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是皇室辈分最高、年纪最大的长者,她病了,宫里自然不敢马虎,直接将太医院院正贺青枫派了来。贺院正世代从医,一手祖传的医术非常高明。
但他仔细瞧了平安的脸色,诊了脉,又问了近旁服侍的人一些问题,却还是没能查出病因。有一点可以肯定,平安绝不是旧疾犯了,而是有了新的病症。
贺青枫皱着眉,谨慎的措辞,“大长公主这病,确有几分蹊跷。然微臣学艺不精,竟、竟一时也无法断定……微臣建议。多请几位同僚过来,大家一起会诊,讨论下病情,或许、或许能找到病因。”
齐勉之的脸色有些不好看。父亲、兄长都在西南大营,身为留守齐家东府最大的嫡出男丁,眼下他便是顶门立户的人,揉了揉眉心。齐勉之道:“贺院正医术高明。连你也看不出祖母的病?”
贺青枫羞愧的红了老脸,低声道:“微臣无能。”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大长公主这病不能太拖了。如果可以的话,府上除了太医院的太医,也可多多寻访一些民间的好大夫。齐公子,民间多奇人。大长公主这病,似病非病、似毒非毒。微臣、微臣也——”
他擅长针灸之术,妇科、儿科也多有涉猎,可、可与毒物一项,并没有太多的研究啊。
而且。有句话贺青枫没敢说,据他诊断,大长公主十有八九是中了毒。所中之毒还是西南边陲特有的奇毒,无色无味。中毒后也没有什么巨大的反应,但身体却会一天天的衰弱,直至死亡。
西南边陲?那里可是齐家的地盘,齐家东府、西府的主子都在那里。
远在京城的大长公主却莫名中了西南的奇毒,这中间,还不定有怎样的家宅内斗、龌龊不堪呢。
身为太医院的院正,贺青枫长年在宫廷和权贵圈儿行走,对于里面的门道很是了解。
而齐家,更是权贵圈儿里最乱的一户人家,时不时都会爆出主子中毒、小主子意外的丑闻,贺青枫掌管太医院十多年,性格早如琉璃球一般滑不留手,他岂会轻易搀和齐家的事儿?但身为医生,他还有起码的职业道德,所以在最后又似是而非的点了一句。
“毒?”齐勉之纨绔归纨绔,却并不笨,一下子抓住了重点,“贺院正,你是说我祖母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贺青枫扯了扯嘴角,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只一味谢罪,说自己能力不足、医术不到家,还请尊府另请高明之类的话。
齐勉之却从贺青枫的神情中得到了答案,脸顿时冷了下来,双手死死的握成了拳头,心中暗道:定是隔壁敢的好事,该死,她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对祖母下毒?
齐勉之暗中将清河县主一干西府女眷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却不显,客客气气的将贺院正送出了家门。虽然贺青枫没有治好大长公主的病,却给齐家点明了方向,单冲这一点,齐勉之也要感谢人家。
再者,贺青枫是个老狐狸,一手针灸出神入化,圣人长年有偏头疼的毛病,每次都需要贺青枫出手,所以深得皇帝宠信。京中的贵人们,谁也不敢轻易慢待贺院正。
“去,将京中擅长解毒的大夫全都给我找来,”齐勉之站在台阶上,背在身后的双手早已握成了拳头,他冷声道:“另外,再命人张榜告示,寻医术好的奇人异士……只要能治好祖母的病,齐家定会重礼厚谢。”
齐家西府的大管事低头垂手站在台阶下,齐谨之说一句,他答应一句。
齐勉之抬眼看了看西侧建筑群,继续道:“还有,让那边的人多警醒些,清河县主可不是个善茬儿,祖母病了,她们必会趁机兴风作浪。”
管家连连应声,表示一定会安排好西府的眼线。
齐勉之又道:“齐谨之也会回来了,说是什么送节礼,但我一个字都不信,他定是有什么阴谋,你安排几个人,把他给我钉死了,每日里他做了什么、去了哪里都要给我弄清楚……”
说着说着,齐勉之心头一动,齐谨之前脚刚刚进门,后脚祖母就‘病’了,这期间,是不是有什么怜惜?
毒?
