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来教教你怎么做龙吧!哈哈哈!”神变把掌一收,周遭无数寒光闪闪的冰棱齐齐变换了方向,指着被围在中心的沧宁。
神变又将这些冰棱接了过去,沧宁卸下方才尽力维持冰棱不落的法力,松了口气,看了看周遭对准自己的无数利刃。
“想怎么死?嗯?”神变玩弄般地伸出食指轻轻打转,周围锋利的冰棱便随着他的指头围绕着沧宁转动。随时都有可能让人粉身碎骨,却不知是什么时候。
如同被按在砧板上的羊,明知道必死无疑,却不知死亡何时来临,等待死亡的每一分一秒都得提心吊胆,的确是一种莫大的煎熬。这是强者惯用的玩弄手中猎物的方式,他们享受对方惴惴不安的恐惧,可惜神变却没能在沧宁身上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担忧或者惊恐。
沧宁望着四周围绕着自己飞旋的冰棱,突然微微一笑。
“天地轧,万物茁。三千水,风雷起。”
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似乎是在梦里,沧宁循着若有若无的记忆,念出了当时那个少年唇齿间轻启还宛在耳边的《御水咒》。
映着日光晶莹的冰棱围绕着白衣旋转,照耀得白衣少年粲然如玉,风华无双,无限神力在掌间凝聚,沧宁抬起手,一掌打向神变的心口!
霎时,一道比太阳还明亮的白虹贯穿了日光,无数冰棱被击成齑粉,少年衣袂逆风扬起,掌间一道银白的光华正击在对方的胸口!
“吼——”一声震天动地的龙啸声起,沧宁眼前弥漫开一片鲜红的血雾。
“砰!”一条橙红如霞的巨龙坠落云梦泽中,溅起水光粼粼一片。
东海,水晶宫。
“神变!”正在闭目调息专心运功的东海龙王正吞吐着云雾,突然大叫一声,从王座上惊起,“不好!我的五子神变!”
二位正在护法的神将穆令公、察令公都被龙王这般突然的一惊一乍吓了一跳,连忙询问龙王何故如此。
“大事不好。”龙王一拂衣袖,急躁地缚手疾行了几步,“五子在云梦泽有难,你二位令公速速前往将其救回。还有,九子也在云梦泽附近,你等务必将他擒回,免得他在外多生事端。如遇阻碍,杀无赦!”
云梦泽的水几乎被血色染成一片绯红,水上余波阵阵,无数鱼鸟争相吞食湖水,湖上密密麻麻聚集满了水鸟和游鱼。
“我的天哪!”山神掩着面欲哭无泪道,“上仙啊,他可是东海的五太子啊!这下完了这下完了,我们杀了龙王的太子,他一定会来给儿子报仇的。”
“怕什么?”沧宁不以为然道,“这种妖怪出现一个就该杀一个,就算他父亲来了,如果也是这般作为,我也会杀了他。”
“上仙啊,你知道他爹随便动一动手指头就能让我们这儿一个活口不留,把这地界夷为平地不?”山神道,“我们快去捞上来看看五太子还有没有救,兴许龙王爷他能大发慈悲饶恕我们一命。”
“我不会救这样没有良心的人,也不会祈求谁的饶恕。”沧宁骄傲地转过身,“想不到神仙也和人类妖类一样分三六九等,趋炎附势欺软怕硬,神仙与人类与妖类有什么区别?告诉你,我虽然是妖怪,自己觉得问心无愧也好过这些所谓的神仙。”
“上仙……你……”
“不要叫我上仙,我就是个妖怪。”沧宁道,“爷爷,谢谢你这些日子收留我,从今以后我们再无瓜葛,我做过的事也与你毫无关系。如果那个什么龙王要报仇,就让他来找我,不要连累无辜!”
“上仙你要去哪里啊?”山神连忙拉住沧宁道,“上仙你说的哪里话来,小神哪里是怕你连累,小神是觉得你人好,不想你因为此事出危险啊。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事已至此,我们就去看看五太子还有没有救,如果他还活着最好,要是他死了我们也没办法,一切都听天由命。好歹,我们给自己争取一线生机吧!”
沧宁推开山神的手,摇了摇头:“既然逼我动手了,他本来就该死!若发现他没死,我也只会补上一刀!”
