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有受伤,潘琴却受到惊吓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宝贝儿子,把碍眼的小畜生往后一推,责备道:“你做了什么?”
撑腰的人来了,彪悍的温二少立刻收敛气息柔柔弱弱梨花带雨一般哭诉起来。
“妈,他打我,我就说了他一句,吃那么多干什么,他就打我……我想吐,头疼……”说着还配合演技干呕了一下。
潘琴一听,心头火噌噌往上窜,右手食指点着温子骞胸口,教训道:“我看你在学校就没学好,这么大的人了,欺负弟弟算什么本事?”
温子骞被她戳的身子时不时往后晃动,垂着头看着地面,不说话不解释。
潘琴摆出长辈架势,训斥:“你是哥哥,应该给弟弟做个榜样,而不是仗着自己年纪大,长得高,就动手打人。他是你亲弟弟,你说你这孩子怎么下的去手,你说你心肠怎么这么坏。”
温远航拍了拍温子暄的肩膀,道:“你刚才在屋里,知道怎么回事么?”
温子暄被眼前的场景吓得红了眼,捏着衣角,仰起小脸可怜巴巴望着温远航,带着哭腔道:“二哥打大哥……”
潘琴顿时跟吞了苍蝇似的,狠狠瞪了女儿一眼。
温子熠也不哭嚎了,瞪了一眼温子暄,然后看向温远航大声解释:“不是,我没有打他,是他打我,然后我才教训他,不是,我没有教训他……”
此地无银三百两,越抹越黑的节奏,憋屈的温二少此刻说什么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了。
温远航厉声道:“还不给你哥哥道歉!”
温子熠委屈道:“我没有打他,为什么要道歉。”
温远航道:“难不成子暄冤枉你了?子暄那么小,从不说谎话。”
温子熠心肝脾肺肾都在吐血,瞪着小妹喊道:“臭丫头,啥也没看见胡说什么?我才是你亲哥,胳膊肘往外拐的叛徒。”
温子暄本来就心里害怕,结果说了一句话之后,二哥瞪她,妈妈也瞪她,好像是她做了多大的错事一样。
她本来就被潘琴瞪得委屈,又被自己二哥骂是叛徒,于是伤心的哭了起来。
温远航感到头疼,眼看着客人就要陆续前往,家里还在上演闹剧,再不收场,岂不是脸皮丢大了。
他生气的对潘琴喝道:“把你儿子带回房,中午吃饭才准出来,好好教育一下做弟弟该怎么尊重兄长。”
潘琴拉着儿子上楼,走了两步回头瞪了一眼女儿,道:“过来。”
温子暄耷拉着脑袋蔫蔫的跟了上去,一顿说落是在所难免。
佣人们清扫餐厅,温子骞往外走,温远航叫住他道:“去哪?”
温子骞回头道:“去看看昨天的小孩。”
温远航皱眉道:“中午有很多客人,怎么可以缺席。”意思很明显,就是让你别去了。
可惜温子骞装傻充愣,根本不甩他老爹,丢下一句:“饭点肯定回来。”然后不等同意,径直走了。
第3章 3
温子骞赶到医院,刚进门就看见小乞丐正捧着一个海碗吃米线,活像一个饿死鬼,整张脸都快埋进海碗里面了。
他靠在门口看着埋进大碗里的脑袋,越看越觉得有趣,心里的烦躁也慢慢烟消云散。
小乞丐感觉有人看他,抬起头望向门口,王伟也回头,看见温子骞赶忙起身道:“大少爷,你怎么来了?”
