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顾伽罗还隐约探听到,前齐王侧妃林氏。也就是她在铁槛庵的好邻居,似乎也是四月生人。具体哪一天,她还没有调查出来。
但十有八/九是四月初八这一日。
而林氏一个内务府世家小官人家的姑娘,能高嫁入堂堂郡王府做侧妃,其中妙真大师没少帮忙。
……综上几点,顾伽罗得出一个结论:妙真大师偏爱四月初八出生的女婴。
很好,问题又来了,为什么?妙真大师为什么对这一天出生的女婴感兴趣?
如果说她曾经有过一个佛诞日出生的女儿,然而却因为某种原因女儿夭折,或者再狗血一点,女儿失踪了,妙真大师不管是出于移情还是想找回亲生女儿,继而对这一天出生的女婴分外看重,这还能讲得通。
但、是,妙真根本就没有生过孩子啊!!
而且,顾伽罗也不认为自己会是别人家的孩子。
道理很简单,在权贵人家,非常重视嫡出血脉,哪怕是个女孩儿,也断不会混淆。
偷龙转凤、狸猫换太子……你以为这是排演大戏呢,想在现实中偷换一个孩子,根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再者,顾伽罗和顾琳长得那么像,任谁看了都会觉得顾伽罗是顾家的女儿。
总不能说顾琳也是个抱错的孩子吧?!
最重要的是,顾伽罗在后世查阅史料时,不管是《齐史》这样的正史,还是野史、民间传说,都没有关于妙真大师有女儿这件事的记载。
更没有披露顾家曾出现过血脉混淆的狗血天雷梗。
要知道,大齐民风开放,民间疯传的野史内容无比劲爆,比如说,在野史中,就有人含沙射影的说萧烨与萧妩(即妙真大师)有奸情。
奸情你妹啊,人家两个明明是最亲密的兄妹、最无间的战友。
不过连‘坊间狗仔队’都没有挖到任何线索,由此可以看出,妙真大师没有孩子的事还是比较靠谱的。
于是问题又回到了原点,大师为什么偏爱顾伽罗?
近乎一种绝对无私、赤城的付出,却不求任何回报。
为什么?
……顾伽罗揉了揉眉心,不再纠结那些无解的问题,将全部心思转回到齐谨之身上。
唔,不知道他那边怎么样了。
信收到了吗?有没有被那个混蛋梁捕头给算计了?
正在被顾伽罗惦记的齐谨之,这会儿正无语的看着一个书生装扮的人慷慨陈词——
“国有国法,齐知县实为乌撒县令,缘何越级插手乌蒙府事务?”
“事急从权?那也需遵循王法、规矩。还有,齐知县僭越逾矩也就罢了,为何行事如此狠戾?那些人身犯何罪,您居然罚他们去做苦役?”
“斯文扫地,真真是斯文扫地。那成二郎虽没有功名,可也是考中童生的读书人,齐知县却无端将他捉去。与一干粗鄙贱民混在一起——”
齐谨之悄悄问了身侧的一个中年文士一声:“这人谁啊?”
文士抽了抽嘴角,话说刚才他已经跟齐谨之做了介绍。齐谨之还这般问,并不是忘了他的话,真心想知道那书呆子是谁,而是对书呆子的言行感到不可思议,故意反问一句罢了。
“他叫段正道,祖籍大理。是乌蒙有名的才子。年少考中秀才,在乌蒙读书人中,颇有些声望。”
文士心里吐着槽。但还是重新介绍了一下。不过他很理解齐谨之此时的心情,因为就是他自己对段正道的某些言行也非常看不顺眼。
“秀才?没考中举人吗?”
齐谨之一手托腮,极力忽略掉耳边的嗡嗡声,小声跟文士聊天。
“……”文士默了个。
打人不打脸啊。齐大人!
段正道最骄傲的便是十三岁便考中了秀才,这样的战绩。莫说是在荒蛮之地西南了,就是在文风鼎盛的江南,也能人赞一句‘神童’、‘小才子’。
而他最痛恨的,则是考中秀才后。接连考了三次,十年了,都没能考中举人。
“段、段秀才是吗?”
文士正暗自嘀咕着。齐谨之那边已经开口了,“你方才说你是来做什么的?”
