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言又是高兴又是苦涩。
在这个地方,终于有人能记住他,肯这样牵挂他,他不再是孤单一个游灵似的人类了。
可人类的感情是不会如此快地迅速累积。
就算辅居与世子有过一晚。人类自私的本性,会使得本能的决定并占据上风。
萧净不可能不顾自身的危险,而放过辅居。
岑言想不通,这时一道咕哝声,他以为萧净醒来,竟是张门行睁开了眼睛。
“啊,老夫活啦!是谁救活的老夫?”
岑言看看他,又朝着满棚子因发病而死的人身上。皱皱眉头。
刚才拿张大夫当试练,没想到他竟活了过来。
可是陈楼他们突然□□来,耽误了救人的时间。这次中毒之人,竟没有幸免。
“不必自责。本世子知道你已尽力。”
昏过去的萧净醒过来,手抓着岑言的,拇指划了下,语色略略温柔。触到他被吻肿的唇,萧净张开嘴巴,咬了咬自己的唇瓣,仿佛在回忆那个吻,眸色内邪气匪然。
张大夫摸摸完好不损的自己顿时大喜,热情凑上来,“世子说得太对啦!我们都活啦,实在太好啦!”刚走两步被地上的一样包袱给绊住,他拾起来,习惯性地打开来看看,看到里面的东西,眼珠发颤,“这,这个你的包袱吗?你什么时候偷了这种东西?!”
☆、第36章
岑言回头,就看到张门行正扯着个包裹,并伸手一拽。只看到里面哗啦啦,中衣、外袍、钱袋统统落了出来。
“张大夫你……”
岑言忙起身去阻止,暗想这东西是谁的?当着萧净的面,他怎么敢随意再拿东西?
可手被萧净扯住,根本迈不过去。
岑言这个急,若被萧净知道偷盗伎俩,铁定又得砍头。
萧净握着岑言细瘦的手腕,根本不让他走脱自己身边半尺,只冲夏善令道,“为小公子整理好衣物。”只是他寒澈的眸落定在衣袍上,却很清楚。这些衣袍太宽大,辅居身形消瘦,根本穿不起来。
“这……不是我的……”岑言插、口道。
“是。”
夏善点头,跟着单膝跪倒于地,真的悉心为岑言收拾起包裹来。
看到夏善把那钱袋放回到衣袍之中,只是钱袋的开口中敞开。夏8 善有些好奇,把里面鼓着的一块木板似的东西捏出来,当场点穴似地僵住,“是四皇子的令牌?”
“啊,这里还有四皇子的信呀!”
张门行跟着咋咋呼呼起来,惊讶而恭敬张牙舞爪地好像怕人听不见一样,他指着信上的字无比敬畏地道,“是真的四皇子啊!上面有四皇子的名讳啊!”
说罢之后,他当场就跪在了地上,对着信磕起了头。
四皇子的信、四皇子的令牌。
岑言整个傻了眼,眼圈发红地缓缓抬起头朝身边的萧净看去,他发觉这个男人突然变成了一尊阴煞神,浑身散发着阴寒的气息……
岑言低下了头,紧紧地抿着唇。
好不容易萧净才恢复正常,四皇子又出现了。每当四皇子一出现,萧净就跟得狂犬病似的。
岑言夹紧屁股,直接跪在萧净面前,为了晶体,忍了吧——
“世子,这不是我的东西……”
萧净松开了紧握住岑言的手,长腿迈开气势万钧而来,阴鸷地盯着那封信,劈手夺过,声音不冷不热,“四皇子又对你写信,嗯?”
岑言见那封信被萧净拿走,也不知上面写了些什么。但他却知道,一定要在萧净再对自己做什么之前,拿到他身上的晶体!他暗暗盘算着,只不过这起事情自始至终想来,都透着一股古怪。这包袱肯定不是他的,肯定是刚才陈楼他们来时,故意扔来的?