温子骞走过去坐在床头凳子上,道:“我来看看他,王叔,你回去休息一会,我帮你守一会。”
王伟受宠若惊:“那怎么行?你是少爷……哎哟,你坐着,我来收拾就行,做不得,做不得……”
温子骞心笑他大惊小怪,却也感到安慰,整个温家当他少爷的寥寥几人,他都记在心里。
他年纪轻,动作利索,三下五除二收拾了病房,推着王伟出门,道:“回去休息一会,我中午就要回去,看着点你再过来吧。”
王伟五十来岁了,熬了一夜确实有些疲乏,便顺了少爷的意思,回去休息去了。
温子骞坐到床前,小乞丐停止吃米线,包了一大口,两个腮帮子塞得鼓鼓的,活像一只仓鼠,逗得他“噗嗤”一声笑了。
小乞丐睁着大眼睛看着温子骞,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看到了明星,看的眼睛都直了,囫囵着咽了米线,噎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捂着胸口直咳嗽。
温子骞伸手帮他拍了拍背,递给他一杯水,笑道:“你这是饿了几天了?又没人跟你抢。”
小子喝水顺了食物,胃里撑得倒回靠枕上。他的额头贴了一块纱布,脸上大大小小的淤青看着像梅花鹿的斑纹似的,四肢多少都有擦伤,最严重的是右小腿骨裂,打着石膏不能动弹。
他对陌生人有些畏惧和戒备,又有些好奇眼前长着蓝色玻璃眼珠子的少年。想看又不敢看,瞟一眼赶忙低下头,一会儿又忍不住想看仔细,干脆眼珠子往上翻,偷偷去瞟坐在床旁面容精制的人……厄……应该是中国人吧……头发怎么不是黑色?眼睛怎么是蓝色?嘴巴真好看……这么好看,不会是个女的吧……对,他想起来了,他以前看过电视里的选秀节目,这种叫做中性打扮,一个赛一个的俊……
温子骞哪里知道这小子满肚子疑惑,避免尴尬气氛,主动问道:“你叫什么?多大了?”
小子回到道:“我叫秦苍,今年满十四……姐姐……”
姐姐?姐姐!姐姐……
温子骞伸手在秦苍耳朵上拧了一把,疼的小子“哎哟哟”叫唤。
“没听见王叔叫我少爷么?这耳朵扇蚊子去了吧。”温子骞坏心眼的把秦苍厚实的耳廓拧了一百八十度,耳骨挺硬,是个脾气倔强的人。
秦苍捂着耳朵抬起头,瞪向温子骞。温子骞细细打量这个少年,面皮擦干净了,倒是一个挺俊的小子,尤其是紧皱的眉眼里,露出一股愤怒的小火苗,若非小子的腿裹着石膏,只怕会跳起来揍人。
以为是条流浪狗,原来是条狼崽子。
“小子,再这么看我,把你眼珠子抠出来。”温子骞半开玩笑道。
秦苍年纪虽小,可是流浪在外这一年也见识了不少地痞流氓,知道很多人都是狠角色,以他目前的实力惹不起。他不甘愿的收回目光,鼓着腮帮子盯着面前风卷云残之后的面盆,里面只剩下一层薄薄的汤水了。
温子骞卷了袖子帮他收走面盆,取走餐桌,道:“休息吧,你是伤员。”
收拾妥当,他就坐在不远的沙发里翻看一本书。其实,他是躲避温家才到这里来的,他不习惯那个家,总会让他心浮气躁。
秦苍很安静,不吵也不闹,只是时不时偷偷看一眼温子骞。
医生进来查房,检查一番然后对温子骞道:“你家大人呢?”
“回去休息了,中午过来。”温子骞放下书起身道。
护士正在帮秦苍扎针,小屁孩腮帮子咬得紧紧地,一看就是害怕,却大义凌然把胳膊往小护士鼻子下一伸,看着倒是大无畏的很。
温子骞觉得这小子蛮好玩的,忍不住打量他的小平头,方正脸,眼睛和他截然不同黑得发亮,年纪偏小历事浅薄所以目光清澈,却又藏匿着男孩少有的不羁。他的鼻梁□□,嘴唇棱角分明,五官中透露着一股子倔强个性,若照此发展,长大了绝对是个祸害。
“也是,这孩子真是坚强,大人也可以不用操心。”医生夸奖道:“别的孩子都杀猪似的,这孩子昨晚正骨的时候一声不吭,一晚上不吵不闹的,止疼针都没打,真是比大人还要坚强呢。”
温子骞收回目光看向医生,道:“这伤很痛么?”
医生笑道:“怎么不痛,伤筋动骨的事,把你骨头活生生撞成两截了,你说疼不疼。就不说骨头了,手上割破一道口子,也是疼的。”
医生护士查完房离开,温子骞才走过去上下打量秦苍道:“想不到你还蛮坚强的,小子你没痛觉么?”
秦苍看着他道:“痛!怎么不痛,痛得要死!”
温子骞惊奇道:“你真能忍住?没想到你还是汉子一条,真是奇了。”
秦苍抿着嘴不说话了,一看就是有心事。
温子骞道:“有什么话你就说,没听王叔叫我少爷么,我说话还是有分量的。”
秦苍一听,黑眼珠子亮了亮,又暗了下来,仿佛不太确信这个少年的话。可是,走到这份上,他又能相信谁呢?
