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你放心好了。”只当对方因受到夸奖而略显拘谨,费斯丁抚掌大笑,“你的忠心经受住了考验,这次行动你立了大功。待回到王城之后,我定会将此事上报城主,少不了一番赏赐,你就别再推脱了。”
“不,我并没有这个意思……”米尔恩有口难言。
若是以前,遇上这种求之不得的机会,他绝对会欣喜若狂并再三拜谢。可现在的他每当对上会长慈祥的微笑,脑中便会不由自主的浮现,女牧师临死前难以置信的脸。
曾经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随着记忆中血肉模糊的躯体,一同埋葬在坍塌的空间之中。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自己像被蛇盯上的猎物,一股冰冷之气从脚跟渗漫全身。这种危机感不单是来自费斯丁,更重要的是……
艰难的咽了口唾沫,米尔恩偷偷瞄了瞄身侧。
相较于杜予涵的愤懑,隔壁的凯文倒是相当淡定,不但把杜予涵身上的伤都细心治愈,还顺手给委屈的狗蛋顺了顺毛。挟持在手的人质,似乎对他并无任何影响,依旧谈笑风生,依旧我行我素。这感觉就像……就像——
就像一切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这个诡异的念头一闪而过,米尔恩惊得浑身一颤,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某些可怖的画面,表情变得惊惧万分。相比之下,费斯丁那阴恻恻的笑容显得微不足道了。
懒得理会米尔恩的复杂心思,两人又休整了一阵,便在费斯丁喋喋不休的催促下,继续前行。
*****
扭曲的廊道颤颤巍巍,头顶的落灰接连不断的往下坠落,似乎随时有崩塌的危险。所幸这链接的通道并未太长,陆续解决掉两三个陷阱后,微弱的亮光出现在道路的尽头。
“到了。”杜予涵松了口气。
从进入这廊道起,心头像被某种沉甸甸的大网压着,压抑而又沉闷。他隐约感觉这应该是泄露的能量产生的威压,即使并不强烈,但极不稳定的因素一直灼烧着他的神经,总是担心会有什么突发状况。现在总算是走出来了……
不过就算只剩下最后一小段路,也绝不能掉以轻心。
正想着,一阵阴冷的微风拂过毛孔,他还未反应过来,便见一道人影忽然越过了自己,径自往前走去。杜予涵怔了怔,才察觉那是一直被护在身后的爱人。
“凯文!”三两步跨上去拉住对方,杜予涵语气中有几分焦急,“别大意,这万一有什么埋伏,就——”
“放心,不会有事的。”侧身留下一抹浅笑,凯文的神色又复归凝重,一反之前的谨慎,毫不犹豫的迈步前行。
对爱人情绪的突变感到愕然,纵使杜予涵仍旧一头冒水,可他还是跟了上去。
说来也怪,这一路上他们没再遇上任何的陷阱,不知是原本就没有设置,还是其他原因而没有触发。一行人行进得相当顺利,很快就来到了小石门前。
丝丝渗人的寒意从门缝处渗透着,正疑惑着怎么沙漠地底也会如此阴冷之际,面前的石门竟在没有任何外力的作用下,缓缓开向两边。
咔咔咔……
粗糙的石面发出沙哑的摩擦声,几人不禁加快了脚步,弯身走了进去。
一入石室,如坠冰窟。冰冷的寒气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几乎要把人淹没。丝丝冷风在衣物的缝隙处钻了进来,再厚实的盔甲也无济于事。
用力搓揉着手臂,杜予涵忍不住哈了一口白气。环顾四周,一室诡秘而又熟悉的空间,让他瞬间忆起魔鬼之眼的洞穴,那种反常的严寒,那种阴恻的氛围,与此处都有着有七八分相像,可又不尽相同。
不说那刻满四壁的亮紫色咒文,那一根根悬垂在头顶的锋利石锥,光是这雕刻在地砖上的一张张人脸特么是什么个玩意儿?!
