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天一进门,何和就有点尴尬了。
“忘了你家就一张床。咱俩……”何和比划了一下,没往下说。
“你想多了,”孙丁脱着鞋还不忘翻个白眼,“受受恋是没有好结果的。不脱外衣别上床啊,听到没。”
——受受恋是没有好结果的。
——龌龊!你脑子被猪拱了吧!脑洞这么大怎么不去写书!
孙丁往心里那个歪头坏笑的小人脑门上贴了张大大的“滚出去”符。
从收纳柜里拿了套粉色的睡衣给何和,何和硬是没接。
“就这一套新的了,”见何和难以置信地要开口,孙丁又说:“三八妇女节的奖品。我们单位就是这么特立独行,妇女们放假,妇男们有奖竞猜。不穿我放回去了。”
“但我刚才看到边上还有一套深蓝色的,也是睡衣吧。”
“啊,那套啊。那一套,那套之前穿了——穿了没洗。要不? 彼锒∩舷麓蛄亢魏偷厣聿模魅晃尬兜厮担澳悴淮┪乙膊唤橐狻!?br /> 粉睡衣到底也没放回去,何和也没说要穿。只脱了外套坐沙发上看电视,孙丁切了火龙果过来,“败火的。”
这个红心的,这个名字,还有这产地,怎么都没感觉出来败火吧!
“还抗衰老。”说完,孙丁看了看何和的脸,啧啧两声,“这摧残的啊。”
最后舍不得地捧着那个大到乞讨能吃三年的巨型玻璃碗,推进何和怀里,“唉,可怜见的,都给你吃吧。”然后把一把牙签戳到果肉上,红不红、紫不紫的汁水顺着牙签挤出来,有点目不忍视。
本来打算看看昨天晚上有什么比赛,但是电视盒子怎么都连不上网。孙丁突然脸一红,走到电视前装模作样地踢了两脚那小盒,小声嘀咕:“不是接触不严吧。”说完,一脚踢到电视柜底下,只留了截绳子在外面,像只头插土里的鸵鸟。
两个人一商量,那就看碟吧。翻来翻去,意见始终达不成一致。互呛了快一个小时,最后看到一张什么记号都没有的刻录盘,问孙丁是啥,孙丁摇头说记不清了,只能保证不是爱情动作片。
抱着赌徒的心态,开始读碟了。
但是小赌怡情,大赌伤身。看到奥美国际的时候俩人心头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等到主演的名字打上来,真是想直接死,不挣扎了。
蓝宇。
即便没有那些生死相别的唏嘘,光是在每个人身上找自己的影子就够哭手里捧着这么大玻璃碗的了。可是从头到尾,两个人居然一滴眼泪都没流。
“真是无情啊。”
孙丁感叹完了,也不问何和意见,换了张《霸王别姬》。刚读到片头,何和忍不住踢了孙丁一脚:“换一张吧。就你说的那个,《满汉全席》。”
看着看着看饿了,外卖来的时候,正好演到钟镇涛练跑步机差点摔成半身不遂。
其实何和什么都没看进去,他猜孙丁也是一样,阿生那张脸,再怎样喜庆都会变成程蝶衣和何宝荣。想想结局,又感觉不怎么饿了。
百无聊赖地摊在沙发上,孙丁问:“两个受,应该干点什么呢?”
何和心不在焉地接话:“我也是第一次啊,没经验啊。”
孙丁又问:“那洗澡和睡觉的经验总有吧?快滚进去洗澡,都是麻辣香锅的味儿。”
何和看了看床上粉色的睡衣,欲言又止。拆了包新的内裤,当作没看见粉睡衣就进去了。
见人进了浴室,孙丁才放松地瘫进沙发里。手机在手指拨动下一圈圈转着,偶尔滑亮屏幕,点戳几下,又锁上。然后又举棋不定地解锁上锁。一直到何和洗完在浴室里喊他问哪条毛巾可以用,他也没弄出个所以然。
换成孙丁在里面洗,何和在外面擦头发。这回没有电影、闲聊转移注意力,还有点担心自己一个人会胡思乱想。结果听着孙丁浴室KTV清唱,既尴尬又新鲜。虽然没坦诚相见,但是还真是……不见外啊。
想起刚才洗的内裤忘在里面,何和鬼点子上来,敲了敲浴室的门。里面还在唱“好运来,我们好运来”,压根没听见他敲门。
知道里面还有一层浴帘挡在浴缸外头,何和就拉门进了,还一边喊:“我拿下内裤。”
“迎着好运兴旺发……拿吧……发达通四海!”
何和拿完了内裤,悄悄把手伸向了浴帘一侧,不怀好意地说:“来来来让老佛爷拍一下小小四的大小。”
正要假装拉帘子吓唬孙丁,只听孙丁大喊了声“不要”,然后紧紧抓住何和拉帘子的手。
何和被孙丁这一嗓子吓得没摔地上,“你怎么反应这么大……”
孙丁略一犹豫,忐忑地说:“好心当驴肝肺,我还不是怕你看了受刺激。”
“切,你能有多……”福至心灵般地,何和想到收纳柜里那套深蓝色的睡衣,“哟,当堂入室热火朝天了都啊。啧啧。小心肾虚!”