萧净打开了那封信,只不过仅仅看了一眼,那信便在顷刻间变成碎片,扬洒在夜风之中。
岑言瑟缩了下,垂下头去。
耳边风声呼呼,夜凉如水。
离得不算太远,系统在提示着晶体的存在。岑言握紧了拳头,满心的后悔。如果刚才萧净亲来的时候,他能够伸手去摸萧净就好了。这样就能具体摸到晶体究竟在其身体的哪个位置。也会顺得夺得晶体。更不用再忍着了。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张门行终于摸清楚状况,看看萧世子,又看看“小药童”。走上前来悄问道,“小公子,怎么啦。瞧着气氛不太对呢。怎么办,萧世子不杀我了,可我怎的看着他更怕了呢?你刚才可是治好了瘟疫呀,没看到我正活蹦乱跳的么!”
岑言听得这话,缓缓抬起头来。张门行吓一跳,见其如丧考妣的样子。正欲再问,这便听到萧世子冰寒的声音随风袭来——
“把他锁了。”
看到世子直指小药童,夏善连忙上前,反而劝道,“世子,小药童不能拿。刚才他把人救活了,有大用处那……”
不明白世子是怎么了,刚才还把小药童当宝,现在竟——
“他是辅居。”萧净冷冷道。
一句话解开夏善所有的疑问,眼中闪动着明了与迷惑,吃惊地看着满脸一抹黑的辅居。对于此人,夏善从来都不熟悉,而在辅居失踪之后,夏善虽派人满城查探,却也不过是随便画了幅肖像,让人去比对罢了。私心里,他与萧灵再一样,不希望辅居再出现。因此人对世子来讲,是绝大的绊脚石。可是今日他却医好了瘟疫。
“但他医好了瘟疫。”夏善依然在坚持,并不肯动作。触到萧净猛然闪来刀一般的锐眸,夏善闭了嘴,无奈地后退两步,回头又犹豫地看看辅居,不肯动手,硬着头皮对世子再劝,“可是世子,他的身份是太师之子,如此抓他,岂不难向世人交待……”
“混账,锁起来!”
萧净最后一声吼,夏善再不敢怠慢,朝身后人命令,侍卫拿着锁链七手八脚地把岑言给捆上。
张门行失了分寸,意识到是那个包袱惹的祸,连忙冲上前跪倒在世子身边,大声喊冤,“世子饶命呀,那个包袱不是小公子的呀,您一定要明察秋毫,此事与小公子无关啊!小人敢以性命保证,求世子饶过小公子啊!”
他哪里想到,自己拉小公子来立功,以后要同享富贵的。可是这倒好,直接把小公子送进了大狱!这若让银蛋知晓,不得被骂死。
眼见世子拒不应声,张门行上前就抱住他腿,不住地晃他,让他说句话。
只不过萧净此刻早冷酷得犹如冰雕般,面上没半分情绪,眼中连一丝感情都没有。他一脚踹出,张门行被当场击翻于地。这一脚太重,把他踹得口吐鲜血,直翻白眼。尔后萧净以一种研磨的目光盯着张门行,似乎是觉出了什么,抬眸冰冷地看向岑言,“你与此人是一同前来,果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你别伤害他!”
岑言觉得萧净这话中有话,连忙阻道,只是身上的锁链跟着他的动作哗哗作响,后面两名护卫控制着锁链,迈出去一步,却被强力拽回来两步,直接被制住,动弹不得。
“传令下去,彻查此人。”
萧净冷漠地睨了眼张门行,便有护卫朝应令而去。
张门行抱着身子缩在一边疼得直咳血,萧净视而不见地朝岑言走过来,大掌落在他手腕上冰冷的牢锁,轻轻地抚了抚,状似温情,薄唇微启,“辅居,今日这场瘟疫好生奇怪,你怎么认为?”
岑言闻声,心猛地提起来,瞪大了眼看着萧净:他想到了什么?
岑言脑中想起了王妃娘娘、薇儿还有陈楼。下意识地便朝不远处陈楼的尸体看去——
如果把陈楼跟薇儿的关系说出来,萧净会不会相信?
如果这件事情发生在四皇子的令牌和信被发现之前,萧净极有可能会信。而现在,能让他相信自己的话,可能会很难。
岑言心下思量着,脸上便露出矛盾之态,那双眼中的神色也变得很是惶惶。
“把尸体带过来。”
忽听得萧净的声音,岑言猛然抬头,赫然发觉不知何时萧净已经离开自己,并让人把陈楼的尸体抬过来。
岑言讶异地看着,萧净这是干什么,那尸体还具有传染性,他不怕死吗。
而萧净把口鼻一捂,走近了看一眼尸体。尔后回头远远朝岑言送来一眼,意味莫名,“他是谁?”