如果只是单纯的艺术性装饰也就罢了,可看那扭曲狰狞的表情,怎么看怎么惊悚,仿佛受尽折磨被定格在的临死前一刻。脚底板踩上去,他意外发现触感有点凹凸不平的起伏,就像踩在活生生的人脸上……
用力打了个哆嗦,杜予涵的脚步变得小心翼翼。
石壁上的字符忽明忽暗,偶有一束细长的能量游走而过,在快速掠过几圈后,去势一扭潜入了地板之下。光斑若隐若现,渗人的面孔泛起零碎的光。不知是否错觉,他总寻思每有张脸亮起,连带那凝固不动的眼珠总会抽搐着微动。
“这是什么东西?”强摁下手臂的疙瘩,杜予涵踮起脚缩小与地面的接触范围。
让他没想到的是,凯文并未立即回答。只见他闭目静思片刻,仿佛在侧耳倾听。良久,才缓缓抬眸轻声说道:“镇灵。”
镇灵?杜予涵剑眉拧得更紧了。
虽然他不太清楚具体是什么玩意儿,不过听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货。
后来赶至的费斯丁和米尔恩,亦被眼前的景象震得说不出话。但好歹记得此行的目的,迅速定了定神,随即指使几人找寻空间的链接点。
恢北焕卫慰刂频奈耍诳辞寤肪澈蠛粑偈币恢停纱蟮乃哿髀冻隼Щ螅磴担巳唬詈蠡髋ㄅǖ谋恕?br /> 你居然……
他方想弯腰触碰地上的面孔,却被费斯丁使劲一勒。
“小朋友,下次再乱动脑袋可能就找不到家了。”费斯丁慈眉善目的微笑着,眼底一片冰冷。
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维克倒是十分配合的安静下来,只垂眸凝视着地板,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见小孩表现乖巧,费斯丁讥讽的勾勾嘴角。
小孩子就是这点好,虽然偶有吵闹,但稍微吓唬一下变乖乖听话,看来他一开始挟持维克的决定相当正确。
他又指了指缩在身后的米尔恩,“麻烦你也帮忙去找找。”
“什——我也要去?”还未从视觉冲击中回神,听到命令的米尔恩一脸惊恐的白了脸。
“别担心,这不过是些被吸干能量的镇灵,看样子已死去多时,是绝不可能活过来害人的。”体贴安慰的语气中,隐藏着几不可闻的不屑,费斯丁笑着拍拍对方的肩膀鼓励道:“也就样子看上去可怖些,不会有太大危险。”
低头瞟了一眼,米尔恩惶恐的缩了缩脖子。不过费斯丁灼灼的目光更让他毛骨悚然,再三权衡之下,他只得战战兢兢迈步走开。
“切,废物。”暗自冷哼一声,费斯丁亦垂眸看了看脚下,顿时一阵恶寒。脚下用力一碾,那股莫名的厌恶才稍稍压了下去。
径自行至一处幽暗的角落,凯文蹲下身来,双眼直直盯着其中一张面孔看。那是一张年轻的脸,半长的卷发铺散开来,挡去了扭曲的五官,但从眉梢眼角里看,生前定是位面容清秀的少女。
“这就是你?”眼底闪过柔和的光,凯文轻抚上石像的前额,“那天跟随父亲出外打鱼,却遇上了风暴,醒来就发现被困在这里……吗?”
喃喃的低语没人回应,地底的光束却刚好游离至面孔之下,少女圆睁的大眼闪了闪,乍看之下就如泛起了薄薄的水雾。
垂眸静默良久,凯文缓缓站直身子,白皙的指尖在离开石像的那一刻,一缕黑芒逸散开来,“……我明白了。”
“你在跟谁说话?”杜予涵皱了皱眉,隐约有种说不出的不安。
“没事,自言自语罢了。”报以安抚的笑靥,凯文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你呢?有找到什么线索吗?”
“哪有啥线索,这鬼地方四面封闭,连个老鼠洞都没找着,更别说门了。”杜予涵气馁的撇撇嘴,“不过倒是在那边发现了几个坑。”
凯文眨巴一下眼睛。
“坑?”
第234章 激活
杜予涵所说的坑,其实是镶嵌在地面的浅浅凹槽,大概二十多公分长短,围绕着中间一米来宽的圆形台阶排列了三个。
研究许久,几人都没找到任何机关,更不晓得这几个浅坑的用处。
“不知道?”费斯丁冷冷一笑,“以你跟卡瑞德的关系,你能不知道?”
