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罗刹蓄力出掌,他的掌尚未到,掌风已至,散落在李寻欢耳边的碎发被掌风吹得飞了起来,李寻欢面不改色,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他轻飘飘地往后一纵,急退出了数丈远,忽然他的脚步一转,以比来时还快的速度冲向玉罗刹,带着来势一掌对上了玉罗刹。
二人的掌风吹得四周的杂草都伏在了地上,尘埃四起,甄蔳目不转睛地看着二人对决,心里不知为何十分激动,忍不住握住了拳头,心潮澎湃之下不免又担忧起了李寻欢的安危,他知道他们二人对决的结果最后至少也有一人势必要受伤,他相信李寻欢的实力,但仍是免不了要担心。
李寻欢的脚忽然动了,对于他来说,一招一式已经是融入了骨髓当中,他出的每一招都朴实无华,但其中的威力却令人心惊不已。
江湖中人很多都以为武功的高低是依靠招式或者神兵利器,其实不然,一个人的武功到了一定境界,手中拿的是刀还是一片落叶,杀伤力都是一样的大,而一个蹩脚的剑客即便拿着吹毛断发的神兵利器也不比一只拿着刀子的猴子来得武功高。
李寻欢前脚刚动,玉罗刹也跟着动了,他脸上的表情此时与他带来的孩子一样冷酷,一样不带一丝感情,他屈手成爪,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带着冷冰冰的杀气迎面袭来,这一爪势如猛虎下山,李寻欢也不得不暂避其风头,一棵粗有三人合抱之宽的大树轰然倒下,缺口处整整齐齐,众人不禁骇然失声。
李寻欢这一退却是以退为进,他的轻功不比玉罗刹的慢,几个起落便近到玉罗刹的身旁,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只有一线之隔。
玉罗刹的瞳孔瞬间收缩,就地一滚,避开了李寻欢朝他胸前数处要穴袭来的杀招,洁白无瑕的衣裳上沾上了一些泥土,玉罗刹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他身形变换,眼神中杀机毕现,探手便取向李寻欢的喉咙,这一手若是得手,李寻欢绝无机会可活下来。
甄蔳几乎忘记了呼吸,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李寻欢,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里,李寻欢好像也惊呆了一样,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玉罗刹心中狐疑,但去势不减,眼瞧着李寻欢便要命丧了。
忽然,从李寻欢的身上突然传来了如同高山峻岭一般的威势,这威势又如同浩瀚星河一样宏伟雄阔,李寻欢的眼睛眨了一眨,如梦初醒一般,他竟然还不避开,而是仿佛佛祖拈花一般轻轻地将玉罗刹的手一拉、一推、又是一引,如此简单的一拉、一推、一引就将玉罗刹的来势轻而易举地化解掉。
甄蔳看得目瞪口呆,张大了嘴巴却说不出话来,龙小云和另一个孩子的反应也不比甄蔳好得多,那冷着一张脸的孩子眼神中闪着火焰一般的光亮,似乎并不为玉罗刹担心。
玉罗刹脸上的神情终于变了,他轻笑了一声,偏过头来看向李寻欢,他明白李寻欢竟然是在战斗中突破了,一步进入了宗师的境界,能够亲眼看到一个人进入宗师境界不得不说确实是个极其宝贵的经验。
玉罗刹知道自己的胜算已经降到了三成,但他却没有想要认输的想法,甚至出手还更加狠辣了,几乎是招招致命,他的掌风简直比刀剑还有锐利,被他的掌风扫过的大树一棵接一棵地倒下。
李寻欢的眼睛里面看不到慌乱的神色,整个人仿佛都沉浸在某个安静的世界里,但他的身子却自发自动地避开了玉罗刹的攻势,就如同风中杨柳一般轻盈。
玉罗刹的目光中杀气腾腾,他的杀招一招比一招致命,脑海里也飞快地运转着。
李寻欢忽然顿住了脚步,他的眼神从未如此清明澄澈过,清澈到倒映出玉罗刹迎面而来的身形,他的手中已经出现了一把小刀,小刀出现的那一刹那,玉罗刹的招式顿了一顿,就是在这一瞬间,小刀已经破空而出,玉罗刹的瞳孔猛地收缩。
“呲”的一声响,小刀没入了玉罗刹的胸口,玉罗刹的来势不减,似乎并不感到疼痛,一掌便要拍向李寻欢的胸口。
李寻欢恍若漫不经心一般探手而出,把住了玉罗刹的脉门,只要他稍微一用力,玉罗刹登时便得魂归西天。
然而,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李寻欢却仍未动手,玉罗刹的嘴角竟然泛起了笑意,李寻欢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便将手松开。
玉罗刹有些怅然地看着李寻欢,笑问道:“进入宗师的感觉如何?”
