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轻抚爱人的皮肤,卡瑞德摩挲着繁复的纹路,双眼迷醉的凝视着沙盒,眸底还藏匿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疯狂。
终于,终于——
终于是我的了!
见状,瓦格纳更是怒目切齿。
果然,这家伙的目标就是沙盒!
在往届的模型师大赛中,主办方会给每个有一定身份地位的模型师发去邀请,而这个卡瑞德总是推三阻四不肯参加邀请,可这次非但主动提出想要观礼,居然还把自己的爱徒混进赛事之中。
还有那两兄弟,那么多二三级主城,却非要挑法兰城作报名点,现在想来,恐怕从很久之前,杜予涵就已经被他盯上了。
尽管一开始主办方就嘱咐他要特别注意,还要求他亲自监督贵宾区的防御系统,甚至安排他与卡瑞德相处一室,但实力上的差距,始终让他在准备充足的情况下,处于绝对劣势。
心头漫上被戏耍的恼怒,瓦格纳沉声怒喝,“放下沙盒!这不是你的东西!”
“不是我的?”夙愿以偿的卡瑞德心情大好,竟好整以暇的睨着对方,“不是我的,那还能是谁的?”
“你!”瓦格纳咬牙切齿。
“属于我的始终都是我的。”卡瑞德抬眼轻声冷笑一声,“不属于我的,抢过来就是我的。”
“你这是强盗行为!根本不配做模型师!”
“我不配?”嗤笑一声,卡瑞德像是听到了什么滑稽笑话,“那希尔就更不配做创世者。”
“你闭嘴!”闻言,瓦格纳怒极,汹涌澎湃的气场从体内迸发而出,以自身为中心往外迅速扩散,一股磅礴而带著强大威压的气息扑面而来。顿时,被击得几近透明的结界,已经变得摇摇欲坠。
扬起一抹不屑的微笑,见目的达到,卡瑞德慢条斯理的从戒指里掏出一卷传送法阵。正要撕开的下一刻,一道金灿的法术狠狠击打在结界上,徒增了数道裂痕。
卡瑞德挑了挑眉。
刚刚那发攻击,尽管外表看去是戒律的进攻法术,但当法术炸开的时候,一股毫不起眼的幽暗能量侵蚀着结界表层。能把神圣与暗影契合得如此□□无缝,而又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在他的记忆里,有且只有那么一个。
他抬眼一看,一名体态修长的精灵牧师,正气喘吁吁的倚靠在门边,腋下夹着的孩童一副快要虚脱的样子,“呵,真是巧啊。”
理顺了絮乱的呼吸,凯文一声冷笑,“别来无恙。”
上下打量着对方凌乱的衣袍,卡瑞德似笑非笑,“你这么着急的赶来,是特意为我送别的吗?”
“不,你只说对了一半。”扬起一抹和煦的笑容,凯文忽然眼神蒙上一层淡薄的黑雾,“我是来给你送殡的。”
话音刚落,猛烈的攻击法术一道接着一道,狠狠砸在脆弱的结界上。
眼看法阵即将崩溃,卡瑞德全完不见惊慌,只两手捏住传送卷轴的两角,在两人灼灼的仇视之下,漫不经心的缓缓撕开。
嘶啦——
破帛的脆响刚过,一股强大的空间法术便把卡瑞德重重包裹住。
在即将离开的那一瞬间,卡瑞德眼神一偏,瞄了瞄一脸呆滞的小男孩。
对于这小孩,卡瑞德深有印象。也许是这孩子样貌精致,也许是他递过来的小吃很对胃口。
不过让他想不通的是,对方的眼神为什么如此震惊?而且眼底那抹沉重的悲伤又是怎么一回事?这种深沉的感情,完全不可能是这个年龄段所拥有的。
这到底是——
哗啦!——
在凯文和瓦格纳的连续进攻下,摇摇欲坠的结界终于不堪负荷,碎散成星星点点的能量。与此同时,卡瑞德的身影亦在他们的注视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四壁的守护结界灼灼发亮,映衬着三人满怀心思的脸。
一室狼藉。
“该死!”一拳锤砸在墙壁上,凯文泛起不甘与恼怒。
而维克,则失魂落魄的站在一边默不作声。
***********
而森林的另一边,在卡瑞德消失的当口,一道强大的威压从天而降。石室褪去了一室光亮,那些发光的根须悉数消失,变回了一堆堆普通的红褐色树根。墙壁上的殷红文字,亦快速分裂瓦解,灰白色的墙壁复归成最普通的暗灰色,墨绿色的青苔在石缝中茂盛生长。
没多久,整个空间卸下了伪装,变回它最原始的模样。
蓦地,一个巨大的明黄法阵在杜予涵身下愈发明亮。数十道乳白光束从法阵中腾空而起,把昏迷中的男人紧紧缠绕起来。
唰——
耀目的白光过后,会场中央的圆形高台上,突然出现了一名男子不省人事。
意外的,全场没有翻天的喝彩与如雷的掌声,有的只是面面相觑的困惑和交头接耳的私语。
“这算是赢了吗?”
