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岛无言以对，方容德又着急又委屈，他接着说：“你说得像我要对你做什么一样。我哥还说让你签我家唱片公司呢，我知道你不愿意，所以没理他的茬。”
“抱歉，我……”
方容德一把抓住了东岛的胳膊，他紧紧盯着东岛的眼睛，恳切地说：“岛哥哥，你唱了十年歌，有这么个机会，为什么要拒绝！你不用现在给我答复，你平静一下，好好想想，认真考虑考虑，只想这一件事，别考虑其他有的没的。我不着急，我等你的答复。”
方容德手指的力道不小，但东岛感觉不到疼。他看着方容德诚挚的眼睛，茫然地点了点头。那人没有再多纠缠，匆匆离开了。东岛站在客厅中央，直到头发完全干透了，也没挪地方。之前的困意早已完全消失，现在东岛脑子里此起彼伏地闪过各种念头，哪个他都不想错过，哪个他都不敢抓住。是福是祸，他分辨不出，他甚至忽然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自己兢兢业业这么多年，又到底是在追求什么。
第二天清早接到东岛电话的时候，方容德还在上班路上。车窗外正是早高峰的人流车流，为了生计奔波的人们步履匆匆，表情麻木僵硬，整个世界仿佛是一幅缺少色彩的铅画，沉重而压抑。蓝牙耳机里传出东岛的声音，虽然经过层层电子信号的编码和解码有些失真，但那声音仍旧像这昏沉世界中唯一的光源，黑白空间中唯一的色彩，让方容德的心脏悦动起来。
“我想了一整晚，”东岛说道，语气平和，不疾不徐，“你说让我只考虑这一件事，不想其他，这怎么可能。”
东岛笑了，听到他的笑声，方容德才明显感觉出他声音中的疲倦。
“方容德……”已经把座驾停在写字楼地下车位的方容德听到这三个字，不可置信地坐直了身体，睁大了眼睛。
这好像是东岛第一次称呼他的名字，他不再是“你”，不再是“方先生”，东岛那迷人的嗓音终于说出了他的名字，无论这是亲近还是疏远，都值得他为之心潮澎湃。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接受了你这次的礼物，今后我会怎么看你呢，我又该怎么看待我自己呢？
我已经受过你太多恩惠，收过多少礼物就不说了，单一个手游的工作就让我露了多少脸，还认识了希总。
我一直不愿意细想这些，当然更不能跟你说，太矫情了。但是，说实话，我明明知道你有所图，还是这样利用你，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对吧？
好多人嘲笑明星表面光鲜，背后龌龊。可机会真的落到自己头上，谁能不动心？只要轻轻一推，就能推开通往梦想的大门，你说，有谁能不动心呢？
但是，我无以为报啊。我还没有那么喜欢你，如果我接受了，我大概就会努力装出一副爱上你的样子，说你爱听的话，唱你想听的歌，对你笑，请你来我家吃饭，讨好你，取悦你。就算你想跟我上床，我八成也不会拒绝。我无法装作无动于衷当一个所谓的高冷男神，无法心安理得白白接受你的恩惠，可是我又能为你做什么呢？
方容德，你想过这些吗？”
“子凡，你说得不对。”方容德声音不大，语气却很坚定。
东岛疲惫地笑了笑：“我想了一晚上，想来想去都逃不出这个结果，大概叶安安说得对，我的确智商不够。”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东岛没有给方容德开口的机会，他继续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无尽的遗憾和失落，“最可笑的是，我明明已经想得这么清楚，到头来，还是没法说服自己放弃这次机会。我这个人，烂透了，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
