鸩确认奴良陆生没有受伤以后, 目光凶横地看向了鬼灯：“你这家伙——”
陆良陆生抬手拦住了鸩, 同样看着鬼灯, 面上还带着笑容：“鬼灯先生这手滑的境界可真是高深呢。”
眼角扫向一半没入桌面的筷子，可不就是深的可怕啊。
虽然这样的力道在奴良组里不是没有，但控制的如此精准, 只是把桌子穿透，筷子本身没有任何损伤的，却不是他们组里几个大力士的妖怪能做到的。
而且不管在鬼灯来这一手之前还是之后，他都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甚至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就表示对方并没有对他产生杀意。
——顶多是发怒的程度。
这让奴良陆生很快意识到, 或许真如他自己所说的, 只是手滑了一下而已。
但只是手滑就有这样的力道，真要是用了心, 又会怎么样呢？
这真是个想想就让人觉得兴奋的事情。
青灯没想到鬼灯会突然来这么一下, 不过在地狱的时候他早就习惯了这个鬼神的暴力至上, 所以在最初的惊讶后, 只是笑着朝奴良陆生解释：“抱歉，他大概是喝醉了。”
虽然鬼灯的样子可一点都不像是喝醉了的，但奴良陆生还是配合着点了头：“喝醉了总是不容易控制自己，我理解。”
之后，他的目光定在了鬼灯显露出来的独角上。
“鬼灯先生是鬼族吗。”
妖怪里长角的不是没有，但也是比较稀少的，而且在日本，说道拥有角又力气极大妖怪，大家第一个想到的，必然是经常出现在各种故事里的“鬼”了。
而且名字是代表鬼火的“鬼灯”，不是很正常的联想吗。
青灯顺着他的目光看起，刚才只顾着替鬼灯给奴良陆生道歉，他都没注意到鬼灯的变化。
他先是对着奴良陆生点了点头，道了句：“是的。”
之后又转为鬼灯，蹙眉道：“药效过了？”
“啊，”鬼灯自然能从他们的目光里看出自己的变化，有一点意外，“大概是喝的分量不够吧。”
原本他都是在现世视察的时候才喝魔女之药，而且一次都会喝上一天的分量，这次却没有喝下那么多，所以大概是没有拿捏好。
不过这里是妖怪的地盘，就算暴露了也没什么事情，所以鬼灯也不太在意。
不过青灯还是拿了一顶帽子出来，给鬼灯戴上，免得等下回去的时候忘记了。
“没想到现在还有鬼存在，你们是从鬼之岛来的吗？”
在现世说起鬼，果然最具代表性的地方还是鬼之岛吗？
青灯笑了笑摇头道：：“并不是所有的鬼都住在那里的。”
现如今的现世已经不太适合鬼族生活居住了，他们大部分都没办法像其他的妖怪一样隐藏自己，所以大部分的鬼都是居住在彼世。
而鬼之岛据他所知，目前只剩下一家鬼了，而且那一家的鬼儿子还因为准备在人类世界的网络里传播电脑病毒，被乌天狗们拘捕了。
所以目前鬼之岛上应该只有一对鬼族夫妻而已。
奴良陆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没有再过多追问，很快就转移了话题。
一顿酒足饭饱之后，青灯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拉着鬼灯起身告辞。
等他们离开，奴良陆生脸上的笑容满满收敛，露出一抹沉思。
“鬼族吗……”
鬼族在现世并不多，奴良陆生并没有见过，但在他的印象里，全日本都没有哪个势力中有强大的鬼族存在，不说青灯，就以鬼灯所展现出来的力量与气势，怎么也不可能是默默无名之辈才对。
而且这两个鬼很可能还和某位神明关系很好，不然也不会拿仙桃当普通的拜访礼物了。
此时的奴良陆生已经自动把青灯也归类到和鬼灯同种族了。
“三代目，那两个家伙你还是要小心一点。”鸩可是一点都不相信鬼灯之前那一下是手滑，谁手滑会那样？骗三岁小孩吗？
很明显那一下就是冲着奴良陆生去的。
