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尔默接过银杯，慢慢啜饮起来。他的忧烦，紧张，疑惑都渐渐消散在这香甜醉人的气息中，不知不觉全然放松下来。时间的流逝感有一种奇妙的凝滞，他感觉自己被时间的流动轻柔地包围着，在一片混沌中身心都无比轻盈。他隐约听见阿尔泰说“殿下，我做的一切都是为您。”声音却似乎很遥远。他最近似乎常常听见阿尔泰这样说，又不记得阿尔泰什么时候说过。
……
黄昏时分。总侍卫长书房被照明魔晶点亮。帕尔默发现自己看资料看太投入，一晃一个下午已经过去。手稿凌乱地铺在桌上，还有几页掉落在自己身上，地上。也许自己是看地得倦了，伏在桌上小憩了一会，他动了一下，感到浑身酸软和舒服交织着，懒懒地不想动。他抬起头看见阿尔泰坐在书桌前，看起来心情十分愉悦，“殿下，这些资料太深奥了。别太累了。我先送您回去休息吧。”

第37章 梅森发狂


洛卡的探视请求竟得到长老会的许可。他在埃布尔森长老、利贝塔丝大祭司和阿尔比娜大祭司的带领下再次来到关押梅森的地牢。
洛卡再次走在这通往黑暗的幽深甬道中。一路所有人都默默无言，只有脚步声。洛卡心情复杂地走在这昏暗阴森的甬道中，他发现这次防守反而比上次松懈很多。原先每隔几步就有一名高阶侍卫。铁门两侧由分别有两位高阶祭司和高阶侍卫看守。这次一路走来，除了入口处有两名侍卫站岗，长长的甬道上几乎都没有看见侍卫，原先侍卫站岗的地方只有明灭不定的火把。
麦可出事的时候，梅森正奄奄一息处在严密□□中，这难道意味着长老会开始解除对梅森的怀疑了？洛卡心情渐渐明朗起来。
一行人终于来到厚厚的铁门前，铁门上隐藏着魔法禁制。阿尔比娜面色凝重地示意洛卡转过身回避埃布尔森长老解开禁制的过程。
也许是出于礼貌和尊重，利贝塔丝大祭司、埃布尔森长老、阿尔比娜大祭司都在门外静静等待，只让洛卡一人进入。不过洛卡知道这也只是礼节上的尊重。事实上，即使隔着厚厚的铁门，他们也对里面的动静知道地一清二楚。
利贝塔丝让洛卡带着钥匙和一罐金昙花蜜进去。现在每三天他们会解开梅森的镣铐，把他从冬眠状态唤醒，喂食几口蜜汁帮助他维持生机。
囚室在四壁的照明魔晶的光芒下却显得十分空旷幽暗。囚室中间依然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地毯上一个瘦弱的身影蜷缩在柔软的兔绒毯子里。
洛卡上前查看梅森的情况，他发现梅森不但被蒙着双眼，手脚都戴着新制的镣铐，他脖子上还有一个项圈。这应该是针对梅森的一种禁制。
梅森被镣铐束缚的双手依然苍白冰冷。洛卡轻轻地为他解开镣铐。
即便除去镣铐，梅森还是十分虚弱，厚厚的蒙眼黑布下面色依然苍白，比前几日略好些。
洛卡揭开那厚厚的黑布，梅森犹在沉睡。那如同蝶翼般的纤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浅浅的暗影。望着那纯真无辜的睡颜，洛卡心中翻滚着许多复杂的情绪，他不知道这是不是长老会允许他见梅森的最后一面。往日的亲密朋友还有几人可以信任，连一向宠爱着他的长老会的长辈们也暗暗提防着他，这不禁让他对梅森也产生了几分同病相怜之感。
他想，梅森，我可以相信你么？艾瑞克报告中那个出现在烈焰巨蜥栖息地的神秘人会是你么？难道你真的已经被恶魔的力量摧毁了？我要怎样做才能救你？见梅森的眼睫微微抖了一下，似乎有快要醒来的迹象。洛卡坐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轻轻呼唤他。
“梅森，梅森，快醒醒。”
“感觉好些了么？我是洛卡，你想起来了吗？”洛卡忍着心酸，为他理了理乱发“梅森，你看看我，能想起来吗？”
“梅森，你还记得我么？我是洛卡，不用害怕，我会保护你。你现在很安全。”
但梅森一直没有睁开眼，他的眼角淌下泪痕。