“不知道,他昏迷了算吗?”
“都第一个传送过来了,应该是冠军了。”
“但他最后还是没抗住陷阱的攻击啊。”
“呃,这……”
*****
小鸟落在窗边呱噪着,晌午的阳光洒在浅蓝色的被单上,泛起一片柔和的光。杜予涵靠坐在软枕上,看着窗外的蓝天愣愣出神,被绷带包扎得鼓鼓胀胀的右手僵硬的固定在一旁,狗蛋正窝在枕头旁边呼呼大睡,而床头的肉汤却完全没有动静。
凯文甫进房间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眉心轻蹙,他端着午饭的托盘走了进来,“涵,吃饭了。”
被忽如其来的声音吓回了神智,杜予涵露出爽朗的笑容,“好,先放着吧,我待会儿再吃。”
孰料,凯文眉峰轻挑,指了指早已凉透的汤碗,“我记得,早上你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不由自主的怔了怔,杜予涵无奈的苦笑一声,“我保证这次吃完。”
“饭菜不合胃口吗?”凯文坐在床沿,抚摸着狗蛋毛茸茸的小脑袋。
“没有,很好吃。”杜予涵轻轻摇了摇头。
“还是身体哪里不舒服?难道——”
“别瞎想,我好得很。”
“那为什么不吃饭?”
“呃……”
见杜予涵一阵语塞,凯文冷哼一声,“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因为那帮人老是跑过来问这问那,让你心烦了对不对?”
自从赢得大赛冠军之后,杜予涵下榻的住处,成了全城甚至是全国最受欢迎的地方。许多人贵族皇亲慕名而来,或是祝贺,或是拉拢,或是借着探病的名义,前来嘘寒问暖。可话里话外,都在试探着同一个信息——
沙盒的下落。
不过对于这个问题,杜予涵还真是爱莫能助。
他们这是问错人了吧?明明他也是个受害者,怎么会跑来问这个呢?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他们满意,只当他是为了向独吞神器,才故意隐瞒。较为理智的会失望离去,脾气直爽的则破口大骂,有些激进派甚至在杜予涵的房子外布下眼线,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托他的福,家里的门槛在短短三天内换了五次。最后还是脾气暴躁的海伍德直接抓狂,让拉斐尔在门口布下重重结界,事件才算是告一段落。
“你说的夸张了。”看着凯文嘟嘟囔囔的抱怨,杜予涵笑着摇了摇头。早在得知沙盒价值的时候,他就已经料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会在众目睽睽下。
长舒一口气,杜予涵擦擦鼻头,“我没事,只是最近没什么胃口。”
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凯文身体稍稍往前倾,白皙的手掌轻轻覆上麦芽色的,仿佛无意识般来回摩挲着。
“能告诉我原因吗?”
杜予涵低头沉默片刻,眼神黯淡了下来。用力搓揉着狗蛋的圆脸,弄得它不满的吱吱乱叫,才无声叹了口气。
凯文眼珠一转,紧拧的眉头稍稍松了开来,“是因为瓦格纳先生吗?”
