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步慢行,不过片刻,便到了用餐之处。
宫九已然坐在那里。
一袭白衣,面容冷酷自负,似乎天现在就在他的面前塌下来,他也是这副样子。
他的目光落在花满楼身上。
花满楼笑了笑:“早上好。”
他的笑容很温和很柔软甚至还带着暖意,拨云见日,水落石出,梨花簌簌。
不过如此。
浑似面前这个人不是几乎杀死他的挚友又将他囚困于此地的罪魁祸首,反而是相交多年的友人彼此知心的知己。
自然而坦诚。
宫九并没笑,却自然的很的回了一句。
“早上好。”
这两个人,委实能叫天下所有恩怨纠缠的敌人都心生古怪。
大有一笑泯恩仇再见心相惜的胸怀坦荡宰相肚腹。
却不知是否粉饰太平。
花满楼落座。
一席早餐,不言不语,安静的连杯盘筷著的敲击之声也无。
直至用完。
花满楼才开口道:“可否让我见一见陆小凤?”
宫九闻言,目光再次落到花满楼的身上。
他微微一笑。
他笑起来其实很好看,雕刻般的完美五官骤然活了起来,尤其精美如画,却又带着一股子矜贵之气。
他只是不常笑。
“你怎么知道他还在岛上?”
“陆小凤是一个聪明人,聪明人总不会干愚蠢的事情。”
“他救不了你。”
“有什么理由还要在岛上?”
“有什么理由……”宫九的言语中似乎带着一点子恶意与讥讽,他缓缓的道:“不扔下你。”
花满楼并没有生气。
他静静的听完宫九的话,淡淡一笑。
“因为他是陆小凤。”
“因为我是花满楼。”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号回来,晋江上不来,于是……我偷懒了,今天刚上来晋江,有补更……宫九一直在作死,原著剧情浮云掉好了,最爱神展开,我怎么会做让花满楼上来就抽宫九鞭子,我多么小清新,好想写狗血(?﹃?)。!
第21章 十一
陆小凤躺在塌上,皮肤肌肉骨骼经络都是软的,软的仿佛不是他的。
他只能笑,苦笑。
陆小凤简直觉得自己倒霉透了。
他在西门吹雪那里冒着四条眉毛变成两条眉毛的风险偷了两坛子好酒,特异大老远跑到扬州寻花满楼一道喝酒。
这本是在高兴不过的一件事情。
可惜还未行到百花楼,便被花家的人半路拦下了。
花满楼不见了。
行的再远的游子,线还是在父母的手中。
花满楼不见,自然是花家第一个发现。
花家早已乱了套炸了锅。白道黑道官面佛面,只要有点能耐的地方,统统被花家寻了个遍。
便是花满楼突然变成一只蝴蝶,也该被找出来了。只可惜,连号称尽知天下事的大智大通都不知道花满楼究竟去了哪里。
花满楼就像是一滴露珠在某一天的清晨悄无声息的蒸发了。
花家疯了。
于是整个江南疯了。
大侠魔头书生小偷,就算你是外星人是怪物,只要有花满楼的消息,报到花家,就有赏。
这个赏,有多少?
很多很多很多……
比当上三年‘清知府’还要多。
于是江南以外的地方也快疯了。
然后,陆小凤就被截了。
陆小凤带着两坛子梅花酒被花家人‘请到’了百花楼。
百花楼依旧安安静静的立在那里。
花香依旧浓郁。
安宁而祥和。
陆小凤上百花楼转了一圈。
然后他问了第一个发现花满楼失踪的花家人三个问题。
“花满楼失踪了多久?”
“你第一次来这些花和现在一样么?”
“你每天都守在这里么?”