“梅森，醒醒！”洛卡激动地摇晃着他的胳膊。
梅森睁开眼睛，泪眼朦胧地看了洛卡一眼，又再次闭上双眼，有更多的泪水涌出。他的神情却十分冷淡。
“梅森，我是洛卡”
梅森却淡漠地摇摇头。他含糊不清地喃喃自语，洛卡模糊地辨别出“好冷”“好黑”
他发现梅森仿佛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再与外界交流。他似乎都不认识眼前的人了。
洛卡心中恻然。但他不能浪费这次宝贵的探视机会，必须要问出一些有价值的信息来。他激动地抓着梅森的双臂摇晃着，虽然只是呼唤他的名字，他心中却在喊：梅森，你清醒一点好不好，你说点什么好不好？你快要被长老会处决了知道吗？
看着梅森依然在自顾自胡言乱语，洛卡稍微冷静了一些。他尝试尽量解读梅森在说什么。
出现最多的是“好黑”，“可怕”，“找到”，“找不到”
洛卡尝试问他，“梅森你在哪里？哪里黑？”
梅森竟然支支吾吾回答了“好，黑，好黑，山洞。”
“梅森，你在哪里？什么山洞？”
“山洞…伊枚…基…落…”
“你在山洞里干什么？”
“好黑…找不到…找…找到…”
“你在找什么？”
“找…找到…找到了……”
“梅森，你找到什么了？”洛卡又紧张又期待，梅森到底在找什么。
“气味…可怕的…味道…可怕…好害怕…”
梅森忽然蜷缩起来痛苦挣扎，“好痛——别打我，痛——啊——啊，我不知道，别打我，别打，真的不知道，不要打我啊，痛——痛！”
门外的三位无奈地叹息，梅森刚抓回来的时候还能正常交流，自从被阿尔泰刑讯过就神志不清了。三人心中暗暗咒骂，阿尔泰可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洛卡不忍心再继续了，他把梅森扶起，让梅森靠在自己怀中，就像小时候无数次那样微微施展灵力安抚他。
梅森并不理会他说的话，只是在洛卡怀中胡乱挣扎了一会，就渐渐疲惫的蜷缩洛卡的怀抱中，气息渐渐平稳。他无意中在洛卡怀里蹭了蹭，又仿佛被洛卡的体温灼了一下似得，竟微微抖了一下。让洛卡不禁想起他小时候养过的波斯猫。
洛卡忍下心痛，他温言哄着梅森，讲了许多往事，希望能唤起梅森的回忆。从过去讲到现在，讲到秘境最近发生的事情。
梅森的神情不再痛苦，他似乎恬静地微笑着，不知道是在倾听还是睡着了。
“我已经把阿尔泰那家伙揍了一顿，他再也不敢欺负你了。”
梅森似乎抿了抿嘴。
“梅森，你饿吗？吃点东西好不好？”洛卡拿起盛放金昙花蜜的罐子小心喂他。
也许是洛卡实在拙于伺候人，梅森被他呛地咳嗽起来，越咳越厉害。就在混乱的咳嗽声，洛卡忙乱的安抚着他。
梅森还在虚弱地断断续续咳着，喘着。洛卡担忧地抚着梅森的后背，“梅森！你怎么了？……”
这时洛卡感到梅森重重捏了一下他的手，在他的掌心划着。洛卡迅速在脑海中组合出他划的字母——“小心秘咒”
梅森又捏了他一下，继续在掌心划——“盖亚之诵”
梅森忽然发狂一般抢过盛放金昙花蜜的罐子狠狠砸向地面。一大半蜜汁从锡罐里泼洒出来，溅得到处都是。“咣当”巨大突兀的撞击声回荡在空旷的囚室，洛卡一惊。
“啊——————啊——————啊————”梅森抱着头痛苦得哀嚎起来，“你走！走开！不要靠近我！不要打我！啊————啊——！走开！”
不知为何梅森身上散发出的狂暴气息有一种摄人的威压，竟让洛卡感到有些透不过气来。
门外三人被这动静惊动立刻冲进来，只见洛卡满脸震惊手足无措地立在一边，梅森抱着头痛苦地翻滚，哀嚎，惨叫。
大祭司利贝塔丝伸出手，大拇指上一枚宽阔镶嵌着紫色魔晶的指环光芒闪烁。梅森颈间也闪过一丝紫色的光芒。哀嚎声噎然而止。梅森顿时歪倒在地毯上一动也不动了。
洛卡急忙地扑上去，“梅森！你…”，他转过头惊慌地问“你们把他怎么了？”
“这是针对他的精神力设计的禁制，如果他忽然发狂可以瞬间封闭他的精神力。放心，他只是昏睡过去了。”利贝塔丝解释道。她的声音哀伤而低沉。