李寻欢的脸上露出似醒非醒的神色,良久才笑道:“我想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明白。”
玉罗刹放声大笑,他猛地将胸口的小刀拔出,又点住了伤口附近的穴,他豪情万丈地大笑道:“那是自然。”他确实很自信,甚至到了自负的境界,但是这种自信却不讨人厌。
“嘿嘿嘿!”这时从树林深处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这笑声森冷恐怖,此时听来竟让人无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第37章
“我还以为阁下是不打算出来了。”李寻欢看了来人一眼。
“我道是谁,原来是金钱帮上官金虹的狗。”玉罗刹语带讥讽地说道,他的身子却暗暗绷起,来者是敌非友,荆无命到现在才出来为的无非是打算趁他受伤的时候下手。
荆无命冷笑了一声,他脸上的刀疤此时在月下看来简直就如同恶鬼一般,几乎能达到小儿止啼的效果。
荆无命觑了李寻欢一眼,道:“李寻欢,这事与你无关,我劝你可莫要插手。”
李寻欢尚未说话,玉罗刹已经三分讥讽、七分不屑地说道:“你未免也太瞧得起自己了,狗当久了难不成还会成精不成?”
寻常人听到这等话语早就气得暴跳如雷,可荆无命却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只是他拔出的剑却是无声地证明了他已经听到这话了。
荆无命的剑破空而来,玉罗刹闲庭散步一般轻而易举地躲了过去,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内力此时所剩无几,又兼受了重伤,此时与荆无命对上,胜算只在五五分,现在也只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若是再拖下去对他可是大大不利。
玉罗刹脑海中的念头一转,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出手,他的招式招招致命,掌风毒辣,似乎方才的打斗和身上的伤口并未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荆无命狐疑地看着玉罗刹,玉罗刹这个人简直比狐狸还要狡猾,几次三番都差点儿把他给跟丢了,现在他这副模样荆无命一时摸不定玉罗刹这人到底是在扮猪吃虎还是困兽之斗!
玉罗刹此人心思缜密,他故意露出个破绽来,荆无命反倒愈发怀疑了,出手的时候不免就留了几分余力,以防玉罗刹使诈。
玉罗刹的眼中一亮,身上的杀气更盛了,一双如玉般的手带着凌冽的掌风袭向荆无命的面门,这一掌来势汹汹,荆无命也不得不暂避其风头,就地滚了几滚,避开了玉罗刹的掌风,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却见玉罗刹的身影几个起落带走了一个孩子,身子如鹞子翻身、雄鹰归巢瞬间越出了数丈。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荆无命瞬间就明白了玉罗刹的打算,咬牙切齿地咒骂了几句,连忙追了上去。
夜色中三人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最后彻底地融入了茫茫的黑夜中。
回到甄家,院子里面静悄悄的,丫鬟婆子们早就睡下了,书房里昏黄的烛光将一个模糊的身影倒映在窗户上。
甄蔳悄悄地推开门走了进去,甄士隐的头正不住地一点一点,白色的胡须不知几时沾上了墨水被染成了墨色,随着甄士隐的动作,胡须在书籍上也留下了一点一点的墨迹。
甄蔳小心翼翼地将书籍拿开,看到书页上的墨迹忍不住笑出声来,轻轻地推了推甄士隐,“爹爹,夜凉了,还是回床睡吧。”
甄士隐揉了揉眼睛,“蔳儿,你回来了。”
甄蔳感到仿佛有一股暖流涌上了心头,这种有人等待他回家的感觉真好,他脸上的笑意怎么都止不住,“嗯,我回来了,爹爹也该睡觉了。”
甄士隐沉吟了半晌,神色沉重地摸了摸甄蔳的脑袋,温声道:“蔳儿,你要记住,不管怎样,你都是我和你娘的孩子。”
甄蔳嗯了一声,眼里心里满满的都是笑意,重重地点了下头,道:“爹,我知道。”
回到自己屋里,甄蔳的脸上仍旧带着笑意,但是当他看到枕头底下的《北冥神功》时,脸色几乎一下子就变了,在那一刹那,他瞬间明白了为什么金钱帮要追杀玉罗刹了。
起初玉罗刹将金丝甲毫不留恋地丢给金钱帮的人的时候,甄蔳心里便有个疑惑,玉罗刹会是那么大方的人吗?甄蔳扪心自问,若是自己得到了金丝甲,定然不会轻易地告知别人,更不用说还白送给别人。现在看来玉罗刹是摆了金钱帮一道,他估计早就将《北冥神功》取了出来,又将其恢复原样再嫁祸给金钱帮,这样一来,他就既可以得到《北冥神功》,而又不必背上麻烦。这一石二鸟之计不可谓不毒!