杜予涵默不作声。
由于卡瑞德大闹会场,又明目张胆的劫走神器沙盒,这段丑闻成了整片大陆茶余饭后的重要谈资。承受着城主的震怒,主办方面子里子都挂不住,而负责安全事务的瓦格纳,对造成这种局面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于是,在比赛结束的当天晚上,瓦格纳立即被公会带走调查。
作者有话要说: 小涵涵:喂?妖妖灵吗?这里有人抢东西还打人!╭(╯^╰)╮
第208章 赛后
“都是我的错。”不过杜予涵并未听在耳里,他自责的低垂着头,“若不是我执意夺冠,沙盒就不会被发现,卡瑞德更不可能有机会动手,那瓦格纳老师便不会让人怀疑——”
“你在胡说什么?”凯文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你是为了帮我找诺伊斯叔叔,才在比德镇发现了沙盒。那按照你的逻辑,难道说如果我没遇上你,今天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吗?75 “你这是强词夺理……”他沉默半天憋了一句话。
“涵,这不是你的错。”温柔抚上刚毅的脸庞,凯文无奈的轻叹了口气,“再怎么说,瓦格纳先生也是一名高阶模型师,在林多特国还是有一定的话语权。虽然现在情况不明朗,但他的实力就摆在那里,别人也不敢对他有所不敬。”
顶多就是挨挨批斗作作检讨,约莫生气个几天就没事了。
凯文默默暗忖。
尽管很清楚对方说的非常有理,可杜予涵心里总是有块疙瘩,连着几天都郁郁寡欢,连夺冠后的喜悦也被深深的内疚冲淡了许多。尤其是前几天那胖子会长前来探望的时候,留下那声意味深长的叹息。
——瓦格纳阁下真是一位良师呐……
“哼,装神弄鬼。”对此,凯文却表现出极度不屑,“他就是想以此作乔,威胁你道出关于沙盒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沙盒这个事情总得有个说法。”不过杜予涵却为此坐立不安,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替瓦格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想了想,他掀开被子,竟想要下床穿鞋子。
“你去哪?”凯文眼困惑的皱着眉。
“我想找会长谈一谈。”扒开对方的手,杜予涵费力的挪动着麻痹的双腿。
闻言,凯文眉梢半挑并未阻止。
艰难的站了起身,他才刚想迈腿,蓦地一时身形没稳,高大的身躯往前重重摔去。
“啊!”
眼看就要跌个吃狗屎,却在磕到地板的前一刻,被凯文明手快的拦腰扶住。面对爱人似笑非笑的表情,杜予涵结讷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我这不着急嘛……”
“着急就可以胡来吗?”凯文难得虎下脸,“你知不知道那三道雷击术的威力有多大?在没有任何魔法抗性效果下硬扛下来,你还能说话这已经是很走运了。”
对着杜予涵好一顿数落,直到对方可怜兮兮的保证安心养病时,他才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又不知道沙盒的下落,去了又能做什么?”
“那不然咋整……”挨了一顿喷的杜予涵变得有气无力。
“你忘了吗?”凯文勾勾嘴角,“我们不知道,但不代表他不知道。”
杜予涵眨巴一下眼睛,顿时恍然大悟。
*****
维克最近失魂落魄。
自己最引以为傲的沙盒被人抢走了,犯人是上辈子杀害自己的真凶。憋了满肚子话没来得及说,就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咻的一声跑得没影。他正为此面朝人海明媚忧伤呢,两个啰嗦的家伙却不识相的跑来缠着他问东问西。
啧,怎么这么烦人!
“所以,卡瑞德会在哪?”杜予涵不厌其烦的再三追问。
“我说了我不知道。”逗弄着怀中的狗蛋,维克眼也没抬。
“你跟他关系那么铁,怎么可能会没有线索?”杜予涵一脸不信,想了想,又补充了句,“或者你想想以前有没有什么秘密基地啥的?”
狠狠翻了个白眼,维克想扭头就走,但碍于凯文的眼神威慑,只得继续硬着头皮站在床边。
杜予涵挠挠头顶,跟爱人快速交换了个眼色。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我知道你心情不太好。如果可以,我们也不想打扰你。”凯文挑挑眼角,顺势坐在床边,“但这件事事关重大,希望你能帮忙提供有用的信息。”
事关重大?这跟他有什么关系?维克嗤笑一声,“如果我拒绝呢?”