洛卡还是不放心，他用少量灵力仔细探查了梅森的身体状况，才略略安心。利贝塔丝重新为梅森蒙上双眼，戴上镣铐，小心地为他盖上兔绒毯。
望着那黑布蒙覆下的半张苍白的脸，洛卡心中的惊涛骇浪却久久无法平息，浑然不觉侍从们在身边来回忙忙碌碌做着清理。一时间心中无数疑问、猜想不断闪过，如同被闪电不断刷亮的夜空。
“殿下？”侍从小心地问道
洛卡这才回过神来，他退开几步让侍从清理脚下的污迹。这时他才注意到地上打翻的盛放金昙花蜜的罐子。忽然洛卡灵光闪现，他拾起了那个还剩小半罐金昙花蜜的罐子。
“阿尔比娜大人，请检查一下。”洛卡走到外面收拢声音，悄悄对大祭司阿尔比娜道，“我觉得可能和梅森发狂有关。”
这小半罐金昙花蜜中竟含有高浓度精炼依蜜花！
在阿尔比娜的建议下，长老会先按兵不动留意了几天后给梅森送来的金昙花蜜，其中依然含有高浓度的依蜜花。足以完全摧毁一个人神智的剂量！
作者有话要说：
梅森神演技

第38章 不可言说的秘密 一

梅森孤独地蜷缩在黑暗的囚室中，他确实十分虚弱，但他并不是每日昏沉。他一直在自己的黑暗世界中冥想。
从某种程度上，阿尔泰的猜测十分接近真相。看上去无辜的人其实并不无辜。
至少在淳朴单纯的亚兰蒂秘境中，现在的梅森已经能够娴熟地把控大部分人的心理，并不需要通过特别的魔法。
梅森确实打算回到神殿，他有自己的目的。但是回来的方式却出乎他的意料。现在虽然计划被打乱了。但事态又渐渐朝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了。
那蒙眼的黑布是前几年炼制的，已不能隔绝他如今的精神力。虽然梅森的生机受到特制镣铐的限制运转缓慢而微弱，但他的精神力已经如同夜空下深不可测的漆黑的大海。梅森甚至需要借助降低生命律动的镣铐来掩盖他如今的精神力状态，以免被长老们察觉。
他知道利贝塔丝、洛卡为了他和长老们据理力争，他也知道利贝塔丝为他治疗时试探过他，洛卡也常常为他治疗，长老们来查探过，埃布尔森私下审讯了他几次，但这位暴躁的长老面对被依蜜花毒害得“神志不清”的人犯每每无功而返。
没有人看到，在黑暗中，梅森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嘲讽的笑容。
受到大剂量精神\迷\\幻\药剂毒害的人每日昏睡，神志迷乱。这也是正常情况。长老会对他反复探查至今也没有发现异状。
梅森这方小小的囚室一到静寂的夜晚就十分热闹。常常有不同的“访客”。梅森心中苦笑。这次来的又是利贝塔丝大人。
自从那次发狂以后，梅森就有心理准备，他知道自己虽然瞒过了其他人，但装的再好也瞒不过把他抚养长大的利贝塔丝大人。
并且魔法造诣高超的女性往往拥有可怕的直觉。这让梅森感到无比头疼。
也不知道利贝塔丝用了什么手段，完全没有惊动守卫就进来了。梅森感应到她在囚室中设下一个结界，能隔绝声音和气息。
梅森心中暗暗叫苦，他心中不愿对利贝塔丝撒谎，但他也知道此时已无法逃避，他不得不面对她了。
利贝塔丝没有解开镣铐，她只是取下了蒙眼的黑布，施加了柔和灵力。梅森不敢再装昏迷。只得慢慢“醒来”。装作迷迷糊糊认出眼前的利贝塔丝，梅森强撑着疲惫而沉重的身体，慢慢地坐起身。
利贝塔丝目光锐利地审视着他，但她并没有释放充满威压的气势。梅森也不确定她到底看穿了多少。
“你认为是谁下药？”利贝塔丝直截了当问道。
梅森摇摇头，他是真的不知道。
利贝塔丝也没有为难他。事关自身安危，梅森没必要隐瞒。
“洛卡是不是中了秘咒？”利贝塔丝突然问道。
梅森对这个问题早有提防，但内心还是微微抖了一下。他声音平稳地回答“我不知道。”不过梅森知道利贝塔丝不会这么简单被糊弄过去，他认真地望着利贝塔丝道，“我可以感应到有人在神殿中使用邪术，但目前还不确定是谁，我需要一些时间。”他顿了顿，“洛卡，我感觉不到他身上有秘咒的痕迹。”
