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里虽然布有监控，但那栋旧图书馆里却没有。”
徐嫣然的眼睛里又蒙上了一层我见犹怜的雾气。她哑着嗓子道：“老师，您这是不相信我的话，而要包庇自己的学生吗？”
“不是，徐小姐误会了，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罢了。况且事关学生的品行问题，还是谨慎些的好。”严厚笑了笑，沉声道。
“也许……不是品行问题呢？”徐嫣然神色复杂地看向了伫立在一旁的顾亦宁，看似犹犹豫豫地说道，“要是他是为了报复我呢？”
严厚微微诧异，问道：“你们之前就认识？”
“不算是认识吧，只是之前见过一面。”说到这里，徐嫣然顿了顿，叹了口气，说道，“他是我前男友的现任男友。”
话音落下，就见顾亦宁的脸色白了白。
“许是最近我前男友和我联系得有些频繁，让他不爽了吧，可我没有想到他竟然能做出这种事。”徐嫣然不住地用纸巾擦拭着眼角。
严厚的神情顿时严肃了很多，他看向顾亦宁，不怒自威地问道：“徐小姐说的是不是真的？你是同性恋？”
顾亦宁沉默着没有说话，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紧握成了拳。
徐嫣然秒变嘲讽脸，看戏般地欣赏着顾亦宁的脸色。她的手不动声色地伸到了手袋里，握住了里面正在录音的录音器。
“顾亦宁，我问你话呢！你是不是同性恋？”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顾小盆友看到女人脱衣服就觉得对方是要打架呢？【扶额
☆、21

顾亦宁紧紧攥着拳头，眸子里漫着一股奇异的镇静。他答道：“不，我不是。”
听闻，严厚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
徐嫣然更是面露得意地摩挲了下口袋里的录音器。
“只是我刚好喜欢上一个人，而那个人碰巧是个男人。”顾亦宁不紧不慢地补了一句。
严厚眯起了眼睛：“顾亦宁，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顾亦宁的唇边甚至带了一丝笑意。
徐嫣然甚是不屑地瞟了他一眼，幽幽地说道：“老师，我看这件事再清楚不过了。贵校的学生因为妒忌我和前男友的往来，特意想要设下圈套，想要报复。您应该会还我一个公道的吧？”
严厚恨铁不成钢地瞥了顾亦宁一眼，转而客气地说道：“这件事校方一定会调查清楚，我们绝对会秉公处理……”
“还需要调查吗？”徐嫣然不满地打断他的话，委屈道，“我一个姑娘家难道会用自己的名节来开玩笑吗？而且图书馆的那帮学生都可以为我做人证。”
严厚拿出烟盒，缓缓地点上了根烟，思量片刻，才终是退让了一步：“徐小姐想要什么样的赔偿？”
“我也不想将此事闹大，一旦传出去对谁都不好。我想要保住我的声誉清白，您应该也想要保住学生的名声前途。”徐嫣然拢了拢耳边的发丝，看似漫不经心地说，“只要他诚恳地跟我道个歉就行。”
严厚如释重负地呼出了口烟，侧头说道：“顾亦宁，还不快过来道歉？”
顾亦宁面无表情地重申道：“我没有碰过她。”
“如果你还是矢口否认的话，我就只能报警，请警察来协调了。”徐嫣然这话虽是对着顾亦宁说的，眼睛却一直看着严厚。
严厚将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厉声呵斥道：“还不道歉！难道你想让警察来找你谈话，想让你的家人脸上蒙羞吗？”
顾亦宁一愣，这件事他原本是问心无愧的，即使有警察来调查，他也身正不怕影子歪。可一旦将他和言临的关系告诉他妈苏萍……她自恃是知识分子，旧观念重得很，要是知道自己的儿子是同性恋，恐怕能当场气晕过去。
他一步步走向徐嫣然，沉着脸一字一句地说道：“对不起。”
“我怎么就没看出半点诚意呢？”徐嫣然眼底闪过一丝困扰，“不如，你跪下跟我道歉吧？”
“你！”顾亦宁的怒气瞬间被挑了起来，如果徐嫣然是个男人的话，他必定要打得他满地找牙。
徐嫣然可怜兮兮地望向严厚，无辜道：“老师，我要的只是一个态度诚恳的道歉，应该不过分吧？”
