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莲正思考刚才她们母女俩的对话,她回话的速度显得慢了点:“没、没甚么……吕夫人,我能问个问题吗?”
“甚么问题?”
“刚才,如意口中说的他,可是文庭?”
妇人愣了一下,又反应过来地说道:“可不是,如意就怕麻烦林大夫。她一直很感激林大夫的照顾。”
“……大夫看病人天经地义,如意客气了。”
然后屋内沉默了下来,妇人问彩莲要不先去休息,她回复:“我也有些担心的,要不我在这等大夫。夫人您先去休息?”
对方想了想,“要不,就麻烦了,我等会儿再过来。”
“好。”
她送走了吕夫人,站在门口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她心里有个奇特的想法,这个想法,却让她无法平静。那孩子的父亲会是他吗?回想起来,如意第一次坐胎不稳也是在那天得知了她从前事情的晚上。甚至还让如意知道了自己并不爱他,那这样如意会怎么想?自己的存在,可不就是她口中的:‘命运弄人’。
许彩莲回头看着对方的睡颜叹了口气,她希望这些猜测都只是自己想多了。
大夫来过之后开了一帖药,可如意喝了没多久就吐了,她虚弱地对灵儿说不要再麻烦了,她睡一会儿就会好。灵儿拗不过她只能让如意厚点的盖棉被闷汗。所幸到了后半夜温度确实降了,几人松了一口气。
吕夫人赶彩莲去睡,说是没有让客人如此麻烦的道理,彩莲无法只好离开。但因心里挂了事睡得并不好,到了深夜,她听见了隔壁房里传来的微弱的声响,听起来像是哭声,埋在被子里凄切难受的哭声。
隔日,吕如意接近晌午都还未醒,彩莲拉着灵儿问起,“昨日如意夜里睡得可好?”
“……不大好,小姐最近总是浅眠。”
“所以不是昨天才这样?”
“嗯……因为我夜里会去看看她的状况,但偶尔小姐还未睡或者被我的脚步声惊动,才知道。”
彩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总不能一直如此,她受得了,孩子又怎受得了?我回去让文庭来看看她的状况吧。”
“小姐的安胎药快没了,下次若有需要再麻烦林大夫出诊。”灵儿神色自若地慢慢说着,彩莲看着她这样,又有些不确定起来。
她应了声好,正要再问,房里传来了如意的叫唤声,灵儿跟彩莲走进房里时,如意正坐起来,她对灵儿面露抱歉地说:“灵儿,我想喝热水,能麻烦妳吗?”
“好,我去厨房要点。”灵儿匆匆离开,彩莲走道她的床前坐下,“妳好些了吗?”
“嗯,好点了。”
“如意,如果觉得难受,要不跟我说说?……我昨晚听见了哭声。”
吕如意沉默了,但几息之后她淡淡地说:“我啊,其实一直没有考虑后果就做了这些事,结果搞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可我不能后悔,这孩子,只剩下我了。”
彩莲想再劝,但她显得不愿多说,看她略显疲惫的样子,许彩莲觉得自己再继续待在她家并不能帮助如意,反之,也许还会对她造成压力,因此,她跟对方告辞。如意想了想点了点头,又说了抱歉云云,彩莲让她别在意,之后她就离开了吕家。
许彩莲离开之后,吕如意并未去休息,她向灵儿说想要写字,让她备妥了文房四宝。她想用毛笔去写,感受那份在手中的力度。“要我陪妳吗?”灵儿问。
“嗯,没关系的,我今天精神很好。”吕如意微笑着回答。等房间空无一人后,她沾着墨,停在宣纸的上方。她净空了心神,任由手随意书写,写自己的名字,灵儿的名字,彩莲,杨璟,爹,娘,而最后,她发现自己还是不停地重复着那个名字,林文庭。
手上的力度宛若苍芎广大而难以掌握,她用全意的心神去写,直到重新地留下泪水,她好想他,却好累,想得都痛了。
她把一叠写完的纸张放回床头,当她重新拿起毛笔,手却不停地抖动着,她好累,那个人在哪里?他不是她的,他不要她了。
一滴滴下的墨水沾污了尚洁白的宣纸,墨迹就像有生命般不断地扩大,是不是只要留下了曾经,就会像这张洁白的纸一样有了污点。她用力的擦,但污点却不消失地逐渐拓到其他的地方。也许,这孩子就像生命中的缺憾般活在她体内,她如果生下来,那遗憾是不是像污渍一样逐渐的扩大。她不要这样!
