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均见着郑媛冲他笑,等到两人距离远了,她才将帷裳放下来。
这个女子是狠心,无比的狠心。公子均回过头去,脸上和身上热的很。
“公子还好吧?”御人回头,见着公子均面上有红晕,不禁出口询问。
“无事。”公子均也察觉到自己脸上烫的很,“是被晒的。”
晒得?
御人瞧了瞧头上的伞盖,这样子还能晒着?自己也不觉得热啊。
不过御人很明智的没有说出口,只是双手一振车辔,令面前驷马向前跑去。
郑媛当街调戏了一把公子均,心里可乐了。就像纨绔子弟终于把看中的给勾到了手一样,她也知道公子均是个表里不一的,面上谦虚恭谨,如同诗里头的谦谦君子,可是这私底下么,恐怕也只有她知道了。
见着他不得不忍,她就浑身上下兴奋的不得了。他越忍她就越想撩,最后看着他忍不可忍的压过来。那简直就是一种享受。
郑媛被突然冒出来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她手指抬起来,宽大的袖子落下,遮去了一半的脸,露出一双眼睛咕噜噜的转。
她该不是变态了吧?
郑媛吃了一惊,她很快又平静下来。从来没有个变态觉得自己是变态的。
公子蛮的封邑离新郑还有段距离,公子蛮身上没有大功,也不是郑伯最喜爱的儿子。所以得到的封邑不怎么样。出产也不丰厚,最要命的是靠近边邑,每年秋季必须要赶紧把庄稼全部收好,要是和楚国交恶的时候,指不定就便宜了打过来的楚军。
郑媛心里觉着公子蛮也是挺无奈。新郑里头的事原本就够多了,封邑里头的事也让他忙的不可开交。
不过也好过她,什么都没有。将来嫁人,若是运气好,成了正妻,也只有自己带去的那些媵器。
薛任的年纪比郑媛大不了多少,女子十五及笄,而后等着的就是嫁人。薛任的年纪满打满算,不过是比郑媛大上几个月罢了,满脸的稚气哪怕是做妇人打扮也压不住。
郑媛原先和这位阿嫂没有多少来往,毕竟公子蛮不是她同母兄长,来往的太密切会有人说闲话,所以和薛任也仅仅只有一个礼字。彼此之间都生疏的很,可是这路上,薛任对她嘘寒问暖,每日里在传舍投宿之时,都要亲自来探望。
郑媛又不天生冷心肠,渐渐的就和薛任开始关系融洽了。
两个都是女子,而且年岁相近。两人走在一块格外的容易,何况郑媛还有些让女子欣喜的小手艺。
郑媛这日一大早就到了薛任居住的房内,替薛任上妆。
“叔姬是从哪里学来的?”薛任乖乖的坐在那里,任凭郑媛在她脸上忙活,她身上不怎么动,只剩下一双眼睛觑着郑媛。
“这些啊,都是我自个琢磨的。傅姆说过妇容,所以我就私下偷偷学呗。”郑媛和人熟悉之后,就不再是以前那副敬而远之的模样,她给薛任画眉,眉形画出来不是贵妇中常见的直眉,稍微带那么一点点弯,而且颜色也不重。
“阿嫂看看,可还好?”郑媛让薛任自己看看铜镜,她是见不惯那些贵妇满脸□□,白的白,黑的黑,红的红,好好一张脸愣是被化成了画布一样。
“嗯,比以前淡了不少。”面上的妆容比以前侍女们给她上的要淡许多,甚至最注重的眉,也不过是稍加修饰而已。
“嗯,就是这样,毕竟阿嫂肤色原本就白皙,粉多了倒是喧宾夺主了。”何止是喧宾夺主,一脸的粉看着后槽牙就开始酸,恨不得一头躲起来。
“叔姬今日没有上妆。”薛任不过就那么点大,听到郑媛夸她皮肤白,不禁心下高兴,她看到郑媛面上干干净净,不禁有些奇怪。
郑媛也及笄了,及笄之后的女子就不是和之前一样,需要装扮起来。不仅仅是为了让自己更貌美,也是妇容。
“我不喜那些粉。”郑媛就不爱往脸上擦那些粉,何况她也不觉得自己脸上还需要涂些什么,原本就是如花似玉的年纪,肌肤水嫩白皙,眉毛更是生的长长弯弯的,浓密的很,稍作修饰就行了,根本就不用上眉黛。至于剃光了重新画?门都没有!
