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却又有丁点怪异的浓香。
在餐桌上吃饭的几乎所有人都发现了顾荀目光的指向，他们有的冷笑着、有的促狭着、有的漠然着……却还是一致将目光投向坐在餐桌边的顾非。
顾非安静地坐着，很正常地抬头和顾荀对视，眼神平静而冷漠。
顾荀顿住了脚步，然后停在原地，直到十几秒之后才继续迈开腿。
而刚刚顾非的那个眼神却被他牢牢地记在脑海中。看到这个眼神，他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哥哥。
他想，如果顾千临能好好地和他对视，眼神就应该是这样的。
无论位置是高还是低，衣着是整齐还是凌乱，顾千临的眼神都会是这么高高在上，这么……不食人间烟火。
他在这一瞬间，非常非常地想把这个和顾千临几乎一模一样的人抢到自己手里，他要用这个人来代替顾千临，代替自己死去的一段恋情。
顾荀慢慢走下去，坐到主位上，然后礼貌地说了早安，顺便解释了一下，因为昨晚受了风，有些发烧，可能有的招待就不会特别周到。
大家都急忙摆手说没关系，接着纷纷表达了对顾荀身体的关心。
顾非的声音夹杂在其中，很温和很顺滑，就像一杯上好的咖啡。
顾荀几乎听不到顾非声音里可能带有的一点点冷意。


吃完饭，开始今天的第一节课，音乐课。

导师是顾荀花了大价钱请来的老师，虽然在普通人中声名不显，但在专业人士当中，他是当之无愧的佼佼者。
医生建议顾荀去床上领养，可顾荀却在思考后，决定去围观一下他们上这节课的表现。
这些嘉宾里，有歌星有影星有谐星甚至还有一个模特，有的唱功优异有的五音不全，在老师的课间小考察中，状况百出，老师又很是幽默，这两种情况结合在一起，让人忍俊不禁。
顾非是演员出道，发过几张唱片，但声音也说不上特别好听，唱功的掌握也不太好。
他的评分是中上，在一群不是专业歌手的人中，算是排名很靠前的存在了。
顾非一直保持着微笑，静静地听着老师对他的点评，模样谦恭又优雅，顾荀在旁边看着，脑海中有些空白，他想，果然是顾非，不是顾千临。
很快明白了大家对音乐的了解程度，老师先把十个嘉宾分成两队，资源也是平均分配，每个小队都有唱功优秀的人，也都有五音不全的人。
顾非被分在了蓝队，在里面也算是主力之一，他用手握着被他卷起来的歌谱，盯着老师等待接下来老师的吩咐。

