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宋前脚一出,苏静还是后脚就跟了上去,道:“我负责把二小姐安全送到家。”
叶宋脚下顿了顿,就叫苏静走在了前面。苏静头也不回地又道:“二小姐快走吧,我记得傍晚时分梨园还有一出戏的,一会儿去得晚了人多了,就不好找英子。”
两人出了酒楼,并肩走在大街上。叶宋便侧头看着苏静,问:“贤王今日不忙?我记得贤王应是公务缠身吧。”
93
“很多事情不一定要亲力亲为,下面的人能办好事就行。”苏静侧头过来看着她一笑,纸醉金迷一刹芳华也不为过,“所以我今日不忙。”
叶宋又道:“再不忙,贤王身份尊贵,陪着英子那小丫头胡闹也不合适吧。”
“英子今日是要我陪她不错,可我觉得一整天我陪着她的时间倒少,好似还是陪着二小姐的时间更多吧。”苏静道。
叶宋嗤笑一声:“你吃错药了么,这像是你的作风?你一定是忘记了,从前我自作主张硬要缠着你的时候,你将我当做陌生人,说没事不要再来找你,这才没多久,怎的说变就变?”
苏静沉默片刻,语气有些哀沉:“你在怪我么?”
叶宋一愣,她也不知道为何说出这样的话来。在怪他么?不怪的吧,她怪的只是她自己。但是现在还要纠结着这些问题不放,貌似就跟自己过不去了。实在不应该逞一时口舌之快。
叶宋眯着眼睛看着整条街都被淬上金色,道:“梨园应是往左拐吧。”
苏静说得不错,梨园里又快要有一场戏,因而当他们去的时候有不少看客正排着队进去。叶宋和苏静将梨园楼上楼下都找遍了也不见英姑娘的影子。
正当叶宋怀疑英姑娘是不是已经走了时,给看客们送茶的小厮堪堪路过,她便拉住小厮问:“中午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一个红衣小姑娘来看戏?”
小厮笑问:“请问两位是那位姑娘的兄姐吗?”
叶宋点了点头,小厮忙把茶送去临近的桌上,回头又道:“见过,刚过午时的时候那位姑娘便来了,两位请随我来。”
然后小厮把叶宋和苏静引去了二楼最好的一处桌位,从这里看向下面的戏台,方位将将好。方才许多看客要求上这桌,结果都被拒绝了。
可是桌位空着的,并不见英姑娘她人。
小厮道:“二位请坐,这是那位姑娘给二位定的桌位,是我们梨园位置最好的。”
叶宋问:“人呢?”
小厮道:“那位姑娘来定下这桌位便走了。”
叶宋径直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用在这看戏了。”说着就要离开。
那小厮急忙道:“姑娘和公子确定不要这桌位吗,那位姑娘已经付了钱了,还点了不少吃的,如若是不要,我们也不会退还定金的。”
苏静伸手就从后勾住了叶宋的脖子,道:“既然来都来了,便看完这出戏再走吧。也不枉英子的一番好意。”他把浑身僵硬的叶宋硬拖了进去,在桌边落座。
很快,小厮就把英姑娘点的那些小吃纷纷送上桌来,竟摆了满满一桌。叶宋黑了脸,用力地嚼着一粒盐煮花生,道:“她当我们跟她一样能吃么?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看戏了?”
苏静闲来无事,便将花生剥了出来,把花生粒放在叶宋手边的小碟子里,笑笑道:“既来之则安之,二小姐心平气和看戏吧,就当是我们今天陪英子出来,得到的报偿。”
叶宋本来经苏静这么一说还算稍稍宽心的,可无意间一摸自己的腰际,发现荷包不见了,不由一拍桌,“她用的是老子的钱!”
“你是她姐,应该给她用。”苏静淡定道。
叶宋更加的火大,道:“我是该给她用,可我不该用在你身上请你看戏吧!”
苏静好不无辜地看她一眼,道:“中午吃饭不是我请的吗,不仅请了你,还请了你那一大桌的兄弟。算起来我比较吃亏吧?”
叶宋:“……”
这时,来梨园看戏的看客们陆陆续续地进来,各自找了位置坐下。
戏台上的一切也已经准备妥当了,旁边正有琴师在弹奏一首开场的曲子。
这时一个人随着看客们也上来了二楼,二楼已经没有座位了,梨园里的小厮建议他拼桌。他便徐徐走到叶宋他们的桌位外面,侧身站着,声音冷冷清清地问:“请问这里还有位置,容我入座,一看究竟么?”
