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事一向都是这个德行。”卡斯帕淡淡地说，语气不像是在抱怨，不过听起来倒是有些无奈，“他说，如果雇主把船给他，并且把赏金支付给我，并且让他带我走的话，他就保那个雇主三次航行无恙，完全不要任何酬劳的那种。雇主犹豫了一会儿，答应了。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商谈的，但是那个家伙根本就没有要听听我本人意愿的意思，只和雇主单方面达成了共识。不过反正谁给钱都是给，我倒是不介意中途换个雇主。”
“然后你就跟他上了船？”
“没错。”卡斯帕说，“我一开始还在怀疑，想着如果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话，该怎么把这艘船开起来，谁知道他实际上留下了那艘船上的几个海盗，用我至今为止都不清楚的手段说服了他们乖乖听话，这样才凑够了勉强能够让那艘大船正常行驶的人数。而令我没想到的是，他竟然真的遵守了约定，尽职尽责地护送了那个雇主三次航行，并且一枚硬币都没有索要。”
“听起来的确像是他的风格。”亚文笑了笑，转过身背靠到船舷上，看着卡斯帕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的削瘦的脸，“我亲身体会过他的残忍，但也无数次见识过他对于某些方面约定的固执，有时候我其实也在怀疑，我是不是其实根本就没有了解过他。”
“谁都有这样的感觉。”卡斯帕点头表示赞同，“他就像是个迷，没一个人是真的能看透他的——在我们眼里，你大概算是吧。”
“我只是把正常人根本不会产生的一些想法扣到了他的身上，然后运气极佳，让我偶尔正好蒙对了而已。”亚文微笑着，转头看向船舱的方向，将语气降低，“反正无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只要不是去送死这种令人无法接受的想法，我现在都不在意了。”
“你有时候真的令我感觉坦荡得可怕。”卡斯帕评判了他一句，停顿几秒后，又道：“关于这个方面，虽然我不觉得他死了我会感到有多难过，不过还是比较乐意见到他依旧活得好好的，无论干什么都依旧秉持着他的一贯风格。我们认识很多年了，船上也有很多老朋友......大概也说不上是朋友，不过这么多人待在一起已经养成了习惯，忽然间少个人的话，大概也挺寂寞的。”
“他要是听见你这么说，会很高兴的。”亚文点了点头，站直身体结束了这次交谈，“离法兰西还有一段距离，我不打扰你专心航行了，和你聊天很开心。”
卡斯帕低低地应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亚文回头看了看依旧平静得仿佛一块巨大的镜面一般的大海，感受了一下风向后走进船舱，打算去看看桑塞尔和其他那些家伙们都在做些什么。
☆、Chapter 073
Chapter 073
桑塞尔这艘船虽然比安德烈的任何一艘船都还要大上一些，但中间却没有单独立起一间船舱，而是在从头尾两侧直接连通到了甲板之下。
船舱里相当喧闹，像这种风平浪静的白天，船员们除了睡觉就只有互相吹嘘着聊天，偶尔会打打架。不过亚文在船上也算是常客了，至今为止还没见过这些家伙真的打过架，当然，也不排斥是因为有他在，所以桑塞尔提前警告过这群海盗的原因。
亚文走进下层甲板的时候，正好看见其中一个海盗在门口旋转了几圈后直接摔倒在了地上，撞翻了一堆椅子和杂物。其他海盗们都在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那个海盗明显醉得不轻，摔倒之后也跟着他们一起咧开嘴笑起来，摇晃着爬起来回到桌前，大吼了一句：“再来！”
亚文看不出他们现在是正在玩着什么样的把戏，不过见他们这么开心，也没去打扰，直接绕过了那个桌子，找到了正在一堆木箱中清点着什么的达居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哦！嗨，亚文。”达居丽转过头看见他后，立刻笑着打了声招呼，“上面没什么事吧？这群家伙闹腾得很，你别介意。”
