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澈完全不推辞：“我不吃包子和玉米其他都行你看着买吧。”
于是第二天早上，黎澈挣扎着爬起来给严磊买了早餐。
因为那个信誓旦旦的严同学哭着喊着裹紧了被子，连一根头发丝儿都不肯露出来，盖在黎澈身上的那部分也被抽走，冷得他直打哆嗦。
严磊啊严磊，我真是记住你了！
黎澈一脚踹在白花花的棉被上。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严磊一大早就被大学生艺术团的干事给叫走了，说是邀请他去学期末的学院晚会表演节目。黎澈闲着无聊，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和日用品，用一个向程晓借来的小行李箱整整齐齐地放好，检查了一下确定没遗漏什么东西，黎澈才满意地点点头，给自己泡了杯热牛奶，坐在电脑椅上仰着头休息。
为了躲自己的父亲而暂时搬出去，说出去真怕外人讽刺。
黎澈闭上眼，轻轻转动椅子。
时间还早，正是阳光温暖之时，可黎澈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阻抗了任何自然光，只开着寝室的日光灯，空气冷寂。
其实，他不是恨他那个二十年不曾见过的父亲，就算曾经恨过，时间流逝，他也早就淡忘了。只是……那个人，不能让严磊见到，他怕有一些隐瞒多年不愿被发现的事情，会被说破。那是他不想被严磊知道的事情，他要隐瞒下去……一定要隐瞒下去。
捧着牛奶杯的手渐渐有了暖意，黎澈坐直了身子，从桌上摸过手机给严磊发了条短信，告诉他东西收拾好了，等他回来就可以直接走。
良久都没有回复。
黎澈把手机锁屏，严磊这会儿大概在忙吧，应该没空看手机，他想。
于是重新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开始放任思绪随处游荡。
这时却响起了敲门声，“咚，咚，咚……”缓慢而清脆的三声。
黎澈皱了皱眉，眼里露出点儿疑惑。
这尼玛肯定不是严磊。他摇头苦笑。
敲门声继续响起，仍是三声，不疾不徐。
黎澈端着杯子慢悠悠地走去开门。
一个学期下来，学校里认识的人也不算少，串个门儿的同学还是会有的，他把手放在门把上，脑海里浮现出很多张面孔。
猜测着，猜测着……
他没想到，当他把门打开的一瞬间，会看到那个人。
他那所谓的父亲。
也不知为什么，对于他的父亲，他没有一丝一毫的记忆，唯独知道的，只是那个人离开他，离开家的理由，可在看见他的一刹那，他觉得，没错了，就是这个人。
那个人穿着一件深灰色的中长款风衣，黑色西裤，气质中透着一股外国人才有的绅士。他微笑着，眼中温柔又不失亲近。
黎澈怔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是黎澈吧？”那个人率先打破沉默。
黎澈真想说“不是”，但他下意识点了点头，抿着唇，什么也没说。
“真的长大了啊，我的孩子。”他拍了拍黎澈的肩膀，微笑中藏着欣慰。
黎澈沉默了一会儿，侧过身子，说：“先进来坐吧。”
寝室里只有两个杯子，黎澈不想把严磊的拿给他，只好把自己的牛奶倒了，洗干净杯子，问他：“喝咖啡可以吗？不过只有速溶的，如果你介意……”
“不会。”他打断黎澈的话：“什么都可以。”
黎澈转身去拿咖啡，倒好了才发现热开水不够了，他眉心紧皱，把杯子放在了严磊的桌上，回过身来，说：“不然我出去买吧，不好意思，事先不知道你会提前过来，什么都没准备。”
这句话说得那叫一个违心，黎澈面无表情，甚至还带点冷漠。
“没关系，不重要。”他笑着摆摆手：“你过来，我想和你说说话。”
有什么好说的！
黎澈在心里怒吼一声，然后平静地在他面前坐下了。
“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黎澈摇头，他垂着脑袋看自己的手指头，尽量不让眼里的嘲讽泄露出来。
“看来你妈妈……没有在你面前提过我啊。”他苦笑一声，继续道：“那样也好，给了我们一个认识彼此的机会。我叫黎释，解释的释，是，你的父亲。”