“顾亦宁，跪下。”严厚并不想将这件事闹大。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空调的声音嗡嗡作响。房间里的暖气充足，顾亦宁的手脚却是冰凉的。他的灵魂像是被冻住了，身体不听使唤地自己动了起来。他感到自己的膝盖弯了弯，随后整个视野都变矮了。
嘭——
他的膝盖磕在了地上，发出掷地有声的轻响。
徐嫣然望着他笔直跪下的身姿，微笑着说：“你运气好碰到的是我，要是碰到别的不讲理的人，恐怕还要你陪精神损失费呢。”她喝了口水，缓缓站了起来：“老师，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告辞了。”
“徐小姐，请。”严厚起身送客，走到顾亦宁的身边时，伸手将他拉了起来。
“对了。”徐嫣然走到门边，像是想起了什么，重新转过头来，“以后记得别再做这种龌龊事了。”
顾亦宁笔直地迎上她似笑非笑的目光，眼底冰冷一片。
***
三个小时前，顾亦宁虽是感到孤单寂寞冷，脚步却还是轻快的。而现在从教务处走出来的时候，他的脚像是灌了铅般沉重。
外头的天已经全黑了，城市连绵的灯火点缀着这个无星无月的夜幕。
顾亦宁心不在焉地走着路，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大树下，有一个娇小的身影已经等了他很久了。
“你总算出来了。”
顾亦宁循声望去，只见徐嫣然笑容璀璨地站在了自己的身后。她的脸上没有半分悔过，就像刚刚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你到底想干什么？”顾亦宁戒备道。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陷害你吗？”徐嫣然云淡风轻地轻笑起来。
“为了言临？”
“是。”徐嫣然毫不遮掩自己的动机，“我想要重新回到言临的身边，所以你就成了我的阻碍，我必须让你知难而退。”
顾亦宁发现自己有些跟不上她的大脑回路：“当初不是你自己不想和他结婚，才分手的吗？”
“当初是当初，当初我还在大学这个象牙塔里，根本不知道这个社会是多么现实。等你以后工作了就会明白的，钱和地位才是真正能保障你生活的关键。”徐嫣然收起笑容，冷冰冰地警告他，“我今天这么做，只是小小的警告你一下。如果你现在就跟言临分手的话，我也就不用再费心思折腾你了。”
“你看中的就是言临的钱吗？”顾亦宁皱起眉，她的话让他很不舒服。
“他的钱也是他的一部分。”徐嫣然执拗地仰着脖子。
“我不会和言临分手的。”在顾亦宁眼里，她就是一个疯子，和疯子又有什么好说的？他绕开她，径直离开。
徐嫣然没有跟上去，只是阴测测地笑了笑，对着他的背影喊道：“是你自己不肯退出的，以后可就别怪我手段卑鄙了。”
而回应她的，只有顾亦宁逐渐走远的背影。
***
顾亦宁回到家里，没有和往常一样按亮房间里的灯，而是神色恹恹地摸黑走了进去。有时候情绪真的有很大的影响力，都快晚上八点了，他竟完全不觉得饿。脱了外套，他倒头往床上一栽，竟意外地栽进了一个硬邦邦却又带着暖意的怀里。
他一愣：“……言临？”前几天，他配了一把备用钥匙给言临，没想到他今天会过来。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言临伸手将他圈进怀里，将下颚抵在他的颈窝处。
言临的身体带着被窝里的暖意，笼在顾亦宁的身上，让他不由地哆嗦了一下。幸好房间里没有开灯，暗淡的光线下，并看不出顾亦宁此刻的表情。他低声道：“ 社团里有事耽搁了。”
“心情不好？”言临敏锐地觉察出了他的低气压。
“没有。”
“说实话。”
“……因为游戏没有抽到 SSR。”顾亦宁胡乱找了个借口。
言临低声笑了笑，将手伸进了他的裤子口袋里，拿出了他的手机。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言临原本就格外立体的五官。
看着他的手指在自己的手机上点来点去，顾亦宁低声问：“干什么？”
“充钱帮你抽卡。”