而回过神时,她正迈着坚定的步伐努力的想摆脱似乎一直追在后头的阴霾。
第52章 52. 告白
姚乐抱着脑袋趴在桌子上,他已经写得头痛好几天了,即便只是梦,他彷佛也能梦中掌握到笔尖滑动时所需的力度,想要发泄似的把带给她情绪的人们的名字写下来,从端正到潦草的字迹,写得手都痛了,可内心的无力感仍然无法抹去,他觉得如意的那股接近疯狂的神经质快要传染给他,终于让他把这段头痛好几天的段落写完。
脑袋里阵阵刺痛,几乎没有精力再检查错字,po完文就盖上笔记本,趴在桌上不想动弹。
然后,一股反胃感迫使他跳了起来冲进厕所吐了一场。
趴在洗手台上漱口,他倒了杯漱口水想要清除嘴里的酸苦味,镜子里的人表情狼狈,脸色惨淡,唯有眼光中透着亮度,姚乐一肚子火,“疯够了吧?孩子才4个月就要疯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到底还让不让人活了?”镜子里的人当然不会回答他,双手拄着洗手台,他觉得丧气不已,活像生了一场病。
然后镜子里倒映出关尚音的样子,他手扶着门框,探了进来:“还好吗?……我听到声音。”
姚乐垂下眼,拉过毛巾擦擦嘴,“……只是不大舒服,等会儿去睡一下就好。”他发誓,他只是实话实说,没有撒娇的意思,可对方迳自走进来,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感觉是没有发烧。”拿过他的毛巾挂回去,拉着他的手臂:“以防万一,出来吧,帮你看看。”
“唔……我只是吐了一场觉得不舒服。”姚乐说。
可对方少有的强势把他按在沙发上坐下。“我去拿耳温枪。”
心里一动,就跩住了对方的衣角,“嗯?”
“我没事,你放心……只是…要不,你陪我坐一下就好。”断断续续地说完,姚乐瞬间有点后悔自己冲动,只能放开手。
关尚音没有马上回话,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挨着姚乐坐下来。
两个人间隔大约一个拳头宽,大约几息呼吸,他温缓的开口:“所以是怎么不舒服?”
虽然是平常的嗓音,但听着就有点像是平常看医生那种,带着一点疏离的专业口吻,姚乐却有点难受了起来,姜莫卿说他矫情,他觉得自己真的有点,这样不远不近的跟对方相处着,到底算甚么?是吊着他,还是吊着自己,在阻止自己之前,他伸手跩了关尚音的衣袖,袖子的布料被他扯得紧绷,“尚音……”可他又只是喊了他的名字,并未往下说。
关尚音慢慢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能解决你的问题,所以不愿意告诉我你的烦恼?”
姚乐有点讶异地抬起头,“我没有这样想过。”
“你这两天的精神跟食欲都很差,我很担心,而且刚才还吐了,明显是压力造成的,你是不是又卡文了?是那篇《小姐》吗?”
“……我没有卡文。”他呐呐地说着,“我只是,有些被情节影响了,所以难受。”
“阿乐……我一直想问你,如意是谁?你刚才,在跟她说话吧?”
对于追根究底的关尚音,姚乐有点怕了,他怕自己说错话,他怕对方误会,但他无法像对其他人那样,坦然地说出这是前世今生,因为他怕对方连结到更多的人事物,从而推测出更深层的事情。可他又不想跟对方说谎,任何的谎言在他眼里,都像是未爆弹,被产生之时就静静的蜇伏着,直到往后生活的某个不经意的时候被戳破,然后毁坏一部分的信任。一个谎言是一次破坏的危机的话,想要对方的信任崩解,也许仅仅只需要一个正中要害的谎言。即便他容忍了一次,但就像是一堵薄化的围墙,随时都有塌陷的危险。
他不愿意让两人的关系处于这种危险之下。
“如意……她不是我单纯的客户,她是……我梦里的人。我刚才只是生她的气而已。”姚乐略显艰难地说着。
“所以你写的那个故事,就是梦中如意发生的事?”