“你能收留我吗?不要送我走?”秦苍突然抬眼直勾勾看向温子骞,黑色的眼球猛地撞入温子骞眼中,浓烈的眼神有一种强烈的渴望,一看就是饱受过摧残的孩子。
温子骞突然不敢回答了,他还小,能力有限,虽然被叫做少爷,可是他明白,哪算得了什么少爷呢?整个家又有谁会听他的呢?
秦苍见他犹豫,心里着急起来,挣扎着抓住了他的袖子,却不小心牵扯了伤口,疼的他扑倒在床上,眼泪差点没飙出来。
“怎么才能留下我?也要叫你少爷么?”毕竟才十四,想法有些单纯。在外流浪一年多,忍饥受饿,好不容易沾上温暖的床,他竟然害怕失去挡风遮雨的地方,继续在阴沟巷子躲藏。
温子骞哭笑不得:“不是……你一个大活人,无缘无故收留你,要是你父母找了过来,会说我们拐骗你的。”
秦苍忍着痛,伸手再一次拽住了温子骞白色衬衣的袖子,抬眼时眼中的倔强逞强消失殆尽,换而是祈求绝望。
“没人会找我的。”秦苍说:“他们巴不得我死……”
温子骞看着他,听他慢慢讲诉自己的身世。
秦苍是个命硬之人,用迷信的话就是命格太硬,克亲人克朋友,乃传说中的天煞孤星。
“我妈生我的时候大出血去世了,我爸爸妈妈感情很好,妈妈死后他见到我就伤心,于是把我送回老家。我在农村生活到六岁,爷爷脑中风去世了,奶奶去田里干活掉进水塘淹死了。爷爷奶奶去世后,我爸把我接回家,那时候他已经再婚了,我有了一个后妈还有一个弟弟,虽说后妈和弟弟不太喜欢我,可是爸爸还在,至少我还能吃饱穿暖,可以读书上学。”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说到伤心处,难免就红了眼眶。
秦苍的经历简直和温子骞产生了强烈的共鸣,都是母亲去世,六岁被接回家,结果一看,卧槽,家里的老爹有老婆有儿子,哪里还有他的位置?
老爸有了新老婆新儿子,旧的那个自然而然也就变得可有可无,无非是同样的血脉看着可怜,给口饭吃不饿死罢了。
温子骞随着故事的起伏,一颗心也是七上八下,插嘴道:“你爸呢,你爸对你好吗?”
“其实我爸对我挺好的。”秦苍倔强的抹了一把眼泪,继续道:“可惜他是当兵的,一年回不来几次,每次回来,在家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月。我爸回来的时候,我的后妈就对我很好,我爸一走,就对我冷言冷语,我无处可去,要吃饭,要睡觉,要上学,哪一样都离不得大人给钱,哪怕是心里再难过,也只能忍气吞声,看后妈脸色……可是……可是,我是个不吉利的人,我爸年前回家探亲,为了救一个落水的阿姨……被淹死了……我爸也死 了……”小子再也忍不住,伤心的痛哭起来。
“都是我害的,后妈说了,如果我不离开家,我还会害死我的弟弟……所以我不能回去……绝不能回去……”
所以他离家出走一年了,忍饥挨饿,也不敢再回家。他害怕后妈尖锐的嗓音指着他哭喊:“你这个扫把星,都是你,是你害死了你的爷爷奶奶,你爸爸也是被你害死的……你为什么要回到这个家?为什么要祸害我的生活?你会害死所有人的!”
