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安南王,一个傻子,就算是老天给他开了金大腿,也很难获得成功。
不答应,倒是能混个忠烈的名声,可、可他们一家老小就要立时死光光,别忘了,他们家的女眷此刻还在王府做客呢。
众人一个个握紧了拳头,牙齿咬得咯咯响,大脑已经飞快的运转起来,企图想出一个两全之策。
大管家却不管官员们怎么想,继续背诵主子的举事誓言:“安南王忠于皇室、忠于朝廷,欲清君侧,还望诸君秉承忠义,同王爷一起率兵进京勤王。”
“清君侧?敢问安南王,要清哪一个?”
云南布政使姓孟,出身山东大族,他思忖良久,终于做出了选择,他将全部的畏惧压下,一张方正的国字脸上满是肃穆,冷声问道:“勤王?敢问安南王,尔要勤的又是哪位君王?”
他的家小虽然都在云南,可阖族却在山东,且还有一个嫡幼子因为年幼也被留在了老家。
所以,就算他们全家都死在这里,他的血脉也没有断。
他要用一家十来口的性命换取孟氏一族的忠烈之名,他唯一的儿子也能因他而受到朝廷和宗族的照拂,他的父母兄弟也能得个好名声,值了!
用力握紧的拳头,孟大人毫无畏惧的向前迈了两步,昂起头颅,大声叱道:“我大齐开国六十余年,当今圣人临朝,开海运,减赋税,外御强敌、内平灾祸,我大齐国运昌隆、百姓富足,圣人堪为不世之明君,盛世可期,何来‘无道’?朝中诸公,上至内阁首辅,下至寻常小吏,无人不是恪尽职守,哪个又是‘奸臣’?”
孟大人大袖一挥,一指指向大管家身后站着的傻子萧如圭,毫不留情的骂道:“反倒是这如圭小儿,痴傻顽劣,于国无功、于民无利,整日奢靡无度,为祸新安,乃大齐最大的奸臣贼子。如今又要行谋逆此等不忠不义之事。还妄图裹挟我等附逆,呸,我等手刃逆贼还来不及,又岂能做这等不道之事?”
被人如此痛骂,傻子萧如圭没有任何反应,依然挂着傻兮兮的笑容,不时拿袖子擦擦鼻涕。看热闹看得那叫一个尽兴。
反倒是立在他身边的大管家。宛若变色龙一般,脸色先是羞恼的紫红,接着便是漆黑。最后又变成激动的潮红。
强压着胸中的怒火,大管家桀桀怪笑了两声,阴阳怪气的说道:“孟大人好利的口舌,只是不知您的脖子够不够硬!”
他目光掠过其它的官员。冷声问道:“孟大人已经做出了选择?你们哪?!可愿与王爷一起进京清君侧?”
其它的官员下意识的避开大管家的目光,没人像孟大人那般态度鲜明的严词斥责。但也无人点头附和。
唯有齐谨之从人群里走出来,大声道:“孟布政使说得好,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我等深受皇恩,断不会行那等附逆不道之事。”
大管家胸脯剧烈的起伏几下,好容易控制住情绪。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齐谨之,阴测测的说:“齐县令。真是哪儿都有你呀。早些时候你就散布谣言,污蔑我家王爷,然我家王爷和太妃大人有大量,非但没有与你这黄口小儿计较,还大度的请你来参加寿宴,结果你今日又口出狂言,真是‘是可忍恕不能忍’。”
大管家顿了顿,微微抬起右手,喊道:“来人,将齐谨之拿下。王爷欲行大事,且先拿这无知小儿的头颅来祭旗!”
话音一落,从一群破衣烂衫的矿工中闪出几个身着甲胄、手持利刃的王府私兵,他们满目肃杀,浑身散发着一股骇人的气势。
诸位官员瞧了,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直娘的,连全副武装的私兵都出动了,哪个龟儿子说安南王府没有异心?!