☆、第44章 [2.7]
东海龙王的二位护法神将穆令公、察令公到达云梦泽时,不禁被眼前惨烈的景象吓了一跳。
满湖血色,一条红色的巨龙飘荡在湖水中,周围盘踞了无数抢着喝血的鱼鸟。
两位神将打散了周围的鱼鸟,将那条龙拖上岸来,却发现他体内早已没了三魂七魄。
“五太子他?”穆令公转头对察令公道,“五太子法力高强,穷尽天地之间也没几个人是五太子的对手,何况他贵为东海五太子,根本没人敢动手打他,怎么会有人……将他……打死?”
“这个已经很明白了。”察令公道,“你还记得我们临行前龙王说过什么,再看看这情形,想必此事就是九太子所为。”
“那我们先讲五太子安置在云梦泽中,再去追杀九太子。”穆令公道。
“追杀就领会错法旨了。”察令公道,“龙王是什么脾气我们还不知道?龙王说是说有阻碍杀无赦,但是你敢真的杀了九太子吗?你动他一根指头回去也会被龙王训斥得体无完肤。”
“还是你看得明白。”穆令公拍拍察令公的肩膀,点了点头,“那我们安顿好五太子,就去请九太子回宫……等等,我们怎么知道九太子在哪里?”
法力在自己之上的神,神仙也是掐算不到对方的行踪的,穆令公和察令公互相看了一眼,毫无办法地摊摊手。
“民间供奉龙王的庙宇很多,他身边少不了我们的神像。调集我们在各处庙宇神像的分|身,追踪九太子的下落,也许正好运气好还能碰上。”穆令公道,“反正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这样死马当活马医了。要是实在找不到再回去禀报,也不算我们没尽力。”
沧宁离开了山神庙,没什么别的地方可以安身,只在山间走着,看有什么可以凑合睡一晚的地方。
天色越来越暗,山路越来越崎岖,走了一天也没找到安身之处,也有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沧宁揉了揉肚子,向四周漆黑的树丛望了望。
沧宁自己都不知道,他的一双黑眸却在黑夜中闪烁着星辰一般的银光,就连山中猛兽远远见了都会撒腿就跑。虽然他在黑夜之中依然目光敏锐能看清一切,目光所及之处却看不见半点野物。
沧宁得出结论,这座山里没什么可以吃的东西,还是先睡一晚等明天再出去觅食。又在黑夜中走了许久,沧宁终于在又浓密又杂乱的树林之间发现一间脏兮兮的破庙。
破庙的庙门都已经朽烂,沧宁才伸手轻轻一推,那木门就“砰——”一声倒在地上,扬起一片呛人的灰尘。
“咳,咳咳……”沧宁咳了几声,踏着那块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的门板往那破庙中走去。
庙宇正中的神台上坐着一个穿着龙袍长着胡子的男神仙,不过面容看起来却丝毫不苍老,反而显得很年轻。那神仙手中执着一件长如笏板质地如同象牙的法器,神情庄严沉静,看起来还有些和善。
那神仙身边还坐着一个更年轻的男神仙,小脸粉嫩嫩的,嘴角竟然还带着一丝调皮的微笑。
沧宁歪着头仔细瞧了瞧那个微笑着的神仙,总觉得他那模样十分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
终于想明白在哪里见过他的沧宁倒吸了一口凉气,他长得和自己真像啊!
那两尊神像的背后画着一条威武的巨龙,盘旋在云雾之间,周身是睥睨天地的王者之气。
神像的两旁还分列着几座神像,看起来是神台上那位的下属。有的眉目清秀,正拿着笔为他做记录;有的看起来凶神恶煞,正拿着兵器给他保驾护法。
沧宁又得出一个结论,看这排场,这个庙中的神仙地位不低。不过看这座庙如此破败,可见他并不灵验,从来不把百姓们的请求放在心上,所以久而久之都没人求他了。
到处都是灰尘,没一寸干净的地方可以睡,沧宁随手扯下神像前的一块缦帐,把供桌前的垫子擦拭了一番,扔下幔帐倒头就睡了上去。
实在是太累了,简直一沾枕头就能睡,沧宁心满意足地卧在软垫上,完全不知道此时,身后两尊手持兵器的护法神像目光一动。
沧宁身后那两尊穆令公和察令公的神像眼光一动,两位神将便从神像中脱身而出,互相看了一眼,轻手轻脚地走到沧宁身边。
“他睡着了?”穆令公轻声问道。
“废话。”察令公道,“得来全不费工夫,快把他捆起来。”
两人刚俯下身,还没碰到沧宁,原本熟睡的少年突然抬腿就是一脚,正好踹在穆令公的鼻梁上!