第29章 比赛.后期

音乐老师先放了几首脍炙人口的歌的旋律让大家分辨，然后将几首听着很像的歌分别升调或降调，让大家进行判断。
在这个环节，就有几个音乐基础不太好的嘉宾频频出错，不过众人都参加过不少节目，知道怎么把自己的劣势转换成优势，所以，这频频出错的地方还是有不错的笑点和关注点的。
这几个嘉宾在犯了错误之后，便低调了下来，把展示的舞台交给那几位音乐大师，他们偶尔插科打诨，刷刷存在感。
之后的测试越来越难，能够继续下去的人也越来越少，在某个改乐谱的环节，一位五音不全的主持人看着大家侃侃而谈，表情呆滞。
这个镜头被摄像师准确地记录下来。
在摄像机镜头被摄像师扭转的时候，他在心里想，如果他是后期制作，那么他会给刚刚的那副表情如何配图呢。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实力懵逼”这四个字很不错，很生动形象。
摄像师想着，咧嘴笑了笑，似乎是在笑自己的想法。
顾非在偏后的一个环节里被淘汰，对于一个非专业歌手来说，在这里被淘汰已经是很不错的水平了。
比拼到最后，两组各剩两个人的时候，一位工作人员忽然把他们叫了出去。
几个人满心好奇地跟着工作人员从侧门退出，身后的摄像师也如影随形，这让他们知道，他们依然在进行节目的拍摄，他们现在正进行的只是录制的一部分内容。
他们几个人到了一个房间，房间里的装饰很简单，甚至可说没有任何装饰，在房间一角放着一张桌子，桌子旁边坐着一个人，嗯，坐着副导。
顾非迈步走过去，和众人一起在副导的要求下带上了耳机。
几秒钟后，有音乐响起。
刚听了前奏，顾非就知道耳机里放的是哪首歌了。
这首歌在几年前非常非常的火，走在街上，大街小巷都在放着这首歌，人们的手机铃声是这首歌，从他身边走过的一个年轻人，嘴里无意识哼着的也是这首歌。
这首歌的音调在当时充斥在每个人周围的空气里，就算没有听过这首歌的人，也可以很轻松地就哼出这首歌的高潮部分。
顾非在这首歌刚发布的时候发现了这首歌，很喜欢就听了一段时间，而他刚刚听腻这首歌，它就突然间、莫名其妙地火了起来，大火了起来。
所以耳机里刚放出了这首歌的前奏，顾非的脑海中就响起了这首歌的高潮，浮现出这首歌的歌词。
他往周围人的脸上扫了一眼，他们有的有手指捂着耳朵一脸失恋的样子，有的随意扭摆着身躯手指互相摩擦，还有的不停地抖动着腿，屁股下面的凳子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顾非快速地看了所有人一眼，然后将目光收回来。
看起来，大家听得不是同一首歌，但应该都是比较大众的歌曲。
见大家都听完了各自耳机的播放的歌曲，副导示意他们把耳机摘下来，然后笑眯眯地开口:“这些歌曲都是耳熟能详的歌曲，相信你们很容易就能哼出这首歌的曲调，是吧？”
看到众人一致点头，副导满意地笑了笑，然后说出任务要求:“两组的人都要回去，把这首歌的曲调哼唱出来，注意，不能有任何歌词和暗示。”他停下来，扫视大家一圈，“看你们组最后留下来的人可以猜中多少首歌曲，猜中歌曲数目多的组胜利。”
很简单的规则啊……大家这么想着，回到了比赛现场。
四个人已经比完了前面所有的环节，正坐在茶几上喝咖啡和饮料，一位嘉宾还管仆人要了茶具用自己带的茶包泡茶喝。
顾非等人回来之后，工作人员没有给他们接触的机会，就直接带着一众人穿过比赛的场地，进入到大场地的一个由透明玻璃墙隔断的角落里。
进入到这个小角落之后，顾非终于明白了副导为什么布置了这么简单的任务，却还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似乎完全不害怕两个组最后都全对。
他们都站在这个透明的小角落里，向外看到有一个主持人走到四个人身边，低声说了一段话，看起来应该是在讲解这环节的比赛方式。
当比赛的四个人听完主持人的讲解之后，都不约而同地往角落里看了一眼。
在玻璃房中，有一位哼唱完歌曲之后，后期会快速地给他的声音加上杂音，做各种处理，然后呈现给比赛者。
顾非他们亲眼看着后期制作人员在自己身边用着看不懂的软件，做着自己看不懂的操作，最后音箱里放出的声音，就和原本唱出来的完全不一样了。
有几个性子活泼一点儿的，干脆拉了凳子坐到后期制作身边，好奇地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看起来这种声音的处理对于这位后期制作人员来说不算特别难，因为他可以一面点击鼠标进行音色处理，一面和一位嘉宾聊天，到了兴处他甚至会松开鼠标用手拍着桌子大笑。
哼唱通俗歌曲的音频被一个个制作好传了出去，玻璃房的隔音不算特别好，能听到几个比赛的成员大声说话的声音，有几个视力好的还特意看了看四个人脸上的表情，最后确定，后期制作得很成功，这几位音乐界的小天才都有些懵。
几个人坐在角落里幸灾乐祸，反正比赛的不是他们，输赢也不算重要，此刻的心情就比较轻松，甚至还有个嘉宾再次哼唱起了自己刚刚在耳机里听到的那首流行音乐。
等比赛结束，他们被工作人员带出玻璃房，再次回归自己的队伍，斜对着站立，或一脸紧张、或焦急不安地等待导演公布比赛结果。
他们对于输赢是无所谓的，但还是要做出在乎的样子来。
这场比赛最终的结果是顾非所在的队伍胜利。
第一天的比赛环节结束，第二天的娱乐环节即将开始，为了第二天的拍摄，节目组要求每个人挑选一首自己比较拿手的歌曲。

