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噼啪噼啪一阵鞭炮声响,穿过半开着的玻璃门窗和蒙在头上的毛毯,像一把利剑刺入陆大宇的耳中。
“啊——”陆大宇烦操地起身把窗子砰地一声用力关上,重新缩回暖和的被窝中,可恼人的爆竹声依旧传了进来。他恼怒地把毛毯往头上一盖,继续呼呼大睡。
“小宇!”陆妈妈把房门打开,往床上一扑,一百五十斤的体重差点压得陆大宇在床上断气。她把盖在陆大宇头上的被褥全部扒拉下来,对着他的耳朵喊道,“起床啦——”并把努力往里缩的陆大宇拖了出来,“陪妈妈去超市买年货。”
“老妈,求求你放过我。”陆大宇闭着眼有气无力地摊在床上。
“就是这么爱赖床,个子才长不高。找不到女朋友怎么办哦……虽然隔壁的闺女喜欢你,但爱疯的性格不适合你……”
“我去,我去行了吧。”
陆妈妈在陆大宇头上乱揉一把,“看看你的睡相,和你爸一个样。赶紧下来,要不然早饭就要凉了。”关上房门,吧嗒吧嗒下楼去了。
陆大宇努力地把眼睛张开一条缝。昨晚他陪着陆妈妈打了一晚上的麻将,将近凌晨1点才睡下。一大早又受到鞭炮声和陆妈妈粗犷大嗓门的暴袭,陆大宇此刻有种魂归天外的游离感。他半睡半醒地从衣柜里翻出衣服和裤子,由于意识还留有一半在睡梦里,套裤子时东倒西歪,一个没站稳,再一次跌倒在床下。身下的被子暖和又柔软,他想古人所说的温柔乡,大抵不过如此吧。
陆大宇坐在饭桌前,面前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他困顿地打着呵欠。
“咸鸭蛋要不要帮你切半?”
“...恩。”
“醒醒。”陆妈妈推搡着陆大宇,帮他把瞌睡虫打跑。同样是凌晨1点才睡,年过四十的陆妈妈却显得活力十足,不停地在厨房里忙活。在陆妈妈的催促下,他无精打采端起白粥,喝了一口,温软粘稠的米粥滑过齿颊,从食道流窜到胃里,整个肚子暖烘烘的,困乏无力之感顿时消散了许多。他揉了揉眼,
“老爸呢?”
“他去朋友家吃酒去了,你赶快吃,吃完出门。”
陆大宇将剩下的粥一口气喝完,浑身舒畅。他站起来,走到玄关,穿鞋时才想起手机落在房间里了,重新趿上拖鞋,噔噔噔上楼去了。
陆妈妈看他急匆匆的背影直叹气,“天天丢三落四,什么时候长大。”
他从被子里翻出手机,上面有条消息,
“起床没?”
“早餐都吃完了。等下要陪老妈出门买年货。”
“手机找到了没——”陆妈妈扯开嗓子在楼下喊。
“来了!来了!”
陆妈妈挽着陆大宇的手臂走在路上,迎面来的街坊邻居打招呼时都把陆大宇一顿夸,夸得陆妈妈快笑出一朵花来。
“小宇这么大啦!”
“小宇咋么帅!”
“这么聪明的娃,女朋友找了吗?”
“我妹妹的朋友的亲戚的女儿长得不错的,要不要介绍介绍?”
自家儿子被夸,陆妈妈自然心里乐,免不了和她们多聊。
陆大宇站在一旁无耐地看着自家老妈和中年妇女们扎堆唠嗑,那火热的势头,现在要是过去打招呼,估计会被扒拉得骨头都不剩。他靠着离她们一段距离的围墙,无聊地划拉着手机,刷刷最新的微博。
叮咚!“我还奇怪你起得那么早,原来是被拉起来的。昨晚睡得好吗?有没有想我(害羞)”
“麻将打到凌晨一点。”
“我就知道你在想我(得意)。”
“你是从哪里得出这个结论?”
“大半夜不睡,玩麻将。不是想我想得睡不着,还能是什么?(大笑)“
”……“陆大宇看着一条条回信,觉得齐小白越来越厚颜无耻了。
“昨天逛街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好东西觉得非常适合你,下午应该就到你那了。”
“什么东西?”