“……”薛任见着郑媛答的这般快,这般任性,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她早就知道郑媛行事讲究一个随心所欲,除了姚子之外,谁也难劝她。薛任想了想,还是没说。
两人在路上也走了一个来月了,今日除了传舍,如果没有意外,到傍晚的37 传舍内的胥吏已经将车马都准备好了,传舍内迎来送往的,见到的都是卿大夫和公室,有时候楚军路过,还能见着楚王带着卿大夫们住在这里,胥吏们早就磨练出来了,办事又快又好。
原来的马已经被换下来了,换上了膘肥体壮的好马。如果追求速度,马跑了一段路,就要换下,不然速度慢下来不说,就连马都会倒毙于道。所以胥吏将精神充沛的马换上。
郑媛踩着踏几上了帷车内,不多时御人就振动车辔,帷车向外头驰去。
道路两边的景色和原先也有了一些不同,原先道路两边都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只能见着一排排的树木。后来渐渐的景色就有些变了,地形开始有些起伏,但也不大,与其说是山,不如说是土坡来的更贴切。
不过比起看了一个月的平地的郑媛来说,这点土坡都比什么都没有要好的多。
郑媛靠在身边的漆几上,车外是护卫她们的武士。帷车的速度并不快,甚至还有几分慢,要说这速度有个什么比喻的话,差不多就是拖拉车哒哒哒的路过。
现代不过几个小时的路程,在这里硬生生的走了一个多月。
这一路上没有意外,天公也很作美,没有下雨。下雨之后的道路,郑媛领教过,是真正的泥泞难走。
想起公子均听说她要离开新郑前往公子蛮的封邑的时候,不想她去,应当也有这个原因。
赶路实在是太累了。幸好这是最后一日,傍晚的时候还真的见着了边邑的城墙。郑国地势平坦,没有什么天然屏障,但是不代表郑人傻乎乎的不会筑城墙。因为处于中原中心地带,被楚人和晋人这么骚扰来骚扰去的,城墙被郑人修筑的老高。
郑媛在帷车中,看见那高高的城墙,感叹着进了城池内。
家臣们听说主母来了,都出来迎接。家臣们知道薛任回来,而且还会有个公女,所以宫室修筑好之后,将内外都整理好,该准备都准备好了。
郑媛被人搀扶着从车内出来的,她这个坐在车里头的人头晕目眩,反而比车外的人还要累一些。
她这会是亲自感受了一把车马劳顿之苦。两眼昏昏,哪怕御人御车的本领出众,她还是被颠簸的有些厉害。
“扶叔姬进去。”薛任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见着郑媛脸色苍白,强行撑着让侍女先扶郑媛进去。
郑媛这会也没和薛任客气,实在是想客气都客气不了,她只能有气无力的对薛任说,“阿嫂也要好好休息。”说这么一句话,似乎把浑身上下的力气都用光了似得,整个人忍不住往下掉,侍女们扶住她,才没让她瘫软下去。
郑媛到了封邑之后,连着休息了好几日,几乎足不出户。这一个多月的赶路还真是把她给伤着了。
幸好人年轻,底子也好。医师过来看了几回,喝了几服药之后,身体就渐渐恢复了。封邑上的供养或许可能比不上在新郑里头,但绝对是最好的。
不过最好……也就是那回事了。这会的蔬菜说少,种类是真的不多。是种类少也就算了,可是那个个头嘛……小的可怜。
郑媛用了鱼喝了一碗骨汤,这一顿就算是用完了。
“公女不多用些?”寺人俠瞧着郑媛没吃多少肉,鱼倒是用了一些,可是鱼汤鲜美,鱼肉么在贵人品尝来,滋味还是有些寡淡。
“吃不下了。”郑媛觉得自己喝了一碗骨汤就觉得差不多了,至于还吃点就没有必要了。
“小人待会去和庖人说说,让他们照着公女的喜好来。”寺人俠道。
“还有阿嫂在呢,我干嘛这样?”郑媛觉得膳食不合胃口,但是还没到不能忍受的程度。吃多吃少不过还是那些东西罢了。
“可能是这段时日在室内久了,所以胃口也不好。”郑媛想着就怎么偷偷溜到外头去玩了,原本她就不是什么安分的人,到公子蛮的封邑上来,不过是想要看看新郑之外的景色。结果来了封邑里头,光顾着把路上亏得都补回来了。原先的念头现在才想起来。
城邑内其实什么都有,不是什么荒凉地方,就是在城郊外,运气好可能还会见着不少人。
“小人立刻让人准备车马。”寺人俠眉开眼笑,招手让另外一个寺人过来,他一溜烟的就跑远了。
城门口,排起了长长的一条队,城墙上可见几十个圉人在城墙上劳作,加固城墙。城墙下则是一片等着入城的人。
一个少年面上满满的都是不在乎,他身后的人倒是个个愁眉苦脸。
伍韬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对少年人说,“太子,这里是郑国,我们还是走吧。”
太子吕这一路上从郢都乘坐水路,在云梦泽玩了会,可是云梦泽还是不能满足他,干脆带着人直接跑出来了!