花家人一一回答道。
“七公子失踪了近一月。”
“一样,我不敢动公子的花。”
“每日都有人守在这里。”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
“今日我来守夜。”
陆小凤笑了,笑得尤其奸诈。
颇有些偷了油的老鼠的韵味。
第二日,他抓了一只大老鼠。
一只应花满楼要求专门照顾花的老鼠。
这只老鼠武功很高。
可惜他遇上了小凤凰。
小凤凰将老鼠扔给花家,带着老鼠的地图一路追踪。
穿过丘陵旷野,度过茫茫大海,小凤凰简直觉得自己快要成为一只死凤凰了。
他总算到达了目的地。
在海岛上,小凤凰救了一个女人。
一个像猫一样的女人。
然后,小凤凰被小老头打成了昏迷,喂下药,差点真的成为一只死凤凰。
最关键的是,他连花满楼的面都没有见上,
这真是一个既悲伤又倒霉还自作孽的故事。
陆小凤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他住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那个作孽的猫一样的女人的住处。
这两日,沙曼衣不解带的服侍他,却不肯和他说一句话。
他简直觉得这个女人是一个哑巴了。
可她分明不是。
那就只能证明,是有人不让她说话。
是小老头,还是那个传说中的九公子?
沙曼走了进来。
她修长的身材包裹在衣服中,乌黑海藻一样的头发束在脑后,轮廊明显的脸部上,一双猫一般的眼睛里闪动着海水般的碧光,碧光中似乎暗含着深深的情意,行走间更是散发着一种无法抗拒的魅力,她的手上端着一碗粥。
陆小凤的眼睛忍不住定住了。
一种渴望期盼的神光从他的眼眸中浮现。
他的身体的某一部分开始有所变化。
它焦急的抽动摩擦着,甚至带给他一种疼痛的感觉。
沙曼离他越来越近。
陆小凤甚至都能闻到她身上的味道。
清甜的芳香的自然的甜美的。
在这一刻,他相信自己的嗅觉一定跟花满楼的听觉一样好。
那是,专属于米粒撒发出来的味道。
陆小凤享受的抽了抽鼻子。
沙曼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她小心的将他扶起来。
那碗粥就要送到他的嘴边。
他马上就可品尝到饱满的米粒在口中被咀嚼开来所散发的那种独特的清香之气。
但是,这世间,总有一句话叫事与愿违。
总有一些事情,叫做海市蜃楼。
“沙曼,你在做什么?”
冷冷的女声在沙曼的身后响起。
沙曼的手顿了顿。
陆小凤的胃痉挛抽动的越发厉害。
在这一刻,他真想将那碗粥夺过来。
可惜他的全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
陆小凤只能苦笑。
笑得简直像哭。
一个少女从沙曼的身后步了过来。
这个少女脖颈修长,胸脯很 \高,腰很细,腿很长,容颜很是清秀。
她的手上,也端着一只碗。
迷人的香气从碗中飘出来,闻起来比那碗清粥要美味几百倍几千倍。
陆小凤却连尝都不想尝上一尝。
任谁连续两天一粒米都没有吃到,每天被生生灌下去十几二十碗牛肉汤,都会和他一个反应。
少女走过来,冷冷的看着沙曼。
“把你的粥拿走。”
沙曼的手指颤了颤,在陆小凤期盼的目光中残忍的走了出去。
一同出去的还有那碗清粥。
牛肉汤看着陆小凤,笑容在她的面容上绽放。
“你想吃她的粥?”
她笑得很甜美,跟她手中的牛肉汤一样甜美。
陆小凤叹了口气。
“我只是想喝一碗粥。”
牛肉汤哼了一声。
“你是想喝她的粥吧。”
“有我在,你只能喝我的汤。”
在陆小凤无奈的目光中,牛肉汤被少女一口一口的喂到他嘴里。
汤很浓,很香,汤里却连指甲大的一块肉都没有。
陆小凤却已经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想吃牛肉,喝牛肉汤了。
他什么样的苦都吃过,他受过的苦,常人也很难想象,但是如今,他却觉得自己快要被一碗牛肉汤打败了。
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牛肉汤被少女仔仔细细的都喂给了陆小凤,碗底连一滴都不剩。
“好喝吗?”
