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份其实很高，至少比起现在这个小经纪人的身份来说，高了不止一个层次。
但当他把这个身份说出去之后，就会觉得特别没有威信力，有点儿弱弱的，甚至还有一种吃软饭的感觉，就好像他其实是董事长的干弟弟一般。
洛阳在自己说完话后，反应了过来，忍不住笑出了声，但顾非却依然很严肃的样子，回想了一下，犹疑地开口：“你是洛家的人？”
“董事长的弟弟”和“洛家的人”都是洛阳，但这两者包含的意义却完全不同。
听到顾非说出“洛家”两个字，洛阳惊诧地从上到下看了自己身边的顾非一眼，好像是没想到这个明星还能知道家族的事情。
看顾非那气定神闲的样子，知道的东西应该不只是皮毛。
想到顾非的姓氏，洛阳也忍不住脑洞大开，有了一个猜测：“你姓顾……难道你是顾家的人？”
但他随后又想了一下，觉得不太可能。
毕竟当初顾荀也在查他的资料，这点顾荀也亲口承认了，他怎么也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面说谎吧。
洛阳陷入了自我矛盾当中，顾非的面上却没有什么改变，他也没有回答洛阳的这个问题，只是并不高明地将话题岔开，谈论起另一个驴唇不对马嘴的内容。
见顾非这样的做派，洛阳越发相信顾非的身世肯定是有大问题的。
可现在在外面，也不好过度询问顾非的身世，万一被狗仔或者任何人偷听到了，对顾非都不会太好。
所以洛阳也就没有继续追问顾非的身份，而是说了一句：“一会儿我让他们去私下和小安沟通一下，问他有没有来我们公司的打算。”
顾非听了洛阳的话，没有出声，却点了点头，看起来是同意了洛阳的这个决定。

下午剩下的戏份并不多，气氛也比较轻松，一群人笑闹着完成了今天的任务。
在收工的时候，有个喜欢讲黄段子的副导忽然提起了雷正阳：“你们说，小雷下午去安慰他女朋友，现在安慰得怎么样了啊？”
他的最后一个“啊”字，语调微微扬起，让人觉得有股异样的味道。
几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一个活泼的演员还弯着眼睛说了一句：“刘老，等明天正阳过来，我就把这句话说给他听，告诉他您可关心他了！”
副导急忙配合着做出一副害怕的表情，引得众人又笑了几声。
顾非没跟着多凑热闹，和洛阳一起离开片场，在走去停车场的路途中，遇到了顾荀和小演员。
两个人的关系真的是特别明了，看位置、看表情、看动作，都能知道两个人的关系。
洛阳看着这两个人明目张胆，不，应该说是顾荀，明目张胆地样子，就忍不住往四周看了看，开始为这个小演员的未来发愁。
顾荀这么大方地表明自己和小安的关系，根本不需要思考，就知道肯定有许多狗仔拍下了他们两个亲密的照片。反正几张照片也占不了多大的内存，万一这个小演员将来火了，或者这个大老板出名了，也能拿来使用。
现在他们没怎么把这些照片放出来，可能是迫于顾荀的压力。
但如果未来顾荀不要小演员了？
那么小演员还要怎么解决铺天盖地的被包养的消息？
反正如果这些消息被散发出去，受伤害的肯定是小安，而非顾荀，或许顾荀甚至还能从中获利。
洛阳在这里忧心忡忡地想着小演员的未来，到了自己的车子旁边才回过神来，拿出车钥匙，打开车门，和顾非一左一右地坐进去。
不远处是顾荀的车子，小演员坐在后座，车窗开着，他正将脑袋靠在车窗旁边，见洛阳正在看他，就对他挥挥手。
洛阳也挥挥手，然后开车快速离开这里。
在路上，洛阳一面开车，一面却忍不住再次思考顾非的身份问题。
他知道自己在车上问这种问题，真的是太心急了，但他又心痒难耐，只想直接把顾非脑子里面的东西都复制粘贴一份，塞到自己的脑袋里面，让自己能够了解他的所有……要么，二人记忆共享也是好的啊。
