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也不回。
脚步声渐远，严磊终于控制不住，膝盖一软，直直地跪在地上。
却不知背对着他越走越快的黎澈，捂着心口，双眼发红，像是痛哭过后还未沉淀下去的绝望。

第40章 第四十章

黎澈走在长廊上，正要在电梯口停下脚步，就见拐角处站着黎净。
黎净有些担忧地望着他，他也望着黎净：“你都听到了？”
“没有，我一直站在这里，离你们很远，听不见，我只是进房间之前听见很大一声……像是摔门的声音，我怕你和朋友闹什么不愉快了，我就出来，站在这儿等你。”黎净缓缓走上前来，伸手轻轻抚摸黎澈的脸：“怎么弄成这样了？”
“去你房里坐坐吧，我真的好累。”
黎净把黎澈在安全通道上墙蹭脏的外套铺在桌上，用半湿的毛巾一点一点地擦干净，怕直接洗了干不了，黎澈没法穿。屋内暖气很足，黎澈侧着身子躺在床上，半睁着眼睛，好像快要睡着。
“你那个朋友跟你是一个寝室的吗？”黎净把外套挂了起来。
黎澈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那你今晚就别走了，你就睡这里。”
黎澈坐起来：“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你就睡这儿，我时差还没倒回来呢，还有点工作要处理，你尽管睡你的，我不吵你！”黎净一边说一边过来扯黎澈的胳膊，想把他往浴室里推：“你先去洗澡，我去楼下给你蹭个熟鸡蛋来，消消肿。”
“不用，真不用。”
“真的不打算和我说说吗？”黎净坐在黎澈面前。
黎澈别过脸去，挣扎了很久，才终于舒口气，说：“姐，咱们过几天就回家吧，回东城去，我不想在学校里呆着了。”
“好好好，你想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黎净拍拍黎澈的手背：“朋友间吵吵架是正常的，但是不能动手啊！你以后可别理那个人了！”
“都是我的错……不怪他。”黎澈摇摇头，往浴室里走：“你就别问了，这些事我自己处理，放心吧。”
第二天一早，黎澈醒来，发现黎净还坐在电脑前噼里啪啦地敲键盘，神情专注，精神还非常好，黎澈无奈，起床去洗漱。
洗漱完出来找黎净借了个手机上微信，然后又走进了厕所里，把门关上把水打开，确定黎净听不见他的声音之后，才找出唐嘉来，点开资料，看上面显示着手机号，顺势就拨过去。
大清早的，唐嘉还躺在程晓怀里睡得正熟，好在没关铃声，没吵醒唐嘉，把程晓吵醒了，他伸出只手摸手机，连屏幕都不看就放到耳边去，哑着嗓子说了声“你好哪位”。
“唐嘉？还是程晓？”黎澈没听出来。
“程晓呀。”程晓嘀咕了一句。
“唐嘉还在睡觉吧……不好意思啊，吵醒你们了。”
“没事儿，你找他吗阿澈？”
“嗯。”
于是黎澈在电话这边听见了程晓好脾气地安抚唐嘉快醒来别生气的声音。
“谁？”接电话的人换成了唐嘉，带着点儿起床气。
“唐嘉，我是黎澈。”
“哦……怎么了？”
“你……方便说话吗？”黎澈问。
唐嘉立即明白过来，掀开被子随手抓了件外套就往屋外跑，关上门坐在客厅沙发上拿个毯子把自己捂严实了，才揉揉眼睛，朦朦胧胧地说：“可以了，非常安全，就我自己。”
“我和严磊分手了。”言简意赅。
唐嘉瞬间睁大眼睛，困意全无：“你说清楚。”
“昨天晚上，我们分手了，是严磊提出来的，我同意了。”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黎澈还是无法抑制的难受，没拿手机的那只手撑在水池边，指尖泛白：“我……我最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所以就打算提前回家了，反正专业课都结课了，期末考试……我就下学期补考吧。”