“没什么事，卡斯帕在开船，我就对他还能感到比较放心。”亚文这么回答了她，然后四下看了一圈，问道：“桑塞尔呢？”
“他在里面那个小隔间睡觉呢，”达居丽指了指那堆箱子后面的木门，“刚刚他和其他小伙子们玩儿赌，不过一直都心不在焉的，最后差点把裤子都输出去，所以一气之下把桌子掀了，现在估计还躲着在呢。你要去看看吗？”
“我去看看。”
“过一会儿就到饭点了，你们可别忘了出来吃点东西。”达居丽在他进门前又提醒道，“我们离法兰西不远了，食物还很充足，可以吃个饱。”
亚文拉开木门，回头对她笑了笑，“没问题，我的女士。”
这个房间小得可怜，大概也就是用来装些杂物，或者把某个醉得不省人事的小伙子甩进来醒脑子用的。桑塞尔窝在墙角的一块点子上，用一件不知道从哪儿拿来的外套罩着脑袋，看起来似乎是睡得正想。
亚文走到他身边蹲下来，看了一眼他一动不动的样子，笑道：“起来吧，我知道你没在睡。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可就走了。”
过了半天，桑塞尔才动了动手指，抬起胳膊把脑袋上的那件外套扯下来，依旧窝在地板上，表情不太好看地盯着亚文，没有说话。
“又怎么了？”亚文再一次为他感到无可奈何——这种情绪在他的心里已经成了家常便饭，如果哪一天没有出现，他大概都会觉得惊讶。
桑塞尔在上船后就基本恢复到了以往的样子，也同他对亚文保证过的那样，不再为了莫霍拉的事情而感到烦恼，所以他忽然间又做出这么古怪的行为，多少让亚文感到有些意外。
他们这样对视着憋了半天，桑塞尔才看着他闷闷地开口问道：“......你和卡斯帕在上面说些什么东西？”
“你看见了？”亚文把他身上那件外套整个扯下来甩到一边，然后将手撑在地面上，把他笼罩到自己的身下，问，“谈谈在你遇见我之前都是些什么样子而已，怎么，你觉得自己的过去太过不堪22 入目，所以不想让我知道？”
“我才懒得管你们具体在讨论些什么。”桑塞尔拧起眉毛，将两只手都扒上亚文的肩膀，强迫他低下头，使他们鼻尖对着鼻尖，语气不满地问：“你干嘛要跟他单独待在一起？他像个老头子一样，整天面无表情的像是全世界都欠了他的钱，跟我待在一起多好。”
“......你关注的问题是不是变得越来越奇怪了？”亚文哭笑不得看着他咬牙切齿的样子，摇着头俯下身子深深地吻住了他，吻完后才稍微抬起头，看着他说：“虽然我依旧不太清楚你以前的生活，说实话也不那么感兴趣，但是我看得出来那家伙对你来说挺重要的，大概也算得上是个朋友。如果我再靠近一点，你还打算直接把他踹到海里去不成？”
“为什么不行？”桑塞尔哼了一声，嘀咕着说：“你别看他瘦得像骷髅，就算我把他踹下去了，他也有力气重新再爬上来。”
“那当然，他又不是年迈的老人，总体来讲还算得上是年轻，要是连这点力气都没有的话，还用不用再赚钱了？”亚文说着拍了拍他的臀后的大腿，试图站起来，“走吧，达居丽小姐说是时候该吃饭了。”
“吃什么饭。”桑塞尔手上猛地使力，又把他拉回自己身上，将两只腿搭上他的腰磨蹭着，“你不吃饭就没力气吗？”
亚文听着他这句明显语带挑衅的话，眯了眯眼，按住他的腰把他推进墙角，再一次凶狠地吻上了他。
比起温柔的爱抚，桑塞尔似乎更加喜欢这种暴力的表现方式，他一点儿都不介意亚文使用更加粗鲁的方式对待他，甚至渴望着这种能让他感受到疼痛的行为。
亚文的确乐意去满足他这种有些扭曲的心理——不过某些人来得太巧，就像是蓄意来破坏这场盛宴一般。
亚文在感受到晃动的时候，下意识地伸出手护在了桑塞尔的脑后，不让他的脑袋直接装在墙上，然后抱着他一起在地板上翻滚了一圈，让他坐在自己的身上，免得被这阵剧烈的晃动直接甩出去。
桑塞尔不情不愿地从亚文的怀抱中坐起来，眼睛里的怒意几乎要直接倾泻而出，如果不是亚文依旧拉着他的手臂，估计他都能直接冲出去一炮轰了那个打扰了他好事的家伙。
亚文一直拉着他，知道这阵晃动逐渐平稳下来，才松开了他，笑着说：“先去看看是什么人，别乱出手。”
