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哪儿？”伊斯特洛看着他，“你对我做了什么？”
“这里很安全。”埃里克说。
埃里克对他伸出手，伊斯特洛后退了一点，这里到处都充满着古怪，他带着警惕地看着对方，又在心里默默使力，但那手镯却丝毫没有任何反应。
这该不会是真的……伊斯特洛有些着急地伸出手，念出破坏咒语，但却没有任何反应。他看了看埃里克紧闭的双唇，和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后退几步，从床上下来，后背贴着木质墙壁，又对床边的那个水杯念出了漂浮咒，但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这是什么？”隔着那张床，伊斯特洛对埃里克举起手腕，“为什么…黑曼陀罗手镯…你从哪里找到这个东西的？！”
“伊斯特，”埃里克试图安抚他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温柔且不具攻击性，“冷静，伊斯特，坐下来听我说。”
“是谁？”伊斯特洛的瞳孔收缩得厉害，不仅是疲惫感，连带恐惧感一起扩散到全身，“是不是罗里安？！”
“这和罗里安没有关系。”埃里克慢慢地从床尾绕过去，对他伸出手，“别害怕，我们现在都很安全。”
伊斯特洛想起昏迷之前在战场上的种种，看到渐渐靠近的埃里克，他在混乱之余更加觉得惊恐，当埃里克握住他的手臂时，他努力地挣扎起来，但对方的力气显然更胜一筹，很快就被对方压住了手腕按在身后的墙壁上。伊斯特洛感到那手镯似乎抽走了浑身的力气一般，男人仅用一只手就让他无法抽出手臂。
“他死了，”埃里克看着他的眼睛，“罗里安已经死了。”
伊斯特洛瞪大了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震惊表情，很久都回不过神来，声音颤抖：“他…他…他死…死了？”
“是的，他死了，”埃里克松开他的手腕，看着他，“现在是你和罗里安对战的六年后了，罗里安在两年前死了，死于肺部感染。”
“死…死了…”伊斯特洛的耳朵里不停地响起嗡嗡声，头脑好像被什么搅碎了，“六年…？”接着，他又试图从埃里克身边躲开，“你说谎，你说谎！”
“我没有说谎，伊斯特，”埃里克看着他，“我发誓我所说之事都是真的。”他看着对方的眼睛，“我给你喝了能够穿越到未来的药，我自己也喝了一小部分，我在这里等了你两年了。”
伊斯特洛还沉浸在刚刚那个令人震惊的话语中，直到埃里克试图拥抱他的时候，伊斯特洛推开他，从他身边躲开，往后退去：“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你为什么要给我戴上这个？黑曼陀罗手镯…你从哪里找到的？”
“这是之前皮耶罗给我的，抱歉给你戴上这个，但我需要让你冷静下来，”埃里克对他伸出手，“魔法现在对你来说非常危险，对于我来说也是。”
伊斯特洛慌乱地用眼睛扫视了一下四周，抬起手腕往身边固定火炉的石头上用力地磕了一下，又念出各种攻击咒术，那银色的镯子上的曼陀罗突然变成黑色，伊斯特洛呻/吟一声，浑身像被电了一下，双腿发颤跌倒在地。
“伊斯特！”埃里克想去扶他。
“别过来！”伊斯特洛对他吼道，“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这样做到底想要得到什么？！你想要我怎么样？！”
埃里克在他面前蹲下，看着他的眼睛：“我不想看着你死，我想和你一起活下来。”
“我不想！”伊斯特洛叫到，“我不能！”
“为什么？”埃里克放下膝盖跪在他面前，“罗里安已经死了，我和你一起活下去不好吗？”
“他不是由我杀死的，他怎么能就这样死了？！”伊斯特洛吼道。
“听我说，伊斯特，我知道你恨他，我知道你想亲手杀了他，但你不能让他毁了你的人生，”埃里克咬着牙，“不能让他毁了你剩下的…毁了我们仅存的…”
“你什么都不知道！”伊斯特洛抬起手扇了他一巴掌。
镯子磕破了埃里克的嘴角，他吐出嘴里的血，把伊斯特洛按在地板上，看着他的眼睛：“我不知道什么？你的一切，我都明白，你的痛苦，我都感同身受！你知道再次目睹你死去是什么感受吗？！这即将死去的人不是魔王伊斯特洛，而是我的孩子、我的挚友、我的爱人伊斯特洛！”