“不用！”顾亦宁气势汹汹地抢回了自己的手机，扬声道，“你以为钱是万能的吗？我就想凭借自己的运气去玩游戏！”说完，他自己也觉得态度差了些，许是因为徐嫣然那么一闹，让他有些敏感了。
言临细细打量着他，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再次问询道：“怎么了？是学校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都说了没有。”顾亦宁低下头，将脑袋塞进了他的怀里，声音平静得没有任何起伏，“我困了，先眯一会儿。”
“好。”言临没有再追问，纵容地拉开被子，将他裹好。
顾亦宁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耳边不是夜里一贯的静寂，而是言临强有力的心跳声，一声声逐渐驱赶了他心里的阴郁。
“言临。”他的声音闷闷的自被子里传来。
“恩？”言临低头看他。
“我喜欢你。”顾亦宁蒙在被子里的眼睛亮晶晶的，“很喜欢。”
“恩。”言临抱紧了怀里的人，用手指把玩着他的头发，低声说，“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顾亦宁从被子里探出头来，问道，“而且，你怎么知道我明天没课？”
“我看了你的课表。”言临的脸上挂着难得的温和笑意，“明天是我妈生日，每年我和欢欢都会去给她庆祝。”
顾亦宁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什么！”这么快就要见家长了吗？他完全还没有做好准备啊！
言临也跟着坐了起来，靠在床头，伸手将他重新拉入了怀里，说：“不必有什么压力，我妈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阿姨平时喜欢什么？你怎么也不早点告诉我呢，时间这么仓促，我要怎么准备礼物？”顾亦宁的脑子里乱糟糟的，突如其来的事总容易让他局促不安。
言临握住了他的手，安抚道：“礼物我都已经准备好了，你不用担心。”
“万一阿姨不喜欢我怎么办？”
言临轻轻地吻上他的额头：“我喜欢就行了。”

☆、22

言临的母亲和顾亦宁想象中的不一样，不是电视里小三那种妖媚刻薄的形象，而是一眼看上去就特别温婉的样子。
赵玉芳穿着一袭淡蓝色的修身旗袍，那张小巧的鹅蛋脸上完全看不出岁月的痕迹，看得出保养得非常好，站在赵欢欢的身边，活脱脱是一个气质优雅的长姐。
“你们怎么才来呀？”顾亦宁他们到的时候，赵欢欢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里陪赵玉芳闲聊家长了。
“妈。”言临将手中提的东西交给了佣人，恭敬地说道。
顾亦宁也跟着他招呼道：“阿姨好。”
瞧见有生人出现，赵玉芳也没有太过诧异，随随便便地扫了一眼，恬静地微笑起来：“人过来就好了，还买什么东西，快招呼你朋友坐下吧。”
“一年难得来一次。”言临拉住顾亦宁的手，引他在沙发上坐下。
顾亦宁有所顾忌地抽回了手，小心翼翼地观察看赵玉芳的反应，见她明明看见了他们的小动作却还像是什么都没留意到一样。
“哥，估计今年你要输给我了。这次我买的礼物呀，妈妈可喜欢了。”赵欢欢笑眯眯地拍了拍茶几上的那盒高档护肤品，神色得意道，“愿赌服输，记得给我买包包哦。”
言临云淡风轻道：“我的礼物还没拿出来，你怎么知道你会赢？”语毕，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蓝色丝绒礼盒，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质地温润的羊脂白玉吊坠。他将礼盒推到赵玉芳的面前，沉声道：“您看看，可还合心意？”
赵玉芳拿起吊坠，用手指柔柔摩挲过玉的表面，明面上虽是没有开口说话，眼里的喜爱之意却是溢于言表的。
从这间房子里里外外的装修陈设就能看出来，赵玉芳是一个喜欢古典物件的人，妆点在角落各处的小摆件都透露着浓浓的中国风。相比之下，赵欢欢的那套护肤品就有些相形见绌了。
“哥，你说实话，你其实就是不想给我买包对不对？”知道自己大势已去，赵欢欢就当着赵玉芳的面耍起了无赖。