“你爱信不信。”一遍又一遍的解释让杜予涵烦不胜烦,索性懒得多说。
“呵,我信与不信又有什么关系?我只需要你打开这个机关即可。”说罢,他再次紧了紧手臂,怀里即可传来一声痛苦的低吟。
“你!”
“阁下要不要再认真回想一下?”
咬牙切齿的瞪着那抹可恶的笑容,灼热的怒火在胸口翻腾。可他实在不清楚开启的方法,只能习惯性把视线投向维克。而后者被勒得双脚微微离地,只能努力踮起脚缓解脖子的压力,压根没有心思去解答他的难题。
就在他快要急眼的当口,一直默不作声的凯文忽然淡淡的开口,“我知道。”
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凯文指着地面说了个大概。
其实方法很简单,只需要三个人各自站在那浅坑上,台阶就会出现传送法阵。但跟之前的不一样,这传送法阵只能开启一次,外围的防御结界亦会被同时激活,这就意味着外面的三人成了炮灰。
“你怎么知道的?”杜予涵悄声问道。
立刻意会对方的意思,凯文微笑着指了指身侧,“他们告诉我的。”
他们?看着身边空无一物,杜予涵愈发困惑。转眼看向费斯丁皱眉深思的模样,他脸色一沉,已经能猜出那三名炮灰到底是谁了。
在场分成两个阵型,而自己这边人数刚好三个,以费斯丁谨慎的性格,这正好可以一并铲除异己。他肯定会把米尔恩呆在身边,起码进去之后还能推一个去送死。
正当杜予涵愁着该如何破解防御结界之际,终于考虑周全的费斯丁抬手一指,傲慢的命令道,“你随我去。”
臃肿的手指停在了自己的面门,杜予涵难以置信的抽了抽嘴角,忍不住比了比自己的脸。
“我?”
出乎意料的选择,让其余几人目瞪口呆。而首先回过神来的米尔恩,反应尤为激烈。
“大人!那家伙跟敌人可是一伙的,您怎么能带上他?!”他已顾不得对费斯丁的惧怕,使劲攥住对方的衣袍,“这万一他俩联合起来,您可就危险了!”
是的,太危险了。
无论是防御的结界,还是诡异的牧师……
他才是那个被带进去的人,怎么可以留在外面当替死鬼?!
“放心放心,没事。”费斯丁乐呵呵的拍拍他的肩膀,“我的能力你还不知道吗?就他那种水平,绝对伤不了我。”
“那,那我呢?”哆嗦着唇瓣,米尔恩近乎哀求,“这几年来我一直伺候您左右,对您忠心耿耿,您,您就这样把我留下送死?”
“别着急,你的担忧我非常理解。”似乎早已预料米尔恩的反对,费斯丁语重心长的安抚着,“你一切的付出我都记在心里,相信你也能感觉到,相较于其他人,我对你也更加信任。”
“那为什么还——”
“我把你留在外面,是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这也是对你的信任。待里面的险情解决了,我第一时间来跟你汇合。”说罢,他有意无意的看了眼凯文的方向,“况且那只是个毫无缚鸡之力的精灵牧师,以你的能耐,要控制对方不轻而易举的事吗?”
“不!我不要留下!”没想米尔恩不单没有放下心防,反而脸色更显苍白了,“我绝对不要跟他一起!”
对方的激动让费斯丁为之一愣,“为何?他只是个牧师啊。”
“他不是!”他的脸一下子变得像纸一样白,五官都移了位。
不是,那家伙压根不是什么神圣牧师。
在杜予涵被巨蛛吞噬的时候,自己亲眼看见后来赶至的精灵牧师,周身翻腾起紫黑色的烟雾。虽然当时跟空气中的浓烟混在一起,可那种冷冽而又窒息的死气,他是绝对不会搞错的。
这精灵是个暗影教徒!