“怎么,郑国就不能来了?”太子吕回头看见伍韬一脸的为难,他冲他一笑,“放心,我呀甚么都不会做的。”
甚么都不会做,太子这话恐怕是诳他的吧!
屈瑜:来战!
公子均:来,大家都看到了啊,负心渣男调戏大姨子不成,如今要杀人灭口……
吃瓜群众:噢噢噢噢噢——
郑媛快步走过,屈瑜却伸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她手腕纤细,他轻轻松松就抓住了。
“你干甚?”郑媛被他突然的一下给吓了一跳。这还是在妱的居处,屈瑜还真是胆大,妻子在室内,在外头就敢调戏她。
“……”屈瑜攥住她的手腕,他掌心上一层常年握戈戟而留下来的老茧,老茧贴在娇嫩的肌肤上有细细密密的痛。
屈瑜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放手!”郑媛蹙眉狠狠瞪他,她见着屈瑜没动,而他的目光渐渐的变得危险,她也不管不顾了,妱还在里头,她要是真的在妱的房门外和屈瑜闹出点什么,回头就真的完了。
她狠狠对着屈瑜就是一脚踩下去,她那一脚吓了浑身的力气,兔子发威的时候还能咬死人,更何况是人?人的脚也是一个较为脆弱的地方,痛起来看也真的要命。
屈瑜光顾着看郑媛,郑媛在他眼里就是春日里的辛夷,娇娇弱弱,火热又美艳。对于她那一脚完全不放在心上,结果被她狠狠一脚踩下来,终于见着他脸色变了。
脚上吃痛,他脸上抽搐了两下,可是手上还不松。
“你还不松手?!”郑媛感觉自己手腕上的桎梏比先前又重了几分,疼的她眼里都在冒泪花。
屈瑜疼的直喘气,眼睛还是盯着她不放。
这时有急促的脚步声往这里传来,郑媛已经想要给他来一记狠的了,“有人来了!”
“大夫!”妱的傅姆急匆匆的往这边赶过来。室内的妱用酒擦拭皮肤之后,比之前要好上了一些,至少没那么烫了,后来医师过来给她看诊了一番,一碗药汤喝下去。人瞧着已经比之前要精神点,傅姆就出来寻屈瑜。
妻子病了,夫婿就算不时时刻刻守在妻子身边,也应该去探望一下。
傅姆远远的瞧见屈瑜,她只看得见屈瑜的背,此刻屈瑜背微屈,他的面前站着个娇小的少年,傅姆看清楚那个少年的衣角,脸色大变。
那不是叔姬的么?
