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子不管政事,反正她也没儿子,管了也没用。她干脆乐呵呵的让女儿多出去走走,免得在宫室里头给闷坏了。
“出去看看也好,如今公宫里头人人哭丧着脸,好似这天都要掉下来,看着心中便觉得烦闷。”姚子对着女儿说话,自然不会一句话还要在心内想个半天。
郑媛得了姚子这话,也就真的出去走走了。她这几日也想通了,哪怕她再着急上火都没用,就算是郑伯,面对这场战事,除了闭门固守之外也是束手无策,她一个还未到及笄之年的公女能有什么办法。
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除非能够说动那位若敖,不然一切都是白搭。可是投靠了楚人,晋国人又不干了,然后又要和当年一样,联合秦国前来伐郑。
左右结果都是一样的,有个什么好纠结?
郑媛这段日子算是明白了,左右都是挨打,就看是挨谁的打了。郑国的国力并不弱小,但是和晋国与楚国相比,其中的差距不小。偏偏又临近晋国和王畿,所以就成了两个大诸侯国抢夺的对象。
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纠结的。只要君父不学陈侯还有邓侯将自个女儿作为求和的礼物送出去,在郑媛看来,郑国不过就是换了个人交保护费罢了。
原先集聚在心头的那些不安渐渐散去,其中也有无论她怎么担心,也改变不了局面,不如放开胸怀,尽情享受眼下的因素。
郑媛出门,当然不止是跑出去看风景。郑国地处中原大地上,地势可谓是一马平川,望到头了连个山都难以见到。
不过也有几处看起来像是人工堆起来的高高的土坡,有人告诉郑媛,那是商王留下来的王城。
郑媛才不在乎那样,她不想在城郊看书看鸟,干脆让寺人俠偷偷给外面的公子均送消息。让他到时候等她。
看风景哪里有看人舒服呢?何况还是那样一个美少年。见着都觉得赏心悦目。
寺人俠自然是尽职尽力,将消息偷偷的给送了出去。
消息送到公子均的宫邸上,一向少年老成的公子均当着家臣和竖仆们的面,竟然笑的牙都快要露出来了。
“公子?”华匀还是第一次见到公子均这般,不禁有些发懵。
公子均在商丘因为是庶出公子的缘故,行事不说低调,但也进退有礼,很少见到他为了什么事大喜大怒,哪怕是得知自己被国君派往郑国委质,也仅仅是人对着墙壁而坐生了几天的闷气。
公子均此刻眉梢眼角都是笑,双眼都已经眯起来。
“你做的很好。”公子均对庭中站着的竖仆道,他满脸的笑意收都收不住,他手握成拳放在唇边咳嗽了几声来遮掩自己的高兴。
“公子?”雍疑也知道公子均对那位郑姬的心思,见着公子均遮掩,等到竖仆下去之后,一脸坏笑。
那位郑姬也不知道是郑国的宗女还是郑伯之女,不过华匀还有雍疑还是希望是郑伯之女。先不说娶郑伯之女,可以取信郑伯,日后在新郑日子都要好过许多。何况郑姬容貌美艳靓丽他们之前都没有见过还能比她更吸引人的女子。
公子均见着雍疑面上的坏笑,他扬起袖子来,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将方才自己表露出来的狂喜给遮掩过去。
“公子,男欢女爱原本就是天经地义,不必遮掩。”华匀也笑起来,他很坦率的看着公子均,“公子对叔姬有意,何不试试看呢。”
华匀想起郑媛的容貌,自个都忍不住一阵阵心动。那个少女虽然年少,还没有完全长开来,但是年少之时就已经有如此风姿,若是真正长成,还不知会有如何的风情。
“她……”公子均想起郑媛,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有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叔姬既然愿意和公子见面,公子应当抓住机会才是。”华匀道,能够遇上那样的美人实在是不易,更难得的是,叔姬还对公子均有意思。若是不抓住这个机会,华匀都觉得可惜。
那样的美人,哪怕不是同她亲近,和她说几句话都会觉得浑身上下舒畅不已。
“这我自然知晓。”公子均口里这么说着,可是人却显得有些手脚无措,似乎以前在商丘和那些国人结好的激灵劲儿全都不见了,剩下的只是傻气。
公子均眉头轻颦,他突然压低了声音问,“你们知道女子喜爱何物么?”
