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琰皱了皱眉，脸色暗了下来，沉默片刻，嘲弄地说：“为什么你要自己去抓她？……因为你想清楚了，光靠她一个人，是无法潜入警方的系统还不被发现的是吗？”
——那天黎明，景宸和周琰回到了梁漫城第一天给他们安排的茅草屋。周琰一进屋就到角落自己睡下了，江夏紧张地凑上前来，问景宸怎么样，这一夜有没有收获。
景宸简单跟他说了一下当晚的所见，正想把从周琰那里辗转几手得到芯片交给江夏，突然停下了动作。
“怎么了？小景？”江夏还不明所以。
“江夏，你帮我在这里找一个人。女，18-20岁，齐肩发，戴眼镜，白皮肤，不胖不瘦。绰号千年虫或者小千年，电脑专家。一定要找到她。”
“好的我记住了。”江夏点了点头，又感叹，“可惜这里所有电子讯号都被屏蔽了，不然我们可以呼叫无人机来帮忙了。”
“不要无人机，也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景宸说，看着江夏脸上露出惊诧的神情，再次叮嘱，“你帮我找到她，接下来做什么我会告诉你。这件事暂时就我们两个知道。”
江夏脸上沉静下来，望着景宸，郑重地点点头。
——世界一流的黑客确实有能力突破警方的防火墙进入主控电脑，但是拷贝全部资料需要大量的时间，这期间一直不被发现，最后还能做到全身而退。景宸不得不怀疑这其中是否有“内鬼”的存在。
“我得找到她，”景宸说，“第一要销毁全部警方的泄密资料，第二是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交给可靠的人，既不能让她死，也不能让她跑了。”
周琰轻轻地哼了一声。
“你先回去吧。”绕了一圈之后，景宸把话题重新拉回了让周琰先撤出的层面。
“我跟你一起去。”周琰说。
景宸愣了一下：“你是打算替严家干事？还是打算帮我？”
“我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周琰怒冲冲打断了他，见景宸不再说话了，又哼了一声，极不自然地说，“我帮你还少了？”
他那别扭的神情让景宸想笑。景宸终于抬起手，放到他脖颈上，拇指抚过后脑新长出不久的短短的头发。
他没有躲开。
第103章
“千年虫”躲在沼泽边缘的一处小木屋中。“次辅”把她带到这儿来，叮嘱她千万不要离开，两天来，她老老实实，只在外面发生一次火警误报时，才去窗口看了看。她两天没有睡觉了，一闭上眼，黑暗中就会出现怪虫的影子，然后她就会在尖叫中清醒过来，眼眶中全是泪水。
而且，她已经激怒了梁先生，梁先生想杀了她，喂虫。
脚边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那是她的武器她的工具她的朋友，她唯一可以用来保护自己的东西。
她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窗帘缝中的一角天空，雨后的天是碧蓝色的，宁静得像场幻觉。
“咔擦”。门响了一声，她惊惶失措看向门边，锁被破坏，门已经被推开了一条缝，还好有链条锁挡住了。
“我来。”传来年轻男子的声音。只听“轰”一声，门被踹开，链条锁边从门框上被硬生生扯了下来。
慌乱中，千年虫只来得及把笔记本紧紧地抱在怀中，呆滞地看着门口。
一个相貌不俗的男子先走进来，目光扫了一圈，看到了缩在地上的小姑娘，说：“是在这躲着。”
另一个人也走进来，看面相比前面那人和善一点，但是明显也不好惹。他点点头：“江夏的情报不会错的。”
千年虫没有在梁家见过这两人，他们更不像是梁漫城的亲信，千年虫的胆子恢复了一点，假装强横地说：“你们是谁？我受次辅先生的保护……”
“次辅？”先进来的那人冷笑了一声，“他自身难保，你以后找靠山找个靠谱点不会死的。”