只消一招,就把虫兽困在了原地,而其他团员忙于应付,完全没注意这些细节,但在后方的自己却看得清楚。其后巨蛛身上的创口也证实了这一点——即使有神圣法术的掩护,可暗影元素的腐蚀属性,依旧把坚硬的外壳侵蚀得面目全非。
回想起当时恐怖的画面,米尔恩感觉鼻间再次弥漫着酸腐的恶臭,特别对上那双盈满黑雾的瞳孔,咽喉仿似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紧扣,肺部灼烧般刺痛。
他不该跟来。
在费斯丁眼都不眨的杀掉牧师的时候,他就该留下来,跟随团长传至安全的地方。即使要忍受他人的辱骂与排挤,也不该继续跟在这个冷血会长身边。
无论之前他付出了多少,最后还是逃不出弃子的命运。
尖声的叫喊引起了他人的侧目,杜予涵对米尔恩的恐惧有些讶异。
“他是怎么了?”看那副几近崩溃的五官,一种莫名的不安漫上心头。
到底是什么样的结界,能让一名高阶模型师惊惶如此?会是凯文口中所说的“镇灵”吗?想起同样留在外围的爱人,杜予涵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知道,也许是吓破胆了。”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凯文朝米尔恩似笑非笑的勾勾嘴角。
接触到那抹笑容的米尔恩瞬间呼吸一滞,他慌乱的踉跄后退,“不……不!”
“你没事吧?”费斯丁皱起眉心,眼底渐渐浮现不耐。
“我不留下!我要离开!”
“你冷静点。”
“求求你!看在我多年伺候的份上……”
“别慌,不会有事——”
“不!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不想死!”
见好话说尽也无法改变对方的想法,费斯丁压下怒火轻叹一声。
“那没办法了。”
“什么?”
“本来我不愿用如此粗鲁的办法。”
米尔恩怔愣着,蓦地脸色骤变,急忙猛的催发斗气,顿时手镯蓝光大盛。
可惜,为时已晚。
但见前一刻还惊恐失色的米尔恩,下一刻浑身动作一顿,脸上紧绷的肌肉彻底松弛下来,无神的瞳孔迅速发散,只僵硬的站在那里,犹如一具傀儡。
傀儡节点!
突然的变故让人震惊当场,而杜予涵神色更是严峻。
这个人为了得到神器,可以不计任何后果,杀死跟随多年的部下连眼皮都不带眨一下。这样的人,留下来迟早是个祸害,倒不如趁着换人的空档……
“哼,敬酒不喝喝罚酒。”冷哼一声,费斯丁控制呆滞的米尔恩踩上其中一处凹槽。带安顿好之后,他转头看向几人,“你,过来。”
和凯文迅速交换了个眼色,杜予涵从善如流的走了过去,负在身后的左腕散发着幽幽黑光。
可惜费斯丁也不是省油的灯,他眯了眯眼,弧起一抹嗤笑,“年轻人就是冲动,也不看看实际情况。”
什么?
杜予涵怔了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眼尖的凯文一把拉住。
“怎么了?”
凯文并没有回答,只绷紧着脸皮死死盯着前方。
循着对方的目光看去,杜予涵倏地发现费斯丁的左手握着个小物件,隐隐透露着一抹暗红,他心里猛咯噔了一下。
卧槽!这该不会是……他的节点吧?!
“小伙子,眼神挺犀利的嘛。”察觉到两人的视线,费斯丁咧嘴一笑,索性不再隐藏,翻手掏出掌心之物。但见一颗圆润的小珠子静置于上,泛着艳红的亮光。
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节点,尽管费斯丁什么都没做,可杜予涵已感觉到一股无名的压力坠在嗓子眼,堵得心慌。
“很好,既然大家对我的决定都没任何异议,那就速战速决吧。”把已无利用价值的维克往前一推,费斯丁略有不耐的皱皱眉。
他们耗费在路上的时间太多了,也不知道过了这道坎还有多少机关等着。方才他强行激活斗气,腰间刺痛,酸痛肌肉,无不提醒着他糟糕的身体状况。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全凭他过人的意志死命忍着,他必须尽快取得神器。
一把接住前摔的维克,杜予涵关切的问道,“你怎样?”
按住被勒得乌青的颈项,维克咳得小脸通红,只能狼狈的摆摆手表示无碍。
不过肯受制于人的就不是杜予涵了。虽然费斯丁挟持着他的节点,但从这一路的行为来看,对方应该想利用他做些什么事,应该不会当真要取他性命。若是放手一搏,指不定……
可就在他准备动手之时,被身后之人紧紧抓住。
“别!”
手腕传来阵阵疼痛,力道之大使得整条手臂顿时发麻无力。杜予涵不解的看向凯文,瞬间对上一双惊恐的蓝眸,“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