东岛答应了。方容德本该欣慰，本该兴奋，本该催促东岛让他赶紧把写好的词曲发给何泉开始专辑的制作工作。但东岛的语气太过酸涩，让他的心脏也跟着胀痛起来。
“别这么说，你是很好的人，很好很好的人……”方容德柔声安抚着电话那边的东岛，他小心斟酌着措辞，“我……你知道的，我喜欢你，一直在使各种手段追求你。但是，抛开喜欢不喜欢这件事，我对你十分尊重，或者应该说敬重？你懂我的意思吗？”
第28章 第28首歌
28. 一生的偶像
已经到了上班时间，地下车库安安静静。方容德熄了火，缩在驾驶座上与东岛通过电话窃窃私语。
“子凡，说真心话，听到你这么说，我挺高兴的，你这么看重我们的关系，甚至为了我们能正常交往下去而要拒绝这样好的机会，我简直高兴疯了。”
“我三十岁了，感情和事业都一事无成……其实也不一定是因为看重，我不擅长拒绝，连家里安排的相亲我都会认认真真跟对方相处一段时间。”
方容德笑了笑：“你总是这么温柔。”
他稍稍振作了精神，说：“你刚才的话，总结起来，就是怕这件事影响我们的关系，对吧？你不用担心这个，完全不用。”
“还记得吗，岛哥哥，你直播的时候曾经说过，舞台上特别亮、特别热，站在聚光灯下，根本看不清台下的人群。在来Z市之前，我不知去看过多少次你的演出，漫展活动和签售会也参加过。我们拍过一次合影，你还叮嘱我把你PS得好看一点。但是，你根本没有记住我，对吧。大概你男女通杀，男粉丝也有不少，我又不够疯狂，每次见到你都紧张得说不出几个字，所以刷不到存在感。
你站在舞台上，我在台下黑压压的人群中，你在舞台上有多耀眼，我在你面前就有多渺小，对东岛而言，方容德永远就只是一个无名无姓的小粉丝而已。你根本不用考虑如何讨好我，只要你能允许我离你更近一点，我就心满意足了。
网络上不是有好多段子嘛，比如说某粉丝经过不懈努力终于与偶像同框，甚至成了比偶像更有地位的明星大腕。我从没想过可以同你并肩站在舞台上，我也不是偏执狂，不想把你锁在房间里只给我一个人唱歌。我所做的一切，只是想让你登上所有你希望登上的舞台，唱所有你想要唱的歌。就算你唱到最后，所有的观众都散了，至少还有我会守在台下为你鼓掌喝彩。岛哥哥，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没想过自己会如此痴迷一个人，会成为一个粉丝，而遇到你之后，相信也再不会有其他人可以让我这么尽心尽力无怨无悔，你是我一生的偶像。”
这一番话过于突兀，过于热烈，让东岛不敢当真，更不知该怎么接。
“……说什么一生，太远了。我有很多缺点，你还没发现而已。”
“那就请你让我再靠近一些，给我一个发现你缺点的机会，好吗？”
东岛没有说话。
方容德也不逼他，只是开玩笑说：“子凡，虽然我很想现在就到你身边去陪着你，不过今天是工作日，我的手机已经快被公司催我开晨会的电话打爆了。你再考虑考虑，下班我再联系你，好不好？”
“抱歉，”东岛所有心思都放在了这一件事上，竟没有考虑到对方的工作时间，“耽误你工作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孤注一掷一般，说：“其实我也没什么更多要考虑的，只是想提醒你，如果这次我接受了，就算将来有一天我想与你谈恋爱，你大概也会怀疑我是为了补偿你而不是真的喜欢你。”
方容德轻轻地笑了：“不然你试试现在答应与我交往吧，看我会做出什么反应。”
“你还是去工作吧，等下班再联系。”
“嗯。”方容德眉开眼笑地挂上了电话。
东岛想着叶安安应该也在上班，便将这件事写了长长的一条消息发给她，只是告知并不征求意见，所以随她什么时候看到。消息的结尾处，他写道：“一晚上没睡着，现在去补觉了。”
等他一觉醒来，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手机上有叶安安的未接来电，电脑上也收到了她发来的消息。
“我的错，可是尼玛这也不能怪我啊。现在的男人做事都太TM离奇了，他在群里少说有5年，所有人都当他是妹子，你见过不加颜文字不会说话的富家公子吗？”