这人说话太难听，千年虫眨眨眼睛，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另一人却是径直向她走来，在她面前蹲下，说：“你的资料都存在电脑里吗？其他地方还有没有备份？”他从千年虫怀里拿过电脑。千年虫想反抗，但是手脚都吓得没有力气。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她嗓子在发抖，“魏先生的人？警察？还是严家的人？”
两个人都没有回答他的20 话，那人打开了她的电脑，不久就皱起了眉：“电脑都是加密的。”
——那当然！她可是一流的电脑专家，超一流的黑客。
“如果你们擅自强行动我的电脑，我在外面的电脑会收到信号，所有的秘密资料都会上传到网络上，全世界人都能随时观看。”千年虫见这两人都不是凶神恶煞，于是威胁了起来。
开她电脑的那人侧过头来看看她，忽地一笑，说：“这里没有信号……”
千年虫一愣，盯着那人的脸反应不过来。
先进门的人早就不耐烦了，走过来问她：“密码多少？”
千年虫拼命地摇头：“我劝你们不要打我的主意，梁先生不会放过你们的！”她之前怕梁漫城怕得要死，现在却又不得不把他扯出来当大旗了，“我……我还认识次辅和藤先生……"
那人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眼神让她霎时打了个寒战。
那人也在她面前蹲下，视线和她平齐，缓缓说：“我叫周琰，你以前可能不认识我，如果还有下次见面，估计你就会印象深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手中出现了一把匕首。
一直在旁边试图解开电脑密码景宸一听周琰这阴瘆瘆的语调就觉得不好，回头看周琰果然已经掏出了匕首，顿时手心一阵幻疼，看对面的小姑娘吓得面无人色，又揣度了一下周琰是在虚张声势还是在动真格，猛然间发现周琰在工作方面从来说到做到。
“周琰！”景宸不得已，马上叫他的名字。
周琰本来已经打算逼问千年虫了，猛然被喊住，回头看景宸。景宸对他摇了摇头，然后目光又看向了千年虫。
周琰大怒，一肚子“我他妈在帮你干活，你他妈在凶我？？？”的憋屈，站起身就想走，路过景宸时，景宸仿佛背后长了眼睛，抓住了他的手。周琰挣了两次没有挣开。
“过来帮我看看这台电脑。”景宸说，用力握了握他的手。
“哼。”周琰不满地哼了一声，坐下来跟景宸交换了位置。
景宸站到千年虫的面前：“你叫千年虫，你是怎么进入警方的电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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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琰：我特么在帮你干活，你特么在凶我？（划掉）还特么想把妹？（划掉）
景宸……
第104章
听到景宸的问话，千年虫似乎警觉到了些什么，抬起头看了景宸一眼，马上又低下头，回避了他的视线。
“你把档案藏到哪里去了？”景宸继续问，“你发出信号，档案就会公开，公开的网站是什么？”
听到这里，千年虫终于察觉到了景宸的身份，抬头惊叫道：“你是警察。”看了看一边的周琰，又是疑惑，又是紧张，“你……你是严家的人，怎么会跟警察在一起？”
周琰侧过脸，看着她冷笑一下，没有说话。
景宸继续说：“你今年20岁？”
“才19……”小姑娘说，语气虽然很不情愿，但年龄问题是原则问题。
“那五年前你才14岁，”景宸说，“5年前，严家培育蝴蝶的洞穴被一个女警捣毁，蝴蝶只剩下了四只。他们不会把浪费在一个还没崭露头角的14岁的小女孩身上的。”
千年虫不安地动了动。
景宸回过头看看周琰，周琰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脑，像是没听见他们的对话。——那四只该死的蝴蝶，有一只在周琰的体内。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你也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没有人逼你，你是自愿的。”景宸看着千年虫，一字一句清晰地说。