一张桌子四面,除了背向戏台的那一面,其余有三面是可以坐三个人的。只不过这种两不相识的拼桌,很多情况下并不能成功,尤其是里面坐了一男一女的时候。比如坐的全是男子,来了一位姑娘想拼桌;亦或是坐的是姑娘,来了一位男子想拼桌;这样的可能性才更加大一些。
只不过这个想拼桌的人,看似没有眼识,尽管叶宋和苏静不是特殊的男女关系。还不等两人回话,外面站着的人便自顾自地撩起了纱帘走进来了。
叶宋和苏静一看,纷纷愣住。
这来的不是别人,却是苏若清。
惯常的一身黑衣,很平静,但绝不平易近人。
他指了指叶宋的另一边问:“这里没人吧?”同样是不等两人回答,就自己落了座,“好巧,在这里也能遇上你们。”
苏若清的语气,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
苏静笑眯眯道:“当真好巧,要是不巧,皇兄能来这里看戏吗?这在外面不方便,原谅臣弟就不向皇兄叩身行大礼了。”
苏若清就道:“虚礼免了,我本就不在意这些,亲兄弟之间叩身行大礼倒显得生分了。”
“皇兄今日很有空?”苏静问。
苏若清道:“嗯,恰好今日有空,突然想看戏,便来了这里。”
好戏开场了。
叶宋吃着自己剥的花生毛豆,看着戏台上面的戏子一个个露面。完全把左边和右边的两个男人当做空气,任他俩夹枪带棍地侃侃而谈。都说是要看戏,可认真看戏的人就只有她一个吧。
苏若清见叶宋手边的小碟里装着苏静亲手剥的花生、杏仁之类的,便也拿了一个小碟放在叶宋的另一只手边,开始给她剥毛豆,边与苏静道:“我不是让你今天查查京城人口的户籍并统计一下人数交给我看吗?你都做完了现在有空在这里看戏?”
苏静慢条斯理道:“应该很快就做完了吧,我把皇兄交给我的重大任务分配给了户部的每一位官员。晚些时候估计就会把记录在案详细信息回报给我,我再上呈给皇兄。”
“我不是让你亲自打理此事?”
“我当然是在亲自打理此事,但亲自打理不等于事事都要亲力亲为吧。这户籍制度便只有户部最为清楚,我觉得让他们受理此事再合适不过,我再统筹一下就更加完美了。就好比皇兄治国一样,任务都是分配到朝廷里的每一位官员身上,要是他们不能为皇上效力,皇上拿他们何用?若是连户籍制度户部都管理不好的话,那臣弟就只有奏请皇兄撤掉户部了。”苏静道,“皇兄说,我说得对不对?”
苏若清眯了眯眼,道:“你倒越发会说。”
戏台上本来是在上演一出缠绵悱恻的爱情戏,台上的戏子装扮得妖艳美丽,不论男女皆是又一把好嗓子,唱得观众们愁肠百转,不少多愁善感的小姐姑娘们还因此落下了伤心泪。
可是,叶宋一面看着下面的戏,一面耳朵边除了戏子的嗓音以外还有两个男人你不让我我不输你谈话,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实际上早已经暗流汹涌,她是一点看戏的兴致都没有了。
苏若清问:“阿宋今日怎会和你在一起来梨园看戏?”