桑塞尔撇了下嘴，似乎相当不乐意去听从亚文的这句话，不过在亚文眼神平静的注视下，最后还是妥协地点了点头：“......一起去，行了吧？”
亚文这才放开他，拉着他一起从地板上站起来，打开木门走了出去。
外面船舱里的海盗们果不其然都被这阵晃动打断了本来正在做的事，那十几个玩得正开心的海盗也停了下来，正在往船舱外跑去。后面几个海盗看到桑塞尔出来，还有空嬉皮笑脸地调侃着他们的船长：“哟！老大，这次真快啊。”
“快就见鬼了。”桑塞尔本来就一肚子火，听他这么说直接一脚踹了上去，被那个海盗敏捷地躲开后，哼了一声，绕过他直接翻身跃上了甲板。
亚文笑着看了那个海盗两眼，在得到对方一个同样透露着调侃的眼神作为回应后，跟着桑塞尔一起走出了船舱。
桑塞尔的船的确是遭到了袭击，但是袭击他们的人看起来却似乎完全没有恶意。
阿尔贝站在甲板上，神色透露着一种微妙的傲慢与轻蔑，他的身形可以称得上是瘦弱，但单独一个人站在那里，却骇得其他海盗都不敢上前，只敢围成一个圈把他困在中间。
他看着桑塞尔和亚文从船舱里走出来，打量了几眼桑塞尔相当不爽的表情后，嗤笑了一声，明知故问道：“我打扰到你啦？”
“我现在只想把每一个敢来打扰我的人都撕了。”桑塞尔语气冰冷地说了一句，然后扫了一眼亚文的表情，又补充道：“有什么事就赶紧说。”
亚文注意到他那些细微的小动作，暗笑了一声，没有戳穿他。
“撕我做什么？我是真心觉得能打扰到你实在是太棒了呀。”阿尔贝堪称嚣张地回了句嘴，然后在桑塞尔彻底发怒前将目光转向了亚文，“我来找我哥哥，你别烦他，让给我几分钟。”
“不要。”桑塞尔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这个要求，然后往右踏了一步拦在亚文的身前，将双手背到身后抓住亚文的衣角扭动着，用行为诉说着他的决定。
亚文按住他差不多快要把自己衣服都给撕破的双手，在他的耳后亲吻了一下，轻声说：“他既然来了就不可能是纯粹为了聊天，我们也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让他来吧。”
“......你老是护着他。”桑塞尔委屈地嘀咕了一句，烦躁地对其他海盗挥了挥手，让他们把路让开，然后才眯起眼瞪了瞪阿尔贝，转身往船舱里走去。
阿尔贝扬了扬眉表示胜利，同样伸出手对身后那艘海盗船挥了一下，示意他们跟着就行，然后才跟着亚文一起走进了船舱。
亚文在走进船舱后没有发现桑塞尔的身影，几乎能够断定他肯定回到了之前那个小房间里，所以带着阿尔贝一起推开了那道木门，果然看见他正坐在桌子上盘着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推门进来。
☆、Chapter 074
Chapter 074
“是个适合偷情的好地方。”阿尔贝站在门口打量着这个狭窄的小房间，先是意味不明地冷嘲热讽了一句，然后才又冷笑着说：“你能不能少祸害我兄弟，好歹找个整洁一点的地方？”
“我就喜欢随心所欲，你哥哥喜欢我，所以他也喜欢我随心所欲。”桑塞尔露出一个看起来仿佛相当和善的微笑，“你管得着吗？”
亚文看着他这个几乎可以说得上是欠扁的表情，感到有些忍俊不禁，走到一旁坐下来后也没有参与他们的对话，等着他们吵完。
阿尔贝的确因为桑塞尔这句话而感到了愤怒，不过却没有再说什么话呛他，在身边一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木箱上拍了两下把灰尘拂去，才坐下来说：“随便你。”
桑塞尔同样不再自讨没趣，转头将整个身体弯下来，趴到亚文的腿上，将额头抵着他的大腿，闷声说：“你们聊吧，我才懒得理他。”
亚文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后脑，然后看向阿尔贝，大概也猜到了他这次来的目的，笑道：“小伙子，安德烈应该什么都跟你说了吧？”
“当然，安德烈从来都不会对我隐瞒什么，哪里像你。”阿尔贝坐在对面的箱子上，回望着他，脸色相当不好看，“你来做这么危险的事，连爸妈都没告诉，要是连我都不知道，万一你栽在那里，说不定到最后都只有安德烈才知道你到底失踪到哪里去了。”