下面是几张群聊截图，东岛一张张看过去，差点笑弯了腰。想想以前的“濑津美”，再看看图上这个“绪方理奈”，大概方二少对于这种角色扮演有着特殊爱好吧。
东岛走进厨房，有条不紊地给自己做了一顿饭，吃饱喝足收拾干净锅灶之后，他觉得内心终于平静下来，之前那些恐惧渐渐消退，而那些兴奋雀跃又一点点抬头。他站起身，走到日历前，摸着那个被彩色马克笔圈定的日期。
马上就要三十岁，而立之年，自己的人生似乎真的要翻开新篇章了。
命运如此奇妙。
东岛发了微博，说生日前夜要开歌会，届时有重大消息发布，欢迎大家来捧场参加。
siant大概刚巧不忙，第一时间发消息戳东岛，问自己能不能来当嘉宾献唱。
“希总竟然主动请缨，我哪有拒绝的道理。”
“我之前没玩过直播，先去找个UTA的闲置频道练练手，遇到技术问题会来请教岛神的。”
“随时恭候^_^”东岛不知为何也少见地发了个简单的表情符号。
与此同时，微博评论里很多粉丝在问嘉宾人选，被提及最多的当然是银茶。
“岛哥哥很久没有这样正式通知过歌会了，不知道会请哪些嘉宾呢？”
“银茶神隐两个月了，求小银茶露面～”
“坐等倒茶发糖！”
“话说重大消息是什么，之前有过风声吗？”
“大概是出那个柜吧23333”
“某些人积点德，把那些不该发的评论删了。”
“我觉得重大消息可能是专辑～”
“或者是专场演唱会？之前群里提过的”
“东岛有群？求群号！！”
“东岛有很多群……但是现在不收人了”
方容德之前为专辑的事旷工二日，田总监很生气。公司第一个大项目正步入收尾阶段，诸事繁杂，田总监借调时间将满，马上就要离开Z市，在这关头，向来勤勉工作的方容德竟然发一封请假邮件就跑回了B市，很难不让人动气。
“方总，没办法，很多东西您不在就不好办，所以，这些文件，麻烦您明天上班之前看完给出意见。”田总监亲自把厚厚一摞报告放在方容德案头，“还有跟市政府几位领导的饭局，您别忘了，现在这大环境下把这些人请出来可不容易，您要是再不回来，错过了时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方容德不住道歉，十分诚恳，田总监绷紧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他坐在办公室的会客沙发上，语重心长地说：“方总，说实话，您在Z市能做到今天这个程度，我来之前是没想到的。这里面我帮了一些忙，不过主要还是因为您有干劲，现在小有成绩了，您可不能松懈啊。说真的，要是您能一直照之前那个状态奋斗下去，将来在董事会站稳脚跟不是难事。”
“董事会还是让我哥去应付吧。”方容德谦和地笑笑，“田总监，真的不能再多留一段时间吗？好歹帮我把这个项目做完呀。”
田总监看着方容德，稍微想了想，说：“要是您能跟公司申请下来，我可以兼顾您这边的工作，不过我还是想回B市，家里人都在那边。”
“好，我去申请试试。这大半年辛苦您了，过几天请您喝酒。”
田总监笑着摆摆手，站起身往门外走：“算了，还嫌应酬喝不够啊。方总我先去忙了，有事您再叫我。”
方容德沉下心来埋头工作，连晚饭都没顾上吃。不知不觉间手头只剩最后两份报告，他抬头看看时间，竟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揉了揉发酸的腰和肩膀，走到窗边。从窗口往外望去，明晃晃的路灯鳞次栉比，车流仿佛一条闪光的游龙。方容德忽然心有所动，他抓起最后两份文件，锁了办公室，独自一人快步穿过静谧的走廊，乘电梯直下到车库，一脚油门，将车往罗马花园开去。
东岛说过等他下班再联系，可是一直没有消息。方容德相信东岛不会反悔，但恐怕他内心仍然无法释怀。方容德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他所能想到的办法，只有一直陪在他身边，让时间淡化东岛心中的忧虑，让岁月诉说自己对他的真心。