第102章:喜欢的未必适合
苏静答道:“她有空,我也有空,自然就约在一起了。实际上不仅仅是看戏,上午时我们一起陪英子参加了一家点心铺的试吃比赛,中午我和阿宋在酒楼里吃了一顿,还遇到了不少朋友。下午才来这里看的戏。”
后来叶宋实在是不胜其烦,伸手猛地一拍桌子,把隔壁桌都吓了一大跳。苏若清和苏静同时住了口。
叶宋简单直接道:“要看看,不看滚。”
两个男人安静了片刻,没有再争锋相对。
苏静把快堆满的小碟再往叶宋手边推了推,道:“我剥好了,你可以直接吃。”
苏若清虽不说话,却也把小碟往叶宋另一手手边推了推。
叶宋谁的也不吃,就只吃她自己剥的。
可是安静不到一会儿,苏若清和苏静又聊起来了。
叶宋垂头见手边小碟实在装不下了,便招来小厮,把两只小碟都放到小厮托盘里,随手指了指附近一桌,那里坐着两位姑娘,正看戏看得入神,情绪随剧情起起伏伏,叶宋对小厮道:“把这个送过去,给那两位姑娘,就说是这里的两位公子送的。”
小厮应声而去,很快便将两碟剥好的小吃送到了姑娘的桌上。姑娘有些诧异,随着小厮指过来的动作也看了过来。
要知道苏若清和苏静,都是往人群中一坐就成为百里挑一的男人的,两位姑娘怎会不动心,立刻梨花带雨含羞欲放。能得当今皇上和王爷亲手剥的吃食,不晓得是她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叶宋从来没见识过,两个男人凑在一起居然这么能聊的。
随后苏若清和苏静再没有给叶宋剥,晓得就是剥了她也一颗都不会吃,指不定又要拿去送给哪位姑娘凭白惹人家误会。
正如那边的那两位姑娘,作为答谢,又让小厮送过来两盏清茶。只不过没有叶宋的份儿。
那两盏茶放桌上,就没人动过。
这戏可真是够磨人的,可能是叶宋受了旁边两只的干扰,看得断断续续。以至于快尾声时,全场拍掌叫好,她却云里雾里。
一场戏结束以后,戏子得到了不少观众的追捧,其中不怀好意者居多。毕竟戏子都是极具风情而妖娆的男子或者女子。
除了戏台那里起了不小的哄闹以外,别的观众都相继走出梨园。叶宋看了看满桌的小吃连一半都没吃完,就叫小厮打包,回去丢给英姑娘吃。这时那边桌的两位姑娘起身,娉娉婷婷地走过来,在外面福了一个礼,道:“方才多谢公子。”
叶宋抖抖衣角,率先走了出去,忽然觉得两耳轻松,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然后就听姑娘道:“不知公子可有兴致,去湖边小亭吃茶赏月?”
叶宋下了楼,走到门口朝外一望,发现月色澄澈莹白,的确是个赏月的好时候。再不久,就应是中秋了吧。
白日里尚好,阳光明媚,带着温暖,清晨或者夜晚就会凉许多。
正如此时,迎面吹来的风,也带着浸骨的凉意。
苏若清见叶宋独自走出去了,抬步便下楼,随口道:“要赏月找他吧,我没什么兴致。”
苏静岂会甘于落后,亦是跟上,将两位姑娘晾下,道:“方才送你们吃的的人是那位姑娘,兴致这种东西也要看对什么人,抱歉。”
这傍晚来看戏,到现在结束叶宋都还没吃晚饭。幸好之前有吃点小吃,现在也觉得不是很饿,叶宋摸了摸自己的腰间,想吃也没钱。
“二小姐,我们去吃夜宵吧。”
梨园出来不远就见街边晚上摆着烧烤摊。
另一道波澜不惊的声音道:“还是吃点清淡的较好。”
叶宋就烦躁地揉着耳根子,心想今天一定是不宜出门,才清净一会儿两只蚊子就又开始在耳边绕。可是,她不得不承认,她是有点想吃街边的夜宵。于是就走了进去,不客气地点了许多烤串,再要了一瓶烧酒。
烤串上来时香气扑鼻。叶宋和苏静同个口味的,但苏若清就不习惯了。
苏静一口烧酒喝下,津津有味道:“皇兄平时山珍海味习惯了,定是吃不惯这种街边小吃,不能吃就不要勉强了吧。”
苏若清也动手开始吃,让他坐到街边吃这些委实是太难为他。叶宋也不太看得下去,道:“这些不是你能吃的。”说着顺手就从苏若清手上抢走了烤串,喂进自己嘴里了。
苏若清若有若无地对苏静投去颇有挑衅意味的一笑,嘴上却道:“不碍事,你能吃的我也能吃,你喜欢的我会尽量去尝试着喜欢。”
叶宋停了停动作,但见苏若清又拿了一串,尝试着吃了一口,再喝了一口烧酒。他眉头微挑,道:“其实味道还不错。”
叶宋嗤笑一声,不再去看他,道:“何必要这么勉强自己,辛不辛苦。”