“你打开就知道了。要是喜欢的话,记得以后要对我好一点。(可爱)”
陆大宇心底的笑意泛上来,止也止不住。
“小宇,走了。”陆妈妈终于想起正事,”你呀,刚才不帮妈妈一把。现在时间晚了,超市的人肯定很多。“
陆大宇收起手机,塞进口袋里。可是我看您聊得很开心。
陆大宇还没到超市门口就被乌泱泱一大群人怔到了。进进出出的人络绎不绝,每个人的手推车里都是堆得快溢出来。
“老妈,换个时间吧?”
“都走到这了,说什么话。再说后面人只会越来越多。”
陆大宇绝望地被陆妈妈拉入人潮里。一进超市门,一股由杂七杂八的气味混合而成的恶臭扑面而来,而这恶臭还有温吞的暖度,几欲作呕。陆大宇捂住鼻子,好在人的嗅觉会迟钝,要不然真受不了折磨。走在前面的陆妈妈,拉着陆大宇一直往里挤,凭着她一百五十斤的分量硬是从攒动的人流里杀出一条路来。
“儿子,把推车推过来,跟我上楼。”陆妈妈豪气十足,大有要把整个超市买下来的气势。三个小时候,陆妈妈推着推车,陆大宇手提重物跟在后面。他见陆妈妈还要往车上放东西,忍不住出口,
“买这么多东西干嘛?吃也吃不完。”
“你看看你,出去一趟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还嫌吃得东西多。你要知道,一个男的,宁可胖着也不可瘦着。”
“有这个说法吗?”
“你本来就矮,如果瘦了,就变成一小点了。你将来还打算娶媳妇不?”陆妈妈看着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儿子,忧心忡忡。
“那我就不娶呗。”陆大宇低声道。
“哼,不娶?我只求你以后不要娶了媳妇忘了妈就好了。”
“那我就只要老妈好了。“
“呵呵,等你长大了只会觉得老妈烦了。“陆妈妈从货架拿了一大盒巧克力”这个你喜欢吃,多买点。”
两人手上大包小包提着,拦了辆车才回到家。
一到家,陆大宇把东西一放,摊在沙发上。
“也没让你提多少东西,这就趴下了?”
“老妈,我心累。”
“去趟大学,嘴皮子变油滑了。”陆妈妈踢了踢陆大宇垂下来的一条腿,“去把那一堆放冰箱里。我把菜热一热,中午饭都没吃。”
陆大宇从沙发上爬起。
“你还是顺便把菜也拿出来热一热。我把这些东西整理下。这么大包小包堆在客厅里太难看了“
“老妈,你去休息下。这些事我来做。“
“就你那一进门就摊在沙发的身子骨?反正我闲着也没事。”
“那就休息去。”陆大宇把陆妈妈强制按在沙发上坐好。结果陆妈妈还是趁着陆大宇去厨房,偷偷把东西整理一遍。
吃过午饭后,陆大宇回到自己的房间。他下意识摸摸口袋里的手机,结果空无一物。
他跳起来,急忙把外套脱下,翻了翻两个口袋,没有发现手机。裤子口袋也翻了,也没有。他连忙跑下楼,把之前待过的地方通通找一遍,连沙发底都抬起来看了。
“找什么呢?像只耗子一样。”陆妈妈看陆大宇上上下下把各种地方翻了一遍,走过来问。
“看到我的手机没?”
“手机?你把手机丢了!你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早上我才刚说你丢三落四。你等等,我打个电话试试看。”
陆大宇焦急地等待陆妈妈拨通电话,结果,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实在太不小心了。过年关头,又是人群密集处,正是扒手猖行时候。他这么随便把手机一塞,不被盯着才怪。陆大宇懊丧地垂下头。
陆妈妈看见自家儿子低头丧气,虽然责怪他丢了手机,但也不忍他伤心难过,
“年后,妈给你买个新手机。”
陆大宇摇摇头,“自己丢的手机,自己打工赚钱买。”
"打工怎么行!你都瘦成这样了,再累下去就要生病了。“陆妈妈坚决反对陆大宇打工。
”很多同学都在做。“
”不行!“
在陆大宇和陆妈妈争论不休时,一阵按铃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陆妈妈开了门,“谁啊?”