秦苍离开家的时候还不满十三岁,也曾经加入过一个丐帮组织,那里的人把他们当作要钱的工具,一天必须定额完成乞讨的数量,那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年。不知道挨过多少打,吃了多少发了霉的饭菜,他亲眼看见那些要不到钱的孩子,被心狠手辣的刽子手们砍去了手脚,畜生一般的放在平板车上,拉着游街要钱。他害怕遭遇毒手,于是趁人不注意,终于跑了出来。
温子骞听了之后,惊恐地睁大了双眼,既为他难过,也为那些不幸被砍去手脚的孩子伤心,这个世界有太多他没有接触过的黑暗,光是听着都让他后怕。
他想,这样可怜的少年,说什么我是要帮帮他的,于是拍了拍秦苍的肩膀道:“既然这样,我做主,留下你了。我这就去给我爸说说,不就是多一个碗多一口饭吗?以后到了温家,你就跟着我,我会罩着你的。”
秦苍抬眼看他,眼中闪烁光芒,仿佛看着救世主一般。
那一年,秦苍十四岁,温子骞十六岁,意外的相遇,缘分的开始。
第4章 4
温子骞虽说处在叛逆期,却还是懂得分寸,明白一个道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在规定时间赶回家,家里的宴会已经开始,温远航正领着妻儿挨个和嘉宾打招呼。
他站在花园门口的铁艺花架下,头顶上是盛开的蔷薇,两侧摆放了清香的香水百合,脚下是柔软的红色地毯,他举步维艰,仿佛和里面的世界格格不入。
他看着温远航一身黑色笔挺西装,头发一丝不苟梳向脑后,微笑的侧面器宇不凡。潘琴紫罗兰晚礼长裙,挽着发髻,脖颈和手腕上珠光宝气,让她看起来雍容华贵。
温子熠和温子暄两兄妹也被打扮的精致好看,上流社会的公子和小姐就该是这个样。
哪像他,身上穿的还是学校的校服。白衬衣已经洗的领口毛糙,长袖子卷起来露出两截细长胳膊,深蓝色的运动裤,略显陈旧的白色板鞋。其实,温远航给他买了不少衣物,都被少年骨子里的骄傲不屑一顾,可是如今这样的场合,突然就觉得自己的装扮与华丽的氛围格格不入。
少年长大了,除了自尊心,隐隐也会滋生出羞辱感。
“你躲在这做什么?”温子骞回头,看见一个倜傥少年,嘴角噙着坏笑看着他。少年穿着打扮特别新潮,荧光绿的衬衣绑了一个西瓜红的领结,黑色九分裤露了一截脚踝,踩了一双黑色缀满铆钉的板鞋。
温子骞盯着他看了好几秒,嘴角不受控制的咧了咧,这公子哥也太新潮了,参加长辈宴会,他父母也能让他穿成这样?来一盏旋转彩灯,就可以上台蹦迪去了。
“我要是你,我就自行过去了。”少年唯恐天下不乱,哪壶不开提哪壶。
温子骞抬眸斜睨,蓝色眼珠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宝石一般,美则美,可惜没有一丝热情,看谁都是冷冷淡淡的。
他认得这个少年,长得虽然高大,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个小屁孩。少年是温子熠的同学,名叫纪涵志,贵族学校里的混世魔王,温子熠给潘琴碎嘴的时候,他听过不少这个人的劣迹。让他印象深刻的是,这个今年才满十四岁的少年,睡过的女人数量可以虐死成年单身汪,最夸张的是睡过一个快三十的白领。
在温子骞心目中,纪涵志等同于人渣,**的公狗,***思考的坑爹官二代。
他虽年纪小,可是很多事情他心里明白,纪家是温远航从黑道洗白走入白道的最大靠山。
从温远航对待纪家的态度,哪怕是面对年少的纪涵志,都是恭恭敬敬的。
全家都爱巴结这个少年,温子骞却是例外,他瞟了纪涵志一眼转身就走。
纪涵志三两步挡在他面前,小小年纪却一副轻挑公子哥的嘴脸。“嘿,你怕我吗?每次见了我不是转身就走,就是躲在屋里不肯出来。”
“滚。”温子骞道。
纪涵志勾着嘴笑的轻蔑,道:“还没人敢这么和我说话,换做别人我早就让人打的满地找牙了。”
温子骞阴着脸不说话,胸口气的上下剧烈起伏。他捏了捏拳头,好想一拳头打过去,可是想了想后果,忍了。
他六岁前随母亲生活在狭小脏乱的阁楼,母亲在酒吧推销啤酒陪笑陪喝,有一次他看母亲被人灌酒,便跑出来咬了那个醉汉的胳膊,结果差点被醉汉打死。他的母亲为了保护他,被打的脾脏破裂,做了脾摘除手术。
这件事仿佛刻在了脑海,时刻提醒他蚍蜉撼树,可笑不自量力。他常想如果不是那次意外,母亲是不是会再多活几年。
他绕过混世魔王,觥筹交错载歌载舞的繁华被他抛在身后,挺直腰板头也不回往前走,即便他的内心是无助而忧伤的,但至少他还有尊严不用卑躬屈膝阿谀奉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