文士一听‘段秀才’三个字。顿时想捂脸。
果然,听到‘秀才’二字,段正道激昂的讲演登时停住了,胸脯剧烈起伏了几下,他深深吸了口气,极力压制住胸中的怒火,冷声道:“齐知县,您是乌撒的知县,却忽然来乌蒙擅自插手政务,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秀才,又是秀才!段正道心里的小人已经狂躁了,他知道,许多人嫉妒他,见他略有不顺,就故意拿这些酸话来挤兑他。
表面上故意做出尊敬的样子,亦如对待所有考取功名的读书人那般。
但每一句‘段秀才’背后都藏着深深的恶意!
段正道本就是个聪慧的人,只是这些年被功名利禄迷晕了头,失了本性,科举接连不利。但他脑子没坏掉,感觉也非常敏锐。
他清晰的感觉到,对面高座上坐着的年轻男子,此刻正跟所有嫉妒他的人一样,企图用‘秀才’二字嘲讽他、打击他!
段正道咬紧了后槽牙,看向齐谨之的眼中满是愤恨,其中还夹杂着隐隐的羡慕。
直娘的,x二代什么的,最讨厌了。
尤其是看到齐谨之分外年轻的面庞,段正道那股子‘仇富’的心理又开始冒头了——哼,什么本事都没有纨绔子弟,若不是有个好爹,你能年纪轻轻就做知县?
现在更离谱了,居然还敢肖想知府一职。
齐谨之如此顺风顺水,如何不让段正道羡慕嫉妒恨?
听到段正道毫不客气的质问,齐谨之也不恼,反而学着段正道的语气,“段正道,你是秀才,却忽然假充御史跑到本知县跟前大放厥词,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这个难不倒段正道,他一梗脖子,傲然道:“高祖有云,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段某不才,不忍见有人违法逾矩,所以才特来劝谏。忠言逆耳,段某的话虽然不好听,却是真心为了乌蒙、为了齐知县。”
齐谨之故作‘受教’的点了下头,旋即扭头对另一侧的齐大勇道:“那厮招了吗?”
齐大勇仿佛没有看到段正道,直接恭敬的回道:“刘虎正在上手段,约莫很快就会有结果。哼,不过是个小小的捕头,竟然也敢勾结梁逆,企图围攻乌蒙。”
段正道见齐谨之‘主仆’这般无视他,先是一阵气恼,旋即又被他们的谈话内容给吸引住了。
听了一会、结合自己的猜测,段正道义正词严的说道:“捕头?齐知县可是再说梁海梁捕头?他可是先梁知府的侄儿,平日里最是个豪爽的人,你、你切莫为了一己之私而诬陷了好人!”
齐谨之坐直了身子,目光灼灼的看向他,“听你这话的意思,竟是觉得那梁海是好人?只是不知你可否愿意为他作保?”
段正道犹豫起来。
恰在这时,刘虎提着个血淋淋的东西走了进来。
段正道被浓郁的血腥味儿吓了一跳,定睛一看,不由得惊呼出声:“呀,这、这是梁捕头?”
这还是个人吗?
浑身都没块好肉,鲜血哩哩啦啦的流了一地,若不是胸脯还有起伏,他都要以为这是个死人了。
在场的人谁也没有搭理他,刘虎随手将手中的人形物品丢到地上。
“唔~~”人形物品本能的发出**声,只是那声音很微弱。
刘虎抱拳,“好叫县尊知道,这厮招认,说是乌撒的马仲泰许诺,若是他能煽动城内的百姓围攻大人,在城内制造混乱,并趁乱打开城门接应鞑子入城,便能得到马家在乌峰山脉的一处盐井。”
西南是内陆,没有海盐,也没有湖盐。
百姓们日常吃的盐,大部分是从外头运进来的。而乌蒙一带的官盐都掌握在几大家族手中。
这几家都不是善茬儿,哄抬物价什么的,做得不要太顺手。
所以,在乌蒙,盐价高于市价两三倍之多。
那几个家族不但瓜分了官盐份额,还暗中掌控了几处盐井。
只是井盐开发不已,也只有似马家、展家、安家这样的老牌大族,才能有开采的能力。
一口盐井,不啻于一棵摇钱树,已经很难用具体的价格来衡量。
马仲泰出手便是一口盐井,这个悬赏绝对够诱人,慢说一个梁捕头了,就是转投到齐谨之门下的中年文士,也不禁有些动心。
啧啧,一口盐井啊,莫怪梁海一个小小的捕头敢做下这等诛九族的祸事。
齐谨之唇角闪过一抹冷笑,“还是大奶奶明智,提前拿下了马仲泰。哼,一出手就是一口盐井,马仲泰他好大的手笔。”这次他绝不会再放过这个人。
“县尊,这厮怎么处置?”