这点奴良陆生也是非常明白的，只是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突然来那么一下。
他有哪里做的不对吗？
这个时候才有空闲回想一下之前的事情，在鬼灯动手之前，他在说什么？
“……喝交杯酒？”
“什么？”鸩不明白他家的三代目怎么突然冒出了这句话？
“我在想刚才到底有什么事情惹怒对方了，想来想去只有我当时说的‘喝交杯酒’的事情了。”
鸩感觉不可思议：“竟然是因为这个？不太可能吧？”
“除此以外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毕竟在此之前，对方的脸色虽然不好，却并不是真的在发怒。
似乎只有在他说这段话的时候，对方才一瞬间暴怒了，就像被踩了尾巴的毒蛇，扭头对着冒犯者喷洒毒液。
快很准，让他避无可避。
奴良陆生托着下巴呢喃沉思：“可是为什么这句话会让他生气呢？交杯酒……”
鸩道：“也许是因为他们已经喝过交杯酒了？所以在听你这么说的时候才会生气？”
奴良陆生点头：“你说的很有可能。”
然后，也不知道怎么的，他却突然想到，交杯酒也分好几种的，五五分是结拜，七三分是宣誓效忠的，而还有一种，则出现在婚礼上——男女双方通过339次交杯酒来盟誓相爱一生。
总不会对方是因为这个才生气的吧？怎么可能？奴良陆生摇头失笑。
怎么不可能，必须可能的啊！
一离开居酒屋，青灯就开始碎碎念了。
“人家哪里惹到你了？”
鬼灯的皮肤很白，比一般的鬼族都要白很多，所以他喝酒喝上头的时候脸上会有淡淡的红晕，这却不代表他喝醉了。
不过这会儿他歪着头一副思考的样子，看起来倒是有些可爱。
见他不回答，青灯自己接了话。
“因为交杯酒？”
青灯不懂为什么日本这边结拜还要喝交杯酒，但在华夏，交杯酒可是传统婚俗之一，它代表的意义不言而喻。
鬼灯作为曾经到华夏走访，学习华夏地府体系的鬼，自然不会不知道交杯酒在华夏的意义。
而且就算不知道这个意义，单单交杯酒在日本的含义就够鬼灯生气了。
别看表面上云淡风轻，实际上鬼灯这家伙的占有欲是非常可怕而强烈的，而欲望与怨念会让他变得更强，地狱第一的咒怨之鬼可不是说着玩的。
所以青灯自然是明白他到底在生气什么，他会问，只是因为他开心。
这可是代表着鬼灯对他的感情啊，怎么可以不开心。
他脸上的笑容那么明显，开心的情绪从心底涌出，被鬼灯捕捉的清清楚楚。
“嗯。”
快乐被分享，鬼灯的嘴角也轻微的上扬了一些。
弧度不大，但一直盯着他看的青灯还是注意到了。
青灯看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双手，推着鬼灯脸颊两边的肌肉，让他的笑容看起来更明显一些。
鬼灯没有阻止那双在脸上作怪的手，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眼底的笑意更深。
平日里总是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清清浅浅的笑容让他的严肃一扫而空，整个人都温和了下来。
果然，这张脸其实是很适合笑着的。
青灯感叹道：“你要是多笑笑，大概也轮不到我来捡便宜了。”
鬼灯的长相是属于斯文帅气的类型，但他平时一脸严肃神情冷漠惯了，一对上白眼特别吓人还喜欢在对视时恐吓对方，谁看到他都会下意识的避开视线，所以虽然有很多女性鬼族对他抱有好感，但真正敢接近的却一个没有。
——偏偏唯一走得近的青梅竹马阿香和他也没看对眼，所以才会让鬼灯单身这么久。
不然以鬼灯那个“笑着喝下他煮的（脑髓）味增汤”的择偶标准，早就有鬼女能做到了。
饮食体系不同，神明做不到的事情可不代表同样是鬼族的其他女性做不到。
归其原因，还是鬼灯自己平素的样子吓住了那些对他有好感的女性。
但如果让她们看到鬼灯的笑容，大概就真的会不管不顾的前仆后继了。