那么为什么《北冥神功》会在自己的房里?如果是要拉自己当靶子的话,也未免过于看得起他了吧?!甄蔳摸着《北冥神功》的封面不住地思考玉罗刹此举的缘故,总不能是他看自己投缘白送自己吧?甄蔳自问自己还没有人见人爱到这个程度。
甄蔳越想越迷糊,所有的思绪混杂在一起,一点儿头绪都没有,他索性翻开《北冥神功》,心中暗道等自己将这本秘籍背完就烧掉,死无对证,玉罗刹现在被金钱帮追杀,难不成还能再回来坑自己不成?
甄蔳看了整整一夜的《北冥神功》,又反复再三背熟了,才将那本在武林中掀起腥风血雨的《北冥神功》用烛火烧了,再将灰屑都倒在外面的花盘里,才安心地回房睡觉。
还没睡上一会儿,就听到外面传来敲锣打鼓的声响,还伴随着“走水了、走水了”的声音,甄蔳半梦半醒中听到这话,心中咯噔一下,连忙起身,眼前却忽然出现一道黑影。甄蔳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的样貌,却被重力敲晕了过去。
“这娃子细皮嫩肉,长得可真漂亮,看来能卖个好价钱。”黑衣人捏了一把甄蔳的脸蛋,啧啧道,他将甄蔳扛在背上,从半开的窗户一窜而出,趁着众人忙于救火的时候几个起落之间便溜了出去。
第38章
“五十两银子,不能再少了。”甄蔳在昏昏沉沉中被这句话吵醒,他很快就想起了自己昏倒之前所发生的事,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仍旧装作昏睡着闭着眼睛,耳朵却在仔细地听着此时的对话。
“唉哟,五十两银子,我要是去南风馆买个□□好的美人都不用花这么一大笔银子。”娇媚甜蜜的女声娇滴滴地说道,
男人淡淡一笑,缓缓地道:“你瞧瞧那孩子的模样,长大了之后必定是个倾城绝世的美男子,即便是比起江湖第一美男江枫,想来也不会逊色,更何况从小培养,岂不更有成就感?”
萧咪咪的视线在甄蔳沉睡的脸上转了一圈,不得不说,男人的话确实很有道理,养成一个美男听起来诱惑力着实不小。
萧咪咪即便已经动心了,但却仍不肯松口,一双媚眼滴溜滴溜地在男子的身上转动,“就算是这样,这五十两也未免要价太高了,要知道这孩子年纪还小,要养大岂不是得多出了一些钱来供他吃供他喝,我一弱女子哪来那么多钱?”
男子的眉头皱了皱,心疼地说道:“最低三十两银子。”三十两银子正好和他给封肃的银两抵消。
萧咪咪知道此人财迷的程度,这个价要是再谈下去估计就谈不成了,笑眯眯地道:“好,成交!”
男子接过银子,看了还在昏睡的甄蔳一眼,道:“这人你可别让他溜了,要不然我的雇主可得和我翻脸。”
萧咪咪媚笑着看着甄蔳,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就放心吧,进了我这地宫的人几个能出得去,这里的出口除了我知道外再也没有别人知道了,倒是你,既然这么爱财,就别瞻前顾后的,反正你那雇主也只是要这孩子死罢了,又怎会去追查这孩子的下落?”
