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外卖吧，我不想出去了。”宋昊回答，然后直愣愣地看着许诺。
“好吧。”平时许诺很注意健康，基本上不吃外卖，今天却罕见的点了点头。
“怎么了？”隔了半天，许诺才发现宋昊直愣愣的望着自己，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他第一反应是低头回避宋昊的眼神。宋昊看他回避自己，也不作他想，只是继续看了看他之后，就转过了眼睛。
“有什么事吗？”许诺又问。这才觉得宋昊有些不对劲。
宋昊沉默了片刻，说道：“待会再说。”
两人于是都沉默下来。
隔了片刻，送外卖的到了，两人边吃着外卖，边偷偷打量着彼此。还是许诺先觉察出这种不对劲，再次对宋昊说：“你不是说待会说吗？怎么还不说？”
宋昊沉默了片刻，回答：“吃完饭再说。”
许诺点点头。
等到草草吃完饭，许诺再次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宋昊。宋昊则又回答：“收拾完再说。”于是站起身收拾餐桌。
许诺一愣愣的望着他，自己心里也藏了事一般，没多说什么。
到收拾完，宋昊还坐在餐桌凳子上，许诺于是也坐着，然后等待他发话。
宋昊再次沉默了片刻，然后终于抬起头，怔怔地望着许诺，说道：“我们分手吧。”
许诺愣住了，呆愣愣地回了一句，“什么？”
宋昊郑重道：“分手吧。”
许诺还是没反应过来，只是呆愣地回了一句，“为什么？”他只觉得突然之间觉得脑内突然一轰，之后脑子就如同一团浆糊，黏黏稠稠的，怎么转也转不过弯来。今天上午才被宋昊带着去见了他家长，为什么只是一个下午的时间，就要分手？而且宋昊的态度如此郑重，好像一点婉转的余地都没有。
“我们不合适。”宋昊简明扼要。
许诺的心一寸寸往下沉，好像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疼痛。
“为什么？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分手？”
宋昊还是面无表情的老样子，“说了不合适，你听不懂吗？”然后终于有点脾气了一样。
许诺不是一个纠缠的人，他自尊心强，所以即使他再不想分手，对于对方决绝的话，他也没有理由没有办法继续追问下去。
“好。”他说道。
宋昊这才抬起头看了眼许诺，发现许诺脸色煞白煞白，突然感到一丝心疼，可是很快，他就压制住这丝心疼，说道：“房子和二笨都留给你，你好好的。我这就走了。”
“二笨我来照顾，房子我不要。”许诺艰难的说着。
宋昊却头也不回的站起身，说道：“这事你别跟我争，过几天我把房子过户给你。”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宋昊低着头喝着闷酒，不想与人说话。
“你把房子给他了？”黎帅、赵斌、徐娜瞠目结舌的望着宋昊。
在一旁低着头喝着闷酒的，还有程晨。程晨知道宋昊和许诺分手了，他本该开心的，可是在知道宋昊把自己城西价值六十万的房子送给许诺当分手礼物之后，他却开心不起来了。他不明白，许诺有什么特别的，值得宋昊这么对待他。
“妈的！”程晨越想越气，于是偷偷走到卫生间给许诺打了个电话，口气嘲讽道：“许诺，你听明白了，你充其量就是一条鱼，一条被钓的鱼，我们都知道。这就是个游戏。”
许诺那边沉默不作声。
程晨又道：“我给你看点好东西。”于是把宋昊发在“狐朋狗友”群里关于“钓鱼”游戏的话全部截屏一股脑发给了许诺。
许诺脸色惨白的看着程晨发过来的截图，看着宋昊说的“今晚摸着他手睡的。”“今晚抱着他睡的。”“今晚我们kiss了，两次，很久。”看着他发布的安全套的相片，心一点点揪起来，前所未有的绝望和愤怒席卷了他。
宋昊一杯杯的喝着酒，电话突然响了，一看，许诺。
宋昊停顿了片刻，看着许诺这个名字，心中一股不忍，最后还是接听了电话，“喂。”
“鱼是什么意思？”那边的声音明明一抖一抖的，却又像在极力压制。