“我倒是不觉得有多危险。”亚文依旧轻笑着，表情如同他的语气一样轻松，“就算打不过，跑还是没问题的。”
“你真的知道那个脑袋上没几根毛的臭老头是什么人物么？”阿尔贝皱着眉问。
“大概知道一些，但是完全不了解。”亚文承认道，“不过这不妨碍我想做的事。”
阿尔贝的语气更加不高兴起来，“怎么不妨碍？如果对他身边的力量完全不了解，去找他的确就是在送死，不然你认为你腿上那个混蛋家伙为什么每次都是只身一人去找他麻烦的？”
“在你对我承认你的身份之前，我也不知道你是个在海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出名海盗。”亚文微笑着对自家兄弟说，“可是从小到大，你有哪一次是真的赢过我的么？”
阿尔贝稍微愣了一下，没有立刻回话，沉默了一阵后才再次开口：“你的确聪明理智得令人难以置信，连安德烈都这么说......但是这和绝对的武力压制还是有区别的，你们光是人数上就根本不占优势，更别提莫霍拉手下的人个个都是在海上厮杀过无数次的好手。”
“所以你这不是来了么？”亚文按住桑塞尔的肩膀，制止了他想要抬起头的举动，继续语气平静地说，“我可不认为我亲爱的弟弟大老远地全速赶来，只是为了提醒我，让我赶紧醒醒脑子离开这个浑身上下都是麻烦的家伙。”
“我的确希望你能赶紧离开他，免得最后染上一身淤泥，洗都洗不清。”阿尔贝靠到墙上，翘起腿看着桑塞尔，“我可不是来帮他的。”
“就权当是在帮我吧。”亚文叹息道，“......我大概是真的中了什么诅咒，事情才会演变成现在这幅德行——不过我不后悔，阿尔贝。”
阿尔贝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们很久，才最终缓慢地点了下头，“不过先说好，如果之后回家了老爸要揍你，我可不会去为你们求情。”
“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亚文调笑着说，“你的问题可不比我轻多少，好歹父亲还是挺喜欢桑塞尔的，你长年累月不回家，连一向温和待人的母亲都忍不住一直抱怨。”
“我回去了才是真的麻烦。”阿尔贝皱起眉，看起来也有些头疼，“西班牙还是有挺多人认识我的。”
“这个我可不管，你自己能解决好。”
“行吧，反正我也阻止不了你。”阿尔贝站起来，边说边打开木门，“我会跟着你们，到了法兰西后，再看你们怎么安排吧。你腿上那个家伙虽然欠揍得很，但是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厉害，我们合作的话，莫霍拉也不一定能有多强。”
他走出门后，亚文才放开压制住桑塞尔的手，把他扶起来，看着他有些恍惚的神色，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桑塞尔回过神来，又将额头抵上亚文的手臂不断磨蹭着，“......亚文。”
“做什么？”
“你干嘛对我这么好。”他语气委屈而又酸涩地说，“你们干嘛都对我这么好。”
亚文分辨着他话里的意思，又一次笑起来，“我也挺疑惑的。先不谈我，光是凯瑟琳和安德烈的态度，就已经足够令人感到惊讶的了，特别是凯瑟琳，她嘴上骂得难听，恨不得每次都把你揍得鼻青脸肿，但是之前你在法兰西被捕的时候，她看起来却比我还要着急。安德烈也算是个例外，他看上去冷漠，实际上比任何人都要温柔，会关心你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那你弟弟呢？”桑塞尔又问，“他以前对我的态度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亚文把他稍微推开，站起来说，“你得去问他。说不定是因为他觉得反正你都已经把我祸害成这样，再祸害得更深一点他也做不了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