刘虎回禀完毕,踢了踢身侧的一团,沉声问道。
“段秀才,咦,段秀才呢?”
齐谨之忽的想起段正道,却发现,不知何时,那大义凛然的段秀才已然消失不见。
文士轻咳一声,强忍着笑意,道:“刘捕头回禀事情的时候,段、段秀才就悄悄退了出去。属下原想拦他,却又不好打断刘捕头的话,所以——”
“扑哧~”
齐谨之在脑中试想了下段正道偷摸溜出去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哈哈,大爷,方才小的就想笑,这、这都什么人啊,区区一个酸秀才,也敢跑到您面前大放厥词?”
齐大勇大笑出声。
刘虎、文士等也都撑不住了,纷纷笑了起来。
笑声传出堂屋,正在下台阶的段正道险些踩空,他好不容易站住了脚,回头看了看,猛地一甩袖子,恨恨的走了出去。
出了府衙没多远,段正道就被一个身着彝族服饰的少女给拦住了:“段正道,我终于抓到你了!”
“展阿卓?怎么又是你这个蛮女?”段正道一脸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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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8章 新局面
“季先生,都安排好了吗?”
齐谨之问着那中年文士。
中年文士,也就是所谓的‘季先生’,不是旁人,正是前任乌蒙知府梁知府的幕友。
当日齐谨之初到,前来拜会梁知府的时候,便是由这位季先生接待的。
那时季先生早已对梁知府感到失望,正盘算着是另谋他就、还是干脆辞职回家的时候,就遇到了齐谨之。
季先生心明眼亮,齐谨之心怀大志,两个聪明人根本就不同太多的言语试探,无比默契的勾搭,哦不,是合作到了一起。
这次齐谨之能放心的来乌蒙,季先生这个‘内应’功不可没。
季先生跟着梁知府在乌蒙呆了十多年,不能说对乌蒙了如指掌吧,但对于最基础的府衙事务他都非常熟悉。
乌蒙的几大家族、府衙的大小官吏,以及乌蒙治下的六个县镇等等等等的情况,季先生都能如数家珍。
有这位‘大管家’在,齐谨之只需将鞑子们赶出出,然后把街面上蹦跶的一些刺儿头料理干净,其他的事,根本无需他操心。
甚至于,那些刺儿头接受完‘劳动改造’后,齐谨之只笼统的提出了一个‘乡勇’的概念,季先生就能麻利的将具体安置工作和后续安排做好。
“好叫大人知道,乡勇的事已经安排妥当,齐大勇已然派人去进行训练,”
季先生坐在堂下的官帽椅上,背脊挺得笔直,认真的回道:“城墙、护城河、路障等修建工程已经全部完工。那几家原本还在观望,但亲眼见到大人您的雷霆手段后。他们忽然积极配合起来。今个儿一早,禄家就送来了二十石粗盐,说是免费提供给乡勇和齐家铁军食用。”
季先生语速不是很快,吐字清晰,细细听来还会发觉,他话语间还带着隐隐的自信与骄傲。
不管是筹建乡勇,还是修建城防、联络当地豪族等事务。基本上都是齐谨之提出一个框架。然后由季先生全权负责的。
可以说,这些工作基本上都是他亲手完成的。
古代的读书人,都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野望。奈何季先生因为种种原因无法参加科举,妄他饱读诗书、一肚子治国安民的经世之才,竟没有施展的机会。
过去跟着梁知府时,季先生也是存着借梁知府给他的平台。尽情施展他的抱负。
然而,梁知府虽然信任他。几乎将全部的府务都交给他处理,但问题是,梁知府这个知府在乌蒙都没有什么话语权,他的政令连府衙都传达不出去。又何况一个无品无级的幕友?