“你不是说他爹给你一个寒假的时间考虑吗？你怎么不想想清楚？！他爹让分你就分？！”
“不是，不是啊，唐嘉。”眼里没有泪，但黎澈还是捂住了眼睛：“现在电话里说不清楚，我们当面说吧。”
“你在哪？”
“在学校后门出来的那家酒店，四楼4102。”
“你等着，我马上到。”
“等一下……”黎澈突然想起来什么：“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都什么关系了还能不能能不能的，直接说！”唐嘉吼道。
“你先去一趟寝室，在我的衣柜里，找到上次我们在医院碰见那回我背的那个耽美文库，把里面的我的病历和药带出来。如果严磊在，你千万不要让他发现了。”
“行我知道了，你等着吧。”没等黎澈说话，唐嘉就把电话给挂了。程晓还在房间里睡觉，目前也没有要起床的迹象，唐嘉轻手轻脚地进去把衣服都拿出来，在客厅穿好，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立即出门。
推开寝室门，果然应中了黎澈的猜测，严磊真的在寝室里。
他坐在床边，眼神空洞，头发乱糟糟的，胡渣也没有刮，一听见唐嘉换鞋进来的声音，突然就起身快步冲上前去，可一见是唐嘉，又苦笑几声坐回了床边，嘴里还呢喃着：“不是黎澈，不是黎澈，他不回来了，他不回来了……”
唐嘉见严磊这样也忍不住担心，走过去揉揉严磊的头发，尽可能地露出微笑：“磊磊怎么啦？心情不好？”
“唐嘉，你见过黎澈吗？”严磊问，眼里遍布血丝。
唐嘉顿了顿，摇头。
严磊转过头去，无神地看窗外，重归沉默。
“昨晚上没睡吗？一点精神都没有，脸色很不好，你躺下休息会儿。”唐嘉扶着严磊躺下，严磊没什么反应，也不抗拒。
唐嘉帮严磊把被子抖开盖好，蹲下来摸了摸严磊的额头：“你听话，睡一觉，睡一觉就没事了。”
“你怎么回来了，你和程晓……”
“我和程晓没事啊，他在睡觉，我回来拿点东西，顺便帮他买个早餐。”
“没事就好。”严磊说。
“睡吧。”
严磊听话地闭上眼，他其实早就困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强撑着，这会儿唐嘉一劝，立即就睡着了。
唐嘉看着严磊微微颤动的睫毛，长叹一口气，起身去黎澈衣柜里找东西，拿好揣进自己怀里，趁严磊睡着，赶紧出了门去。
“吃早餐吗小澈？”黎净伸了个懒腰，从电脑边探出个头来。
黎澈半躺在床上摇头：“我有个同学会来找我，帮我送一下病历和药。”
“怎么还用得上那些啊……是不是……”
“没事啊姐，真没事，带着吧，总比要的时候没有好。”
“也是……”黎净点点头，“我下楼吃早餐啦！有点饿，你要是不想出去呢就休息一会儿，我看着给你带点儿。”
“好，谢谢姐。”
黎净听这几声姐开心极了，满脸笑容地开门出去。
门一开，就见唐嘉站在门外，一手摸着门铃，正打算按的样子。
“对不起啊我好像走错了。”唐嘉一见是个女人，以为找错地方了，挠挠头发，准备给黎澈打电话。
“你找小澈吧？”黎净笑着说：“他在里面呢，你进去吧。”
唐嘉一愣：“你是？”
“哦！对不起对不起忘记自我介绍了。”黎净伸出手：“你好，我是小澈的姐姐，黎净，黎澈的黎，清净的净。”
唐嘉和黎净握了握手：“你好，我是唐嘉，他室友。”
“你也是室友！”黎净把黎澈扯远了一些：“那个，同学啊，我这样可能不太礼貌，但还是很想稍微问一下……小澈最近是不是和你们另一个室友闹矛盾啦？你能不能回去劝劝那个室友，让他不要生气，小澈是很善良的，一定没有什么坏心思，不管他做了什么，动手打人也是不……”
“什什什什么？！”唐嘉错愕：“他打阿澈了？！”
黎澈无奈地从房间里出来：“你们是在说悄悄话呢还是说给我听，门也不关声音也不小的……”
黎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们聊，你们聊，好好说话啊都！我先下去了。”
