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齐嗯了一声,继续埋首在耶律晋怀里,手掌轻抚着耶律晋的胸口,仿佛心脏的温度透过衣服传递了过来,暖了宋齐。
耶律晋的心跳不受控制,比刚才遇险还要又更加欢快的跳跃着,一声声噗通噗通的心跳声,仿佛才是最能说明什么的。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多好。
心里还是存了一个疑虑,他们…怎么对你这样客气?
想归想着,这个念头被宋齐硬生生的压了下去,压在了心底深处,一点不敢再想。
两人不敢再短暂停留,快马加鞭刚回边城,都是惊魂未定的状态,宋齐的脸色还是惨白。耶律晋推说有事,重新出城,回了塞外军营,凝重神色的推门而入。
温信已在耶律晋帐内等了许久,听见开门声音,转头过来,神色如常恭敬行礼道:”王爷。”
耶律晋嗯了一声,确定四处无人,忍耐着火气问道:“今日你们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王爷说的是什么?”温信彬彬有礼问道。
“谁让你们跟来的?”耶律晋遏制着火气,眼神中流露出不悦。
温信难掩焦急,声音大了几许,想要辨道:“王爷,咱们早早议好,杀了这宋小将军,今日也是早早议好了的时机。他宋家在这边关多年,杀了我多少族人子嗣,杀我族内多少英勇将士…”
耶律晋不耐烦的打断道:”两军厮杀,伤亡本是正常,莫要胡说。”
“如若没有他宋家,这边关早早是了我们的天下!”温信情绪激动,不能明白王爷是怎么了?明明是早议好的事情,却突然反悔。
王爷不正常的过分,简直没有一点理智的表现。
“宋国又不止宋家一门武将,缺了他宋家,还有其他人。”耶律晋强按下怒火,勉强耐心劝道。
“斩草除根,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温信语气发狠,表情不由得也狰狞了。
耶律晋金刀大马坐在座椅上,无不嘲讽的看着温信笑。
“你是没有脑子吗?为了杀一个,要付出我族中多少人丁。”
“宋齐留不得!”
“本王不用你教!”耶律晋皱着眉头,掷地有声。
“王爷!”温信不服气的想要回嘴。
耶律晋难得动了真怒,呵斥道:”本王怎么做,还用你指手画脚?”
温信不敢再继续说些什么。
耶律晋深吸了一口气,缓和了口气道:”本王心中自有谋略,你不必操心。”
看着温信不服气的眼神,耶律晋心中只剩厌烦,连敷衍的心情也没有了。
其实耶律晋心中明白,如果今日暗杀了宋齐,绝对是最好的机会,这正是他们筹划所求。但是,耶律晋给自己不断的找借口,杀了宋齐又怎样边关战士千千万,缺了宋齐一个,主帅鄢陵还是能够带兵打仗,守卫边疆。
他知自己是在找借口,若是以前,他的立场只会比温信更加坚决,更恨宋家人。可是,和宋齐在一起了的这段时间,他真的对宋家人改观了。觉得也都是可怜人罢了,尤其宋齐…
宋齐…我该如何做…
究竟是入了戏,还是走了心,不得而知,不得而知…
自那之后,边关战事吃紧。塞外兵马不断干扰,企图入侵,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宋齐事物繁忙,懒于奔波于住宅和军营之间,索性住回了军营。
耶律晋体贴,不再宋齐家中住下,挑着日子偶尔去军中送送饭。
战事迫在眉睫,军营守备异常严谨。
最初耶律晋也只是送到军营门外,笑眯眯的叫门口守卫的将士带给宋齐。
久而久之,宋齐也不好意思总叫别人带过来。事务冗多,宋齐起了懒心,不想再颠颠跑过去拿。
更或者说,他已经好久没和耶律晋好好的说上几句话。秉着私心,耶律晋在宋齐的带领下,可以自由出入军营,畅通无阻。
耶律晋明明长相硬朗,偏偏见谁都笑的一派和气。在军营进进出出次数多了,混的都熟悉了。
别人带着善意笑道,宋小将军真是好福气。
宋齐不好意思的笑着,脸红了又红。
耶律晋憨憨的笑着,看着宋齐的眼神仿佛能溺死个人。
鄢陵初见耶律晋,看着宋齐瞪了好久的眼睛,不发一言。
看得宋齐心中格外忐忑,双手不自觉的想要搓着一起。
鄢陵皱眉,呵斥道:“成什么样子!”