你还真有脸说啊！
黎澈接着在心里吐槽，表面上却从容淡定：“好的，我记住了。我的名字你好像是知道的，我就不介绍了。”
黎释点点头：“这些年还好吗？”
好俗套的问题……
黎澈仍然盯着自己的手指，连回答都免了。
黎释似乎也不介意，看着黎澈，道：“其实，当年我带着你姐姐出国后不久，就很想你，我试图联系你妈妈，想问问你的消息，可她却把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更换了，我几乎每周都寄信给她，可一封回信一点音讯都没有得到过，我想，你们大概是搬家了，而且……我以为……”
“以为我死了？”黎澈笑，他抬起头，眼里没有一丝波澜，秀气的脸上看不到半分埋怨，可无端让人觉得难受。
黎释长叹口气，语气很是自责：“这么多年，没有看着你长大，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话音刚落下，他又双手搭上黎澈的肩，赞叹道：“你知道吗？当我知道你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重点大学的时候，有多自豪！”
“你没什么可自豪的，这跟你没有关系。”黎澈说。
黎释微微一愣，随即又温和笑道：“怎么会没有关系？你是我儿子，是……”
“我是吗？”黎澈也笑，笑得没有一丝温度：“我妈说，我生下来第三个月，检查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我妈以为，你会和她一起陪着我治疗给我希望，可你做了什么呢？你给了她一张离婚协议。我问你，这不是假的吧？”
黎释哑口无言。
“那看来是这么回事儿了。”黎澈道：“你以为离婚之后留下一大笔钱是多大的恩惠？难道我妈连恨你的权利都不能有吗？你走得干净利落，凭什么想回头就回头？”
“不是这样，你听我……”
“你说你曾经想我，却因为我妈不回信选择了放弃？你是在为你的自私多举一个例子吗？你是自由的，一张机票对你来说算什么？你回来找过我们看过我们哪怕一次吗？”黎澈站起来，把伪装出的客气懂礼通通都扔掉，他上前一步，目光如利剑：“还有，我们搬家没多久，之前一直住在原来的地方，那里甚至至今都留着你当年看过的书穿过的衣服盖过的被子，你这些天回去应该也都看见了吧？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吗？听说你想接我回家过年？我为什么有自己家不回要去你的家？”
黎释也跟着站起来，试图安抚黎澈的情绪：“傻孩子，你先冷静下来，听我向你解释，好吗？”
“还是算了，我对你的解释没什么兴趣。”黎澈挪开视线：“我只想知道你今天来的目的。”
黎释深吸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和：“我想接你出国。”
黎澈瞪大了眼睛，在想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这么多年，没有陪着你，我真的很愧疚，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好吗黎澈？跟我出国，国外的生活环境比这里好得多，你也能学到更多更好的知识。”黎释道：“不用担心你妈，黎净那孩子说她想留在国内，她会一直陪着你妈妈，你尽管放心。”
“你……不觉得很可笑吗？”黎澈眼里都是不可思议：“你二十年没出现了，二十年！我们之间已经不是用弥补两个字可以概括的了，我们就是陌生人完完全全的陌生人你难道没有这点意识吗？”
黎释摇头：“血缘关系是抹不掉的黎澈，我知道你怪我，不可能这么快就接受我，没关系，慢慢来，你有很长的时间考虑，只是你一定要相信，我是你的父亲，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我不可能会害你。还有……孩子，我真的很爱你。”