鬼灯因为他的话而眼神柔和了下来，但嘴角的笑容却没再出现，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不笑就是不开心，只是习惯了冷脸，也没有什么事情让他必须要露出笑容。
所以姑且当他是个面摊吧。
“回去吧。”
“嗯。”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手牵着手慢慢往回走，街区的纸醉金迷很快被抛在脑后，离开了这里，街道变得清冷安静，但紧紧握着的两只手，却传递着彼此的温暖。

第94章

第二天的时候, 青木家来了一位客人。
矮小的身体, 苍老的面容, 没有头发形状怪异的后脑勺显示出他妖怪的身份，年老的奴良滑瓢一点都看不出年轻时候的风采。
唯一相同的，大概就是他身上的那股气势吧。
“请喝茶。”青灯把茶杯放到奴良滑瓢的面前, 杯子是青木家里一直就有的，看着样式，很可能还是个年代久远的古董。
“你认识我。”不是问句，是肯定。
他是突然出现在这个家里的，但青灯除了最开始惊讶了一下以外, 就没有其他的反应了, 明显是知道他是谁。
青灯点了点头：“滑头鬼的样子, 我还是知道的。”而这附近的滑头鬼可不就只有隔壁的爷孙俩吗。
“既然如此，那我就开门见山的问吧。”
奴良滑瓢端起茶杯, 喝了一口。
“你们是从地狱来的吧？”
没想到问题竟然这么直接, 青灯都呆了一下, 倒是鬼灯依然不为所动, 只拿一双吓人的眼睛看着奴良滑瓢，感觉上像是在打量稀罕物。
他大概是没办法把眼前的家伙和奴良鲤伴父子联想到一起吧，三者之间的差距真的蛮大的，让人很担心奴良陆生以后会不会也老成这样。
奴良鲤伴倒是不用担心了，他已经死了，灵魂的样子会一直停留在死亡的那一刻。
从青灯的反应里，奴良滑瓢得到了确切的答案。
心里的石头总算是放下了一半。
从见到仙桃他就在想这件事，从前送他仙桃的妖怪就是居住在彼世的地狱的，几百年前他们不打不相识之后，也是往来了很长一段时间，虽然对方很少提地狱的事情，但偶尔也会漏点，所以奴良滑瓢对彼世还是知道一点的。
不多，但是基本的，像是地狱由以阎魔大王为首的十位王统治，辖下有大批量鬼族狱卒复杂审判亡者这点，他还是知道的。
只是那时候他只是听个趣味儿，并没有深究，如今想要想起再多也难了。
认出仙桃后，奴良滑瓢就在想，这两个拜访的人会不会是彼世的居民。
然后今天一大早听孙子说起昨晚的事情，知道他们是鬼族后，奴良滑瓢就更加确定了。
所以他就过来拜访了。
至于拜访的原因，自然只有一个。
“你们知道我儿子奴良鲤伴吗？”
青灯看了眼鬼灯，见后者没有任何表情，于是他点了点头：“知道，鲤伴老师是我的高中老师，他现在和乙女老师一起住在彼世，乙女老师是我的班主任，鲤伴老师则负责教导我们锻炼妖力，最近开始教导实战了。”
青灯真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当时奴良鲤伴给他开小灶教学时，乙女老师没有课就过来看了一会儿，两个人谈话时他就在边上，想听不到都难。
奴良滑瓢本来也没有把握这两个鬼族认识他的儿子，结果一下子就来了个大惊喜，他们不仅认识，似乎还很熟悉。
也就难怪送来的拜访礼会是仙桃了。
不等他说什么，就听青灯又接着说道：“我曾经听乙女老师和鲤伴老师聊天的时候说过‘母亲大人最近要过来小住’鲤伴老师还说‘总不好一直让母亲两头跑，下次我们放假也去天国陪她住一段时间吧’。”
会被他们称为母亲大人的，也就只有奴良滑瓢的妻子，那位璎姬了。
后来因为好奇，青灯还特意调查了一下，才知道因为自身拥有特殊的治愈力，本身又是非常纯洁的灵魂所以，璎姬在过世之后没有经过地狱的审判，直接就被接到天国去了还被一位高位神明看中，成为天女的一员。
没想到在在听到儿子的消息后，竟然还能听到妻子的消息，奴良滑瓢有一瞬间眼眶的都红了。