齐勉之眯起眼睛,他虽然没有去过西南,但听父兄提到过,西南多山地密林,山林里有许多剧毒的虫蝎蛇蚁,还有一些独特的毒花毒草,甚至还有什么瘴气,不拘哪一种都能要人性命。
难道祖母所中之毒,是齐谨之带回来的?
想到这里,齐勉之又悄声问管家,“我记得父亲曾经从西南请回几位会些医术的人,他们如今在哪里?你悄悄将人寻来,我有话问他们。”
大管家脸色一变,压低声音问:“爷,您是怀疑大长公主——”
齐勉之竖起一指抵在唇前。无声的打断了大管家的话。
“老奴明白了,老奴这就去办!”大管家风风火火的出了齐家。
第二天,京城的各大街口便贴出了告示,齐家重金悬赏医术高超的异人,许多大夫闻风而动,只半天的功夫,齐家东府的大门前便围满了人。其中有前来看病的医生。但更多的却是跟着瞧热闹的市井闲人。
东府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住在隔壁的西府不可能不知道。很快,大长公主身染怪病的消息便传开了,齐令先和清河县主问询后。赶忙领着齐谨之等兄弟,及其女眷赶往东府探病。
病榻上,大长公主面无血色,整个人看起来苍老了许多。她倒也没有昏迷不醒,只是没有力气。仿佛所有的生命力都进入了衰退期。此时的大长公主,全无往日光鲜的模样,浑身散发着一种浓浓的暮气。
齐令先和清河县主见了,不由得大吃一惊。慌忙询问:“大伯母,您这是怎么了?勉哥儿,伯母到底得了什么病。为何虚弱至此?”
不过几天不见,大长公主竟似老了二十岁不止。且气息微弱。面无生机,仿佛闭了眼就有可能再也睁不开了。
齐勉之好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了,眼中布满红血丝,嘴上胡子拉碴,整个人都憔悴不堪。他嘶哑着嗓子,消沉的说道:“贺院正和几位太医都瞧过了,却始终没有查出病因。有人说是旧疾,有人还说可能是误食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齐勉之眼中闪过一抹恨意,眼角的余光瞥向站在齐令先身后的齐谨之,密切关注着他的反应。
然而让齐勉之失望的是,齐谨之并没有任何异常,俊秀出尘的面庞上满是复杂的神情:有惊讶,有疑惑,还有隐隐的暗爽与窃喜。
齐谨之的表情很符合他的身份,也切合东府和西府的恩怨。如果齐谨之面上全是‘为长辈担心的忧色’,齐勉之反而会觉得奇怪。
难道不是他?
齐勉之忽然有种不确定了,可家里养的那几个西南大夫说过,大长公主确实是中了毒,但那毒物很是稀奇,连他们也没听说。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毒物来自西南!
齐令先和齐谨之父子两个都有嫌疑。不过齐令先今年春天进山剿匪的时候受了伤,圣人特许他回京调养,西南军务暂时交给刚刚成亲的齐谨之。
西南大营一向有齐家统领,齐令先、齐令源各领一半的人马。为了不让对方染指自己的军队,齐谨之宁肯抛下刚刚拜堂的妻子也要去西南,足见两府人对西南大营的看重。
可齐谨之如今却忽然回京送节礼,全然不怕西府的势力被东府侵占,这、这事怎么看怎么有古怪。
如果说齐谨之是来毒害大长公主的,齐勉之反而更相信一些。
可齐谨之的表情坦然,丝毫没有心虚的样子,这让齐勉之又有些怀疑自己的推测了。
正琢磨着,耳边传来齐令先的声音,“勉哥儿,此事可回禀你父亲了吗?”
齐勉之点头,“侄儿已经命人八百里快信送至西南,估计这两天父亲就能收到信。”大长公主病重,作为儿子和嫡长孙,齐令源、齐勤之必须火速赶回来。
听了这话,一直沉默不语的齐谨之悄悄勾了勾唇角:成了!
……
赵国公府的大门外,一队马车缓缓驶来,一个丰神俊朗、仿若谪仙的青年男子正坐在打头的马车里。
“大少爷,咱们到了!”外头赶车的小厮回禀道。
车内的男子放下手里的书卷,撩起车窗帘子,看到熟悉的顾家大门,微微勾起唇角,心道:香儿,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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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0章 自荐
“明伯见过老夫人!老夫人一切可安好?”