洛阳想着这些很玄幻的东西，嘴上却还是诚实地把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顾非，”他顿了顿，“你到底是谁啊。”
正将脑袋抵着窗玻璃的顾非转过头看他，眉清目秀，看起来分外养眼。
听到洛阳询问这个问题，顾非面上依旧没有大的改变，甚至只有一点小小地疑惑在眼里盘旋，好像在询问，他就是他啊，为什么要这么问呢？
当车子在一个红灯前面停下的时候。洛阳的声音混合着发动机微微的声响，传到给顾非耳边：“我以前查过你。”洛阳双手握着方向盘，头却看向窗外的天空：“我查过你的身世，可是却发现，你的过去……”
洛阳将声音在这里停住，他侧过头看着顾非，看着顾非平静无波的眼睛，声音慢了下来。
但还还是缓慢、缓慢而坚定地将自己要说的话都说了出来：“都是假的。”
如果被人说，发现你的过去都是假的，你会有什么想法？
顾非算是个比较冷静的人，不会因为洛阳的一句话就爆炸，甚至还能继续在脑袋里面想着，洛阳是怎么发现这一切的。
但他的表情仍然有些僵硬，甚至某些肌肉还在细微地抖动，若是洛阳能够将顾非这时的表情录下来，在自己冷静下来的时候仔细播放，他应该就能够发现顾非的表情，并没有他以为得那么镇定。
但至少他现在无法做到理智地观察自己身边人的一举一动，所以他只觉得顾非异常地镇静……比他镇静多了。
“我那时候想查一下你的父母，可是他们对我说，你的父母不存在，甚至，你的过去也不存在。”洛阳让自己的车子在公路上缓缓地匀速行驶，他看着前方，演一演不看自己身边的顾非。
他犹豫了很久，空气也安寂了很久很久。
最后，洛阳还是多加了一句话，这句话只是他随口说出来的，他把这件事情中自己的发现都说了出来，算作给顾非的一个善意的提醒。
“对了，顾荀也在查你。”
洛阳说。

第83章 过去.坦白

洛阳说出这句话，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想法，他只是随口把自己记得的东西说出来，说得零零碎碎的，没有章法。
但听到洛阳说的这句话，顾非的肌肉却再次抖动了几下，抖动的幅度比之前，被顾非戳破自己的过去是假的的时候抖得更厉害，以至于就算是现在心思恍惚的洛阳，也感觉到了顾非的不对劲，他停下自己要继续说的话，转身关心地看着顾非：“你是不是不舒服？”
顾非慢慢止住了自己身体的抖动，恢复了淡定的样子，轻声说：“我没事儿。”
他的声音说不上中气十足，但还算有力，洛阳仔细查看顾非的面部表情，也没有发现有什么不正常，洛阳在那一瞬间甚至怀疑自己刚才眼花了，所以才将顾非的模样看错。
他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问顾非是不是有点儿冷，被顾非否认之后，撇了撇嘴，继续前面的话题，问顾非的身份。
窗外的花草树木、建筑和人群都在向后飞快地倒退，顾非扭头看着窗外的风景，微微觉得有些眼晕，而他耳边却不停地传来洛阳的询问与猜测，听起来着实有些聒噪，他不想理会，便继续只看窗外看车前，就是不看洛阳一眼。
到最后，洛阳也算明白了顾非的想法。
不知道顾非有着什么样的过去，让顾非不愿意去说出自己的曾经。
洛阳觉得有点儿挫败，但他又害怕顾非的过去是很可怕的东西，自己强行逼着他去回忆并且吐露，可能会伤害到顾非。
所以他还是放弃了询问，轻声地、极其温柔地安慰顾非：“那好，我不问了，你如果不想说，就不要说了……当然，如果你能够和我说你的过去，我会很开心的。”
他将这段话扔出之后，顾非没说话，洛阳侧身望去，就看到顾非定定地望着窗外，目光却很是涣散，看起来是在思考事情。
他担心自己的话让顾非难受了，便急忙叫了一声：“顾非？”
过了几秒，顾非终于悠悠地开口。
可他说出了一句话，就把洛阳吓了一大跳：
“你……听说过……重生吗？”

防盗门被粗鲁地连着钥匙一起拽开，然后又被“砰”地一声猛然关闭。