男人背弯下来,脸对着叔姬,似乎在做些什么。傅姆大惊,也顾不得许多,快步就向屈瑜跑过去。
这会就像装作看不到也不行了,不如干脆上去,也好让叔姬知道一下分寸。
屈瑜被郑媛那一脚踩的直喘气,他已经听到了傅姆的声音,抬起头来,乜了那边一眼。他将手放开,郑媛立刻收回手来。
傅姆跑过来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傅姆体态并不胖,甚至有点瘦弱,但是许久没有这般辛苦过,就上气不接下气。
傅姆心下瞧郑媛不上,明明世上那么多的男子,凭借自己的容貌和身份也能获得其他男子的青睐,偏偏和自己的妹夫不清不楚。
傅姆心下想着,越发鄙夷。甚至还瞪了郑媛一眼。
郑媛握住手腕,她不跑开是免得傅姆以为她做贼心虚。妱的傅姆这么快跑过来,恐怕也是误认她和屈瑜实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她看到傅姆转过来的眼白,知道自己这下是真的被人误会了。郑媛向来就不是什么被人误解了哭哭啼啼的说不是我不是我的性子,“妱既然好了,那么也没有我的事。屈大夫,告辞了。”
说罢,也不去看屈瑜和傅姆现在到底是如何表情。她掉过头就走。
“大夫,这事不该啊,叔姬是季姬的姊姊,也是大夫的……”傅姆心下认定了屈瑜和郑媛有私情,想着妱还病着,这对见着面就做出这事来,心中又气又急。
屈瑜冷冷的瞥了傅姆一眼,那一眼凛冽的很,如同三九寒天被人浇上一桶凉水似得。一股凉意从头颅往下迅速传遍全身。傅姆的嘴立刻停住,惊恐睁大双眼。
屈瑜掠过她,直接就向外走去。
傅姆回到妱的身边,牙齿还忍不住在打颤。方才屈瑜的那一眼,她差点真的以为自己快要没命了。
“他没来啊?”妱喝了药睡了一觉,浑身出一场大汗,觉得浑身都轻松了许多。她见着傅姆一个人呆呆的坐在床前,心中有些失望。
她招手让侍女搀扶她起来,出汗之后,口中觉得干渴,命令侍女拿蜜水来。
“公、公女。”傅姆战战兢兢开口。
妱下意识觉得不对,“怎么了?你怎么如此害怕?”
“妾之前去请大夫的时候,见着大夫和叔姬在一块。”傅姆实在是不好将自己所见告诉妱,“两人举止亲密……”
傅姆的话语未尽,妱手中的漆杯掉落,杯中的蜜水尽数泼出,溅到她身上的寝衣上。
妱的后槽牙要的咯咯直响,“贱婢!”她恶狠狠的骂,“当初我就不该去救她!贱婢!”她眼睛瞪的很大,一张脸几乎扭曲成一团。
“公女!”傅姆被她狰狞的面容吓了一大跳。
“这样的人,上天为甚么还要让她活在世上?”妱怒极而笑,似乎根本没觉得自己在说什么,“她自小要甚么有甚么,偏偏就喜欢抢姊妹的!现在更好,就连夫婿她都不肯放过,宋大夫也是个窝囊废!”
骂了郑媛,妱还觉得不够,将公子均也是一块骂进去了。
“他连个女子都看不住,任由她胡作非为,在外勾搭男子,他有甚么用处?难怪被宋君送到郑国做人质!”
“贱婢!贱婢!贱婢!!”她歇斯底里尖叫怒骂,那些过来搀扶她的侍女统统打开。她骂着骂着停下来,涕泪满脸,哭倒在寝席上。
公子均在堂上见到郑媛出来,立刻下了台阶,他没指望屈瑜会过来。既然主人不来见他,自然也没有那个必要和主人告别,以礼相待,自然也要对方守礼才是。
“我们走吧。”郑媛拉住他的手,轻声道。
公子均求之不得,他才来的时候就已经后悔将郑媛带来了。他点头,轻轻抓住她的手掌,和那些家臣说了几句告辞的话,就带着她出来了。
门口的马车已经备好,两人上了车之后,郑媛抽了两下鼻子。
“怎么了?”那声音很低,如果不仔细可能都不会发觉,他立即问她。
“没甚么?”郑媛瞥了自己手腕一眼。公子均立刻就抓住她的手,直接将垂下来的袖子推上去,皓腕上一圈略显红肿的印子。
“他做的?”公子均的声音立刻就冷下来。
郑媛没有说话,公子均也没出声,两人回到传舍,家臣们见着他们俩之间气氛诡异,也都不敢出声纷纷退去。
到了内室里头,郑媛直接抓住他的袖子,扑在他的怀里,“他凭甚么那么对我呀!”她哭着嚷,“我都没见过他几次!就在公宫和新郑里和他了一回话,他凭甚么!”
“……”公子均双臂抱住她,听着她哭泣,他的脸颊贴着她的发丝。
“都有嫡妻了,纠缠我作甚么呀。”郑媛哭的鼻头都红了,公子均把她打横抱起来抱到床上,“你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
说完,他走到外头拔出腰间佩戴的剑,剑上泠泠寒光照在他的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