“我已经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温热的液体自上方滴落在伊斯特洛的脸上，他的嗓音恢复平静。
男人咬着牙齿，抽泣了一下：“为什么…”
伊斯特洛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杀了我的母亲。”
抓住对方手腕的手颤抖了一下，埃里克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你说什么？”
“在我晚上去找你的那天，她死了。”伊斯特洛看着他的眼睛，“你之前一直问我用什么与德纳忒交易，现在我告诉你，我用我的母亲作为献给永夜之神的祭品。”
对方的眼神告诉埃里克他没有撒谎，想起之前伊斯特洛言语闪烁和埃路希尔夫人的突然病重，所有的证据都证实了这个事实。
“我杀死了自己的母亲，”伊斯特洛说，“还有战场上那些堆积如山的尸体……我是名副其实的魔王，你觉得我应该活下去吗？”

第98章 CHAPTER96

“这不是真的……”埃里克看着他的眼睛，那从瞳孔开始一半被金色侵染为绿色、再也无法恢复的半蓝半绿的双眸，“为什么，对我解释，伊斯特，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伊斯特洛平静地说：“我恨她，你明白的，我恨她。”
“不，不是这样的，”埃里克拎着他的领子把他从地上拽起来，“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告诉我！”
伊斯特洛看了看他身后宽大的木床和柜子上新摘的野花：“你是不是想着能和我一起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他嘲笑地说，“你是不是想着我能对你感激涕零，然后我们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在那张床上做/爱？”
他站起来，看着对方：“你想要你的朋友们活下去，又想要我活下去，还幻想着平静的生活，你不觉得你太贪心了吗？”他说：“你以为这个世界上一切都能如你所愿吗？”
“他们并没有都活下来，”埃里克抬起头看着他，绿色的眼睛在火炉下闪烁着，“吉伦斯和拉米尔…他们…他们没有听从我的劝导，在那场战争中…”
“我召唤出的恶魔杀了他们。”伊斯特洛毫不留情地补充。
埃里克默不作声，伊斯特洛看着他垂下的头颅：“这一切实在太可笑了，你为了拯救你的朋友们的性命穿越到过去来杀死我，现在却因为和我上了床而放弃了自己的朋友。你剩下的那一个朋友现在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他知道你把我藏在这里还幻想着和我一起活下去吗？”
“他们的死不是你的错…”埃里克站起来看着他，“我们的关系也并没有那样肤浅。”
“你把你的身份告诉过他们吗？”伊斯特洛问。
“不，我没有…”埃里克咬着牙。
“你还是和从前一样懦弱，”伊斯特洛说，“一样自以为是。”他看着对方的眼睛，“你在自己心里把所有人的生命都做了衡量，这本是人之常情，但你拥有了本不该是你这样的普通人应该拥有的改变过去能力，却没有做到与之相符合的公正。你用自己狭隘的价值去衡量我们的生命，改变我们的命运。”
“我本该亲手杀死罗里安，”伊斯特洛说，“接着这个国家进入摄政王的统治，但现在，罗里安又统治了两年，这对芬德尔来说，意味着什么？我都能想象到他在这两年中是怎样疯狂地掘地三尺地寻找我，这两年，这个国家的人民恐怕都在抱怨吧。”
“我为了杀死他，变成了现在的模样，”伊斯特洛咬着牙，“你让我怎样才能活下去？！”
“伊斯特…”埃里克对他伸出手。
他抓住男人的胳膊：“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把母亲作为德纳忒的祭品吗？现在我就告诉你！在我召唤德纳忒后，他拒绝了我的献祭，而让我在我的外婆、母亲和你之间选择，作为让我不能回头的手段，而我选择让外婆和你活下去！”