门被关闭的声音还未完全消退，就有一个满含讶异的声音紧接着在室内响起：“你说你是……”
洛阳将脚上的鞋子甩掉，然后直接把脚伸到拖鞋里面，他还没把自己的双脚安置好，就小跑到顾非身边，语气急迫地询问：“重生？”
在这两个字被他说出口的同时，他的眉毛也以一种奇异的方式挑起，看起来很是有趣。
洛阳自然知道什么是重生，他看过很多这种类型的小说，主角重生之后日天日地各种牛逼，金手指大开挽救前世遗憾成为人生赢家。
所以……顾非也是这种情况？
顾非没有立刻回答洛阳的疑问，依旧认认真真地换鞋、脱衣服，直到坐在沙发上，才开始回答洛阳的疑惑。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的情况，应该是重生，还是穿越。”顾非有些纠结地将自己的双眉拢在一起。
在发现自己重新活过来之后，顾非也查过自己的这种情况，想知道究竟是怎么了。
结果对这种事情，有人说是穿越，有人说是重生，顾非觉得有点儿茫然，便从中选择了一个自己比较喜欢的词来形容自己现在的情况。
重生，重生，重新生活。
这含义多么美好。
见顾非说他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样，洛阳便有些踊跃地让顾非快把自己的经历说出来，他也好斟酌思考一下。
其实对于正常人来说，这种所谓重生的事件，实在是无法让人随意就相信，若是那人说的随意，听者也就不会上心，只觉得这个人在讲故事；但如果说得认真细致，语气十分肯定，或许就该怀疑这个人是不是产生了什么幻觉，或者更可怕的，这个人是不是有什么精神问题。
洛阳其实也是这么觉得的。
他也想认为顾非是在开玩笑的，只是随便说一说的，但顾非的表情太认真，声线很稳，没有一点儿虚假的迹象。
一直认为这类玄幻灵异事件只会在小说电影里面发生的洛阳，看着顾非的眉眼，忽然心里就有着止不住的慌乱在蔓延。
他要求顾非把经过细致地讲出来，顾非也就仔仔细细地把自己的所有事情都讲了出来，从顾千临到顾非，对了，还有那个一直在跳来跳去的顾荀。
洛阳不想相信顾非说得这一切，但顾非说得太准确，准确得让他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他再次想起了自己刚刚见到顾非的时候，顾非那和以前完全不同的样子，他很温和，看不出一点儿打骂经纪人的影子。
他隐约记起自己当初看到的，顾非查看顾千临死亡新闻的画面，顾非坐在椅子上，他垂着头，略长的刘海遮盖住了他的眼睛，洛阳只记得顾非点开了顾千临葬礼的照片，对着看了很久。
那时候他还隐约觉得顾非和顾千临很像，也还点开顾千临的遗照打量了半天。
原来那个气质独特的人，就是顾非的上辈子啊。
洛阳恍恍惚惚地思索着，打开手机开始查找顾千临这个名字。
只可惜顾非上辈子过于低调，只有死的时候，才在网络上出现了那么一小会儿，更多地还是蹭得顾荀的光。
想起顾荀，洛阳忽然就明白了他为什么莫名其妙地突然喜欢上了顾非。
因为顾非就是顾千临啊，顾荀喜欢顾千临很久了。
顾非说起自己过去的时候，语调非常淡漠，甚至可以说，他的语气没有哪怕一丁点起伏，感觉就像是在说一个别人的故事，一个别人的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洛阳听到顾非说：“我成功戒毒，出了戒毒所。”
洛阳总觉得这句话后面藏着很多可怕的东西，便摒住呼吸，静静地听着顾非接下来的话。
“顾荀在大门外，说他喜欢我……”顾非顿了顿，看了一眼旁边下意识前倾着身体的洛阳，继续说下来：“然后我死了。”
在一个人说了“喜欢你”之后，本应该出现的是狗血的爱恨情仇、粗俗的骂街哭泣，洛阳已经准备好去听一个丰满狗血的故事了，但顾非的下一句话像是一根棍棒，将他莫名其妙悬起来、跳跃起来的心啪叽一下打到了地面上。