公子均尚未二十,对于女子的了解,便是商丘公宫中的那位王姬,可惜公子均对于那位一直都是避若蛇蝎。唯恐自己会被那位襄夫人给看到,如今他也想不出来要送给女子怎么才能够讨她欢心。
“公子不如准备些香草?”雍疑立刻答道,“女子多爱芬芳之物,要不就准备些香草吧?”
“那是楚人的习惯。”华匀立刻就把雍疑的这个建议给打了回去,“楚人才如此,叔姬喜好如何,公子还不清楚,不要轻易送楚蛮之物,万一弄巧成拙了呢?”华匀一边说一边瞪了眼雍疑。
雍疑也是满心的委屈,楚人说霸蛮还真是个霸蛮,可是他们的东西的的确确挺好看的,色彩格外鲜艳,他在郑国呆了这么段日子也没见着哪个贵女排斥来自楚国的东西啊。
“不如玉环?”华匀道。
“……”公子均听后,俊脸红了一下。
“公子和叔姬都还没甚么呢!”雍疑赶紧提醒,玉环等物乃是男女定情的时候所送,眼下叔姬那边怎么想还不知道呢。
“叔姬都已经让人送消息过来了,自然是对公子有意。”华匀反驳。
“可是这女子你不到最后,根本就不知道她在想甚么啊。”雍疑好歹是有些经验,立刻就把华匀的话给塞回去了。
送消息又怎么样,他还遇见过两人过了一夜,结果日后照样不认人的女子呢。这女子的心思如同天上的云朵,看着是看明白了,可是变化多端。
“好了。”公子均从茵席上起来,腰下的玉组随着他起身的动作落下发出清脆的响声,“我自己想。”
说罢,他就大步往连通寝室的户道走去。
剩下华匀和雍疑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还是送女子喜欢的香草比较好。”
“送玉珏更好。”
两人一说完,立刻怒目相瞪。
郑媛出公宫出去游玩,在新郑之内就算有人图谋不轨,也不会对个公女下手,带着十个武士,再带上几个仆役就可以了。
到了约定的地方,郑媛掀起帷裳,果然就看到了那边的公子均。
一段时间没见,公子均似乎比以前还高了些。郑媛瞧着他日益鲜明的轮廓,在心里算了算他的年纪,算起来公子均十分年轻,只是比她大了几岁。这时节的少年骚动不安,活力十足。
郑媛让御人停车,她踩着踏几从帷车上下来。她的脚才落到地面上来,那边的公子均已经从车上下来,站在那里,两人隔着一段距离,相视而笑。明明不过只是见了几面的人而已,算起来也就是比陌生人好些,可是见着面好似认识了很久似得。
郑媛走过去,她挺直了脊背,双手拢在袖中,腰下环配服帖的垂在裳旁。
“公子。”郑媛对他笑,眼前少年的轮廓要比之前鲜明,而且高上许多。
她眼睛扫过他的肩膀,和印象中比较了一下,的的确确要宽了些许。
“叔姬。”公子均双手拢在袖中对郑媛一礼,说话的时候,心跳的厉害,口干舌燥,心烦意燥偏偏又无可奈何。
“这几日公子可好?”郑媛见他似乎有些紧张,不禁笑着和他问他。
“这几日,新郑里头有些热,夜里入睡常觉得闷热。”公子均答完,一张俏脸顿时就涨的通红。
郑媛有些惊讶的看着他,而后噗嗤笑出来,“的确,最近是有些热,可能是夏日来了。公子夜里就寝,记得让竖仆点燃艾草,驱逐蚊虫。”
贵族们一般都有专门用来避暑的地室,郑媛也不清楚公子均的那间到底有没有。
“嗯。”公子均点头,郑媛无意间一眼看去,可以看到他耳后通红。耳后的发丝或许是涂了兰泽。发丝梳拢的整整齐齐,全部在头顶上结成了发髻,并且戴以发冠,冠缨在下颌处系好。
身上袍服整洁,腰间佩戴长剑。睫毛浓密而纤长,垂下眼的时候,她都看到那浓密的眼睫如同被蜻蜓点过的水面轻轻的颤抖了一下。少年长了一张精致的容貌,他不仅仅五官精致,甚至耳垂也漂亮,看着想要亲一亲,捏一捏。
她面上笑意越发浓厚。
今日她并没有着太多的装扮,远远没有公子均这般郑重其事。她还未到及笄,所以女子们用的粉她也不能用,未及笄的少女可不能在脸上用那些东西,不过也不需要。
明亮清澈的双眼,白皙细嫩的肌肤,不染任何丹朱却仍然饱满而嫣红的唇。这些比浓妆艳抹都无法比上的。
郑媛只带上寺人俠和两个武士,而公子均将自己的带来的家臣和竖仆都留在车旁。
两人并肩走在道路上,武士和寺人俠就走后面。
“这些日子在公宫里头颇为无聊。”郑媛和公子均抱怨,“身边人说来说去还是那些话,偏偏最近忧心的事又多。”
郑媛不说,公子均也知道她是为了什么事忧心。
“叔姬瘦了。”他突然道。
原本有些圆润的面颊这会已经有些尖尖的,哪怕那份明艳没有减掉半分,反而越发浓厚。叫人移不开眼,可他还是看出她比以前还是瘦了。
“……”郑媛一时哑然,他说的竟然是这个?