“嗯。”
“我能不能问问,你梦境中的视角,是以谁为主?”
“……是如意。”
“难怪……你体验了那个人视角,难免要受影响。所以你用Rain的名字,也是因为梦中出现了相同的人名?”
“嗯。”他垂下眼帘,有些发闷的说:“不跟你说……是怕你觉得,我神神叨叨,而且,我其实有点后悔用了梦中的人名,像上次Rain那样,我就怕因此对他造成影响,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现在锁文或改名也于事无补,唉,我就想快点结束它,这阵子过了就会好的。”
“虽然我看不见你说的那些鬼魂,但既然它们是存在的,发生托梦这样的事情,应该也是合理的存在,你又何必担心我不能接受这些事?”
“因为毕竟……这并不寻常。”
“寻不寻常在我来看,都是你经历的事,你愿意跟我分享,这才是重要的。关尚音语气温和地说着,他还拉着姚乐的手没放。
“尚音……”姚乐期期艾艾地开口:“你追了文了?”
“嗯,Rain上次来了之后就找时间看了。”
“那你觉得,这故事如何?”
“故事本身的确不像你的风格,有些狗血,但如果把它当作是真实经历的前提下,那么如意此人,是个可怜的女孩。她的人生经历大多是被动的,然而在主动的情形下,她的判断却不能带给她好的结果,拿孩子的事来说,她一意孤行地想生下这个孩子,却又不满于现况,进而导致情绪强烈起伏,坐胎不稳,我觉得,这对孕妇本身并不适当,不只是孩子,对她的身体也会造成很大的负担。”
他叹了一口气,“我也这样想……”
“你刚才是为了这件事生气?”
“她快崩溃了……为了求不到的人,我觉得……太傻,又太自私。眼中只有自己,一心只念着过去不能改变的事情,她应该往前看,好好想想,如果孩子能生下来,要怎么养。她爹娘的变数还在,娘家不可能一直养着她。”
他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你也挺傻。”
“甚么意思?”
“你觉得林文庭能不知道孩子的事?”
“……他能知道?”姚乐微微瞪大眼。
“我也是猜的……”关尚音拉过一张纸,跟他解释起孕期的算法,“林文庭是大夫,即便是中医,也能大致估算出一个范围,如意的孕期跟他的婚期过于相近,林若稍微算一下,应当可以推测出孩子是谁的。即便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也不至于撇得干干净净。况且如意还住回了娘家,这样的资讯恐怕就足以让他推论孩子的归属。”
“……”
“怎么了?”
姚乐心里五味杂陈,跟他说起余深情的情报,“我那时曾猜测,也许林会收养这个孩子,但我一直以为,他会知道可能是如意自己告诉他,又或,是彩莲告诉他的。唉……那这样说来,林也在装傻。”
“大概是吧,也许他也在后悔,自己应了如意,最终又害她至此。”
总觉得本人说起这种话很有说服力啊,呸呸,他才不是林文庭那渣男,姚乐气闷他撇开了头,“我倒觉得如意是过于冲动,孤注一掷才是问题所在。”
关尚音笑了起来:“你对她可真严厉啊。”
听见类似的话,姚乐最终反省了起来,他低着头咕哝的说着近似认错的话:“我不是故意的,我总是忍不住对她生气……我平常不这样对人的。”
“我知道,你平时对人和善包容,特别是对人照顾,甚至,我都觉得,你都对我太好了。”他听着关尚音语气平和的说着这些话,又有些沮丧了起来,他是不是装得太过,以至于对方开始认为自己只是习惯性照顾他,顺手而为。
作嘛,使劲地作,自作自受了吧。姚乐懊恼得低下头,盯着睡裤的皱褶发呆,觉得自己特别蠢。
要不,告白吧?