“啊!”穆令公被他踹得后退两步,鼻血直流。
沧宁一跃起身,戒备地看着身边这两个来者不善的人。
“上!”见大打出手一场已经在所难免,察令公和穆令公双双亮出了武器,一齐向沧宁袭来。
沧宁手中没有兵器,一边躲闪一边向神像边后退,心中思索着方才在神台上那长胡子的神仙手中见过那块长长的笏板,兴许可以拿来作件兵器。
那边穆令公和察令公一左一右举叉刺来,沧宁一翻身到了神台上那长胡子的神像身边。
看到是龙王的神像,二位护法神将都屏住了呼吸,手中的兵器根本不敢往前刺。龙王的脾气就是这样,谁要是敢动一动他的神像损毁他的威仪,把那人永远打下十八层地狱不能翻身是很正常的结果。
沧宁一手握住那龙王神像手中的笏板,咬牙一使劲,竟将那龙王手中的行雨令抽了出来,举着行雨令一跃便向两位神将俯冲劈下。
“轰——”夜空中霹雳炸响,天雷闪电阵阵,顷刻之间大雨倾盆。
少年一跃而起的身形宛如一道银光粲然的闪电,令两位神将万分错愕。
“呯——”“当——”有了一件趁手的兵器,沧宁本就无所畏惧的心更加张狂难收,一下子变守为攻,打得两位神将节节败退。
打架并不是沧宁喜欢的事情,这两个无缘无故要找他麻烦的人也罪不至死,沧宁决定率先结束这场本来就没什么意义的斗争。
“现在离开还来得及!”战事正酣,沧宁突然收起攻势,“免得我不小心杀了你们!”
“口出狂言!”穆令公对沧宁呵斥道,“我们南征北战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见他们无可救药的自以为是和恋战,沧宁决定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呯——”行雨令一挥而下,漂亮的弧度如一道明亮的白虹。
顿时无数银光迸射,将整个庙宇夷为平地!
“哐——当——”
“轰——”
“啊!”
两位神将带着神变的尸身回到东海时,衣衫破烂如同丧家之犬,穆令公的原本应当是左臂的地方已经空空荡荡,只有鲜血混着海水汩汩外流,状况惨不忍睹。
看到这两位神将铩羽而归,东海龙王心头就“蹭”得火起,本想发怒,然而一看见神变惨烈的死状,东海龙王顿时泄了气,两行泪水如泉般涌出眼眶,忍不住失声痛哭。
“神变!神变!”东海龙王抱着那尸体痛哭流涕,泣不成声,“我的儿啊……”
周围没有一个敢吱声的,都一声不吭地低着头站在一旁,生怕龙王把悲伤和怒火发泄在自己身上。
“那个孽障呢?”龙王抱着神变,抬起赤红的双目,突然问道,“那个孽障在哪里!”
“回龙王……”穆令公被砍了一只手臂,十分羞愧地往龙王面前站了站,“小神等出师不利,不但没能把九太子带回来,反而被他砍了一条手臂……”
“畜生!”龙王怒喝一声,将神变交给属下,亲自起身道,“取本王的行雨令来!”
侍从闻令,连忙去取龙王的行雨令。那行雨令既是龙王降雨的法器,又是龙王征战的兵器。用于行云降雨时,就是天下的祥瑞;若要用来大打出手,恐怕就是苍生的灾难了。
“回禀龙王……”
“本王的行雨令呢?”见侍从两手空空,龙王喝问道,“怎么没有取来?”