“工会已经开始着手调查沙盒的来历,所有跟沙盒有过接触的人都在调查名单之中,此次瓦格纳先生被牵连就是个例子。”凯文顿了顿,“作为沙盒的拥有者,涵绝对是重点对象,倘若无法从他身上了解到详细情况,他们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你想说什么?”维克皱起了眉。
“你现在是以助手的身份留了下来,可假如工会插手干涉,恐怕你的身份……”好整以暇的翘起了腿,凯文没有往下细说。
“那又怎样?”维克不屑的瞥了对方一眼,“我就是个七岁的小孩,身份也是实打实的,难不成他还能调查出朵花来?”
“调查出来的是花还是草,我不得而知。”凯文轻轻一笑,“不过顺藤摸瓜往下走,肯定会发现些端倪。到那时候,恐怕我们想保你,都无能为力了。”
维克冷哼一声,“那就让他们查个够!”
见对方是铁了心不肯开口,凯文感到有些意外,“你在怕什么?”
孰料,维克眼神顿时冷了下来。
“我没有害怕。”
“没有?”凯文细长的眉线微微上挑,“那为什么对他一再回避?”
“我没有告诉你的义务。”
“是因为卡瑞德的原因吗?”
“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觉得很没面子?”
“你闭嘴!”
一声怒喝,维克腾地站起身来。他脸色铁青,眼角隐隐有些发红,攥得死紧的双拳气得微微颤抖着,“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无礼!?”
见状,两人皆是一愣。
方才的维克气势大盛,尽管体内并无任何斗气,但依旧让人心底一沉。倘若他还拥有希尔的实力,恐怕他们两个现在早已被这凶狠的威压,制服在地动惮不得了。
“在你们眼里,我只是个工具,只是个筹码。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哆嗦着唇瓣,维克声线因激动变得有些不稳,“若不是沙盒在你手上,你们对我根本不屑一顾!”
杜予涵怔了怔, “你在胡说些什——”
“呵,我知道的,我早就知道了……”维克凄凉的勾勾嘴角,眼神溢满心酸,“你们都是一样。眼里只有沙盒,关心的也只有沙盒,接近我的目的也只是为了沙盒!我自始至终仅仅是一个附属品!”
尽管他死死盯着杜予涵,可眼神仿似穿过了他,像是在喃喃自语。
修眉紧紧皱成一团,凯文抿紧唇角,“你冷静点——”
“我很冷静!”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维克的呼吸变得十分急促。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像沸腾的开水,带着一股难以忍受的暴怒,一直流到手指尖。
“维克。”杜予涵伸手想要安抚对方的情绪,却被毫不留情的一掌打开。
“你们根本……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愤恨的大吼一声,维克头也不回的夺门而出。
嘭的一声巨响,留下的两人面面相觑。
“我说错什么了吗?”凯文毫不在意的耸耸肩。
杜予涵轻轻叹了口气。
一直以来,他对希尔与卡瑞德之前的事略知一二,也知晓对方是个非常特别的存在,平常维克不愿说,自己也没想过追问。
现在仅仅是打听卡瑞德的情况,没想到维克的反应居然会如此剧烈。
看来这件事还真是有够棘手的。
不过话说回来……
“你为什么要把维克惹怒?”
“有吗?”凯文露出无辜的神色,“我只是说事实而已。”
“事实就要当面拆穿?”杜予涵完全不吃这套。
“不然怎么知道他的想法?”微微弯起嘴角,凯文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你这家伙……”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杜予涵捶了对方一拳。
把恋人的苦恼尽收眼底,凯文柔声安慰,“别急,慢慢来吧。”
头痛的揉揉额角,杜予涵无奈苦笑。
“只能这样了。”
*****
随着模型师大赛的落幕,城里热烈的气氛逐渐平息,人们的生活又恢复了往昔的祥和热闹。
最近,城中忽然冒出了许多自由商贩。他们或是三五成群,或是孤身行动。但让人奇怪的是,他们游走在各收购市场里的时间并不多,反而热衷于和旅店酒馆的老板小二聊天唠嗑;又或者在街头巷陌中,跟情报贩子们称兄道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