直到他听到青灯说。
“所以奴良滑瓢爷爷你要争取在过世的时候变回从前帅气的样子啊，不然被神明赐予青春的璎姬夫人大概是不敢认你了。”
奴良滑瓢：……
该庆幸他最近吃了仙桃，依赖仙桃的力量，即使不能恢复妖怪该有的寿命，但努力一把还是可以恢复样貌吗？
送走了得到了妻儿的消息心情大好的奴良滑瓢，接下来的几天，青灯和鬼灯就没有再去过奴良家了，他们本来就是出来旅游的，自然是整天到处跑，哪里好玩去哪里。
动物园和动物咖啡馆是逗留最久的地方，如果需要，鬼灯可以在这些地方呆上一整天也不会腻。
不过时间久了，青灯察觉到鬼灯有点焦躁，大概是因为太久没有工作了吧。
工作狂的喜好他真的很不懂_(:з」∠)_
虽然他们没有去奴良家，奴良若菜后来也有过来给他们送过点心，也不知道奴良家的爷孙俩有没有跟她说他们的事情，反正青灯看不出来奴良若菜和之前有什么不同。
还是一样的那么热情，让青灯都有些不好意思不收那些点心。
青灯倒是想是不是再去拜访一下，但过犹不及，加上休假的时间不多，还是作罢了。
最后一天，青灯把钥匙重新交还给福山夫妇，就和鬼灯一起打成飞机再通过传送阵回地狱去了。
两人的回归得到了阎魔殿上下的热烈欢迎。
尤其是阎魔大王，以前鬼灯就是到现世出差，晚上也会回来办公，那时候不觉得，现在鬼灯一撒手就一周，什么都不管，就算有其他九王的辅佐官轮流来帮忙，也只能帮忙解决一下书面工作，如同巡视地狱之类的，就只能阎魔大王自己负责了。
大胖子的阎魔大王本来就很少运动，那么多地狱走下来，可真是要了他的老命了。
“平时一个月都没有这一周走的路多，差点没折了我的腿，你看我这肚子都小了。”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青灯真的看不出阎魔大王有哪里清减了。
大概，是瘦了一斤？
略过这个不知道该如何评定的问题，青灯掏出了一堆特产，从吃的喝的到玩的用的都有，基本上是他们出去玩时，觉得不错的都买了回来。
见者有份。
很快，阎魔大王拿着一款造型像是香蕉，外面是柔软的蛋糕，中间有不同口味夹心名为“东京BANANA”的糕点吃的满嘴香甜，也忘记抱怨诉苦了。
“这个的味道真不错，我一直想尝尝，就是没机会到现世去吃。”他是地狱之王，轻易是不会离开地狱的。
“喜欢的话下次我让人帮忙再买点吧。”青灯笑道：“这次在现世认识了一位很热情和气的夫人，而且她是地地道道的东京人，请她帮忙代沟的话一定可以买到最正宗的美味糕点。”
鬼灯道：“不用那么麻烦，大王只要是甜的糕点就喜欢，随便给他买点甜甜圈就够了。”
阎魔大王一头黑线：“本王是很喜欢吃甜甜圈没错，但是鬼灯你这么说实在让人觉得你在打发敷衍本王啊。”
“听出来了？没错，我就是在敷衍你。”
重新换上了工作服一样的黑色和服，鬼灯和来帮忙的秦广王的辅佐官小野篁交接着工作，一边毫不客气的承认了自己的想法。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留口德啊。”阎魔大王嘀咕了一句，又心情愉快的吃点心了，边吃还边和青灯说：“本王大概是太久没听到鬼灯这么说话了，现在竟然都有点怀念了。”
青灯笑而不语，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有什么好说的呢。
不过能被鬼灯欺压几千年还保持着如此欢快的老好人脾气，阎魔大王本身的神经也真的是粗糙的可怕。
休假回来，青灯不仅要到阎魔殿报道，还要去学校销假上课。
摊上他这样三天两头不上课的，出勤率比别的学生少了一大半的学生，学校也是心累。
青灯销假自然是去找奴良乙女，后者正在办公室里批改作业，见到他后，还问了句：“工作的事情顺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