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郑伯让人取来鲁国一代的地图,他才要和两人说话,外头跑进来一个寺人,满脸都是笑,“国君,姚子方才生下来了一个公子!”
“甚?!”郑伯神色欣喜从席上站了起来,他儿子不少,但是没有正常男人会嫌弃自己儿子多。
郑伯和面前两个年轻人说了两句,匆忙离开。公子蛮和公子均对视一眼,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国君都走了,他们留在那里也没有什么意思。
走出宫室的时候,那个禀报消息的寺人在公子均身后开口,“宋大夫……”
“……”公子均有些奇怪的转身。
“叔姬也在姚子那里。”
郑
郑伯没有给公子均和公子蛮两个留下多少时间,出兵相救原本就是一件大急事,只要晚上半点,弄不好狄戎就冲过来把国都给烧成一片废墟,要是更丧心病狂些的,说不定就会和当年的卫国一样,攻入卫国的狄戎把卫侯给烤来吃了。
堂堂华夏,怎么能容那些狄戎胡作非为?诸侯之间怎么打都行,外面的蛮夷来了,必须要抱成一团。
这天还没亮,奴隶们顶着天上还闪耀的星子起身,把庭燎给点起来。昨夜公子均是睡在郑媛那里的。两人新婚燕尔,热乎劲都还没有过去,就要带兵出征讨伐狄戎,可不趁着还没动身的时候,好好温存一番么?
“都轻点,轻点!”弦揉揉眼睛,他打了个哈欠,听到一个奴隶不慎将个铜盆哐当掉在地上,连忙吩咐。
那些奴隶绝大多数是他父亲的手下,这些人被管的老老实实,连带着对弦也是恭敬有加。
奴隶们越发轻手轻脚起来,可是奴隶们放轻了手脚。寺人俠却守在门口头疼,华匀迟疑了一下,“还是你去叫吧。”
现在这时候还早,但出兵还是要早点准备。可问题是他不想做这个打搅人美梦的讨厌鬼。
寺人俠顿时瞪圆了双眼,“这……小人怎么能呢。到时候主母会怪罪的。”
“你主母也不是分不清轻重的人,不会怪罪你的。”华匀说着,那边等候的侍女就开始动了,华匀惊讶了一下,“起了啊。”
公子均自从娶妻之后,不说睡到日上三竿,早起都不多。这次倒是天不亮就起来了。
郑媛在屋子里头揉了一把自己的腰,这几天夜夜都缠在一起,他发起狠来,到了后头就有些癫狂。开始的时候乐在其中,等到事情一过,她就开始觉得腰酸了。
她披着袍子起身,侍女们将齐膝深衣还有那些用犀牛皮做成的盔甲都抬了进来。郑媛帮着公子均穿戴衣物还有那些盔甲,她瞥了一眼防止在一旁的戟,“这么快就送来了?”
公子均听她这么说,愣了愣,反应过来她误会那把戟是新造的了,他笑道,“这戟做成已经有一段日子了,上回在外头还曾经用过,只不过都用来杀野兽了。”
他说的上回是去年深秋陪郑伯行猎的那次,郑媛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不记得了。不过用的顺手,那么应该没问题了。”
她轻移脚步,走到他的背后,给他系上甲衣上的系带,她抬起双眸看了看四周。内室里头只有他们两个人,其他人统统都在外头,郑媛想起哪日在公宫中郑伯问的话,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以后见人,还是要谨慎。”
“……”公子均挑了挑眉,“怎么?突然说这句话。”
“无事。”郑媛垂下头继续给他整理。她不能直白的告诉公子均,说郑伯对他有些不放心,只好这么说一说,希望他能够明白意思。
“……”公子均见她垂下眼,不抬头和他对视,“嗯,我知道了。”
郑媛将甲衣上最后一条系带系好,过了好会,她皱了皱眉,在他背后抱住他的腰。
公子均握住她在自己腹前的手,“我舍不得你。”她脸颊贴在冷冰冰的甲衣后,闷闷开口。