稻香院的正堂,谪仙少年姿态优雅的拱手行礼,声音宛若玉珠滚落银盘,煞是好听。
老夫人高坐在正中的罗汉床上,眉眼含笑的看着那少年,“哎哟,几年不见,明伯长得愈发好了,瞧瞧这模样,竟是比当年的冯玉郎还要出色呢。”
老夫人口中的‘冯玉郎’不是旁人,正是堂下少年的亲生父亲冯延寿,‘玉郎’是冯延寿的绰号,据说当年他还是今上伴读的时候,因长得白净俊秀、清隽淡雅,被先帝赞了一句‘古有卫玠,今有冯家玉郎’,自此,冯玉郎便成了冯延寿的第二个名字。而世人只要一说到美男子,便会提到冯玉郎。
谪仙少年,也就是冯明伯,听了老夫人的话,略带羞赧的说道:“老夫人谬赞了,小子顽劣,不及家父多矣。”话虽这么说,但少年眼中却充满自信,父亲是他的偶像,他有信心赶上、并超越父亲。不只是容貌,还有学识、才干等等等等。
老夫人笑得慈爱,语气柔和的说道:“俗话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现在已经颇有当年你父亲的模样了。说起你父亲,这些年他们在南边还好吧?你母亲和弟弟妹妹们也还好吗?”
冯明伯直起身子,恭敬的回道:“多谢老夫人惦念,父亲、母亲和弟弟妹妹都很好。”
老夫人点点头,“你父亲是个能干的,你母亲也贤惠,当年——唉,不说了。大过节的,还是说些高兴的事儿,听说你已经过了乡试,是个举人老爷啦?”看到冯家人,她不禁想到了早逝的儿媳妇冯氏,唉,那也是个极好的人哪。可惜没福气!
冯明伯俊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明伯愚钝,勉强过了乡试,父亲说我还欠些火候。命我提前回京,去书院好好研读几年,再考虑参加会试。”
老夫人忙道:“回京好,京城的好书院多。名师大儒也多。只是不知你父亲可有给你寻好书院?”
冯延寿科举出身,冯家更是。冯老爷子桃李满天下,冯明伯想要寻个好地方读书很是方便。所以,老夫人也就没有说什么‘让你姑丈帮忙’之类的客套话。
冯明伯笑了笑,乖乖的回话:“好叫老夫人知道。父亲与京华书院的周山长是同年,父亲早已跟周山长写了信,明伯将入京华书院跟着周山长读书。”
老夫人虽然是内宅妇人。但对于外头的事还是听过一些,微微点头。“京华书院很好,周山长也是极有才学和名望的大儒,你能拜在他的门下,也是你的福道呢。”
冯延寿与周山长关系莫逆,冯明伯去了京华书院自然与寻常学生不同,而是直接拜周山长为师,是书院的精英弟子。
冯明伯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
外头小丫鬟回禀,“二小姐,三小姐来了。”
老夫人笑了,道:“是伽罗和琼儿,你也好久没见到她们了吧。”
冯明伯是顾伽罗的嫡亲表哥,顾琼的生母翠姨娘出身冯家,如今翠姨娘的父母兄弟还在冯家当差,所以在某种意义上,冯家也是顾琼的外家。
冯明伯来了,旁人也就罢了,她们姐妹是必要前来见礼的。
冯明伯眼中闪过一抹异彩,道:“是呀,自从五年前我们阖家去南边,便再也没有见过香儿,哦,还有琼儿表妹。好几年了,只通了几次信,我父亲和母亲很是挂念,就是我们这些兄弟姐妹也很想念两位表妹呢。”
冯家人想念顾伽罗是真,至于顾琼,不过是捎带着。
老夫人笑着点头,“可不是嘛,伽罗也极想念你们这些亲戚,只是四年前她出了意外,性子有些孤拐,自今年嫁了人,她改了许多。如今呀,她变得越来越像你姑母了,行事稳重、言行稳妥……你瞧了就知道了。”
老夫人说这话,也是提前给冯明伯打个预防针。
冯家离开五年了,但对于京中的事儿,冯延寿一清二楚。
四年前顾伽罗出了意外,没用半个月的功夫,远在南边的冯延寿便知道了,立时派了得力的管事来顾家兴师问罪。
顾伽罗清醒后,性情大变,时不时的闹出笑话、闯出祸事,渐渐弄得自己没了好名声,这些冯家也都知道。
不过冯延寿怜惜外甥女幼年丧母,帮她撑腰的舅舅们也都不在京城,是以对她多有纵容,对于‘顾伽罗’的种种不合理的要求,冯延寿也都竭尽全力的满足。