“快递。”
”我们家没买东西啊?“
陆大宇看着门口的快递员,忽然回过神,”是我的,是我的!“应该是齐小白早上提的东西送到了。
“小宇你买了什么?这么大的一个箱子!”
陆大宇一看到这大约有一人高的箱子也觉得不可思议。他看见陆妈妈拿剪刀要剪开,连忙阻止,”我自己来“。他小心割开盒子,拆开后,里面是个毛绒玩偶,塞得紧紧的。他用力把它拖出来,竟然是一只哆啦A梦玩偶。
”儿子,你怎么又买这只猫?“
“我我我上楼去了。”陆大宇抱着比他还大只哆啦A梦蹬蹬上楼。此时的他,哪里有半分手机丢了的懊恼。他锁上门,急忙打开电脑,登上□□,飞快打出一排字,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蓝胖子?!”
那边也飞快回复,“你牙杯上不是印着吗?怎样,喜欢吗?”
陆大宇都能看到齐小白坐在电脑屏幕前,笑得眉飞色舞。他一字一顿郑重地敲出这三个字,“谢谢你。”
“你要是喜欢的话,记得回来给我奖励(红唇)。”齐小白正要发送“开玩笑啦”,一个“好”字出现在屏幕上。
第25章 25 久违之后的碰面
陆大宇打开电脑看到那则消息的时候,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我现在在N城。你今天在家吗?”
N城离陆大宇所在的城镇很近,坐车一个小时就到了。陆大宇心砰砰直跳。陆妈妈正在楼下做饭,菜板切得咚咚响,油锅滋啦一声下的声音。
“你要过来?”
“可以吗?”
他当然想见齐小白,自从手机丢了之后,连躲在房间里通话的机会都没有了。可是……在键盘上停下好一会儿的手指继续敲打起来,
“你坐哪班车?我在车站口附近的肯德基店等你。”
“1点钟就能到了。我下车就去找你。”
陆大宇关上电脑,躺倒在床上,手臂挡住眼镜,陷入沉思。
“老妈,我等会要出门,晚饭不回来吃了。”
“你要去哪?”陆妈妈停下筷子。
陆大宇吃着可口的饭菜,却味同嚼蜡,“......恩,见个朋友。”
”别玩得太晚了。”
“嗯。”
陆大宇往脖子上圈了一层围巾,在玄关换鞋,陆妈妈追了出来,“你身上带够钱了没?人家千里迢迢过来,你可要好好请顿好吃的。”她盯着自己儿子,“其实带回家来也可以的,老妈又不介意。”
陆大宇停下系鞋带的手,声音微颤,”老妈,你你说什么?“
陆妈妈以为儿子害羞,索性直接挑明,“你以为老妈不知道你交了女朋友,整天躲在房间里偷偷摸摸打电话,手机掉了比掉命还紧张?”
“不是……”陆大宇紧张害怕地不敢抬头。
“知道你们年轻人害羞说说而已。以后打电话也用不着偷偷摸摸,又回房间又锁门,累不累?你赶快出门,别让人家等你。”
陆大宇僵硬地起身出门,从头到尾不敢看陆妈妈的眼睛。
陆妈妈看着儿子的背影,自叹岁月不然人。还没多久前,那个整天缠自己抱的小男孩竟然也谈恋爱了。
她现在门口直到再看不见他的身影,才轻轻把门合上。
陆大宇找了个能看见门的位置坐下来,点了包薯条,蘸着番茄酱,边吃边等。当齐小白从门进来时,一瞬间,陆大宇觉得他有些陌生,紧张地摆弄指头。他今天穿了一件深蓝双排扣大衣,头发精心打理过,衬得他气质越发出众,像直接从T台走下来的模特。
“怎么了?”齐小白在对面坐下来。
“没什么。“陆大宇摇摇头,“你剪头发了?”
“今天本来去参加亲戚婚礼的。但太无聊,我就溜出来了。”齐小白得意地抛个媚眼,“帅不帅?有让你心跳加速吗?”
陆大宇瞟他一眼,低垂下眼眸,把蘸满番茄酱的薯条塞进嘴里,“吃过午饭没?”