可还没等他想好该怎么办,感觉被按着肩膀,身体靠过来带着一股温热,被迫抬起头来,那个令他心头颤抖的声音用一种性感得撩人的口气说:“姚乐,你让我拿你怎么办?”
然后,不是作梦,也没有喝醉,在清醒的状况下,被亲得腰都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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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尚音注意到姚乐这两天胃口不好,连话都少了,总是吃完饭就把自己关进房里,感觉跟几次遇到卡文的情况有点像,姚乐的文他也看,但他一般只挑完结的看,虽然了解姚乐的坑品,但他喜欢一篇文完结尘埃落定的感觉,是好是坏都已经发生了,就像一本实体的书静静地躺在那里等人翻阅其中的历程。
《小姐》这个故事一开始就跟其他的画风都不同,没有封面没有文案,无声无息地开了文,然后就静静地连载着,虽然知道讨论区从开始就很热闹,但让他想点进去的契机,是Rain醉了来闹姚乐的那次。
Rain对他哭诉,说白苹告诉他说:‘如意来找他了,她等了他许久,所以白苹不能继续跟他在一起了。’有一方面,是他不确定姚乐怎么忽然变换了风格,另一方面是他好奇原来‘如意’此人真的存在。特别是看到姚乐当时的表情,他更加肯定,‘如意’并非是虚构的。
姚乐最近三番两次地卡文。甚至要天师帮助才能度过卡文难关,他猜,可能就是这个故事。
对此,他甚至有点忌妒天师的能力了,毕竟对于这种灵异的事情来说,他就是个绝缘体质。可看到他今晚说不饿所以几乎没有吃,最后只吃了一小口饭,喝了一碗汤。这样的姚乐,他很心疼。他不知道能帮他甚么。
文献摊在眼前已经好一阵子了,可他也看不进几个字,他觉得自己有点焦燥。正想干脆开个音乐或找个影片来转移注意力,就听见姚乐开门的声音,而且呕吐的声音就随之而来。
他走近厕所的时候只是半掩着门,姚乐漱口着一边抱怨的低语,他推开虚掩的门,对方的脸色惨白,从镜中与他对视:“还好吗?…我听到声音。”
姚乐垂下眼帘,拉着毛巾擦拭,抿着唇,他回答的“睡一下就好。”就关尚音听起来,像是试图淡化情绪的平铺直述,可本质上是拒绝别人的意思,所以他决定当作没注意到,走过去探了探他的额头,甚至无视于姚乐惊讶的表情与随后的解释,把他拉到沙发上坐着。
“我去拿耳温枪过来。”
可他没有料到,姚乐在他转身的时候扯住了他的衣角。
“我没事,你放心……只是…要不,你陪我坐一下就好。”磕磕绊绊的话语,感觉像是他也后悔了自己的动作。
是阿,后悔,关尚音此时也有点后悔,他甚么都不知道,关于姚乐烦恼的事情。以及那些帮不上忙的无力感充斥着他。在对方旁边坐了下来,强逼自己拿出平常心观察了一下,貌似脸色已经比刚才好多了,可当他询问是哪种不舒服时,却没有马上得到回复,而且对方反而因此沮丧了下来,他扯住他的衣袖,委屈地喊他的名字。
他感受着这般的若即若离,有一部分,不想奢望姚乐是爱他的,所谓的委屈、撒娇,也许都只是他的自欺欺人,那些期望,也可能因为被拒绝的失望而粉碎,期望的份量与失望是成正比的。
可另一部分,他又想知道,姚乐是怎么想的,究竟当他是能相处的室友,或更亲密的朋友,然而若是后者,又为何甚么都不愿意告诉他?是因为他没有天师那样的能力?
他反手握住他的手腕,“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能解决你的问题,所以不愿意告诉我你的烦恼?”
“我没有这样想过。”姚乐脸上讶异的表情不似作假,关尚音提着的心因为这简单的话语放了下来,他说出自己的观察跟猜测,但姚乐说自己并未卡文,只是被情节影响,之后,他告诉他如意来自于他的梦境。他说这件事并不寻常。但关尚音并不在意,从来,他在意的只是姚乐此人。那个故事影响了他,因此他才想了解,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