为了‘顾伽罗’,一向克己奉公、极有原则的冯延寿,甚至以公谋私,利用职权之便‘说服’谢氏商号帮‘顾伽罗’做生意。
至于坊间的流言,冯延寿根本就不信。
他是顾伽罗的嫡亲舅舅,本能的偏向自己的外甥女,而且‘顾伽罗’性情大变的时候,他并不在跟前,是以,冯延寿怎么也想象不出向来乖巧的外甥女会嚣张、跋扈?更不相信‘顾伽罗’的种种狂悖言行。
“不过是坊间无知蠢妇的胡言乱语,当不得真。”冯延寿始终这么认为。
直到两年前,‘顾伽罗’害得宋氏流产,人证物证俱在,‘顾伽罗’自己也默认了,可她就是不知悔改,冯延寿听了派去顾家的管事婆子的回禀,这才有些失望。
失望归失望,冯延寿对幼妹留下来的唯一女儿、他的唯一外甥女还是非常心疼。今年‘顾伽罗’出嫁,冯延寿因公不能亲至,但还是命亲信管事送了一车车的宝贝给‘顾伽罗’做添妆。
但这次的事儿闹得太大了,‘顾伽罗’居然把自己弄进了铁槛庵,冯延寿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把玩一方上好的古砚,听了下头人的回禀,冯延寿什么都没说,手上的古砚摔成了碎片。
“……香儿这事儿有古怪,定是有人陷害!”
冯明伯脑海中又回想起临行前父亲对他说的话,“你到了京城,切记要将此事调查清楚。香儿没了亲娘,我们又不在身边,齐家是个狼窝子,我一直不同意香儿嫁入齐家,偏……算了,过去的事就不提了。香儿性格爽直,说不准着了齐家人的道儿。平安大长公主,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冯延寿是今上伴读,自幼在皇城出入,很了解某些皇室贵女的脾性。
冯明伯是冯家出了冯延寿之外,第二个全身心相信顾伽罗的人。他比顾伽罗大五岁,记忆中对顾伽罗的印象一直停留在那个跟在他身后的白嫩软萌的小团子,会用甜糯糯的声音唤他‘明哥哥’。
至于那些流言蜚语,冯明伯是不信的,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也相信自己的判断,他的表妹,绝不会似传说当中的不堪。
果然,冯明伯的马车还在路上,便又得到了新的消息:顾大奶奶已经出了铁槛庵,她是被冤枉的!
“明哥哥,真是你呀,哎哟,五年不见,明哥哥竟变成这幅模样了!”
顾伽罗一进门,便看到了端坐在紫檀四出头官帽椅上的冯明伯,笑眯眯的说道。
“香儿,我变成什么样子了?嗯?”冯明伯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温和的说道。
“变得、变得像个真正的魏晋名士了呢。”
顾伽罗顽皮的皱了皱鼻子,娇笑着公布答案,随后跑到冯明伯近前,眼中满是久别重逢的欢喜,“明哥哥,见到你真好!”
冯明伯唇边的笑意一直蔓延到眼底,他柔声道:“香儿,你一点儿都没变,还是那个乖巧、善良的小檀香。”他就知道流言不可信,眼前的女孩儿,容貌变得精致了,身量也长高了,可性情依然如五年前那般天真烂漫、乖巧可爱!
表情可以作假,但眼神做不来假,冯明伯直直的看着顾伽罗,一双杏眼澄澈如水,纯净异常。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又岂会是个骄纵、任性,甚至不守妇道的怀女孩儿?!
……
“平安大长公主病了?病得很重?”
最近一段时间,姚希若将全部的经历都投入到宅斗系统中,一时没心思顾忌其他,所以对坊间最大的新闻?4 ⒉恢椤=裉焖巴辍缎矫丶罚急溉ネ庾婺改嵌⒑酶卸龋鎏搅礁鲂⊙诀呦辛模獠胖雷约合招┐砉舜笫隆?br /> “是呀,听说大长公主的病很怪,太医院的院正、太医都束手无策,齐家张榜重金悬赏善医道的奇人异士,结果,人来了不少,却还是没人能治好大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