宋昊顿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隔了半响，才说道：“对不起。”
“我问你鱼是什么意思？！”许诺的声音咆哮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宋昊只是不停说着。
许诺挂断了电话，一种从未有过的痛苦和绝望淹没了他。
宋昊挂断了电话，呆呆愣愣地坐了下来，然后猛地回过神，看着从卫生间走过来的，笑得满面吹风得意的程晨。他猛地就站起来走过去，一拳揍向程晨。
程晨眼镜都被宋昊打飞了。
程晨愣住了，难以置信地望着宋昊。
宋昊说：“是你告诉他的？”
程晨知道他说什么，“我告诉他怎么了？”
宋昊又要上前打他，被身后的赵斌和黎帅拖住了。几个人安抚他，“什么事呀？跟兄弟闹什么？”
程晨一听这话，冷笑起来，“宋昊，你为了一条鱼揍我？你还把我当兄弟吗？”
“他不仅仅是一条鱼！”宋昊突然大声咆哮起来，“他不是鱼！”声音壮烈得，像是要把胸膛都喊破了。
黎帅、赵斌、程晨、徐娜都愣住了。
就在他们发愣的时候，宋昊转身走了。

第18章 风暴

18.风暴
一年后。
现在播报一则新闻：“2013年6月23日，宋景、宋维等36人涉嫌犯组织、领导、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罪以及故意杀人罪等案件在湖北咸宁一审宣判。宋景、宋维一审被判处死刑。2013年9月7日，湖北省高级人民法院二审宣判，维持一审对宋景、宋维的死刑判决，死刑判决将报请最高人民法院复核。”
茶吧里，人头攒动，人人争先恐后的扑到电视机前，看着电视里面播报的专题新闻。
宋景，景龙集团的董事长，隐藏在水底的真正富豪，江海市“荣誉市民”。“2008胡润慈善榜”子榜单“川渝慈善家”发布时，46 岁的宋景以 1.27 亿元捐赠成为最慷慨、最年轻的慈善家；“2009胡润慈善榜”中，宋景以2.09亿元的捐款额位列榜单第16位。2012年财富中国富豪榜以160亿排名第32名……
这一系列光鲜亮丽的名头，都掩饰不住这个组织、领导、参与黑社会性质组织故意杀人的背景。
“听说了吗？宋景这事是事发一则行贿视频，有人将视频送到了北京□□，随后宋景的妻子、前妻、公司部分成员皆被带走接受调查，甚至连家中的保姆亦在调查之列。”饭店里，同桌八卦的大叔对静静吃饭的许诺八卦道。
许诺没说什么，只是看了看电视里那个憔悴崩溃哭泣的人，然后捏了捏脖子里的玉佩。玉佩看上去不是高级货，但被他小心翼翼的戴在颈脖上，十分珍藏。
“二笨，走了。”吃过饭，许诺招呼一旁啃骨头的二笨，走了。
这一年，他离开了景龙生物医药集团，甚至离开了江海，到了深圳IT公司上班。这一年，他和宋昊没有再联系过。
直到宋景被抓，他才回了一次江海。
从别人那里打听到，宋景被抓，很多人跟着倒霉，这起其中就包括黎帅的父亲，江海市国土资源局局长，被双规了。赵斌的父亲，作矿产生意的生意人，被抓了。倒是徐娜家里逃过一劫，损失颇小。程晨家也没有被牵扯进来。
宋昊不知道怎么样了。
自从宋昊把城西房子送给他之后，两个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倩倩不知道怎么样了，他又想着。自从冯倩倩和赵斌的事情之后，两人也是再也没有联系。
许诺坐上了一辆出租车。
司机问：“去哪？”
许诺对这个曾经熟悉的城市已经不再熟悉，他停顿了片刻，说道：“就到市区转转吧。”
司机顿了一下，嘀咕了一句，“市区转转？”然后就发动汽车了。
司机开着车到了市区，许诺坐在车里，看着外面的景色。不一会，经过了景龙集团，不一会又经过了文化宫，突然，市委市政府的大楼出现在他面前。
倩倩不知道在这里工作得怎么样了？许诺刚这样想，突然就看见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风风火火的抱着一本资料从市委大楼跑出来。
“停车！”许诺连忙喊道。
司机师傅立马停车，“等我一下。”许诺说着赶忙走下车。