郑媛:看来野餐还是不行!
雍疑:约炮约出重要信息,我这也是没谁了……
路上的艰辛要远远超过以往任何一次远行,郑媛在车上吐得半死,连续几日的赶路让她的身体虚弱的很,原本好转的身体在赶路中变差。
郑媛一把掀开垂下来的车廉,也顾不得自己可能会掉下车去,趴在边缘处呕吐起来。呕吐的武士听到她呕吐的动静,不得不停下来,他们的确是想要早些回到晋国去,但是他们不可能带回去一个奄奄一息,或者直接没命的美人。
美人再美,若是没了性命,那也只是一堆枯骨。
行程不得不停下来,在没有到下一站的逆旅的情况下,武士就地打猎做了一顿饭。结果那股肉味让郑媛越发恶心,这下她连吃东西的欲~望都没有了。
人不吃东西,会很快虚弱,接着就一命呜呼。在野外他们这些五大十粗的男人没关系,可是这位娇滴滴的美人看上去却不行了。
幸好此事有商人赶着一群奴隶经过,临头的武士肉痛的从商人手里买下一个擅长做饭的膳奴。一般的奴隶价格便宜,会手艺的奴隶则会要价很高。这商人也没有例外,就膳奴的价钱和武士们讨价还价,说的面红耳赤,终于商人才同意武士所说的价格。
而买来的那个膳奴也没有辜负买家出的价钱,他一来就从附近的河水里利落的捞出了几条鱼,刮鳞破腹,又在草丛里头采摘来能够去腥味的草来。不一会儿一碗鱼汤飘香,勾起了在场众人腹中的馋虫。
郑媛终于喝了些汤,暖暖的汤喝下肚子终于好过了些。
肚子好了些,她浑身上下都舒服了不少。
这个膳奴从此就干脆负责郑媛的膳食,其他人只是赵会的家臣,而郑媛是赵会看中的人,以后很有可能成为他们的主母,谁也不敢真的和她抢东西吃。
郑媛吃了几次这膳奴做的东西,很奇怪的发现这个膳奴很清楚自己的口味,咸点淡点,总是拿捏的恰到好处,就像……她在新郑的家中吃过的一样。她在停下的间隙,将这个膳奴叫到面前来,“你曾经在新郑里头呆过吗?”