阿卓悄悄抽出腰间的暗器,她知道,齐谨之不是个莽撞的人,他既这般,定是有所依仗。
果然,还不等那几个私兵走到齐谨之的近前,齐谨之从袖中掏出一个一指高的小瓷瓶,他神色淡然,标准了目标,直接将瓷瓶往萧如圭站立的方向丢去。
“轰~”
一声巨响,小瓷瓶炸裂开来,升起一团烟雾,呛人的火药气味在矿场里弥漫开来。
早在齐谨之掷出小瓷瓶的那一刹,已经有人大声喊道:“快闪开,这是齐家秘制的‘瓷雷’,杀伤力极强。”
而齐谨之身边的官员们也纷纷抱头躲避,唯恐被爆炸的火药波及。
齐谨之却纹丝不动,接连从袖袋里掏出好几个小瓷瓶,奋力朝大管家和矿工们丢去。
轰~轰~~轰~~
爆炸声此起彼伏,一团团的白色烟雾仿若巨型蘑菇一般在地面上绽开。
大管家护着吓呆了的萧如圭私下里奔逃,矿工和私兵们也躲闪不及,但还是有不少人被炸伤。
一时间,矿场里哀嚎声、呻吟声不断。
齐谨之趁着混乱,赶忙将自己的护卫召集过来,吩咐了一番,又挤到孟大人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孟大人双眼瞪得溜圆,惊讶的看着齐谨之。
齐谨之用力点头,“大人,西南不能乱,云南更不该受战火蹂躏,还请您以大局为重,尽快赶回云南主持大局。”
孟大人心底百味陈杂,在今日之前,他对齐谨之也是颇有怨言的,否则前日于知府训诫齐谨之的时候,他和几位同僚也不会袖手旁观。
但眼下,唯一肯来救他的人,却是齐谨之。
且更让孟大人烫贴的是,齐谨之只字不提一个‘救’字,反而一副求他回去执掌大局的模样,这让久居高位的孟大人很是舒服。
缓缓点了下头,孟大人道:“齐县令,你、你很不错!”
孟大人到底是官场老油子,短暂的感动过后,他很快恢复了往日模样。
只听他沉声道:“我这就回云南,梁知府向来软弱,乌蒙六部,我暂且交由你全权负责。保住了乌蒙,日后我定会为你记功!”
齐谨之并不计较这些,恭敬的回了句:“多谢大人提携,下官定全力以赴。眼下还请您即刻启程,下官已经在沿途安排了人手,他们定会护送大人安全返回云南。”
孟大人满意的点了下头,旋即,他又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蹙起。
齐谨之察言观色,赶忙说道:“王府里也请大人放心,马将军离开前,曾经留下百余人,他们潜伏在城内,一有情况,他们便会冲入客舍,将一众女眷救出新安。”
既然是卖人情的好事儿,齐谨之当然不会忘了自家人,别看马翰泽已经走人了,这并不妨碍齐谨之帮舅舅在西南几位封疆大吏面前刷好感度。
孟大人彻底满意了,赞了马将军几句,便任由齐家的护卫护送着出了矿场。
齐谨之如法炮制,又将其它几位布政使、按察使救出了矿场。
这期间,他时不时的丢出小瓷瓶,将整个矿场炸的坑坑洼洼,矿工和私兵们根本无法靠前。
“哎,齐大人,你、你还有瓷雷吗,给我几个防身呗。”
阿卓护送着展老爷和安宣抚使等几家夷族家主向外撤退,途经齐谨之的时候,舔着脸凑了上来。
齐谨之扫了眼阿卓身后的几位夷族头领,经过某人时,他的眸光闪烁了下,却没有说什么,只默默的从袖袋里掏出了四个小瓷瓶。
“嘻嘻,多谢多谢!”
阿卓满脸惊喜,一手接过瓷瓶,嘴里没口子的道谢。
齐谨之借着递给她瓷瓶的当儿,悄声说了几句。
阿卓瞪大了眼睛,却控制着没有惊呼出来,只无声的询问他:真的假的?你、你不是哄我吧?!
齐谨之缓缓垂下眼睑,无声的给出答案:真的!
阿卓咬牙,默默的将瓷瓶收好,待她回到父亲身边时,又恢复了爽朗、活泼的模样,佯作得意的跟几位家主炫耀:“瞧,齐氏瓷雷,有这几枚神器,咱们定能安然离开安南。”
展老爷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满脸的欣慰与骄傲。
一行人快速的撤出了矿场。
齐谨之不敢耽搁,小瓷瓶的威力虽然大,可也不是没有时效,待慌乱过后,矿工和私兵们反应过来,面对几百人的绞杀,他们也逃不掉。
“走,咱们从另一侧山路突围出去!”