他站在车外，看着冯倩倩朝他走了过来。
冯倩倩兴许脑子里在想事，一点也没注意到这边的许诺。连她跟许诺错身而过的时候，她都没有注意，还是许诺喊了她一声：“倩倩。”冯倩倩才愣住，停了下来。
她怔怔地望着这个一年没见的最熟悉的陌生人。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许诺问冯倩倩。
冯倩倩点了点头，“还好，你呢？”
许诺回答：“还好。我去深圳一年了。”
两人相顾沉默了一会，冯倩倩突然说道：“听说宋昊家的事了吗？”不等许诺回答，又接着道：“不用想，肯定听说了，这可是轰动全国的大新闻。我也是看新闻才知道宋昊原来就是宋景的儿子。但是现在，他恐怕十分不愿意自己是宋景的儿子吧。”冯倩倩说着冷笑一声。
“倩倩，别这么刻薄。”许诺望着她。
冯倩倩咬了咬牙，冷哼了一声，但再也没有多说什么。
“话说，你们应该早就分手了吧？”隔了片刻，冯倩倩又问。
许诺沉默。
冯倩倩冷笑一声，“我早说过，你们这种关系根本不可能长久。”
“倩倩，对不起。”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冯倩倩却坦然回答，“我早就想通了。以前是我太极端了，又幼稚，现在早就长大了。”她边说，边朝许诺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
许诺看得十分欣慰，也跟着笑起来。两人相顾而笑，突然，后面一声男声喊了一句，“倩倩，等等我！”
“哎呀！又追过来了！真是的！”冯倩倩却突然一急，朝许诺露出一个笑容后，匆匆忙忙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许诺望了望在不远处追过来的男生，看了看一脸焦急却又带着甜蜜笑容的冯倩倩，心里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许诺重新上车，刚打开车门，冯倩倩的声音却突然传过来，“许诺！我爱过你，也恨过你，但我还是希望你幸福！”
许诺只觉眼眶一润，“你也要幸福！”
冯倩倩咯咯笑起来，“我会的！”说完转身跑了。
许诺坐上车，司机问：“这回去哪？”
许诺不再说随意转转，而是直接给出了一个地名：“七里铺监狱。”他知道宋景被关在那里，而今天是探监的日子。
为什么要去监狱看宋景，即使到了监狱，能见到宋景吗？许诺心中矛盾着，最后还是随着车行去了监狱。
很快，车子就到了监狱门口，他刚下车，就看见宋昊在程晨、宋芸的陪同下走出了监狱大门，想必是去见宋景了。
一行三人也看见了他，三人都顿住脚步，还是宋芸先跑了过来，喊道：“许诺哥，你怎么来了？”她眼睛肿肿的，想必是哭过了。
“来看看。”
“你有心了。”宋芸回答。
宋昊走了过来，定晴望着许诺，说道：“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许诺点点头。注意到宋昊脸色十分憔悴，想必是最近操劳过甚。
“一起去吃个饭吧。”宋昊说。
许诺点点头。
宋芸望了望平静的两人，突然对程晨说道：“晨哥，陪我去家里接点东西。”
程晨知道宋芸一直还想撮合许诺和宋昊两人，他一直不待许诺，此刻却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宋芸。他跟着宋芸走了，心中却疑惑于许诺为什么会来监狱。他凝了凝眉，朝宋芸道：“走吧。”于是开着车，两人先走了。
宋昊和许诺站在一旁打的。
“车子、我爸的所有资产都被冻结了。”宋昊突然说道。
“你人没事就好，听说连你母亲都被抓了……”
“我母亲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被起诉窝赃罪，她曾经帮忙藏了我叔叔宋维，我叔叔他，他亲手杀过人。”
许诺点点头，“我知道。”
的士很快开到，两人坐上了车，开到一家简陋的饭店门口，宋昊喊了停车。
宋昊说道：“我现在变穷人了，只能请你在这种地方吃饭了。”