男子想了想,便也不再说话了。
生意既然做成了,萧咪咪也不与男子多说,这种财迷一辈子都不会多看女人一眼,与其在他身上白费心思,倒不如陪自己的妃子们逗趣呢。
趁着萧咪咪送走男子的时候,甄蔳听得四周毫无声息,便悄悄地睁开了眼睛,观察起四周的情况,他虽然心急如焚,但是还不至于没了脑子,方才那萧咪咪都说了出口只有她一人知道,自己这一乱跑能逃出去的机会只有万分之一,倒不如趁此时机好好观察一下。
女子轻缓的脚步声传来,甄蔳连忙闭上眼睛,装作仍在沉睡的样子。
“小美人,你还要装睡到什么时候?”萧咪咪笑着走近甄蔳,手指轻轻地抚摸着甄蔳的脸蛋,甄蔳只觉得好像被毒蛇盯上了一般,冰凉凉的感觉让他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便乖乖地睁开眼来。
萧咪咪眼里闪过一丝亮光,脸上的笑意也真实了几分,纤细的手指在甄蔳的脸上滑动,“小美人,你乖乖的,别乱惹事,姐姐肯定会好好疼你的。”
甄蔳自然知道这女人打的是什么心思,心里恶心,面上却装作懵懂的样子。
萧咪咪瞧着他的神情,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喊了一声,“来人。”
从门后走来了数个身着白色长衫的男子,面容都格外俊俏,脸色也都有些发青。
甄蔳看着这数个男子,心里隐隐猜到这些人估计便是这女人的姘头,便格外留意这些人的举动,其中一男子年纪稍长,地位似乎也是最高的,剑眉星目、身材挺拔,太阳穴高高鼓起,看来是会些功夫。
其他几位男子虽则容貌各异,但是从相貌、气质种种看来,都是世人眼中的美男子,这些男子竟然也会武功!
“齐素,你将这孩子带下去,好好地照顾他。”萧咪咪朝年纪稍长的男子说道,那男子似乎对这种事情早已习惯,走过来握住甄蔳的手腕,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食指和中指正好搭在甄蔳的脉门。
甄蔳连动都不敢动,生怕这名唤齐素的男子手指一用力,自己的小命就不保了。
萧咪咪仿佛根本不知道齐素的举动一般,甜甜一笑,身子懒懒地靠着一个男子身上,媚眼如丝,摆了摆手,“下去吧。”
甄蔳暗暗皱了下眉,咬着牙齿极力不痛呼出声,他感到手腕传来阵阵痛楚,那名唤齐素的男子脸上却是露出了温柔的笑意,温柔地好像一汪清水,若不是这痛实在是过于真切,甄蔳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出了幻觉。
齐素拉着甄蔳走到一间房内,刚刚关上门,就好像嫌弃什么脏东西一样将甄蔳的手挥开,脸上露出了嫌恶的表情,那温柔似水一般的笑容也如潮水一般褪去。
“我警告你,你可别刷什么花样,不然的话娘娘疼惜你这张脸,我可不会。”齐素冷冰冰地看着甄蔳,眼中的杀意显而易见,萧咪咪让他照顾甄蔳,主要的目的还是要齐素监视甄蔳,防止他逃跑。
甄蔳呆呆地点了下头,好像被他吓住了一样,齐素俊美的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指着床下的床榻说道:“以后你就睡这里,夜壶在床底下,每天你要负责打扫这间房间,整理床榻,还有,”他伸出了手指勾起甄蔳的下巴,黑墨般的眼睛清楚地倒映出甄蔳小小的身影,“负责伺候我!”
形势比人强,甄蔳自然不会去触齐素的霉头,连忙点头。
几日下来,甄蔳除了齐素的房间之外便没有踏出过半步,更不必说要摸清周围的地形了,这里的人好像除了伺候讨好萧咪咪这个女人之外就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了。
甄蔳缓缓垂下眼眸,他的手中端着一个夜壶,夜壶腥臭无比,光是闻着就足以作呕,可他却好像什么都没有闻到一样,慢吞吞地走在走廊上,走廊上铺着精致的绣有芙蓉牡丹等花样的地毯,两边每隔一百米左右便摆置着一对花瓶,墙上也各有一对烛台,是以虽然地宫里久不见阳光却仍旧明亮辉煌。
长年累月下来,这笔蜡烛的费用可是足以令江南一带的豪富们都咋舌不已,甄蔳边想着边默默地在脑海中记录着路线,好不容易才得来这么一个外出的机会,若是白白浪费掉岂不可惜。
他低着头忍着胃里面翻山倒海的呕吐感将夜壶清洗干净,又好像走错路了一般走到另一条与来时的路不同方向的路。他的脚步放得很轻,速度却一点儿也不慢,脑子也飞快地运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