“不知道。”岑言垂下头。
“查。”
萧净居然也没逼迫他,向手下人命令,便又有两名护卫离开。
深更半夜,渐渐转向黎明。
这一夜,身子灌尽了冷风,岑言也尝尽了无助凄惶与热烈发疯的吻,以及眼下这囚笼般的无奈与挣扎。
在天亮之前,萧净的护卫们带来了两个消息。
☆、第37章
西城之郊有一座大宅院。
岑言跟着萧净到达时,天边已鱼肚白。
这座宅院铺着修剪精致的青石,花园草坪弄得极好。走进去之后,悄无声息,并没有人居住的样子。可这里却没半点灰尘,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远处尚且有花朵在盛放。
岑言被萧净一路拖拽,跌跌撞撞。
那铁链子锁在身上,叮铃当啷,系统的信息波被时不时阻扰,真是烦人。被萧净扯着,岑言也无法集中精力与系统交流,无从对晶体下手,心中更是讨厌。岑言烦了,在后面用力拽了一把,谁知萧净蓦然顿住,转回身来。
岑言抬起头,就与萧净对了脸。他还没说什么,萧净已朝他欺来:“知道张大夫家里都有些何物?”
“什么意思?”岑言倒退一步,心下惊疑,难道说这是萧净的人所带来的第一个消息?他们把张门行藏在地板下的金银珠宝都查抄出来了啊?
萧净送个眼神给身边的护卫,那护卫便噼哩啪啦地说出。原来护卫们找到了张门行的家,从里面翻出了大量的金银财宝……岑言作为张门行的‘小药童’,与他同伙而来,也没办法脱掉干系。再加上曾经他在萧净面前的行事,更令萧世子认定,趁火打劫是他惯用的伎俩。爱财好物也是他所表现出来的本性。而这次的瘟疫,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我只想说,我没偷盗。”岑言非常难堪。
他小声辩道,那些美丽的琉璃珠还有玉石,他都在中途丢掉了。
“若你还是从前的那个人,本世子自然相信。可是,一个对百两银子三番两次、反反复复守护、并生怕被人拿走——这样的人,你让本世子拿什么相信?你认为本世子会相信你对这整个西城大量的钱财无贪没之念么?”
萧净的话让岑言泄气。
“求世子放过小公子吧……我,其实都是我偷的,与小公子无关……小公子之前拿了人家一些琉璃珠子,也都让我给偷来了,这可都是真的啊……”张门行在旁边哼哼唧唧。
只是他的话却令萧净挑了挑眉色,眼中掠过促狭,定格在岑言的身上。
岑言垂下头去,闭上了眼:这下子全被张门行说出来了,可也越来越难堪了。
萧净转眸看了眼天色,指指陈楼尸体,眸色深了又深,再次问,“此人你可认识?”
“我不认识!”岑言矢口摇头。
“哼,你最好永远这般嘴硬。”萧净面色一变,板起脸来,显得很凶。
夏善突然跑到近前,气喘吁吁地禀道,“世子不好了!东城传来消息,关于您的。”
“何事?”萧净掸掸衣角,眼神状似不经意地轻扫,长长的眸擦过身侧那上着枷锁、小脸涂得乌漆抹黑的小公子:接下来就要回到长信王府了,此人,自己是要带回去的。不过这副样子回去,倒是……夏善说得,无法向世人交待,毕竟是这身份也算不得等闲之辈了。
“现在章大人已经不见了,治疗瘟疫的那些大夫也跟着在西城消失了!从长信王府传来消息,王妃娘娘说您染上了瘟疫!”
可若是不让他带着枷锁回去,不定下次又逃掉,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再逃,自己却一定能如今日这般容易捉住。需得给他些厉害瞧、、瞧才是,否则他那双==腿会=跑得更快……
“世子?世子?”夏善在旁连连叫道。
“嗯?”萧净回过头来,抬眸看着面前这忠诚的侍卫,挑挑眉,异于他如此急切。
夏善轻咳一声,“世子,您说该怎么办?”