“回禀龙王……行……行雨令不见了……”
“混账!”龙王一脚踢开侍从,不敢置信地亲自去寻了一边,他小心存放而且看守严密行雨令竟然不翼而飞了!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龙王掐指一算?5 唤成唷Q矍案∠制鹚杏炅钕У恼嫦啵悄前滓律倌暌辉旧狭怂纳裉ǎ潘恋卮铀纳裣袷种卸嶙吡怂男杏炅睿啥竦氖撬男杏炅罹谷徊蝗现魅巳慈狭四歉鋈涡院哪跽希谷徽嫔砀杏α怂恼倩街鞫傻搅怂氖稚希?br /> 神器皆有灵性,谁是他真正的主人,总是有感应的。感应着主人天生强大的神力,神器将与主人血脉相通,很明显,行雨令是跟它真正的主人跑了……
龙王心中暗恨,他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总归还是要发生了。
“龙王,您要去哪里?”海神娘娘匆匆赶来,拦住他道,“您见了沧宁,要怎么说?”
“怎么说?”东海龙王冷笑道,“什么都不用说,直接结果了这孽障!”
“如今您失去了行雨令。”海神娘娘沉静地望着龙王的眼睛。
“就算没有行雨令,结果了这千年修为都没有的孽障也是绰绰有余!”龙王道。
“事到如今,何必自欺欺人?”海神娘娘道,“即使身为神灵,我们任何一个,都逃不开宿命的羁绊。他也只是其中之一。”
“他才是,天意注定的御水之神。”
海神娘娘一字一句道,“千年生日,就是是成神之时。谁也阻止不了天意。”
时间仿佛瞬息凝固,就连小鱼搅动海水的细微摇晃声也在耳边清晰可闻。
“‘龙神再世之日,天翻地覆之时’……”龙王蹙着眉头,重复着这句古老的谶语,愤然道,“分明就是魔头再世!”
“世上本没有绝对的善恶。”海神道,“是神也好,是魔也罢。无论何时,我都会保护我的孩子。”
第二天一早,沧宁路过一片漫山遍野都已经橙红欲滴的橘林,随手就给自己摘了几个橘子,迫不及待地剥开皮送入口中。
酸不溜湫的橘子味令人很愉快很满足,同时酸橘子那开胃的清爽感觉也让沧宁觉得更饿了。
“橘子好吃吗?”突然,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沧宁警惕地握紧了手中的橘子皮,随时准备给背后的人致命一击。
“哈哈哈。”身后的女人似乎看出了沧宁的戒备,坦然一笑,伸手摘下一个橘子递给沧宁,“喏,这个橘子很甜的,你刚才吃的橘子一看就很酸。”
“我吃的明明很甜。”沧宁死要面子地给自己狡辩了一句,殊不知自己的狡辩面对惨烈的现实实在有些苍白无力。刚吃了一瓣对方递过来的橘子,沧宁就知道自己输了,“好甜……”
那女人笑着摇摇头,问道:“沧宁,我带你去看一个人好不好?”
“什么人?”沧宁问道,“我认识他吗?”
“认识。”那人笑道,“或者,不认识。”
☆、第45章 [2.8]
沧宁最终还是选择了看看她说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白嫩嫩的小孩子,那孩子又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沧宁在一旁静静望着那张天真稚嫩的小脸,那张小脸上一双又大又圆的黑眸子里荡漾着那个年纪该有的天真和顽皮。
沧宁不知道他是谁,却总觉得和他在哪里见过。
那孩子一蹦一跳地从海边跑来,沧宁暗暗惊讶这里怎么会有一片海。
那孩子很调皮,不顾身后两个女仆的追赶,笑嘻嘻地往岸边跑去。
沧宁跟着他跑进一间脏兮兮的破房子里,那破房子里住着一个奄奄一息的老奶奶。
那孩子端起半碗水给老奶奶,他走路还不是很稳,双手端着的碗里,水还是摇摇晃晃的,但是他在尽力走得平稳,免得洒了这珍贵的半碗水。
后来他回到海底那个富丽堂皇的家里,不肯喝水,也不肯吃东西。
沧宁好奇地望着他那稚嫩的小脸蛋,若有所思。
沧宁总觉得,他那样熟悉,自己和他在某一刻会心意相通。
那孩子的母亲,长得和身边这个陌生的女人一模一样,沧宁不禁回头看了她一眼。只是一个穿着朴素,一个衣裳华丽的区别。
那孩子的母亲带着他到海边,看那些撒网打渔的人,辛勤收网的人,赤手空拳地搏斗在大海无垠无限的风浪之间——筋疲力尽,汗流浃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