许诺摇了摇头，“我来请客吧。”
“不用。”宋昊拒绝。
许诺也没再坚持。
两人随意点了几个菜，就着饿意吃起来。
边吃，宋昊边说道：“我爸他，我从来不知道他原来组织黑社会，杀过这么多人。现在他出事，这也是他的报应。只是，一想到他被判死刑，没几个月活命了，我就……”宋昊说着，声音有些哽咽，这几个月来，一直在兄弟妹妹面前硬撑的强硬，在许诺关切的眼神下，突然就崩溃了。
许诺沉默地递给他一块纸巾。
“他虽然不是一个好人，却是一个好父亲，对我这个浪荡子一直很包容……”
许诺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虽然跟我妈离婚了，但其实对她一直也不错，每年都给她一大笔钱，一直到出事都没有停下来。”
宋昊哽咽地倾诉着。
许诺则沉默地听着，不发表任何看法。
宋昊抹了抹渐红的眼睛，抬起头朝许诺一笑，说道：“不说这些了，你这一年，还好吗？”
“我去了深圳，在深圳的IT企业工作，工资还不错，比在这边高，过得还行。”
宋昊点点头，叹了口气，说道：“黎帅、赵斌他们爸爸也出事了，徐娜家倒是没出什么事，但她跟赵斌也分手了，彻底分了。如今我们几个，都是散的散，乱的乱，只有程晨还一直照顾着我。”又想到了什么，说道：“你不要怪程晨了。”
许诺知道他说的是最后分手时程晨的话，摇了摇头，说道：“早没放在心上了。”
说完，许诺从包里拿出一张存折，对宋昊道：“你最近缺钱，我也帮不上什么，这是卖房子的钱，一共六十五万，你拿着，密码是你的生日。”
许诺的最后的一句话，让宋昊觉得罕见的深情，他愣了愣，又回想起两人住在那所房子里，朝夕相处的日子。那时候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他没想到许诺会把房子卖掉，问道：“你怎么把房子卖了？这几年房价猛涨，留着多好。”
“你走后我就没住过，看着心酸就卖掉了。”许诺倒是直白。
宋昊心中升起歉意，朝许诺道：“这房子我给你了，就是给你了。”
许诺不依，“我说过不要。”
“你拿着。”宋昊回答。
许诺皱了皱眉，“你不要我就只能捐了。”
宋昊一愣。
许诺淡淡说道：“我捐给安美福利院了。”
“安美福利院”几个字，如同一记惊雷，劈在了宋昊脑袋上。
“你，你早就知道了。”
“我早就知道了。”许诺淡淡的笑起来，眼中突然流下泪来，边笑边流泪的望着宋昊，说道：“我早就知道，你是小天哥哥。”
宋昊腾地从凳子上站起身，“我走了。”说着就往外跑。
许诺一把抓住他，说道：“为什么你这么害怕面对我？为什么你这么不敢面对自己的心？你敢说你心里没有我吗？”
宋昊脸色惨白惨白的，“我没有，我心里……”没有你三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许诺不管现在在外面，被人围观，一把从后面抱住了宋昊的腰，哽咽地喊道：“小天哥哥……”
这年，宋昊十五岁，他到母亲家里去住，母亲家里旁边有一个安美福利院，他一个人无聊，就跑到福利院去找小朋友玩。
这天下午，艳阳高照，天气很好。
他跑到福利院去的时候，却在角落里看到三五个孩子围着一个小男孩打，被打的小男孩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却一句话也不喊，一声也不吭，宋昊看不过去，捡起块石头就朝围打的孩子喊道：“再打我砸你们了。”他年纪比他们大，个子比他们高，看上去像个小大人一样。围打的孩子看到他怒目而视的模样，吓得四散跑了。
宋昊走过去扶起被打的小孩，说道：“你干嘛不喊呀？你一喊这里的大人不就听见了。”
小男孩却紧咬着唇，眼泪沉在眼眶里，一声不吭。
宋昊定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是一个长得极其清秀的孩子。宋昊被他紧咬唇口的模样逗乐了，笑起来，说道：“你可真够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