苏若清寂然道:“若不辛苦一些,怎么能体会你的辛苦。难道你就没有为了我,勉强过自己不知多少次么。”三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余下晚风,将老板烤炉里的炭火吹得更加的明亮,还有那烧烤发出的滋滋声。只三两句话,苏静就觉得自己好似一个局外人,令他非常不爽。偏生苏若清还对他抬了抬手里的烤串,道,“更何况有滋有味,真的还不错。”
叶宋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烤串,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她的嘴唇,因为喝酒的缘故变得绯红湿润,看起来十分可口。几缕发丝似蛛丝一般纤细柔软,沾上了叶宋的嘴角,苏静和苏若清几乎同时伸手想去拂开,却因为这样的默契而又同时停下。
叶宋自己勾了勾手指,勾掉了嘴角的发丝,另一手随手就把烤串扔在了桌上,起身道:“不管你尝试多少次,辛苦多少次,结果都一样。我不吃了,你们随便。”
苏若清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流露着淡淡的失落,更多的苦涩他是隐藏在心间。苏静看他一眼,同是起身,道:“你跟她在一起这么久,应当很明白,她不是一个喜欢回头的人。”
“但那也不代表你赢了。”苏若清道。
果真,苏静刚走不过两步,五步开外的叶宋连头也不回,道:“谁也不许再跟着我。”
叶宋一个人,半是清醒半是醉地走回了将军府。英姑娘还没有睡,正和百里明姝跟叶青在后院里聊天,听到叶宋回来了,兴冲冲地就问:“叶姐姐,今天的戏好看吗?”
叶宋想了想,点点头道:“大抵是好看的吧。”
“是吗?”英姑娘道,“那今晚唱的是哪出戏?不知道我看过没有。”
叶宋随意找了张石凳,倚着石桌坐下,顺势就把双腿捞起来搁在石桌上,懒懒道:“哪出戏忘了,只不过戏子表演得挺卖力的,口才也不错。”说着便斜睨百里明姝一眼,“方才在外面喝了两杯,觉得不尽兴,大嫂,喝点儿么?”
百里明姝道:“唔,最近你大哥正对我实施禁酒令。不过你要真想喝,我就舍命陪英雄。”
叶宋仰着下巴吹了一会儿夜风,道:“突然想喝酒窖里的三十年窖藏女儿红了。”
一提到喝酒,叶青和英姑娘自然要乖乖去睡觉,去之前还合力去酒窖里搬了一坛陈年女儿红出来,一启封泥,满院酒香。
百里明姝边喝边问:“阿宋,你不开心?”
“嗯?”叶宋笑了一声,道,“为什么这么说?”
“感觉得出来。”百里明姝道,“不过你若不愿告诉我也就罢了,我只是想劝你,你最喜欢的未必是最适合你的,你感觉不喜欢的未必真的一点都不喜欢。”
叶宋露出了片刻茫然的表情,随后饶有兴趣地问:“那你当初喜欢我大哥的时候觉得你俩合适吗?”
百里明姝面不改色道:“可能我运气比你好,我喜欢的恰恰是适合我的。”
一病就是数月的李相,在宫中太医的悉心调理下身体终于渐渐开始恢复。他去上早朝这天,叶宋心血来潮,闲散多日之后也跟着父兄一起去朝堂凑个热闹。
结果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李相白发苍苍老态龙钟,一升朝时便颤颤巍巍地跪在了朝堂中央,悉数这几十年来他为朝廷、为北夏社稷做过的种种,并道后宫不能一日无主,求皇上宽恕贵妃李如意。
李相确实很可怜,只生有一子一女,儿子李故已经成为过去,他就仅剩一个女儿,如今这个做贵妃的女儿却被囚禁冷宫,如何不让人心生同情。许多朝中文臣都主动站出来,洋洋洒洒大谈朝堂后宫,实则就是为李相求情。
但也有反对的一方,谏臣出来直言道:“后宫之主并非贵妃娘娘,况且后宫无主已经许多年,依臣之见,皇上可即日甄选皇后,入主后宫,免去宰相大人的担忧。”
李相又快要气得背过气去。
苏若清的视线一直注视着后面不动声色的叶宋,淡淡然道:“朕的家事也轮到诸位爱卿闲操心,朕真是感到十分欣慰。此事休要再提,朕自有主张,且议下一事。”
第103章:走着瞧
直到下早朝,叶宋都没提起什么兴致。百官陆陆续续地退出,李相转身就朝叶宋走来,双目颇有些凌厉,李如意与他倒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不过李相不服老不行,他的眼神再凶狠对于叶宋来说也没有什么杀伤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