“这不是我送的，是亦宁。”
赵欢欢挤眉弄眼地做着鬼脸，问道：“那你的礼物呢？”
言临借机握住顾亦宁的手，介绍道，“我的礼物就是他。妈，他是顾亦宁，您儿子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赵玉芳这才抬起头，正儿八经地打量了顾亦宁几眼。奇怪的是，在言临如此明显地暗示下，她依然没有什么反应，神色淡淡的，不是故作冷漠，而是真的不在意。
“谢谢你的礼物，费心了，我很喜欢。”赵玉芳礼貌而温和地对着顾亦宁笑了笑，随后又看向了言临，嘱咐道，“你们好好相处就是。”
她的反应让顾亦宁瞠目结舌，他还以为妈妈辈的那些人都一贯思想保守，不料言临的妈妈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简简单单地接受了？
直到最后吃完晚饭从赵玉芳家走出来，顾亦宁都没从这惊讶里回过神来。
三月初，春寒料峭，夜风依旧是无孔不入。言临伸手拢了拢顾亦宁的大衣，替他把拉链拉了起来。
赵欢欢一边对言临虐狗的亲昵动作吐了吐舌头，一边对顾亦宁说：“我们的妈呢，一直就是那个脾气，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样子。她没有刻意要冷淡你的意思，所以你也不用担心。不过也正是因为她这个什么都不在乎的性格，她不会反对你和我哥的交往的。”
顾亦宁脱口问道：“是亲妈吗？”
“她十七岁的时候就和我爸好上了，在怀了我之后才知道我爸已经结婚了。”言临自然地接过话头，沉声道，“她一直对自己是小三的事耿耿于怀，她觉得她自己的路都走歪了，就更加没有资格去管教我们了。”
“是呀。”赵欢欢跟着在一旁附和道，“就是我高一那会儿，骗她说我怀孕了，她都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问我要生下来，还是去医院打掉。”她摊了摊手，神情里自嘲多过无奈，“在我的印象里，她就从来没有为我们拿过什么主意。”
这个妈妈，真是一点都不像妈妈呢……
顾亦宁颇为心疼地看向了言临。
赵欢欢看懂了他的眼神，笑盈盈地说道：“其实有这样的妈妈也没什么不好，起码我和我哥在高中那会儿过得不要太潇洒，不像别人谈个恋爱搞得像地下工作者似的，我们向来都是光明正大地。”
“那你们的爸爸也不管吗？”顾亦宁问。
“爸爸永远在忙生意上的事，难得空下来也只会关心大哥。对了，我哥有没有告诉你，我们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是老爸的原配生的。”
顾亦宁点点头。他记得言临曾经轻描淡写地提起过。
“我们家相对来说也还算好的。大哥虽然和我们不亲，但也从来没有刻意针对过我们。大哥的妈妈娟姨也是，不像电视里的后妈，从来没有虐待过我们，最多就是视而不见罢了。爸爸会定期给零花钱，妈妈虽然被安置在了外面，但依然有佣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赵欢欢脚步轻快，笑容是真心实意的满足，“对比大多数的人来说，我们已经很幸福了。”
望着她纤瘦的身影，顾亦宁无端想起了网上的一个段子。说一杯盛有一半水的杯子放在面前，乐观的人会庆幸还有一半，而悲观的人会哀嚎只剩下一半了。显然赵欢欢是个乐观开朗的丫头。
言临拿着车钥匙，解锁了车，对着后视镜说：“我们先送亦宁回去。”
自从她哥和顾亦宁在一起之后，赵欢欢的待遇就一落千丈，如今捞不着副驾驶的座位不说，还必须时常忍受他们各种虐狗的行为。她撇了撇嘴，怨念道：“明白，这大晚上的怎么能放心嫂子一个人打车回去呢，要是碰上劫财劫色的歹徒怎么办。”
嫂子……
顾亦宁每次听到这个称呼，总觉得别扭得很。
言临在他家小区里的楼道前将他放下后，又开着车回去了。他是一个称职的恋人，同时也是一个称职的哥哥。赵欢欢在失恋初期特别需要有人陪伴，所以这些天来言临只是偶尔会在白天过来找顾亦宁，其余的时间不是在公司，就是在家里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