“怎么回事他怎么还打你？！”一进屋唐嘉就掰着黎澈的脸让他正对着自己：“我看看严不严重？”
黎澈躲开：“不严重说正事儿吧。”
“你让我看一眼！”唐嘉又摁着黎澈的脑袋让他转过头来。
指尖碰到黎澈后脑，黎澈连忙把唐嘉的手打开，摸着自己的脑袋皱着眉后退一步。
“这也有伤口？我靠磊磊怎么……”
黎澈伸出一只手，示意唐嘉打住，“他在气头上，就让他发泄一下吧，不然他得多难受啊。”
“拿你发泄啊？”唐嘉一屁股坐在床上：“真不知道你们怎么回事能闹成这个样子，还他妈动起手来了，你怎么跟他说的啊？他不是应该回去跟他爹大吵一架然后过来安慰你吗？！”
“得了吧，你以为台湾偶像剧？严磊什么都不知道，他以为我姐是我新欢，开房来的。”
唐嘉哭笑不得：“你一个GAY，新欢找一女的？可以，真是可以，太他妈厉害了。”
“他完全没往那儿想，这样也好，省得我编什么理由，顺水推舟就行了。”
“这舟怎么推的，你说说吧。”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窗帘开着，阳光透进屋子里，整个房间都是温暖的色调，暖气开得很足，黎澈给自己和唐嘉都倒了杯热开水，懒洋洋地眯着眼睛靠在窗边的电脑椅上，无比惬意的样子。
坐在床上的唐嘉皱眉了：“你倒是说呀！”
黎澈睁开眼，望着楼下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说：“最开始，还是前几天的事情了。那天，严磊被其他院邀请参加汇演，很早就出门了，我在寝室里等他，结果……没等来他，等来了我爸……一个二十年来第一次见面的人。”
唐嘉错愕：“怎么回事……”
“他不重要。”黎澈握紧了杯子：“他说，他要接我出国，留下一张名片，就走了。其实光是见到他人，我的心情已经够乱了，偏偏这个时候，宋远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他爸要见我，就是严磊的爸爸。然后啊……宋远就开车来接我，我也不知道严磊是怎么知道的，我一路上也没有看到他，但他就是知道了。”
唐嘉想起严磊和黎澈第一次吵架时严磊跑来欢乐谷找他和程晓的事来：“磊磊很讨厌那个人吧，你们第一次见面，磊磊就生气成那样，别说还有第二次了，他回去问你没？”
“我一直到晚上才回寝室，严磊问我去哪儿了，我说心情不好，去散步了，他就什么也没说。刚好我爸那张名片忘在寝室被严磊看见了，严磊又知道一些我家里的事情，我以为，他是相信了的。”黎澈摇了摇头，“后来我告诉他，第二天我要和我爸出去吃午饭，其实你知道，那天我是去医院的。”
唐嘉点点头：“他没相信？”
“他原本是信的，可谁知道我爸第二天又去学校找我了，还问严磊我在哪里。”
“我靠……”唐嘉无奈道：“他肯定以为你又和宋远出去了吧？”
“我不知道他怎么以为的，再然后，就是昨天晚上，我和我姐在这儿吃饭，一看外面下雨了，我姐就让我上来坐坐，等雨停了再走，谁知道严磊也在这儿吃饭，他看见我和我姐一块儿上电梯，以为我们……”
“他不认得你姐啊？”
“不认得啊，他知道我有个姐姐，其他的都不知道了，而且我昨晚上也是生平第一次跟我姐见面，他怎么可能认得……再说了，我当时说的是去找你，谁知道我姐会突然找我……他人在气头上，就更不会考虑那么多了。”
“那他就打你？！”
“也不是……他让我解释这几天发生的事，我没解释，反而往他不愿意听的那方面讲了，他生气也是正常的。”
“所以他就跟你分手了？”
黎澈点头。
“他什么都不知道？！”
黎澈继续点头。
“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你自私还是无私了……”
黎澈笑了笑：“不重要。”