“这一切都是从海尔劳德和我母亲背着佩琳王后在一起开始的……”伊斯特洛说，“但我的母亲一直对我说谎，她告诉我她是在海尔劳德丧偶后才和他在一起的。而我出生的那天正是佩琳王后去世的日子，这是罗里安在我成人礼的晚上告诉我的。”
“她理应为这一切付出代价。”伊斯特洛的眼神冰冷。“你拯救不了任何我，你的目的也不是拯救我，”伊斯特洛说，“你只是在自私地利用圣遗物索取自己的欲求罢了。”
“你所说的一切都没错，”埃里克望进他的眸子里，“但即便如此，我仍想要让你活下去。当你和提蒙、拉米尔、吉伦斯出现在我的生命中后，这个世界有关于其他人的善恶秩序就与我无关了。”他说，“我不是神，无法做到神的公正，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类都无法做到。我想让关心过我的朋友们活下去，想让照顾过我的长辈们不要受苦，想让一个被这个世界的丑恶逼迫到走投无路的孩子展露笑容，我想和我所爱之人一起生活，这难道不是神应该守护的公正吗？如果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错的，那就让神来惩罚我，如果他没有，那我就要继续和你们一起活下去，我要用我自己的方式为你和我自己赎罪。如果他想惩罚我，”埃里克说，“那就让他尽管来好了，我从来没有想把自己当做神一样来思考，作为一个凡人，我问心无愧。”
作者有话要说：
在微博上看到有一个大大说，如果你想在作品里讨论对错，那就不要写自己能够分辨的对错，因为你写出对错来了，那还有什么讨论的价值。
一开始，我在想这个结局的时候，一直在纠结怎样把埃里克和伊斯特洛所做的事写成一个正确的行为，但后来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真的有绝对的对与绝对的错呢？只不过是大家的立场不同罢了。
所以小伊说的有错吗，老师说的有错吗？一切都是作者的错吧…

第99章 CHAPTER97

“诡辩家，”伊斯特洛看着他，“你有没有问过我本人愿不愿意活下去？”
“你眼眸中残存的蓝色让我坚信…”埃里克看到他警惕瑟缩的样子，不敢再靠近他，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坚信你愿意和我一起活下去。”
伊斯特洛扇动了一下睫毛，对着他举起右手腕：“如果你坚信，那么为什么给我戴上黑曼陀罗手镯？”
“我不想让你做出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埃里克说。
“任何事情…任何事情都比不上选择你作为我的导师这件事更让我后悔了！”伊斯特洛吼道，“你以为这个东西就能控制我？”他说，“即便我没有办法解开它，我也会折断自己的手腕！”
说真，他就去掰自己的拇指，埃里克冲了上去，按住他的双手，把他压在床上。伊斯特洛感到一个冰凉的东西扣上了手腕，抬起头时，看到床头装着手铐，此刻正死死地卡住了他的左手。
“抱歉，伊斯特，”埃里克骑在他的大腿根部压住他，努力地用铁链扣住他的右手，“我也不想对你这样的。”
等到铁链的锁扣扣好后，埃里克把铁链的另一端绑在了自己手腕上，他看着伊斯特洛：“世界上并不只有正义与邪恶，对与错，生与死，还有着诸多像我这样苟延残喘的人，没有荣誉感，没有名誉，没有家族，虽然犯了错误，但只要有一丝逃离制裁的机会，就想要活下去。虽然这令人不齿，但世间就是如此污浊，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他垂下眼睛，“即便弄脏你，我也想要你活下去，只有活着，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才是一切。”
“你疯了…”伊斯特洛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挣脱了，自暴自弃的想法让疲惫感再次涌上全身，在那之前，他也已经很久没有睡觉了，他看了看连接着两个人的铁链，闭上了眼睛。
埃里克帮他盖好被子，在落在枕头上的一簇金发上吻了一下，然后从床底拿出毯子，铺在地上躺了下去。