“我也是。”公子均揉着她的手指,指腹摩挲着她的肌肤,带着无尽的眷念,“我这一去,少说也要几个月才能回来,我不在的时候,家中的事就多麻烦你了。”
“这原本也是我应该做的。”郑媛觉得甲衣上太凉了,她抓住他的手指,用尾指勾着,“我也会去公宫里住上一段时间,你也别担心。”
郑媛也真的是哭笑不得,公子均担心自己会被好色之徒骚扰,要她回公宫居住。她回公宫倒也行,可是两人成婚不到三月,她就跑回娘家了,那些看不惯他的有心人,在私下还不知道怎么编排他。
“你也不怕别人说闲话。”郑媛纤细柔软的身子都贴在他身上那副硬邦邦的盔甲上,如水柔情袭来,让人沉浸其中。
“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要说甚么,我又怎么管的了?由他们去吧。”公子均摇摇头,还真的不担心事。
“公子”外头响起了雍疑的声音。
郑媛知道雍疑过来请他了。这次出征,雍疑也跟着一块,家里留下的人也就她了。
“我走了。”公子均留恋的在她手指上摩挲了几下,随即松开,他拿过一旁的铜戟就向外大步走去。郑媛追了好几步送他到门外,看着他头也不回的模样,咬着唇恨恨的捶了好几下柱子。
雍疑见到公子均出来,连忙跟在他身后,“公子。”
“嗯,待会用了朝食就立刻出发吧,”公子均之伸手招了招弦,弦立刻过来,“我不在,家里只有叔姬在,叔姬年少,恐怕会有人欺负,你要多多注意。”
话下的意思就是,要是哪个不长眼的真的欺负主母了。明面上不能做什么,私底下也要把人给摔个大跟头!
弦立刻就明白了公子均的意思,立刻兴奋的应下。
吩咐完,公子均才去厅堂上用膳。
今日里头新郑很热闹,派兵在外,需要誓师,郑国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这样热闹了。誓师过后,领兵出城,兵车辚辚,杀气腾腾。引来国人停留在大道两旁上伸长了脖子看。
郑媛的车停在路旁,看到公子均面无表情站在戎车上,她叹了口气。
“大夫很快就会回来的,叔姬不要叹息。”傅姆听到她那长长的一声叹息,劝说她。
“我知道,只要这次顺利,三四个月之后他就能回来。”
“那叔姬怎么……”
“我忍不住呀,”郑媛满脸无辜,她摊开手,“心里知道,可是还会忍不住去想。一日见不着,就难受的很。”她说着,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叔姬这样是相思了,大夫也一定是这样的。”傅姆笑道。年少夫妻犯了相思,而且郑媛还没有让其他新妇头疼的舅姑。
郑媛看着公子均的车走远了,才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那他要日日想,想着回来了,才能赶快的把事给做完啊。”
昨晚了,就能回来了。
大军出城之后,郑媛的车也入了公宫。公子均要她在公宫里头住一阵子,她也照做。姚子已经能起身了,她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孩子了。雍姞的女儿还有她自己的儿子,两个孩子凑在一块,每天公宫里头都是孩子的哭闹和欢笑。
“母亲,”夭拿着采来的鲜花拿到姚子面前,雍姞的女儿前段日子才有了名字,这孩子没了生母,但是在养母这里也过得不错。
“很香。”姚子喜欢孩子,见着那么大的孩子吃力的举着花给她,她笑着闻了闻。亲自抱过夭,“来,和母亲一起说香——”
“侧夫人,叔姬来了。”寺人从外头跑进来禀报。
“嗯?”姚子有些惊愕,她看向门口,郑媛已经走进来了。她一进门,就满脸笑容,拿出了还未出嫁时候的娇憨,“母亲,我要在你这里住一会~”
“你这是怎么了?”姚子被郑媛突然这一句弄得摸不着头脑,“你已经嫁给宋大夫了,何况这三月返马未到,你就回了公宫,小心到时候有人说闲话!”