利贝塔丝点点头。洛卡被长老们反复检查过。他身上确实没有任何秘咒的痕迹。但利贝塔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在那段时间到底去哪里了？”利贝塔丝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就像一位母亲。
“我不知道，我好像去了很多地方，我常常能感应到邪术的痕迹。”梅森知道这种似是而非的回答可以让利贝塔丝通过自己的联想弥补完整。精神混乱的人也常常会记忆混乱，这也是梅森过往的人生中的常态。这也是利贝塔丝很熟悉的状态。
利贝塔丝叹息。幸而洛卡安全回来了。这也证明了梅森并没有变成恶魔之眼。但她还是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她感到梅森和洛卡失踪期间的经历有很大的关联。
“利贝塔丝大人，您能不能安排所有的高阶祭司和高阶侍卫轮流来看守？我想感应一下到底是谁在使用秘咒。”梅森诚恳地请求道。 “我觉得麦可的死很可疑。我…我想帮忙…”
利贝塔丝探究地审视着梅森。梅森怯生生低下头。
“梅森，我知道你是个无辜的孩子，我向长老会请求解开你的镣铐好吗？”
梅森感激的笑容看上去却有一种惨然，“利贝塔丝大人，我全部记起来了，我失踪的那几天是因为记忆的封印已经冲开了。然后我迷迷糊糊似乎去了很多地方。”
利贝塔丝一震，不禁倒退了一步，她不禁双手掩面，梅森感觉到空气中的哀伤，“梅森，对不起！”她的声音充满着悔痛。即使已经过去那么多年。
“我不知道那个仪式最终有没有成功。我只知道现在我还是梅森，您就让我一直带着镣铐吧。为了亚兰蒂的安全，还是不要冒险了。或者直接把我净化掉也就彻底安全了。”梅森语气平静好像谈论着别人的事情。
利贝塔丝感到梅森和从前有些不同。他还是怯弱而安静，但他身上又有一种不同以往的气质。也许是记忆封印被冲开的缘故。想到梅森已经记起那些悲惨的记忆让利贝塔丝心中再次涌起巨大愧疚而悔恨，她心神动荡，无心再继续讯问下去了。
梅森心中不忍，但是他别无他法。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他终于小心翼翼保住了真正的秘密。
利贝塔丝离开后，梅森终于放松下来，宁静的黑暗带给他安全感。
梅森只告诉了利贝塔丝部分事实。他的记忆封印确实冲开了，但并不是失踪的那几天。而是早在多年前他还是少年的时候。
梅森知道真话和谎言混合才让人难以真正识别。是的，每个人都有心魔。梅森是许多人的心魔。而利贝塔丝的心魔并不是梅森，而是悔愧之情。梅森非常了解这一点。他知道今天暂时逃过了。他不用继续面对利贝塔丝了。梅森心中其实非常不愿意对利贝塔丝说谎。梅森知道利贝塔丝已经开始怀疑。但是他却不得不这么做。他必须拼尽全力保住心中的秘密——为了洛卡。
为了洛卡，这个秘密必须永远沉入黑暗之海。
……
作者有话要说：
梅森这家伙在淳朴的亚兰蒂真是神演技
不过洛卡的爹妈应该才是真正的影帝影后，他们以前当过卧底。倒是养出这么单纯的儿子。

第39章 不可言说的秘密 二

洛卡，是梅森不可言说的秘密。
小梅森刚来到秘境时,他只知道自己是亚兰蒂人流落在外的遗孤，和父母失散了，他受了重伤，等长大了伤慢慢养好了才会恢复记忆出去寻找父母。
利贝塔丝大人虽然不苟言笑，但对梅森很好。小梅森体弱多病，利文斯顿长老和蒂尔达长老也常常亲自照顾他。但梅森怪异的相貌和同龄人格格不入。他常常听见同龄的孩子好奇地叫他“混血”，每当梅森想要和同龄的孩子们玩耍，他们就会被父母警惕地带走。梅森的童年很孤独，只有利文斯顿长老和蒂尔达长老允许他们的儿子洛卡和他一起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