宋齐下意识的绷紧身体,规规矩矩的站好。
最后鄢陵叹了口气,拍着宋齐的肩膀低声道:“你且好自为之,我不和你家里说。你也想想怎么多累积些战绩,自己强大到叫人说不出话才好。”
宋齐的心如鼓擂,几乎都要跳出来了,瞬间被温暖的安安稳稳踏实的落回原处,宋齐无比感激的看着鄢陵退步,郑重地点了点头。
自从失沽来到这边镇,鄢陵如父如兄的照顾他,事事替他谋划,苦心周全。
鄢陵总是看着他,仿佛看着另一个人,晃神许久后笑道:“我家小子也该长得这么大了,若是哪天战事结束,也不知道回去能不能来得及看他娶媳妇,我还想抱孙子呢。”
鄢陵镇守边关二十余载,陪伴宋家几代人在边关的成长,将对家人的思念,全倾注于他的身上。
鄢陵总是眉头紧皱,威严的吼道:“宋齐!你过来!”
“宋齐!去那里!”
“宋齐!学这个!”
“宋齐!”
“宋齐!”
宋齐难免犯错,鄢陵从未真的责怪,会认真给宋齐分析分析情况,一点点引导着听宋齐说原因,说自己的想法,循循诱导宋齐如何正确抉择。
印象中父亲忙着边塞朝堂,很少在家,宋齐并未和父亲一起生活过。不过,宋齐想,父亲也就是这个样子吧,严肃慈爱,耐心教会很多东西。
再后来,耶律晋和宋齐一样,把军营当家了,看上去,专心专意的伺候着宋齐的吃喝,能让宋齐不必为琐事分心战事。
宋齐整日忙碌,事物繁杂充斥在脑中,顾不暇接,恨不得脑袋炸掉算了。又要部署,又是防备,还要指挥将士们操练,排兵布阵,隔三差五还要过去教兵士们如何使枪。
哪里还顾得上耶律晋。
耶律晋不恼,笑意盈盈的带着宋齐的水杯,去到练兵场,站在一边,看着宋齐挥汗如雨的潇洒样子。
看着宋齐带着将士操练花枪的样子,认真的侧脸,阳光下额头上的汗水,耶律晋不禁看呆了,什么默记宋齐的兵法部署,什么宋齐的招式要害,统统忘到了脑后。
作者有话要说: 能不能告诉我!一次性更新两章开心不?
☆、第 16 章
宋齐愈来愈忙,连睡觉的时间也弥足珍贵,早没了所谓的警惕之心,大咧咧的把地图部守全部摊在了帐内桌子上,也不留心耶律晋看了没看。
耶律晋装作不经意的看了一次又一次,心里揣测着,惊起一身冷汗,忙不迭的暗暗牢牢记住,再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对宋齐嘘寒问暖,想尽办法将消息传出给温信。
宋齐领兵出征前日,耶律晋双手不安分的缠绕上宋齐的身体。宋齐困得睁不开眼睛,轻斥道:“不要闹,地图我还未看完,明日要领兵出战了。”
耶律晋默默的把手收了回去,翻身背对着宋齐。
宋齐无暇考虑那么多,昏沉沉的睡着了。
一觉醒来,耶律晋已不在枕侧,连残存的温度也无。
还不等宋齐多想耶律晋,周瑾已经衣着整齐敲门来催。宋齐在周瑾帮忙下,慌忙的穿好铠甲,先去主帅鄢陵大帐得了军令,继而准备点兵派将领军出战。
鄢陵看着宋齐虽心有信心,仍威严警告道:“这一战事关边镇未来几年局势,只许胜不许败!”
宋齐单膝跪地接了军令,大声应道:“是!”