一个大男人直接了当地说出这句话，说真的，黎澈有点不太能接受。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资格，站在我面前说这种话，不过算了，没所谓，我不可能会跟你走，也不用考虑。”
黎释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黎澈，黎澈不接，他只好放在了黎澈身边的椅子上：“孩子，你现在很抗拒我，情理之中，我都理解，但是，我跟你说的话，你一定要认真考虑，名片上有我的联系方式，你任何时候都可以来找我。”
黎澈毫无反应。
“下个月，我就回美国了，但只要你联系我，我立即飞回来接你。”
黎澈敷衍般地点头：“那行，话要是说完了，就请你离开吧。”
黎释站在原地看着黎澈，什么话也不说，直到黎澈都快忍无可忍了，他才沉默着转身离开。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黎释刚走，黎澈就开始心疼起他的牛奶和咖啡来，心疼了没几秒，手机突然响了，他没精打采地瞥了一眼，在看见来电显示的一瞬间，立即就精神了。
竟然是宋远打来的。
黎澈答应过严磊绝对不会再跟宋远见面，这会儿虽然不清楚宋远到底是不是要见面，但他还是犹豫起来，不知道这个电话接是不接。
没一会儿电话就断线了，黎澈松了口气。
可第二个电话接踵而至。
黎澈内心挣扎啊，不接别人电话不是他会做的事，可这个人是宋远啊！！！
那好吧……打第三个我就接。黎澈在心里默念。
第二个断线。
第三个立即就打来了。
“我去！”黎澈无奈，还非得接了这回。
“你好。”黎澈又拿出了他装礼貌的本事。
“黎澈吗？”宋远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儿着急：“你能不能找个地方接一下电话，不太方便让磊磊知道。”
黎澈脑海里冒出一个问号：“他不在我身边，就我一个人，你说吧。”
“我爸……想见你。”宋远说。
黎澈差点把手机给砸了，这他妈刚解决完一个父亲，又来一个！！
“黎澈？”
“嗯，想见我？为什么？”黎澈尽力保持冷静。
“他好像……知道你们的关系了。”
黎澈怔住：“怎么会……”
“是……一段录像。”宋远道：“我也不知道具体的，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他只让我来联系你，看能不能找个时间见个面，然后……也不让磊磊知道。”
黎澈苦笑：“我背着他见你他都能气成那样，我不敢想我背着他见你的父亲，他会有什么反应，这个后果我不想承担，对不起啊宋远，能不能帮我回绝一下？”
“可是那段影片……”
黎澈不解：“什么影片？”
“总之……你还是来吧，我爸的脾气，我根本劝不住，他也根本不会听我的，我怕他把那段影片曝光，那对你们两个都有影响……”宋远在电话里的声音小了一些：“对不起很多事情我真的想帮磊磊帮你们，但是事情一旦牵扯到我爸，我就真的无能为力了。”
黎澈不是不能理解，他只好妥协：“我该去哪儿？”
“来YAN吧，我爸应该也不方便离开办公室，我接你过来。”
黎澈很不情愿地应下了。
内心隐隐有一股怒火，却无处可发。
黎澈看了一眼黎释留在椅子上的名片，指尖几乎要掐到肉里去。
凭什么？他想，消失了二十年，凭什么突然出现，就要妄图控制他的人生？他凭什么？！
黎澈用凉水洗了把脸，白皙的手指被冻得通红。
等心情平复下来，他才系上围巾出门，怕在寝室等着，严磊会比宋远先到。
黎澈在校门口等了没多久，宋远就开着车过来了。
“来都来了，你不去见见凌阳吗？”黎澈问。
宋远的神情看着有些严肃，他摇摇头：“不了，改天吧，你先上车，我车上和你说。”
黎澈也没再多说，打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车开出去很远，严磊才握紧了手里的购物袋，眼神冰冷彻骨。
他在活动中心开完会，一看时间还早，想出来给黎澈买点吃的，可东西都买好了，挂着笑准备回去，就看见黎澈匆匆忙忙地从学校里出来，然后站在马路边，像是在等人。严磊就奇怪了，在南城，黎澈认识的人他也都认识，实在猜不出来黎澈会在等谁。他下意识没有叫黎澈，就这样站在原地看着。