他很想见他，想宽慰他，拥抱他，想让他听到自己真实的心跳，让他更加信赖自己。然而方容德把车停在罗马花园大门口，没有给东岛打电话，也没有下车。
他往静夜中的小区张望了几眼，想，还是不要再去给东岛增加心理压力，如果他想找我，我就在这里，这就够了。
打开了车内灯，方容德继续阅读剩下的两份报告，直到有人敲了敲窗玻璃。
除了东岛还能有谁？
“你怎么……在这里看文件？”东岛穿着运动服，借着四周不甚明亮的光线，能看到他额头上的一层薄汗。
“你这是……出来运动？”方容德从车里钻出来，不太相信地反问道。
“嗯，跑步。”东岛的呼吸比平时稍微粗重一些，他像往常一样露出明朗的笑容，看得方容德心里一暖，“有点兴奋，跑跑步缓解一下，不然晚上又睡不好。怎么不给我打电话，要上去坐坐吗？”
“我……”方容德犹豫了一瞬，笑了笑，“不上去了，剩最后一点工作，看完报告我就回家。”
“那……”
“能陪我一会儿吗？就……聊聊天，我忙了一整天，现在脑袋里是一团浆糊。你跟我随便聊聊，帮我分分神。”
东岛点点头，随即又不好意思地说：“我刚跑完步，身上可能有点汗味……”
方容德竟陡然被这句话挑起了欲望，他低下头苦笑，努力克制着，叹自己为什么总是莫名其妙地被这个人撩拨到。
作者有话要说：
年末好忙，哭
尽量保证更新_(:з」∠)_
第29章 第29首歌
29. 生日歌会
方容德问东岛生日歌会的事，笑着说自己想来东岛家里听现场。
“别逗，你站我旁边听，既没有伴奏又没有混响和效果，肯定不堪入耳，请顾虑一下我的偶像包袱。”
“你这个偶像本来就不称职，你看人家职业偶像，开握手会来那么多粉丝，每个人都记得还能聊几句。”
东岛挑眉：“你跟我合影这事儿我是真不记得，按理说不应该，我男粉丝挺少的，你有空的时候把照片发我看看。”
方容德掏出手机开始翻相册，一边翻一边说：“您男粉丝挺多的，以前还有个群，群里大概有……十几个人吧，不过这些人一个个嘴上YY得天马行空，去找你签名只敢说是替女朋友签的，太怂。”
东岛的表情不太自然，只听方容德接着说：“因为有几个人YY得太恶心，后来我就退群了，我还是喜欢加妹子们的粉丝群。”
听到这儿，东岛想起叶安安发来的那些截图，不禁笑起来：“都加了哪些群，绪方理奈小姐？”
方容德抬头，对上东岛含笑的眼睛：“……熊猫姐姐告诉你了。”
东岛点点头，方容德把手机递到他手里，掩面道：“我们第一次约会的时候你就说过，男生用自己喜欢的女性角色名字做ID很正常。”
东岛没顾上理他，他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更是笑得止不住。
“你管这个叫与我的合影，你看看上面有多少人，再说哪个是你啊，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带着面具，只有我没有！”东岛把手机还给方容德，故意板着脸说，“我一直严格要求自己，很努力地当一名合格网红，拒绝你用这张照片抨击我的职业素养。”
方容德也笑了：“那次是替我哥哥去看摊，当时我认识你摊位旁边的摊主，起哄让大家一起拍的，好几年前的照片了，你看那时候手机拍照的渣像素，你忘了也情有可原。”
“没忘，”东岛忽然说，“天津漫展，那是我头一次去天津。”
“我也是第一次，从此爱上了八珍豆腐。”方容德熄灭了手机屏幕，问，“你学会做这道菜了吗？”
东岛没有回答，他看了看运动手表上的时间，说：“不早了，你还是回家去看文件。我说了，我不是矫情的人，没那么多想不开的心事。回去吧，晚安。”
“好，那我这就走了。”方容德说，“我等会儿把邮件转给你，何泉的意思是你本人不用着急过去，先把你准备好的词曲发给他。我还从大方音乐要了个助理小胡，你有什么事可以找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