“闲话,闲话!”姚子怀里头的夭很是兴奋的跟着学。
“这可不能怪在我头上,”郑媛鼓起脸,“这是他走之前吩咐的,要我在公宫住在一段时间。”
“宋大夫是这么说的?”姚子听郑媛这么一说吃了一惊。
“可不是,他说……他怕有不轨之徒盯着我。”郑媛说着,脸颊上发热滚烫。声音也跟蚊子似得,不注意的话几乎都听不到。
“……”姚子万万没想到女儿回公宫是因为这个,顿时说不出话来。
“那就住在上一段时间。反正这公宫里头地方宽敞着。”姚子叹口气,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主母不在,那宋大夫家中的事谁来处置?他也没有家老。”
“我隔那么一段日子就会回去的。”郑媛让侍女端来蜜水,她低下头浅浅的啜了一口,“要是两个主人都不在,家里恐怕会乱成一团。”
“也好。”姚子心里也想女儿,辛亏她前段时间生了儿子,还有个养女,日子才没那么不好过。
“你住在这里也好,你以前居住的宫室,还有用过的器具,都还在。到时候直接去就行了。”郑媛出嫁之后,她就让人将女儿之前居住的宫室日日打扫,器具一如以前。现在人就去住都没事。
“还是母亲对我好。”郑媛笑嘻嘻的靠在姚子的肩膀上,夭瞧着这个姐姐,好奇的伸手去戳。
小孩子的手指戳在郑媛的脸蛋上,软的厉害,郑媛握住小孩子柔软的手指,笑的迷了眼。她想起昨夜两人火热的纠缠,下意识伸手捂住自己小腹。两人之间从来就没有做过什么防护措施,弄不好她就能怀个孩子呢?
再来新郑,心情大为不同。做行人是一件辛苦事,出使各国,路上舟车劳顿,等办完了是,还要急着回去复命,这一路的辛苦难以对外人道。
赵会坐在车中,身体随着马车的颠簸轻轻摇晃。他上回离开的时候,心下还是有些期待,可惜一直到了绛都,那个女人承诺的人却一直没有送来。
马车到了传舍,赵会出来,他这次和上回一样,都是为了传达晋侯的命令。
他下了车立刻到屋舍内,这一路上的劳顿辛苦让他很是疲乏,他洗漱之后就睡下了,一直到天黑才醒过来。
家臣已经在等候着。
赵会悠悠醒来,过了好一会才起身,“那件事打听的如何?”
家臣摇摇头,“臣去打听了一无所获,而且那个徐嬴,臣听人说,她已经死了。”
“死了?”赵会蹙眉。
“正是,被猛虎叼走,哪怕郑伯和公子游带兵去救,也晚了。”
“……”赵会没说话,“罢了,她言而无信,一死倒是能谢罪了。”
“那么主君接下来……”家臣有些拿不准他的意思。要说没有意思吧,赵会对叔姬还是很期待,可是要说有意思,这么久,他就没见过赵会还有别的表示,这下他也弄不明白了。
“此事不要再提起。”赵会摇头。
第101章 相思
公子均和公子蛮带着兵,出了新郑,直接就往路过而去。鲁国和郑国并不接壤,其中还要经过卫国。卫国以前受过狄戎的苦,卫侯和太子都被狄戎拿去剥干净烤了吃,只剩下个肝,损失极其惨重。见着郑军过来攻打狄戎,没有不借道的道理。城门洞开,让郑军先行。
白日赶路,一直到了傍晚,大军才停下来,这接连着一个多月的赶路,鲁国就在眼前,众人只等上了戎车好好的和狄戎狠狠的干上几场。
晚间,大军停下来休整,营地里头点起了篝火,公子均从帐子中出来坐在火便。
不多时,公子蛮也出来了,他看见公子均坐在火边上,火焰的光芒映照在他的脸上,将那俊美的脸蛋衬托的越发俊秀,他心里顿时就有些堵。
“这里离宋国不远,你不去看看?”公子蛮问。
“国君送出来的人,不敢回去看。”公子均低头笑了一声,“既然在郑国了,那么也好好将事做好。”
“那就好,你要是想不开,君父知道了,恐怕有的你受。”公子蛮喉咙里头冒出一声笑来,他坐在公子均旁边。“媛虽然嫁给你,但君父若是想要返回,让她离开,其实也就是那么一会而已。”
“我知道。”眼前的火光在公子均眼中映成了两簇跳动的火焰,“我不在的时候,希望她在新郑好好的。”
“在新郑,她差不到哪里去。”公子蛮一挥手,根本就不担心郑媛在新郑会出什么意外。新郑是国都,内外把守严格,能出什么事?