这两年里，他准备好了一切，度日如年，但现在，无论怎么样，他还是找到了他，并让他活了下来。月光透过窗户洒落在床上，仅仅是自下而上地看着床上起伏的线条，埃里克就感觉自己的心被填满了。
埃里克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却在一阵阵的呻/吟中被吵醒，手腕上的铁链被不断地扯动着，他立刻站起来，看着在床上挣扎的伊斯特洛。
“母亲…母亲…不要！…啊！”
“伊斯特！”埃里克看到他满头是汗，立刻抓住他的肩膀晃动着，“醒醒！”
“对不起…求你！别走，让我…”
“伊斯特！”埃里克赶紧把他左手腕上的手铐解开，将他抱入怀里，拍打着他的脸颊，“醒醒！快醒醒！”
“啊—！不要—！不要！”
在一阵惊呼中，伊斯特洛醒了过来，他的双眼涣散，露出恐惧的表情，浑身颤抖，死死地攥着床单，剧烈地喘气，哆嗦着呢喃：“不要，不要…”
他仍未从噩梦中回过神来，埃里克扭过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伊斯特，看着我！看着我！”
伊斯特洛仍旧挣扎着，眼睛无法聚焦，急促地喘着气：“母亲…母亲…”
“是我，”埃里克看着他的眼睛，却感觉他的精神并不在现实中，他焦急地拍打着年轻人的脸颊，“我是埃里克，看着我，看着我，伊斯特！”
等到伊斯特洛渐渐回过神来的时候，埃里克亲吻他的脸颊，温柔地哄他：“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里，你是我的珍宝，谁都不能伤害你，别怕，别害怕…”
当伊斯特洛避开他的亲吻时，埃里克才把他的手腕重新扣在了床头，他解开自己手腕上的链子，端来水盆，掺了点儿炉子上的热水，用沾湿的温热毛巾擦拭着伊斯特洛的脸颊。
对方出奇的温顺，任男人擦拭着他的颈脖，但突然间，他抓住埃里克的手腕，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杀了我。”
“不。”埃里克立刻拒绝他。
“活着…对我来说，太痛苦了…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晶莹的液体从伊斯特洛的眼眶里流下，“埃里克…这实在太痛苦了…我受不了，我无法承受活着的折磨…”
看到他的眼泪，埃里克的心都要碎了，那些说服人的话语在此刻显得如此冠冕堂皇，他只有抱着他，才能让他感觉到对方不会消失。
“求你了…”伊斯特洛看着他的眼睛，“或者你可以解开这个手镯，让我消除自己所有的记忆，这个身体归你了，埃里克，我把我的身体给你，你可以和一个全新的我一起生活下去，他会开心，会对你笑，会把你当做整个世界，会用全部的心来爱你。”
“别说了…”埃里克推开他。
“我保证不做其他事情，只是消除自己的记忆。”伊斯特洛捧着他的脸，“我保证。”
“别说了！”埃里克的拳头砸在床沿，“伊斯特，你以为自己说这样的话不会让我感到受伤吗？”他绿色的眼睛里饱含痛楚，“一切都会变好的，给我时间，给我一年时间，如果到时你仍旧不想活下去，我就陪你一起死。”
作者有话要说：
虐的好爽啊…

第100章 CHAPTER98

“我有说不的权利吗？”伊斯特洛看了看那个银色的手镯。
“不。”埃里克说。
“在这一年里，别把我从梦中叫醒。”伊斯特洛转身在床上躺好，背对着埃里克，“这是我的条件。”
埃里克想说什么，但还是沉默了，他看着王子的背影，一直到凌晨时分，他打了会儿瞌睡，等到醒来的时候，他看到伊斯特洛仍然待在床上，才把心放了下来。
伊斯特洛一句话都不说，只是躺在那里睁着眼睛看向屋顶，埃里克对他说早安的时候，他连睫毛都没有扇动一下，就好像石像一样一动不动。
埃里克猜测他一晚没睡，起身把手上的铁链栓到床上才走出房间做早餐。他把燕麦丢入开水里，等到香味传来的时候，盛到晚中撒了点儿果干。
他低头看着手中光滑的木质碗，他打磨了很久以避免任何凸起刮到对方，他曾想象着伊斯特洛手捧木碗用指尖摩擦碗壁，想象过他用嘴唇碰到碗沿的样子。他想起对方的喜好，又在粥里多加了一点儿果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