住一下子单膝跪在地，不住的咳嗽，雨水顺着脸颊和头发滴到地上。
“那里不舒服？”金城雪子拿起雨伞给岩琦秋城遮着雨，蹲下试探的问道。岩琦秋城只是闭着眼睛摇摇头，极力平息呼吸，感觉一时间天地都在旋转。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忍过这阵目眩，秋城慢慢站起来稳了稳身形，走向狙击区。雪子立即挡住秋城：“不可以。”
秋城说：“我不信这些陆战部队真的敢向我开枪。他们还反了不成？”通过雪子的阻拦，秋城直接走进狙击区。
负责看守的是中尉衔，规定只说是外人进入必射杀，虽然隶属不同部队，但秋城绝对不算外人，他们怎么敢对秋城开枪。只能任他走向安澜。
当秋城触及到安澜的身体时，惊喜的发现她还有呼吸。那一枪没有打中要害。秋城没有管杰夫的喊声，不顾雪子的反对，抱着安澜立即上车送去最近的医院抢救。
一直折腾到中午才回到家中，安澜也脱离危险。秋城最后已经虚脱到无法独立行走，金城雪子扶着秋城到屋里躺到床上，倒了杯温水给他，帮他拖去鞋子和湿透的衣服，换上干净的衣服。当触及秋城身体的时候方才发现他的身上很烫：“阁下，既然你不愿意在医院检查，我打电话叫他们到家里来好不好？”
岩琦秋城闭着眼摇摇头，说：“死不了，去帮我拿些退烧药就好。”
“可是……”
“去吧。”岩琦秋城没有让金城雪子把话说完。
秋城将退烧药混着水吃下，没一会儿便昏昏沉沉的睡着。雪子没有离开，坐在沙发上守着。
恍惚中苏浩来到一片广袤的草原，前方是一条小溪，在小溪的对面，竟看到了杨云峰，陆良辰，冯远，赵雪，还有被秋城抓的军统同事。他们都在冲自己笑。他们原谅自己了吗？苏浩想。
高兴的淌过小溪走去，而这些笑的人却都突然换上了狰狞扭曲的面孔，伸出手来掐住自己的脖子，缚住自己的手脚，用长长带刺的舌头舔自己的脸，像是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一样。苏浩感觉完全无法动弹，无法呼吸，好难过……
金城雪子听到呻-吟声，立刻跑过来，见岩琦秋城死咬着下唇，用力的吸气仿佛立即要窒息一般。
“秋城？秋城!”雪子立刻在岩琦秋城的两腮按压着，希望他可以将咬紧的牙关放开。
“秋城，秋城你在做梦，醒醒，快醒醒。”金城雪子努力摇晃秋城。
一阵光冲向天灵，秋城猛然睁开眼睛，喘着粗气，大口的呼吸。眼睛直直的盯着天花板。
“醒了，醒了就好，刚才吓死我了。”金城雪子说着一下子满眼泪花。
岩琦秋城看看屋内的情形定了定神方才知道自己是做了噩梦。伸手擦拭雪子眼角的眼泪，微笑道：“没事，没事的。”
金城雪子岩琦秋城回握扶着自己脸颊的手：“秋城，你……”雪子看得出秋城很痛苦，一直跟在秋城身边，雪子清晰的记得，每次见过梁萧，秋城总是很奇怪。隐约中金城雪子觉得秋城离自己越来越远；心中仿佛感觉到什么，但是话语到了喉间又咽了回去：“我们什么时候去医院仔细检查一下好吗，田中将军知道了也会很担心的。”
岩琦秋城点点头：“等过完这几天就去。”秋城向金城雪子露出绚烂的微笑，这微笑让金城雪子为之一颤，只有在军校第一次看到过他的时候见过这般的笑容。那时秋城正蹲在地上看一群蚂蚁搬家，一开始还以为他脑子不太正常；后来才知道一直以来传说中的尖子生就是那个看蚂蚁搬家傻笑的家伙。
“秋城，我们回日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