牛肉汤问道。
陆小凤的脸有些泛青。
“如果这汤里没有药,就更好了。”
这句话,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是一句实话。
没有药,他自然再也不用忍受牛肉汤了。
无论是她的人,还是她的汤。
牛肉汤笑了笑。
“可惜你估计要吃上一辈子这样的牛肉汤。”
“那真是一件不幸的事情。”
陆小凤叹道。
“九哥要见你。”
少女并不生气,她道。
陆小凤闻言竟然笑了。
“这真是一件好事。”
*******
陆小凤是被四个壮汉放在椅子上像抬着残疾人一样抬到了宫九的楼阁中,抬到了宫九的面前。
陆小凤却并不尴尬。
甚至没有一丝怨愤之意。
他看着宫九,赞叹道。
“原来你就是九公子,”
宫九看着他。
“我就是。”
“我已经听到了你太多太的传说。”
陆小凤道。
“什么样的传说?”
“很多很多传说,在这些已经接近神话的传说中,九公子是个不平凡的人,是个超人,他的能力,他所拥有的一切,绝不是任何人所能梦想得到的。”
“毒蛇的液、狐狸的心、北海中的冰雪、天山上的岩石、狮子的勇猛、豺狼的狠辣、骆驼的忍耐、人的聪明,再加上一条来自十八层地狱下的鬼魂。”
“这就是传说中的你。”
宫九笑了,有些冷。
“现在你难道失望了?”
陆小凤叹息道。
“还没有,但是我很庆幸。”
“庆幸什么?”
“至少在我看来,你还是人。”
“这真是一件好事。”
宫九道。
“无论我是不是人,你都注定要死,或者注定要在这个岛上过一辈子。”
“如果我的面前是神是魔,这句话我可能还会信。”
陆小凤道。
“你真是一个找死的人。”
“那是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在现在杀我。”
陆小凤有些得意的笑了笑。
“你不会想同花满楼失约,尤其是在他的面前。”
宫九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你倒是聪明。”
“最好一直这么聪明。”
他说罢,转身而去。
厅堂里只剩下陆小凤一人。
陆小凤笑了一声。
“花满楼,有朋自远方来,为何还不迎接?”
厅台之后悠悠传来一声叹息。
“身陷囚笼,不知如何相见罢了。”
随着这句话,花满楼自厅台之后走出来。
长身而立,笑容温和,无论何时看他,都是暮春日光下的一碧万里午夜梦回的梨花盛雪,让人的心尖柔软一片。
陆小凤的眼中却忽然流露出一种愤怒。
他很少愤怒。
但是现在,怒火简直从他的心头一直翻滚,让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他分明看到,花满楼的身下,一根长长的铁链自他的脚踝而起,通入厅堂之后!
因为那根铁链,花满楼只能站在那里,微笑着,不能再向前走上一步!
“我现在真想杀了宫九。”
陆小凤的面色从未有过的冷肃。
他一字一顿的说道。
看上去丁点也不像是那只无忧无虑快快活活的小凤凰。
花满楼摇了摇头,笑了。
“我的家人还好么?”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节操为负值,咳,宫九一直在作死,拦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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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哥俺的嫁扔了一个地雷。
多谢,养家糊口就靠你们了,下一篇是我以前想 的一篇文,你们帮我看一看,有吸引力木有,最近在犹豫要不要重新写,╭(╯3╰)╮
第22章 十二