第30章 初恋.演唱

顾非对于自己以前唱过的歌不太了解，所以在和洛阳商量过后，打算选择一首唱起来比较简单却又很好听的小情歌。
虽然说这首小情歌绝对不算冷门，但也没有热到所有人都耳熟能详的程度，顾非找到谱子看了几遍，然后跟着原唱哼唱，最后干脆清唱。
视频通话一直开着，顾非在这里上网查找乐谱，闭着眼睛听歌曲的旋律，直到最后开口轻声唱出这首歌，几个小时，洛阳都呆在网络的另一端，捧着一杯咖啡，静静地看着顾非。
快到凌晨一点的时候，顾非终于能够把这首歌完整地甚至可以说很好听地唱下来。
顾非伸手按了一下自己的喉咙，咳了一声，然后竖起食指比了一个“1”的姿势:“最后一遍。”
“好。”洛阳含笑点头，“唱完就去睡觉。”
顾非将手收回来，微微扯起嘴唇笑了笑。
他的眼神清亮了许多，里面无边无际的荒凉好像微微有了些生命力。
然后他点开伴奏，歌曲前奏的声音轻缓而深情。
在适当的时刻，顾非将自己的声音放到空气中，任它在微风中被来回搅动，最后和音箱传出的声音融为一体。
就像是毕业季的风，带着年少青涩的味道，擦过男孩手中的篮球，躲开女孩飞扬的裙摆，潜进书声琅琅的校园，飞过角落里拥吻的一对学生，停在上课偷偷传的小纸条上。
……青涩懵懂却美好的，初恋。
洛阳没有经历过这种校园生活，也没有在学校里有过一场让人心悸的恋爱，他的生活环境和家庭背景不允许他去做这些事情，甚至不允许他去考虑这些事情。
可他就像是在顾非的声音里感觉到了这种年少的气氛，就像是还青涩的果实，虽然微酸，却依旧让人欲罢不能。
最后一个字眼掉落，洛阳轻轻伸出手，想要接住。
伴奏的声音戛然而止，顾非睁开眼睛，脸上不自觉地有了些许笑容，他也能感觉到自己唱的不错。
洛阳伸手转了转咖啡杯，然后毫不吝啬地称赞顾非:“你唱的非常非常非常的好！”想了想，洛阳又补上一句话:“让人有一种初恋的感觉。”
“初恋啊……”顾非刚拧开一瓶水，听到洛阳的评价之后，他的动作顿了顿，眼神有些飘忽。
他的确是有初恋的，是在初中，和一个已经忘记了长相姓名的女孩子。
也仅仅是青春的悸动吧……他们上课偷偷地对视，然后下课并肩走在操场上，连牵手都不敢。
后来呢，就没有后来了。
就很自然地，顾非提出了分手。
女孩子有没有哭闹呢……顾非忘了。
不过这也不重要。
谈恋爱挺没有意思的。
他想。
“顾非？”洛阳的声音将他从记忆里拉回来。
“你怎么了？”透过屏幕，顾非看到洛阳一脸关心。“刚刚忽然握着瓶子就开始发呆。”
顾非低头，看到自己手里已经被拧开盖子的水瓶，看到水，他的喉咙就又开始干涩。
他急忙仰头，喝了一大口水，再将瓶子拧好，放回桌子上。
然后他坐在凳子上，说了一句:“没什么，只是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哦……”洛阳应了一声，然后低下头，摄像头只能拍到他的头发，根本看不到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几秒钟后，洛阳的声音从音箱中传出:“你说，暗恋可不可以算是初恋？”
“算啊，”顾非回答，“都说了是暗恋，恋。”
“嗯……我明白了。”洛阳沉吟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来笑，笑容阳光灿烂。
然后他说:“你该睡觉了。”
“好，我要睡觉了，晚安。”顾非说。
在洛阳也和他道了晚安之后，他关了视频通话，关了电脑，洗漱，睡觉。
或许是因为之前太累的缘故，顾非几乎没有怎么辗转反侧，就轻松地睡过去，睡得还很沉。
第二天早上六点，他的闹钟响起来，顾非迷迷糊糊地醒来，手指一划，关掉了闹钟，可手机屏保的界面，却忽然显示了一条消息，消息的发送人是洛阳，发送时间是凌晨三点。
顾非伸手抹了一把脸，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然后他拿起手机，点开消息。
洛阳:“顾非……我想和你说……你是我的初恋。”
……！
这条消息的内容让原本还有些困乏的顾非一下子清醒过来，这句话里面隐含的内容几乎让他不敢多想。
所以……洛阳喜欢他？
顾非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头，他心里没有暗喜，也没有厌烦，只是有点儿无措。
他很喜欢和洛阳相处6 ，可这种感觉并不是爱情啊……洛阳喜欢他，怎么可能呢……
暂时想不明白的事情，就先放在一边吧。
顾非这样想着，把手机的屏幕熄灭，然后起身去洗漱。
今天需要做的事情是把节目录好。