季先生再有主意、再有手腕,没人捧场,那也是枉然啊。
梁知府做了十多年的知府。越做越窝囊。
而季先生这个知府亲信,比梁知府过得还要憋屈。
如今齐谨之强势入驻乌蒙。对于那些鞑子和刺儿头,半句废话没都没有,直接挥起两个拳头开打。
手段端得是简单直接暴力,但效果却是非常明显。
这还没两个月的时间,乌蒙六部重新回到了大齐治下,曾经被鞑子盘踞的乌蒙三部全都安定下来。
有了如此战绩,乌蒙府的那些豪族集体沉默了,谁也不敢跳出来指责齐谨之‘捞过界’。
尤其是前几天齐谨之挖出了梁海等几个与鞑子勾结的衙役,经过一番严格‘审理’后,梁海等罪证确凿,齐谨之二话不说,直接把人捆到场院砍头。
一起被正法的还有十来个与梁海有关系的不法商人。
一日之间砍了近三十个人,血流了一地,砍下来的脑袋直接挂到杆子上示众。
直到今日,乌蒙最大的菜场场院上还挂着一溜的人头呢。
这下子,乌蒙的上上下下彻底安静了,那些被齐谨之抓起来的地痞、无赖和小偷小贼们更是吓破了胆。
本来他们被‘齐家军’押着做苦役的时候还满腹牢骚,有几个读了几天书的地痞,更是暗中煽动县学学生们跑到齐谨之跟前‘进谏’。
段正道便是县学学生们的代表。
但,梁海等被正法后,段正道直接失踪了,县学的学生们也都躲到了家里。
慢说什么‘抗议’、‘力谏’,他们连房门都不敢出,外头但凡有点动静,个个都吓得如鸵鸟般把头埋进被子里。
至于那些小混混们,每天都提心吊胆,清晨睁开眼睛后,都无比期待的等着‘监工’带领他们去修城墙、挖护城河——只要他们出工了,就表明他们还有存活的价值,齐砍头才不会把他们拖出去砍头!
得,齐谨之到了乌蒙没俩月,又光荣得获得‘齐砍头’这一威风凛凛的绰号!
有齐砍头这个杀神在后面戳着,季先生不管做什么都无比顺畅。
按理说,诸事顺利、抱负有望施展,季先生该高兴才是。
可这会儿,他双眉微蹙,瘦削的脸上写满担忧。
齐谨之挑眉,主动问道:“季先生,莫非有甚为难之事?不妨说出来,咱们也好一起商量商量。”
季先生犹豫再三,“大人,我知道您所作所为皆是为了朝廷、为了乌蒙的百姓,但、但您到底、到底——”不是乌蒙知府啊。
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齐谨之的所有举措皆没有私心,全都是为了乌蒙的稳定和百姓的安宁,然而,他只是乌撒知县,来乌蒙是越级,不合规矩。
在此情况下,他的行为再正确,落在旁人口中,那也是‘不合规矩’,甚至有可能是违法。
比如梁海事件,明明是他们通敌在前,只杀他们一个人已经是齐谨之‘厚道’了。
可齐谨之没有上报朝廷就擅自动手,这本身就是犯法。
朝廷追究起来。齐谨之定会受罚,轻则降级、丢官,重则被判入刑呢。
齐谨之是个有抱负、有前途的‘东翁’,季先生还想跟着他一起建功立业、施展抱负呢,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犯错’?!
季先生欲言又止的建议道:“大人,您京中亲友皆是贵人,可否请他们、呃。帮忙活动一下。好、好歹让您把‘名’给‘正’了?”
有了正经的身份,齐谨之哪怕把乌蒙弄得底朝天,旁人也捉不到他的把柄啊。
齐谨之闻言。微微一笑,从袖袋里抽出一张纸,“季先生无需担心,你且先看看这个。”
季先生起身。拿过那纸细细的看了起来,看了没几行。他眉间的川字就消失了。
看完后,他直接将纸拍在了桌面上,大笑道:“好好好,这可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