“怎，怎么死的？”
洛阳咽了一口唾沫，紧张地询问。
顾非的神色依旧寡淡，他沉默了一会儿，启唇将自己的死法说出来：“自杀。”
自杀。
洛阳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顾非这两个字的意思……顾非竟然不是被顾荀因爱生恨杀死的，而是自杀的？
他……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要死在顾荀面前？
洛阳忽然就沉默了下来，他侧过头，看着顾非的脸，从额头到下巴，都被他仔仔细细地舔舐了一遍。
他想，如果自己是顾荀，看到喜欢的人在自己面前自杀，一定会疯吧。
你心心念念着这个人，甚至为了得到他去做一些过分的事情。
可他对此毫无感觉，无论你是温柔地告白，还是威逼利诱。
可能唯一能够表明他其实知道这一切的事情就是……就是他在你面前死去。
就算自杀，他也依旧很淡定，很冷静，冷静得让人心慌，让人畏惧。
洛阳伸手，用双手挡住自己的脸。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询问：“顾非。”他抬起头看，脸上好像挂着微笑，又好像面无表情，他将自己的双手放下，重新将手机拿起来，页面上出现了顾千临的照片，明明是黑白的照片，却有一种光怪陆离的感觉从中涌出。
洛阳犹豫了一下，问：“你会离开我吗？”
“离开”这两个字，洛阳使用得小心翼翼。
新闻上放了好几张照片，其中有一张拍摄的是顾荀站在顾非的遗照面前，正静静地看着上面的人发呆。
这张照片配的注解是“顾总兄弟情深”。
记者拍摄的角度不错，能够清楚地看待顾荀的面部表情，也能看到顾荀的目光停留在了哪里。
洛阳注视着顾荀的目光，他能看出这个人是真正的哀戚，但他也能感觉到顾荀眼里有的，不只是哀伤。
痛苦、不甘、憎恨。
洛阳他根本没有从别人眼中读取情绪的功能，更何况顾荀只占了这种不大的照片的一小部分。
他只是将自己置身于顾荀的位置上，去思考自己这个时候的感觉，然后努力在顾荀的眼睛里面寻找。
他这么蓄意去寻找，似乎真的找到了那些东西，但洛阳不敢保证这些情绪是不是自己脑补出来的，就像现在他也根本无法想象出如果顾非离开自己，他会有什么反应。
这种事情，只凭空想，不一定准确。
他想了很久的事情，却在某一个瞬间猛然发觉，顾非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偏头看了一眼顾非，他又看了顾非一眼。
他还是将这个问题重复了一遍，好像是害怕自己声音太小的话，顾非会听不见，他还特意将自己的声音提高。
“你会离开我吗？”


第84章 喜欢.打算
他的这句话问得着实没有一点儿底气，听起来就像是要被抛弃的怨妇，哀婉地请求自己的夫君不要出门不归一般，话语里比起期盼，更多的是一种近乎无望的奢求。
可顾非却一直沉默着。
洛阳又连声问了好几次，他的音调一次比一次高，最后的那一声，听起来就像是某种动物临死前的哀泣。
犹豫了一下，顾非抿了抿自己微微干裂的嘴唇，说了一句：“不知道。”
平时顾非总会把“不清楚”“不知道”“或许”这类词汇挂在嘴边，洛阳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甚至有时候还会情人眼里出西施一般地想着，顾非还是比较谨慎的人啊，在事情没有结果的时候，不随便下定论误导别人。
但在这一刻，他却无比痛恨顾非的这种做派。
他把双臂撑在自己的大腿上面，然后用双手扶着自己的脑袋。
客厅里的气氛忽然变得沉重起来，就好像有一团粘稠的液体充塞在这不大的空间里面，将时间和空间全部封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