“别说了！”千年虫自暴自弃地叫道，“我……我最恨你们警察了，如果没有你们，就……就……”她毕竟还是个小姑娘，话说了一半，自己说不下去了。
“你想说你爸爸在梁漫城手上，如果没有我们，你早就能救出他了。”
“嗯嗯嗯。”千年虫一个劲儿地点头。
景宸沉默了一会，说：“三十年前，有十七个人，——其中大部分是大学生，年纪跟你差不多大，有几个还比你小一两岁——，他们在西南山区发现了一个洞穴，于是进去探险。在山洞里遇见了的透明的蝴蝶。”
——当年的洞穴事件，千年虫也略有耳闻，此刻呆呆地听着。
“第一个被蝴蝶杀死的是一个叫梅格的外国留学生，21岁，有一头红色的头发。蝴蝶钻进了她的耳朵，不久后，她在所有人面前变成了一只巨虫，不久后她就死了，具体怎么死的我不知道，可能是想袭击自己从前的伙伴反而被杀死，——你知道的，它们吃人——，也可能是自己失足掉下了更深的洞穴。她的变异和死是所有人都看见了的，所以所有人都慌了。”
“第二个受害者是那次探险的领队谭天方教授，58岁。这次目击的人比较少，只有幸存者周隽云、何晓懿两个人看见，当时他们点燃了一枝火把，烧着了为数不少的蝴蝶。有一只还在着火的蝴蝶，撞进了谭教授的耳朵。”
“你知道耳朵里有团火的滋味吗？”景宸突然问。
千年虫的脸色极为难看，呆滞地摇了摇头。
“当年洞穴事件受害者十名，幸存者七名。我刚刚告诉你的都只是道听途说，梅格怎么死的是梁觉衡告诉我的，谭教授怎么遇难的是周隽云告诉警方，我们才知道的。你的父亲也是受害者，他什么时候被种入蝴蝶的？他什么时候变成虫子的？毕竟有你这么聪明的女儿，他的智商肯定也不会差，哪怕被改造了思维以后，他还是让自己变成了虫子。”
毫无预兆地，千年虫的眼泪夺眶而出。
“你的敌人不该是我们。”景宸说。
千年虫默默地流了一会泪，走到了周琰身边。景宸拉了周琰一把，周琰刚刚解开电脑的开机密码，还在跟文件密码奋斗，被景宸一拉，也只好悻悻地让开，让专业的来。
千年虫在处理电脑信息，景宸看着窗外沉思，周琰在看着他。
“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没有变成虫子？”周琰突然说。
“嗯？”景宸很快回过神来，答非所问地说，“你很好。”
“你是不是觉得，我要是跟我舅妈，还有严家其他人一样，对着自己的后脑开一枪就好了？多勇敢。”周琰语气生硬，和平常不太一样。
景宸安静了一会儿，说：“我心中最勇敢的人，是你的父亲。”
周琰一愣，不再说话了。
景宸继续说：“你活着，已经很好了……已经过了五年，再看见你的时候，我快高兴疯了……”
周琰低下头，心里想：下次一定要问问周一秋，当时景宸来接他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不是真的很高兴。
第105章
虫子的眼睛不知道是什么颜色的。有时看是黄褐色，有时看是墨绿色，还有的时间，——就是现在，它们的眼睛黑得像一场场醒不来的噩梦。
梁觉衡认得他们每一个。
他在地下室中，站在坑沿边，看着下方的虫子，像看一个个老朋友，他觉得自己是个救死扶伤的大夫，下面的全是需要他帮助的病人。
他心中盘算了一下，昨天清早派藤恩益去严家杀严雁声，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他从不怀疑藤恩益的能力，严雁声应该死了，但藤恩益迟迟不归，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倒也没有觉得怎么难过，大概这是植入脑后的隐形蝶的影响力之一，对周围的人、看周围的事，都会渐渐变得凉薄。
大学时代，严雁声和何晓懿两口子，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在山洞中饥寒交迫、疲乏不堪地寻找出去的路的时候，心里想的也是要把朋友们都救出那个地狱。