今天的娱乐项目都很简单，如果是普通人玩来，甚至可能会觉得乏味。
其实他们也觉得有些没意思，毕竟这些东西是他们年少玩的。
举个例子，抢凳子，没抢到的人要唱一首歌，越跑调越好，最好是和原唱一点儿都不相符的那种，得到大家的笑声和掌声，才能算是通过，否则只能继续唱下一首歌。
在众人的通力合作下，这段节目录制得并不乏味，反而可以说很愉快，他们跑到西伯利亚的音调也被用来互相嘲讽。
在这几个环节，顾非唱过数鸭子，唱过完全不在调上的生日快乐歌，甚至还捏着嗓子学了几句女声的歌曲。
最后一个环节，就是给他们每个人一首歌的时间，证明自己也是会唱歌的，而且唱的很好。
前面的那几个人唱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一个歌手把自己的歌曲弄成了一个串烧，从刚开始的慢节奏到后来越来越快，燃翻全场。
顾非在中间出场，前面唱的是摇滚，声音很有穿透力，可以击破人的耳膜。
顾非在摇滚的余温还没有散尽的时候上了台，前奏舒缓温和，平复了大家依旧处于波澜中的心情。
当他刚刚开口，声音平静得像波澜不惊的湖水，却在下面有着更深更重的汹涌。

第31章 沉湎.劝告

顾荀在一个不错的位置观赏所有人的演唱，当顾非出场的时候，他挺直了身体，将注意力集中起来。
可被他强行集中起来的注意力，却很快被顾非的声音打散，卷进无底的漩涡中。
他沉湎于旧事，沉醉在过去的风和日丽中，淹没在那个人冰冷的眼眸里。
就像是有受虐的疾病一般，顾荀喜欢那对眼睛，漂亮得像一对玻璃珠，冷得也像一对玻璃珠。
他想把这对玻璃珠珍藏起来，可又害怕这对玻璃珠在离开生命的土壤之后，慢慢泯灭了光泽，变成一对枯黄的土球。
所以他想把主人也收藏起来，可它的主人也和它一样美丽高贵，它的主人根本不屑于看他一眼。
于是他就做了很多事情……他想看到这个人惊慌失措的脸，他想看到哥哥被吓得流泪的样子，那时，那双漂亮的玻璃珠被浸泡在水里，一定很好看。
可那个人，无论他做了什么，都依旧那么冷淡疏离，就像是天边的一道风，轻轻从他身边拂过，不回头，也根本不会留恋。
顾荀在顾非的歌声中用力垂下头，双眸紧闭。
顾非唱完了这首歌，他深深鞠了一躬，等了几秒之后，他听到了一片掌声。
放眼望去，那些人眼里存着的都是对他的赞许之意。
顾非微微笑了一下，走下台，将话筒递给下一个人。
那个人木楞地接过了话筒，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下一个要上去演唱的是他。
他努力想把自己从初恋的感伤情绪中拉出来，可情绪的抽离并没有那么容易，到最后他唱的歌曲都变了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