金乌已升,光辉透过窗扉照进云锦榻上,床里少年摸样的人,缓缓的起身,乌发若上好的锦缎顺着雪白的亵衣迤逦开来,他静坐了一会,不知想到了什么,勾起唇角,‘那个代价,如此看来,却还是有些用处。’偏头看向铜镜,镜里的人也正在看他,清朗疏俊,便如九天之上垂云的仙人,无喜,无悲。
他随手将外袍搭在身上,打开房门,早就候在外间的仆从鱼贯而入。
由着他们为他净面,着衣,束发,他微微勾起唇角,阳光落入铜镜中,镜里的少年雪衣乌发,颜容悱恻,一双墨玉眼眸干净温柔的恍如春日里天山之上的雪水,生生的让人觉得江南的春风不及他一丝温柔,江南的桃李菲菲不及他一丝光彩。
哪里还有方才半点无喜无悲的摸样。
‘甚好。’他唇角的笑意越发深了。
天很蓝,风很暖。
满枝的花开得正盛,朱红色的花盏在如氲的繁叶中若隐若现,偶有微风掠过,就有花瓣飘飘落下,停在树下人皎若冰雪的衣面上,于是几点淡嫣的绯红便在满目雪白的袍衫间缱绻开来,夹杂着清清淡淡的幽香。
迤逦的黑发明泉一般顺着玉色的肌肤流淌至玉色的锦缎,少年侧卧在细细雕花的紫衫木榻上,修长白皙的手指握着书卷,褪去了笑意的脸上恍如冰雪砌就,白玉雕成,煌煌如华。
极致的黑,极致的白,在这漫天飞红之中,若最明亮最耀眼的闪电以一种美到极致的姿态,摧枯拉朽,披荆斩棘的震在来人的眼里,生生的,惊心、动魄。
一步一步地走近,杜云下意识的抿唇。
那人抬起头,浓如鸦羽的眼睫下,一双透透彻彻的眸子玉色熏晕,便如九重宫阙之主俯瞰世间,说不出的清冷,道不尽的寒寂。他微微勾起唇角,眼里的冰山雪海却在抬眼间尽数化为春日里天山之上的雪水,干净而温柔。
那一刻的风景,该用怎样的言语去描述?
该用怎样的笔墨去形容?
又该用怎样的灵魂去铭记?
阳光漏了几缕在杜斐的面上,他微微眯了眼,放下手中的书卷,从榻上起得身来,几瓣花从那乌黑的发际,落于那雪色的衣襟上。
杜斐唇角带着轻轻浅浅的笑意,看着面前的端正凝肃的青年,“你是?”
一时间,一种酸涩从心里最柔软的角落猛然间袭来,猝不及防,而又势不可挡。‘果然不记得了么?’强压下眸中震荡:“杜云。”
杜斐瞬间明了:“表兄?”
青年默默点头。
“五年不见,我竟是一时没认出来,”杜斐淡淡勾唇,“说起来当年表兄待我可是极好,是我的不是了。”
杜云望着那人面容,浓如鸦羽的眼睫笼着眸光,让他看不清神色。
负于背后的手一点点的握成拳。
“无碍。”
四月十五,宜出行。
杜云找到杜斐的时候,他正沏茶。
茶总有沏好的时候。
“表兄此来有何事?”
杜云敛去目中微光,神色淡淡的道:“大父让我带你去走走。”
闻言,杜斐唇角弯弯:“我正有此意。”
暮春的天空恍若上好的碧瓷,美好的让人的心生生的柔软了下来,屋檐下街道旁,煮着吃食的老者慵慵的掀开盖子,汹涌而出的蒸汽涣散开来,模糊了容颜。
坐在市井上最常见的酒肆里,杜斐从楼上遥遥望去。
长袍广袖的书生,佩剑而行的武者,放声吆喝的商贩,微笑或者哭泣,安然或者愤怒,愚昧或者清明,人之百态,就在这里。
“好久没见过这么多的人了。”
杜云闻言握杯的手一滞,些许酒水溢了出来,沾湿了指间,他抬眸向那人望去,阳光下少年的侧脸晶莹的几近透明,乌眉,凤目,淡唇,他悠悠含笑,惬意而满足。
“我还记得我小时候身子弱,又想出门,大父不许,还是你便偷偷带我出来。那是我第一次看见那么多的人。我很开心,倒是累了你,回去被二叔狠狠打了一顿。”
“表兄,”杜斐忽而转头一笑:“能再见到你,我很高兴。”
杜云深湛如海的目光有一瞬间恍惚,心下各□□绪疯狂翻转,他想张口说些什么,但是所有的问询却终是在下一刻逆流。
“杜云!”楼下忽然走上来一个青年,他几步扑过来,一手搂住杜云,一手撑桌,笑道:“果然是你,我在楼下看到还不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