齐谨之领着剩下的七八个护卫,选了个与众人逃离方向相反的小路,直接杀了出去。
几名护卫中,有一人望着齐谨之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森寒的杀意。
待顾伽罗和萧十三及其部下赶到新安的时候,新安已经大乱,城门口上悬挂着好几颗血淋淋的人头,其中,于知府等三四位西南官员赫然在列。
萧十三动用一切关系,百般探查下才得到了齐谨之的下落——
“什么?大爷失踪了?什么叫失踪?他、他怎么会失踪?”
ps:谢谢有玉璇玑亲的打赏,谢谢亲们的订阅和支持,那啥,齐氏小夫妻迎来了婚姻生活中的第一个磨难,(*^__^*)嘻嘻……
第069章 无间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给我仔细的说一遍!”
顾伽罗经过短暂的失态,很快就镇定下来,她长长吐了口气,一字一顿的问道。
新安县的一处不起眼的民居中,主院正堂的廊下,一个衣衫破烂的男子匍匐在地。
听到顾伽罗的问话,他抬起了头,却不敢四处乱看,更不敢偷眼去瞧室内屏风后端坐的女主人。
“好叫大奶奶知道,那日大爷与诸位大人一起跟随安南王,哦不,是跟随萧逆去城郊的新矿场……”
男子整理了一番措辞,略带哽咽的说道:“起初还好好的,谁料、谁料想——”
顾伽罗心急如焚,哪里有耐心听这些零碎,不客气的打断道:“说重点!”
男子噎了一下,暗自嘀咕,刚才明明是你要俺‘仔细’说的,俺仔细说了,你又嫌啰嗦,真真难伺候。
心里吐着槽,面儿上却不敢表露出来,男子赶忙说道:“萧逆欲谋反,其手下逼勒大爷和诸位大人附逆,大爷自是严词拒绝,并训斥萧逆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萧逆恼羞成怒,欲谋害大爷,还妄言用大爷的头颅祭旗……”
男子极近简洁的将那日发生的事诉说了一遍,就在顾伽罗又感到不耐烦的时候,他正好讲到了后续:“大爷用‘瓷雷’炸得萧逆阵营大乱,趁机率领小的等几个护卫冲出了矿场,然而,萧逆准备充足,早已悄悄命人将矿场四周包围起来。大爷又将大部分的人借给孟布政使等几位大人,身边只有不超过十人。”
说到这里。男子面部的肌肉剧烈的抖动了几下,显然,接下来要说的内容,是他极不愿回忆的。
但他还是忍着心底残留的恐惧,缓缓的说了出来,“我们从山路突围,不幸却遇到了巡视的王府乱兵。足足有上百人的一个整队——”
后头的话他说不下去了。然而未尽之意大家却都能猜得出来。
10人vs100人:
一边是奔逃的疲惫之师,人生地不熟,且手上没有太多的趁手武器;
另一边是等待已久的伏兵。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等所有有利条件,刀枪剑戟各种武器应有尽有。
两边对上了,就算前者队伍中的成员个个悍不畏死、武艺超群,在种种不利条件下。很难取得胜利。
事实上,慢说是胜利了。就算是从敌人手上勉强逃出去,也是极为困难的。
顾伽罗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一双明媚的丹凤眼中满是担忧与惊惧,双手忍不住抓紧衣襟。急声道:“大爷怎么样了?可有受伤?”
男子抽搭了下鼻子,带着浓浓的鼻音,悲戚的说道:“大爷率领兄弟们拼死奋战。然而萧逆的乱兵太多了,而且不远处还有更多的援兵赶来。经过一番血战,,我们被迫留下了六位兄弟的尸体,只余三个人护着大爷逃了出去。”
顾伽罗松了口气,抓着衣襟的手也放了下来。
然而男子的话还没说完,他很快就给了个‘但是’,“但即便有兄弟们的拼命保护,大爷还是受了伤——”
顾伽罗的心跳差一点儿就停止了,她急切的问道:“什么?大爷受伤了?他、他伤到了哪里?重不重?有没有危险?”