"上车前吃了点东西垫肚子了。不过现在有点饿,我去点个汉堡。”齐小白站起来往点餐台走去。他身材颀长,打扮又有品味,一进门就已经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他在前面排着队,后面的两三个人女生对着他的背影窃窃私语起来。
陆大宇虽然已经看惯了这种场面,这时,却有些不爽。
齐小白对站到他旁边的陆大宇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陆大宇支支吾吾,“这家店的汉堡……不太好吃,我带你去其他店吧。”
齐小白看向身后时不时往这边偷看的女生们,再看看陆大宇别扭害羞的模样,心里偷乐不已。
陆大宇带齐小白去了一家肉羹店。这家店很小,只摆了四张小桌子,再里面是厨房,整体还算干净整洁。他们在空荡荡的店里随意找了张桌子坐下。陆大宇给齐小白叫了一碗大份牛肉羹,一碗大份糯米饭,自己就要了7“中午吃过了,刚又吃了一大包薯条。胃有些涨。”
菜上得很快,不过一分钟,糯米饭就端上来了。碗里的糯米蒸得颗颗宛如珍珠,上面铺了一层厚厚的油条和豆干。齐小白在陆大宇的眼神示意下,拿勺子挖了一勺,里面的汤汁就露了出来。看得出来应该是熬了一段时间的肉汤,香得口水都冒出来了。
“看起来很不错!”
“快点吃,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齐小白尝了一口,米饭Q弹软糯,油条酥脆,混上鲜美浓郁的肉汁,愈嚼愈香。
“这是什么!我第一次吃。”
“糯米饭啊。”
“可是和我平常吃的糯米饭不一样。”他又挖了一大勺凑到陆大宇嘴边,陆大宇低头吃下。
“他们家确实特别好吃。每次回家,我一定来这里,这都成回来惯例了。”
“你有和其他人一起来吗?”齐小白又喂了一勺,第三勺时,陆大宇摇摇头表示吃不下了。
“一直是一个人。这么说来,我还是第一次带人过来。”
齐小白舔了舔勺子,“如果你愿意,明年我还陪你来。或者,你也可以去我那儿,我带你去见识下我那的美食。”
这时,一大一小两碗肉羹端上,香气扑鼻。
陆大宇见齐小白舀了一勺就要送进嘴里,忙用筷子挡住,“等等,这个刚烧开。你这样吃,又会把舌头会烫出泡来。”他向老板要了一个小碗,把肉羹拨出一小份,放到齐小白前。“这样慢慢吃,就不怕烫了。”
“小宇~”齐小白感动得泪眼汪汪了。
陆大宇低头吃肉羹,完全忽视某人眼里的感动,“别腻歪了,赶紧吃吧。”
肉团子鲜美可口,两人一口接一口吞下肚,很快就见了底。
“小宇,你还没问我今天为什么来?”齐小白喝下最后一口汤。
陆大宇淡定问他,“为什么来?”
“昨天,你收到礼物时,有说好要给我奖励吧?”
陆大宇手有些发抖,面上却不动声色,“有吗?”
齐小白把手机亮出来,“就担心你不承认,所以我事先截了图。这样就赖不掉了。”
“不是给奖励了吗?东西不好吃?”
齐小白瞪圆了眼,他的小宇越来越狡猾了。
两人一前一后从店里出来,齐小白问,
“接着去哪里?”
陆大宇回头丢出两字“跟着。”
齐小白跟上去,与他并肩而走,暖洋洋的阳光洒下来,照得人身心舒畅。。
L镇是个小城镇,经济相对落后。建筑有些年代感,又脏又旧。街头小贩到处都是,让原本就狭窄的街道更加拥挤。
陆大宇带着齐小白在这混乱的小巷子中,东拐吸拐,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个依河而建的广场,从头到尾走下来,两个小时也走不完。今天的风有些大,但阳光明媚,花坛里的小花小草也从寒冬中苏醒过来,伸展枝条对着来人打着招呼。
他们沿着河道一路直走,一会儿道路宽阔平坦,一会儿上上下下地爬着楼底。碰上的人大多是头发花白的老人和小孩,偶尔会遇上摊贩,坐在角落边卖些些气球、风车或其他小玩具。
“这里就是我长大的地方。”陆大宇趴在围栏上,下面是素有“小黄河”之称的河流。水面平静无波,看上去像一条平坦的黄泥大路,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白光。他仰起头,看着齐小白,“抱歉。”
齐小白揉他被风吹乱的头发,“说什么抱歉?”
“我……”
“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