“我早上回去的时候，磊磊还没睡，应该是一夜没睡，精神状态很不好，我把他扶床上躺着，刚哄了几句就睡着了，肯定是特别疲惫。”唐嘉长叹口气：“你这样啊，也真是不给自己留条退路，一点解释都没有，就这么误会下去，磊磊说不定会讨厌你啊。”
“没关系。”
“我靠。”唐嘉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最好是讨厌我，最好跟我撇清关系，这样才好放手去做他喜欢的事情。”黎澈又重新闭上眼，不能哭，不能哭，他默念着。
唐嘉沉默半晌，才开口道：“这是秘密了？”
“是，就你知道，可别告诉程晓。”
“程晓为什么不能说？”
“总得有一个人站在严磊那边。”
唐嘉又沉默了。
唐嘉昨晚上和程晓看电影看到凌晨四点，大清早的又跑寝室又跑酒店，这会儿坐下来休息了一会儿，更觉得困了，黎澈让他睡一会儿，他一点儿也不客气地脱了外套钻进被子里，睡得无忧无虑。
再醒来已经是下午一点，黎澈正坐在电脑桌前吃饭，唐嘉掀开被子坐起来，穿好外套扑过去抢黎澈的饭，还好黎澈眼疾手快，在唐嘉摸到饭盒之前把手举得高高的：“别抢了！不知道你会睡到什么时候就没给你点，我陪你出去吃，正好你陪我去买个手机办张卡。”
“你手机呢？”
“严磊摔了。”
“我……我真的是……我靠我他妈该说你们点什么好！”
陪唐嘉吃饭的时候，黎澈有点疑惑了，问唐嘉怎么一直不回去程晓也不给他打个电话，唐嘉回答得一本正经，说他告诉程晓讨厌接电话也讨厌被催，所以程晓一般不给他打电话，都是在家里安静地等唐嘉回来。黎澈无语，说这多不公平啊，唐嘉笑了，没办法，他情愿的，你管不着。
买了手机，又办了张新卡，对着唐嘉的通讯录把该存的号码都存了，唯独没有存严磊的，一是因为不想，二是因为早就烂透于心。
晚上黎澈和唐嘉一起去了趟南大，原本黎澈是想自己回去收拾东西的，但唐嘉担心严磊一见他又情绪激动做出什么事情来，非得跟着一块儿去，黎澈无语极了，内心又不免感动，说：“唐绅士，您上回送我回寝室还没来得及感谢你呢，今儿又劳烦您，改天请您吃饭啊！”
谁知道唐嘉翻了个白眼：“别跟我嬉皮笑脸的，我看你那双眼睛，都快哭出来了，装什么装，又没人笑你！”
黎澈立即转移话题：“过年在哪儿？我记得你老家在北城。”
“不回那儿，就在这儿呆着。”
“陪程晓啊？”
“不是，就是不回北城了，以后都不回，别问我为什么，我不告诉你。”
黎澈咬牙切齿：“行啊你唐英俊，上次一句不告诉我也把我给怼回去了，这次又来？你浑身上下都是不可告人的秘密啊。”
“怎么你也这么叫，还以为你不跟他们瞎胡闹！”唐英俊皱眉。
黎澈没说话，揉揉隔了一晚上还是很疼的后脑，在寝室门前停步，深呼吸。
唐嘉在一旁看着，也不说话，等黎澈调整好心态，自己掏钥匙开门，他就跟在黎澈后面。
严磊不知什么时候睡醒的，这时候正坐在椅子上，捧着黎澈平时用的牛奶杯。
黎澈目光顿了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唐嘉轻轻推了推他，他才有所反应。闭眼，再睁开，露出一副淡漠的样子，一步一步走向严磊。
严磊以为是唐嘉，听见开门声并没有抬头，这会儿听见脚步声靠近，才抬头看了看，谁知道，是黎澈。他把牛奶杯放在桌上，站在黎澈跟前，盯着黎澈，不敢出声，不敢动，像怕黎澈会突然消失一样。
可是黎澈不敢看严磊，他怕自己会心软，他别过脸，蹲下，从床底下拿出行李箱，一言不发地拖去衣柜边拉开，收拾衣服，严磊给他买的，还有他和严磊共同穿过的衣服，他一件都不拿。
唐嘉就在旁边看着，看看黎澈，看看严磊，最后实在不忍心，转个身走出去把门轻轻带上，去走廊上等黎澈。
“黎澈。”严磊总算开口说话了，声音沙哑：“你别走。”他走过来，从身后搂住黎澈的腰，还不敢太用力，怕把黎澈弄疼了。
黎澈任由他搂着，继续往行李箱里“扔”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