这一战筹划的这么久,宋齐志在必得。
那日,宋齐领兵出征,踌躇满志端坐在马上,少年小将白马银枪,谁人心里不赞叹一声英勇威武,发自内心的敬佩着。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宋齐耍的七七四十九路花缨枪,边关将士无一不佩服。宋齐心里暗暗有些得意的想,这是我们宋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绝学。
待到横枪勒马于阵前,宋齐傻了眼。这次,是宋齐自幼学枪以来,第一次握不住手中花缨银枪,觉得那般沉重无力掌握。
对面的人带着不羁笑容,铁盔铠甲威风凛凛样子和往日不同。
正是耶律晋带兵出战。
这月余来耶律晋总是往营帐里跑,给他送饭,鞍前马后,边镇大营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宋齐能清楚的听见身后兵士交头接耳的议论纷纷,刹那,将士军心已乱。
瞬间宋齐好像能听见战场上所有一切的声音。
可以听见,心一点一点碎裂,还有...什么破碎的声音。
几个月的部署安排,国家边疆安全,宋国国泰民安,好像,都毁在了宋齐手里。
宋齐傻愣愣的看着身边的将士不要命的护在他面前,一个个在他面前被杀,血迸溅宋齐一身,几乎迷了他的眼睛,仍是唤不回宋齐的神思,似乎失去了任何反应。
“宋小将军…你倒是跑啊…你回去给主帅递个信啊…”周瑾守着宋齐面前,身中数刀仍旧固执的不肯退让半步,只凭一口残存的气息守在宋齐身前,满脸血污,仍转头对宋齐温和的笑着。
血迹满面,笑意温柔,触目惊心。
宋齐猛然唤回了神智,拍马急回。
耶律晋笑得就像是耍着老鼠玩儿的猫,想要追赶,周瑾大喊一声,挥刀上前想要和耶律晋同归于尽。
被耶律晋身边的谈安一□□穿。
周瑾不敢相信,低着头看着那柄□□,缓缓的抬起了头,目光茫然。
谈安冷笑着抖动银枪,收了回去。
周瑾撑着枪,慢慢的跪了下去,嘴中念叨:“我...我无所谓的...不要...不要…这样对宋小将军…”
声音虽小,耶律晋却是听得一清二楚,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
混乱的战场上,宋齐第一次当了不知去往何处的逃兵,重创过大之下宋齐茫然不知如何应对,怎样应付。
刀光剑影,到处可见厮杀征战,身边随处可见生命的消弭,断肢残壁鲜血似乎流淌成河流,滋养着大地变成另一个颜色,却好似和宋齐毫无关系,冷眼旁观不受影响。
马匹并不用宋齐牵引,避祸的本能促使它向边镇大营的方向跑回,宋齐眼睁睁看着数万塞外兵马杀进这座边关重镇,却无能为力。
耶律晋的兵马,已经冲进来这座边塞重镇了。
厮杀声,哭喊声,被侵染的火光,受到惊吓的百姓到处奔跑,却无处可躲,耶律晋的兵马冷笑着逼向手无寸铁的百姓,看着他们惊慌失措痛哭流涕,似乎欣赏够了之后,再意犹未尽一样一一斩杀,像极了凶神恶煞的地狱恶鬼。
救下一个便救不下另一个,眼睁睁的看着妇孺儿童被斩杀,宋齐好像感觉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不不不,这是一场屠杀,这便该是阿鼻地狱…
而他宋齐,便是罪魁祸首,死有余辜。
宋齐仿佛有些回过神来,用力夹紧马腹,意欲拍马回营,想要回去看看。
主帅呢?兄弟们呢?都在做些什么?
军营空空荡荡并无一人,连一丝声响也无,只剩远处总有几声愤怒的嘶吼传来,让人不寒而栗。
宋齐却是麻木的没有任何感觉了,翻身下马,整一整衣冠,用力的在马屁股上一拍。
马匹吃痛,张扬四蹄,飞驰而走。
走吧走吧,我要死了,不要累及你了。
跑远点吧。
宋齐多希望这是一场噩梦,马上醒来。
心底的奢望才是幻想。
耶律晋的兵马跟着宋齐到了军营的时候,见到一座空营。
温信怀疑有诈,派遣兵马有序的私下分散开来,四处寻找,贴近耶律晋悄声问道:“宋齐…会不会跑了?”
耶律晋毫不掩饰地冷哼道:“你不要把他当成你!他干不出这事!”