她现在恨不得立刻找到齐谨之,亲眼确认他平安无事。
男子艰难的吞咽了下口水,讷讷的说:“大爷的肩头被砍了一刀,伤势不是很重。”
顾伽罗感觉自己又能正常呼吸了。
然而男子又丢出了个‘但是’,“可、可那刀上淬了毒,大爷几近昏迷,小的也正是因为这个,才不得不离开大爷,悄悄潜入城里寻医问药。”
顾伽罗眼前一黑,险些厥过去。
齐谨之失踪已经够让她悬心了,这会儿又听闻他中毒,顾伽罗只恨不得自己来得慢,她若是早一日赶到,齐谨之是不是就能免于这场劫难?
至于齐谨之会不会因为中毒而身亡,顾伽罗却拒绝去想。
男子还在说着,“小的好容易寻了些安南人解读的药丸,按照来路找回去的时候,却发现大爷和其它两位兄弟已经不见了。小的担心不已,赶紧四下里寻找,然而却始终没有找到大爷的踪迹。小的正担心的时候,便遇到了这几位兄弟,听他们说大奶奶您来了~~”
男子话音一顿,抬起头,不顾逾矩不逾矩的,目光直直的看向屏风后的人影,急声道:“大奶奶,小的求您赶紧去找大爷吧,大爷身上的毒拖延不得啊。”
说完,男子嘭嘭的磕起头来,没几下,青石地板上已经出现了一滩暗红的液体。
“好了,你这样做什么?我比你还想找到大爷呢。”顾伽罗忽的想起一事,“对了,我且问你,大爷身边的两位兄弟是谁?”
应该不会有那个奸细吧?顾伽罗心里莫名的有种不安,总觉得事情哪里不对劲。
男子如实回道:“齐大勇和封四虎。”
“封、封四虎?”
顾伽罗眉间凸起个大疙瘩,这是怎么回事,齐谨之明明收到了她的示警,为何还要把那个奸细待在身边?
就算他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故意将人留在身边,但也应该在混乱的时候,趁乱将人‘了结’了啊。
齐谨之却故意留着人,还留到了最后关头,难道他就不怕那人会趁机咬他一口?
或许,齐谨之的失踪恰巧与封四虎有关呢。
思及此,顾伽罗又细细的追问道:“郑彪,你离开的时候,大爷具体在什么位置?你可还记得?另外,你总共离开了多长时间?附近可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
男子,也就是顾伽罗口中的郑彪,忙一一回说:“就在矿场东北侧的一处密林中,那里只有几条隐秘的山路。小的全都记得。小的从下山到回去,总共用了一夜外加一个上午的时间。至于周围——”
郑彪凝神想了想,旋即摇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萧逆的乱兵正四处追杀那些官员及其家眷,另外还要控制几条官道,矿场那边只有那百余人留守。但矿场四周群山林立,那一百个人就算全都撒出去也不能将全部的山林控制住,所以他们只能一座一座的搜寻。而大爷失踪前所停留的密林他们早就搜寻过了。应该不会调回头来再搜寻一遍。”
郑彪每说一句话,顾伽罗都会细细的琢磨一番,而后忍不住点一下头。表示赞同。
待郑彪说完,顾伽罗才缓声道:“郑彪,你做的很好。我这次来就是为了迎大爷回去,这样。我看你疲乏得紧,你且休息片刻。然后再带领我们去寻大爷。”
郑彪直起腰板,掷地有声的说道:“小的不累,更不用歇息。小的这就领大奶奶和诸位去找大爷。”
顾伽罗不是个冷血无情的主子,心里早已急得冒了火。但还是不想过分压榨一个忠仆。
犹豫了片刻,略带担忧的说:“但你的身体,我看你身上还带着伤呢。”
郑彪嘭嘭捶了下胸脯。表示自己健壮得很,嘴上更是豪气的说:“大奶奶放心。小的身上的这点子伤不碍事的。救人如救火,大爷的伤势耽误不得,大奶奶,咱们赶紧出发吧!”
人家都这么说了,顾伽罗若是再劝说,就显得矫情了。
“好,不愧是齐家军出身的‘铁卫’。”
顾伽罗由衷的赞了一句,而后唤来萧十三,“萧先生,人手都准备好了吗?我要亲去寻找大爷。”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萧十三也算了解了顾伽罗的性情,知道这位姑奶奶是个有主意的人,也最是执拗。
面对这样一个人,劝说根本就是浪费口水,与其这样,还不如直接躺平更省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