“何事怎么办?”萧净问。
岑言捏一把汗,如果夏善说的是事实,章大人跑了,王妃娘娘也这样。这场阴谋只会越来越大,葬在这个坑里面的人也越来越多。岑言犹豫地看着萧净,他要不要趁虚而入,从萧净身上捞到晶体,一走了之。反正这里的事情==事实上,与他半点关系都没有。萧净这只狼崽子,其实也没什么值得同情的。
夏善又说了一遍,萧净才回过神来。
他转眸掠了眼现场,看到追随自己而来的这几个人,一双似湖水般深邃的眸,掠过全然的明了之光。他非但不着急,反而看岑言,看起来非常闲适淡泊,薄唇轻启,“你认为王妃接下来会做甚?”
岑言有点不太习惯他突然变得温柔的目光,黎明的光落下,覆在萧净那浓郁色彩的五官,非但不觉晦暗,却好像铺灿下一片灿烂的辉煌,莫名地减少了好几分冷酷阴森之感。可他的喜怒无常,还是令岑言不敢说实话。他吞了口水,小心问道,“你呢,接下来你会做什么?”萧净总不能一辈子不回王府吧?
萧净轻笑了下,“你还是不肯说哇。”话落,面上一片凉薄的绝然之色,“来人,把本世子准备的东西拿来!”
夏善犹豫了下,朝身边的侍卫点头,那侍卫应命而去,岑言眸光微动,抬眼看着面前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你这是什么意思?”王妃都说他染上瘟疫,他马上就要‘死了’。他现在这是做什么呢?怎么不想解决之法?他让人拿的、又是什么东西?是专门对付自己的么?
萧净不答,反而勾动唇角妖冶一笑,朝岑言缓慢走来。
夏善已决心对有关于辅小公子之事不予理会。于是接过侍卫取来的东西。这是之前世子命人精心打造之物。转眼奉了上去。
岑言眨眨眼睛,他以为自己看错了。
只见落在萧净大掌中的是一个宽厚的大锁链。形状就像是给狗狗脖子上带的那种宽型号的项圈,只不过眼前这个更精致,外表还踱了一层光闪闪的璀璨金皮。他看到萧净打开了那锁,就朝自己的脖子套来。
“喂,你干吗!”岑言大叫,倒吸口大气,挣扎着朝后退。
两旁的侍卫拿锁链钳制住他,不过眨眼便动弹不得。
“还记得在王府大殿,你一掌把本世子击得昏死过去么?”萧净削薄的嘴角浮起一缕冷血的魅笑,“当时若非我有内功护体,早被你击碎了骨头,此刻已化为一道残魂。”
“对、对不起……”岑言飞快摇头,“我,我不是故意的!你也没死,你不能怨我!如果当时不是你……”
“所以!”
萧净抬眸,深湖般的眸寒而幽黑,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原地,看过来。浑身散发着灼灼的耀眼光辉,仿佛山河天地都能被他尽收于胸——
“知道你力气大,所以、本世子特意把这件礼物送给你!”
咔嚓。
岑言觉得自己的脖子被切开掉了,当那金灿灿的项圈不紧不松地锁住他的颈子时,他立即就去扒颈上的多余物!
“呵呵,知道你力气大,所以本世子找了这世上最有名的工匠,取了最硬的玄铁打造。居儿,你打开来试试,看是这东西硬还是你的力气大?”
出于本能,岑言真的双手更用力地去猛拽那项圈。
他咬牙切齿,脸颊胀得通红,誓要把项圈撸下来。
可这看在萧净的眼中无疑就像只没有智商的狗狗行为,瞧着可笑。
岑言扯了半天,系统内发出警告之声:“主人注意!主人在使用系统极限力量,主人在使用系统的极限力量!”
“难道五百斤的力量还打不开这项圈?!什么玄铁所制,就算是宇宙中最硬的铱铁所制,我就不信打不开!”岑言恼怒非常。
“主人使用系统极限力量,会导致晶体探测功能减弱,影响主人回去进程。请主人选择是否使用,请选择是否使用。”系统的声音缓慢而刻板,苍老而漠然。
这令岑言想到他的系统已经不再是几十年前的那样,经过这颗星球的时间耗损,它变得苍老而虚弱。
颓废地松开了手,岑言闷头坐栽于地,难道以后真的要做萧净的一条狗?
“主人,发现晶体波动,发现晶体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