“我也吩咐了薛任,要好好照顾她。”公子蛮说这话的时候很是得意。他对这个妻子没有多少男女之情,但薛任却出乎他意料的能干。
“你……”公子均听公子蛮洋洋得意的话,一时半会不知道要如何回应,“应当不用,我让她暂时回公宫居住一段时间。”
“回公宫?”公子蛮愣了愣,“你怎么让她回去。”
“公宫中有国君和侧夫人,不管有甚么事都能照应到。”公子均不打算和公子蛮多说,他站起来,就往帐子里头走,“天色不早了,还是早些歇息吧。”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气的公子蛮在后头差点追上他。
“这样的人真不知道媛当初是怎么看上的!”
再赶路半月终于是到了鲁国和狄戎的开战的地方,鲁国人对郑人的前来,自然是感激不尽。客套话还没说上几句,狄戎就呼啸着,赶着马车狂呼前来抢掠那些粮仓和女人。
顿时顾不得再客套,跳上戎车直接朝着那些狄戎冲了过去。华夏善于车战,戎车组成方阵,四周都是前行的步兵。狄戎将华夏的戎车学了过来,站在在车上和鬼一样,嘴里叽里咕噜的大叫,额前的断发,在风中乱舞。
“啧,蛮夷!”公子蛮站在车上很不客气的呸了一声,等到狄戎冲过来,顿时郑军也照着之前的队列向狄戎冲去,
步兵和步兵厮杀,戎车冲撞入步兵队列中,扬起一阵血雾。御手手中紧紧拉住车辔,控制住方向。公子均手中铜戟刺出,和对面狄戎战车飞快的交错而过,铜戟锋利,他一杵一收,顷刻间只听得一声惨叫,只见对面车左脖颈喷出一股殷红的血,手掌上也是鲜血如涌。
那人见着铜戟啄来,下意识的就伸手去挡,于是手指头都断了个干净。
“彩!”车右大呼一声,接着立刻从箭袋里头抽出羽箭,对准对面而来的狄戎就迎头痛击。狄戎衣着上和华夏很大不同,披发不说,还留有额发,一戟下去,绝对不会杀错。公子均一戟从狄戎的车上,把个狄戎给活生生啄了下来。
公子均见得眼前一花,胸前刺啦一声,他奋力一挑,对方倒是先丧命在马蹄之下。
车轮滚滚,戎车在御手的驾驶下,始终保持阵型,向前推行。一路上遇神杀神,只要车上还有人,马匹不死,那么车就不会停下来。
鸣鼓收兵,狄戎暂时退败。鲁国人留下清扫战场的人之后,其他的人暂时回到营地里。戎车过了营地的辕门,公子均从车上跳下来。雍疑手里持着铜戈,快步跑过来,他见到公子均胸口豁大一个口子,脸顿时就吓白了,“公子!”
公子均这才察觉到自己胸前的甲衣已经给割开了,甚至里头穿的深衣恐怕都已经被割破。
“之前都没有注意到。”公子均低头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和雍疑笑道。
“公子,你没事吧?”雍疑面无人色,他看着公子均胸口的那一道,唇色都白了。
“出甚么事了!”公子蛮瞧见这边的动静,从车上跳下,过来一看,见着公子均胸口,顿时就伸手拉他,“去叫医师过来!”
公子蛮人如其名,有一把好蛮力,拽着公子均就往帐子里头拖。然后要医师好好的给公子均诊治。
可是扒掉公子均的甲衣和里头的那层已经破了的深衣,出了里头同样已经坏了的内袍之外,公子均连皮都没破。
“多谢你关心了。”公子均慢腾腾的穿上内袍,把自己白皙的胸口给遮住。
公子蛮黑着张脸,“谁关心你,我是担心妹妹嫁给你没多久,就又要改嫁了!”他这话一处口,雍疑都转头过来盯着他。似乎他在多说一句,就要打过来了。
“罢了,你这内袍倒是缝的紧实。”公子蛮注意到公子均换下来的内袍,贴近胸口的那一大块不知道缝了多少层布,很是厚实,也紧梆梆的。外头的几层布已经破开,要是再破几层,公子均就得见血了。
“嗯,媛缝的。”公子均回首一笑。
这笑容里头有几分得意,看的公子蛮牙痒痒,恨不得立刻卷起袖子和公子均一比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