谁知道，这一看，就看见了宋远，看见他们互相说了几句话，黎澈就坐上了宋远的车。
那一瞬间，严磊像是脚底下踩着胶，粘在了地面上，动弹不得。他大脑一片空白，半天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良久，才动了动手指头，把手里的购物袋握得更紧了些，机械地转身，沉默地往宿舍走。
第二次了，黎澈瞒着? ゼ卧叮踔敛恢栏貌桓蒙?br /> “你等会儿见了他，不用太紧张，他可能是想问你一些事情，你回答他就可以了。”宋远皱着眉，他也担心宋致诚会干涉严磊和黎澈的关系，“不过，千万顺着他来，就算该拒绝的事情，你也顺着他来，出了办公室，你该怎样还怎样，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就是了。不然，我怕他生起气来会拿磊磊开刀。”
黎澈愣了愣：“我还真没想到你父亲是个这么……意气用事的人。”
宋远苦笑一声。
“那如果他要我和严磊分开呢？”黎澈问。
上次十一长假，严磊在黎澈家对他说的话他仍记忆犹新。黎澈真是不敢想，如果严磊的父亲知道他们俩的关系，会不会真的把严磊关起来。
“你就答应。”宋远回答得无比自然。
黎澈挑眉：“然后出了办公室继续和严磊在一起？不放在心上？你们两兄弟平时就是这么听你父亲话的？”
宋远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也不是。只是也没别的办法了，你们肯定不能因为我爸的几句话就真的分手，那太可惜了。”
黎澈没再回答。
曾经也想象过，和严磊牵着手，互相见彼此的家人，和谐而幸福的在对方的家人面前说：我爱他，这一生都只能爱他了。
可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见家长”这天，还是以这种可笑的方式。
车停在YAN公司楼下，地段虽繁华，可公司楼下除了安保人员，来往的路人却不多。
宋远和黎澈一起下车，立即就有穿着西服打着领带有模有样的人过来，对宋远殷勤地笑着，接他的车钥匙去帮他停车。进了大厅，也是一声声的“少爷”叫得亲切，可宋远一点表情都没有，甚至还有一丝抗拒，黎澈没说话，他们俩都知道为什么。
接待人员为他们按好电梯楼层，毕恭毕敬地站在宋远身后，宋远却回头说了一句：“等会儿你就别跟出来了。”
接待人员礼貌地答：“是的少爷。”
宋远揉了揉眉心，看了眼黎澈，一言不发地等电梯到达。
最高一层，电梯不快不慢，中途也没有停下，可黎澈还是有点犯晕。
宋远看出黎澈的不适，小声问：“没事吧？身体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黎澈上次可是把他吓着了，要再有突发状况，在公司里也实在不好处理。
黎澈摆摆手：“没事，到了，出去吧。”
语罢，电梯门正好打开，宋远和黎澈一前一后走出去，那接待人员果然没跟出来，自己按了楼层又下去了。
宋远在办公室门前停下，门没关紧，开着一条缝，恰好能看见宋致诚坐在办公桌前处理文件。宋远轻轻叩了叩门，宋致诚头也没抬地说了声“进”。
“走吧。”宋远安慰似的对黎澈笑了笑。
看得出来宋致诚是真的挺忙，宋远和黎澈都走到他办公桌前了，他还是低着头看文件，直到宋远喊了声“爸”，才猛地一抬头。
“来了？坐吧。”宋致诚抬了抬下巴，对着旁边待客的沙发。
宋远点点头，对黎澈说：“你先坐吧，喝点什么？我去倒。”
“不用，谢谢。”
宋致诚对宋远挥了挥手：“没你的事了，你出去吧。”
宋远顿了顿，才抿抿唇，“好，我知道了。”
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黎澈和宋致诚。
其实黎澈不怎么紧张，宋致诚的照片早在网上见过了，虽年近五十，仍风度翩翩，身材也是高大挺拔，看起来很显年轻。
“黎澈？”他挑眉问，语气让人捉摸不透。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