怎么就渐行渐远，成了现在的样子的？——大概是因为何晓懿太脆弱，而严雁声又太愚蠢。他们不敢大量放出蝴蝶，虽然他们这些年干了不少引警察注目伤天害理的事。他们既害怕自己会变成虫子，也会因为把其他人变成了虫子而内疚。于是，死就成了何晓懿唯一的出路。
梁觉衡就不同，他主张放出所有的蝴蝶。
——有些人会变得和他们一样，而另一些人会变成虫子？有什么关系？他会把他们都救回来的。等一切结束，他们会重新恢复人类的神智和外貌，就像谭天方教授一样。
“梁先生，”有人在身后喊他，梁觉衡回过头，“次辅，外面怎么样了？”
景徽低着头：“根据情报和我的判断，警察大概会在12到24个小时内对这里发起攻击。”
“都布置好了吗？”
“炸药和燃油都已经准备好，就是这两天的大雨，我担心并不能达到我们预期的效果。”
“没关系，”梁觉衡淡淡地说，“放进来打狗。注意火和炸药的时机，要让人以为是他们自己的。”
景徽默不作声地听着。
“所有一切都要让人以为是警察做的。”
“按您的吩咐安排。”景徽说。
梁觉衡看来对景徽十分放心，简单问了几句就又把目光转向了地坑中的怪物们，声音中终于有了少许慈爱：“如果我死了，记得照顾好他们。”
景徽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地坑，一眼就看见了捕捉足断了的那个。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景徽的喉结动了动，转开了视线。他干巴巴地说：“您不会死的，您死了，他们就没有希望了。”
梁觉衡想了想，哑然失笑：“是啊，我这把老骨头也还不能死。我还要救他们，把他们带回来。”
“我先出去布置了。”景徽低着头说。
“去吧，”梁觉衡点点头，看着景徽离去的背影，忽然又喊道，“次辅！”
景徽脚步顿了顿，停下来，转过了身。
“你一直做得很好。”梁觉衡说。
景徽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怪异，并不是高兴，像是很多种情绪一起席卷他的心，成就了现在复杂的神情。
他没有回答，低头加快了脚步，走了出去。
景徽走后不久，又有人前来打扰。
“梁先生，外面……那个警察来了，说要见您。”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说。
警察？……那个叫景宸的年轻人？周琰没和他一起？
梁觉衡沉吟片刻：“让他进来吧。”
另一边，千年虫藏身的木屋中。少女蜷在墙角，尽量远离了周琰。
周琰也面色不善，瞪着门，仿佛还能看见不久前弃自己而去的那个背影。
“忘恩负义！”周琰骂道。
“不知好歹！”继续骂。
“白眼狼！”突然想起这句话经常被人用来骂自己，不由有点意兴阑珊。
“瞎了狗眼！”这句是他骂周一秋和景冬阳的，仔细一想把自己也骂进去了，于是更加生气。
千年虫看着他气得发白的脸，想起刚才那人离开时，让周琰必须留下的理由是让他帮自己转移，生怕周琰会迁怒到自己，往墙角缩得更紧了。
周琰稍微解气一点，转过头来，看见了恨不得跟墙壁融为一体的千年虫，哼了一声：“天一黑我就送你走，你先睡一会养精神，别到时候还要拖累我。”
“不敢不敢……”千年虫干笑着说，怕他生气，想找点其他东西引开他的注意力，“那个……文件我已经解密了……”
“哦？”
——警察的档案啊！周琰十分有兴趣，坐到笔记本电脑前正想看，又犹豫了一下：他会生气吧……
不过仔细想想，他自己正在生气中！还有心情管景宸会不会生气？
周琰气鼓鼓地打开了档案材料，想了想，先打开索引，搜索了“景徽”。
弹出了几百页含有此关键字的文件。
周琰匆匆扫过文件标题，打开了《“白石计划”重大事故调查报告》。
“总局：
自20XX年4月7日白石计划开展到20XX年10月12日发生重大事故，全程历时两年六个月。……现就相关情况报告如下：……”
匆匆看了一遍，警察知道的还不如周琰详细，周琰嗤笑了一声，往下翻，附件是一份牺牲报告：“牺牲人员：
景伯言（白石计划负责组组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