温信尴尬的扇着手里的扇子,明明将近秋季,仍觉得脸部燥热难忍。
耶律晋勒住马缰,面色严肃不曾看他,紧抿嘴唇。
不一会有将士回报,宋齐在军营大帐内。
耶律晋面色冷峻自顾自的翻身下马,他熟悉路怎么走。
温信恐耶律晋吃亏,叫人带上兵器,急忙跟上。
宋齐手持银枪身着戎装,端端正正的坐在军营的大帐之内。
将士在外嘶喊震天的声响越来越近,那些近乎被屠杀的场面,宋齐想都不敢想,只能紧紧握住手中花缨枪,仿佛可以从中汲取些许力量。
忽闻盔甲声阵阵,来不及整理思绪,已经有人掀开了帐帘,耶律齐一干人等,气势汹汹涌入大帐帐内。
两方面对面的沉默对峙,才更觉可笑。
“是该尊称一声耶律王爷,还是叫一声张晋兄?”宋齐的眉宇间写满强撑的疲惫姿态,率先打破沉默。
“自然是宋小将军说得算。”耶律晋带着如旧事往昔一般彬彬有礼的笑意。
“混蛋…”宋齐忍不住骂出口,声音虽小,可在这落地可闻的大帐内听得一清二楚。
耶律晋脸色僵了又僵硬,在自己的部下面前,耶律晋不想失了面子,更不想被人发现,他真的动了心。
想着近在咫尺的军功,想着可以抬头挺胸,不必再唯唯诺诺做人的母妃,想一想日益衰老的父皇,耶律晋的心狠硬了起来。
“不知我们王爷要踏平你们宋国的意愿吗?”随着耶律晋进帐的谈安,眼见宋齐落魄的样子,落井下石的嘲笑着,引得帐内其他人哈哈笑着。
随身将士的哄笑声,让宋齐难堪。宋齐不语,侧过头,凶恶如猛兽一般的眼神如刀一般向谈安刺过去,带着浓浓的不要命的威胁。
谈安并不以为意,落魄了的宋国小将军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宋齐强撑继续问道:“你从何时开始盗我国边守地图?”
耶律讥笑出声:“我还用偷吗?是你摆出来给我看的。”
宋齐握紧了拳头,手指甲印进了手掌肉里。
“那时我还在想,”耶律晋索性装作不屑的样子,冷笑的启唇问道:“你不会想转身投靠过来吧?”
“从开始你便是居心叵测的骗我。”宋齐拳头紧握,指甲几乎要刻到肉里,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一字一顿咬牙切齿说出事实。
“本就是有心为之,何谈骗?”
宋齐承受不住耶律晋如此轻蔑的态度,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从主位上一跃而起,一抖银□□向耶律晋。
耶律晋轻松避过,步履轻盈索性退出账内,抽出腰间长剑,护在胸前。
宋齐追出账外,横枪而立,神情茫然声音凄苦:“你说…你不会武功…”
耶律晋朗笑出声:“事到如今,居然还信着我当时的话?”
“宋齐,你到底有多天真?”
宋齐低声笑着,哪里是天真,不过是信了你,信了…你不会骗我,便不敢相信着眼前的一切。
宋齐眼神中带着绝望的恨意,好似再也看不到其他人存在一般,奋力挥舞花缨枪,侧身向耶律晋用力刺来。
耶律晋出言严禁不准身边人上场帮忙,心情莫名好了起来,像是逗老鼠的猫,慢慢的逗弄着宋齐,并不着急结束这场争斗。
长剑在宋齐身上游离,不重不大的伤口不断在宋齐身上增加,划开宋齐的衣物,划开宋齐的肌肤。
旁观的人看得分明,被气昏了头的宋齐,处于下风,并无多大招架能力。
☆、第 17 章
远处的声音传来,如平地惊雷般惊得宋齐心神不宁。
“边城主帅头颅在此!尔等还不投降!”
宋齐愣神,如父如兄的主帅鄢陵,早上还好好的人,就这样…没了?
一时失神,宋齐大意不曾防备,耶律晋的长剑刺入宋齐胸膛些许。
耶律晋面色冷清抽回长剑,语气带了些许不满的斥责般:“你真的不想活了吗?”
宋齐缓慢地伸手捂住伤口,感知到血液流出流淌在手中的温度,让宋齐凄厉笑了起来。
耶律晋面色越来越冷。
宋齐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泪流满面,许久之后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定定的看着耶律晋,缓和语气一字一顿温声问道:“耶律晋,我不过你手中执掌一子,你迟迟不杀我,是觉得我还有利用价值,想用我威胁朝廷?”
耶律晋面色铁青,说不出话。
宋齐看着耶律晋的神情良久,目光一点点失去光芒,心底的绝望慢慢弥漫开来,一点点淹没所有的情绪。宋齐垂头如自言自语般道:“可惜,我不会如你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