那个膳奴低下头,不说话。
“叔姬不要和这等卑贱的奴隶说话了。”武士见着一个卑下的奴隶竟然能被美人叫到面前说话,很是不满,立刻高声大喊。
“……”郑媛这段路上没有怎么和人说话,好不容易有和人交谈的欲~望,结果被乱叫的武士给搅得一塌糊涂。
膳奴低着头,平常的奴隶,除非是贵族用来保卫宫邸的,不然都生的干瘪瘦小。奴隶在主人的眼里只是会说话的牛羊畜生,给畜生吃饱了,畜生会不知道干活一味的懒惰。只给吃点点,就会知道干活了。
所以奴隶们一般都很瘦,眼前这奴隶倒是不一样。
郑媛不搭理那些武士,她盯着面前的膳奴,“你以前的主人是谁?”她才不信商人会把这么大的奴隶真的养到这么大岁数才卖。
膳奴还是沉默,半句话都没有说。跪在那里,身子蜷缩成一团,似乎郑媛下一秒就会勃然大怒,令人鞭笞他似得。
这下郑媛所有的谈话欲望被破坏个干净。她坐在扫干净的大石头上,抬头双眼直直的望着天际,双手拢在袖中。一脸淡漠,不管谁和她谁话,她都一概不搭理。
赵会是个十足的混蛋,这人不但坏而且蠢。他既然还真的以为,只要把人抢回去,她就一定会知道他的好,会好好和他过。这个男人不知道是自信心太足,在男女之事上,以为自己无往不利。
就算他再好,她看不上就是看不上。更别说他以为的她嫁给他了。既然他强迫她,就别指望她会真的老老实实。
今日的天气很好,迎面吹拂而来的风里带来了那边蒹葭丛里小河的水气,氤氲着滋润她的肌肤和快要干裂出血的嘴唇。
水汽钻进嘴唇上的伤口里,传来丝丝痛楚,终于将郑媛的注意力拉回来。她伸手轻轻揩拭一下嘴唇,不由得疼的嘶了声。这群人只想着赶快把她带出郑国,路上住在逆旅的时候,还有润肤润唇的面脂,那些面脂擦在脸上,在室内的时候还好,可是一旦出去之后,很快就干了。
郑媛舔了舔唇,伤口处有腥甜的味道,那丝丝的疼痛,让她此刻无比的清醒。
逆旅处来了一群人,这些人前呼后拥,带着几十个人,领头的那个更是戴冠佩剑。冠和剑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有的,只有贵族才能佩戴,庶人们根本就不能拥有,看到这些人,逆旅主人甚是殷勤,令庖厨下的奴隶做了一顿丰盛的膳食,恭恭敬敬送到领头那个人的房内。
雍疑这次出来找人,公子均和公子蛮分头行动,他们手下的那些家臣也没有闲着,能派出来的都派出来了。尽可能的去堵郑国通往晋国楚国的大道,带着郑媛,这群人也不太可能带着人走羊肠小道。
所以排查的重点,都是在那些大道上。雍疑这次来的就是郑国前往晋国的主要干道之一。
雍疑在一路上吃了一脸的灰,从车上下来,几乎就只能凭借那一身粘土的衣裳判断他是个活人了。
幸好投宿的这家逆旅,主人知情知趣,立刻给他们安排住处,并且让人给他们送来了热水。
雍疑正好最需要热水将身上的灰尘泥土好好的洗一洗,他自己脱了衣裳就在房内洗浴起来。
外头的柳听到里头哗哗的水声,一阵犹豫。柳是逆旅主人的女儿,逆旅主人不仅仅是让奴婢们送去了洁身用的热水,还想着把自己的女儿送过来。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路上见着有年轻俊杰,家中正好有适龄女儿,干脆成就美事一桩。他都不知道见过多少次了,而且这种出身好,长相好的男子也不是随便一抓就一大把,要是平常,这种人就是他求也求不来的。只能好好抓住机会。
柳在门外等了许久,心里似乎有猫在挠,七上八下的简直恨不得出去好好吹吹风。她听到父亲要她来自荐枕席,心中要说不紧张,那是假的。她早就不是处子,也曾经和那些过往的旅客有过几段露水情缘,这次父亲说是贵族,和她之前的几个情人都不太一样,不由得心如鼓擂。
她抬起手臂嗅了嗅自己身上,她来之前,已经擦洗过一遍了。但她还不能确定自己身上的味道到底洗掉了没有,庖厨下备下的水是给客人和父母用的,分给她的不多。所以平日也没怎么洗浴。
嗅了再嗅,柳也不敢确定身上真的没味道了,可也不敢大大咧咧走进去,万一被人轰出来,脸丢尽了不说,还会被父亲责怪。她掉头就跑,一不留神,就撞上过来查看的父亲身上。
“你怎么还没进去?!”他看到女儿还在那里,不禁大怒。
“我身上都没有甚么装饰,害怕贵人不喜。”柳嗫嚅道。
他闻言,立刻上下把女儿打量了一通,自己生的女儿,自己知道。女儿没有让人过目不忘的美色,要是不装扮一下还真的不能让贵人看上眼。他想了又想,终于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来,原来是上回从郑媛那里得到的金珠子,金珠子做工精细,中间穿孔,他拿线把这个金珠子给串起来了,现在正好派上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