听着何和把拉门关好,孙丁长出了一口气。酝酿了半天情绪,“祝你平安~~呕呕呕黑猫警长!风吹雨打都不怕,何不潇洒走一回~~~”
何和庆幸自己出来的早,不然不知道几级伤残。
两只洗白白的小受大眼瞪小眼到最后谁都不想去睡沙发,分分爬上了床。
孙丁说:“我半夜睡觉骑人。”
何和不以为意:“克制一下,少练一晚上床上功夫不会影响你日后发挥的。”
孙丁并不还嘴,只是默默把粉睡衣摆在何和伸手能够到的位置。
快睡着的时候孙丁想,这还是头一次有别人谁在这张床上,但什么都没干。
睡着了之后孙丁果真骑了上来。可怕的是,他睡相太难入眼,睡衣堆到了胸口,袖筒裤筒也都戗戗着,皮肤贴在何和身上,实在是无福消受。这个时候何和已经不记得睡衣是粉色的了,捞过来就穿。
何和四点半就把孙丁叫醒,“起来,老佛爷请你吃早餐喽!”
孙丁本来想骂爹,睡眼朦胧中认出了人,只好耐着性子说:“宝贝儿,这个点摆摊的都没出来。”
“赶紧的,别到时候没吃饱,软脚虾似的搬不动东西。”说完一戳孙丁侧腰,孙丁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表情极其丰富,伸着食指点点何和,一肚子脏话飙到牙关又漂移回肚里了。
“起了就赶紧的。还等着老佛爷伺候到床上啊?”
孙丁使劲儿眨巴了亮瞎眼睛,最后冲着何和竖大拇指。心里合计,你这何娘娘果真是皇上驾崩了变老佛爷了。
☆、20
就这样被一路催催催,等孙丁把车停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才六点差一刻,街道上的路灯还没熄。何
和瞪着俩灯泡眼,直勾盯着大门。孙丁困得眼神发直,但是生怕睡着之后一时不察被噎死或者呛死。刚才五分钟战斗早餐时,被灌进喉咙里的豆浆就梗在脖子这,现在连气都不敢喘一下。
来这么早不是没理由的,六点十分,看着邱振明开车往单位方向消失在街角,何和赶紧拍孙丁,让他开车。结果孙丁一捂嘴,另一只手冲着何和直摆,半天也不起火。
这口好不容易没呕出来,何和又怼了他一下:“你倒是赶紧的。”
“呕……”
孙丁用了毕生卖保险的劲儿才终于避免恶性事件发生。火速开到邱振明家楼下停车场,跟着何和一路奔上楼。冲进屋的速度比何和还快,直奔卫生间就去了。
何和跟过去问了句怎么样,孙丁摆摆手,插空回了句快收拾,就吐自己的了。
之所以来这么早,是他实在不想跟邱振明打上照面。早起盯梢,看人前脚走,自己后脚就潜回来卷铺盖卷。行李箱就在大立柜最外面的地方,甚至有一半的衣服一直放在箱子里没动。衣柜里有很多都是和邱振明一块买的衣服,还有两套情侣的运动服,何和都没拿。
浴室里何和收了洗漱用品和自己的毛巾,孙丁还在吐。不经意间扫到垃圾桶,看到里面有张沾血的纸巾和刮胡刀片。每次邱振明用几天电动剃须刀,就不长记性地换用刀片剃。一拿刀片就见血,见完血就能消停好一阵。看样子这回又忍不住手残作死了。
唉,还有心情管这些。
“你还有哪没收拾呢?我帮你一起。”孙丁勉强直起了腰,吐得一脸白。
“你去沙发那坐着吧,可以翻翻有没有避孕套啥的。翻着了带走,回家吹气球。”
何和不再逗留,从浴室里出来把鞋一双双码出来。程序员的工作生活确实相当无趣,鞋柜里,何和清一色的运动鞋。另一架的皮鞋,都是邱振明的。
犹豫了一下,那双黄色鸡仔儿的拖鞋,何和也打包了。
绕了一圈,这个熟悉的屋子里,好像每一样都是自己的。可是等到头来,要打包的时候,又觉得没一样是能够带走的。那个操作台,每次做饭,邱振明都爱从背后环着自己腻歪。背后是温暖宽阔的胸怀,甜蜜和害羞的表情却是操作台看得最清楚。可以带走吗?阳台挂衣服的时候,他会使坏不让自己够到衣物,阳台静静围观他的刻意逗弄和自己的气急败坏,这个也可以带走吗?
何和把邱振明的□□放在了茶几上。这张卡他用上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是整张卡面就像刻在脑子里。名字字母凸起的地方已经被磨得发亮,何和闭着眼睛都能摸出这是谁的卡。
要是有一天眼睛瞎了,靠摸能认出来的居然是邱振明的卡。哦,也不一定,没准儿到时候摸盲文,都是点点点点。
收拾差不多了,孙丁还虚着。也幸好没多少东西要带走,除了一箱子书沉了点,两个人勉强挪到电梯也就大功告成了。
不知为什么,何和突然有点心虚。分手了,就连半个主人都算不上了。这种背着主人搬家的感觉就像是偷东西。因为怕见到他而心虚,也因为没见到他心虚。
可今天起这么早,而且从昨天见到孙丁就关机到现在,不就是不想碰上他吗。已经成功了,还犹豫什么呢。
钥匙放在门关的鞋凳上,何和最后环视了屋内,关上了门。
车从停车场出来,何和鬼使神差地说:“换条路走,左边。”转弯的一瞬间,何和从倒车镜里看到了一辆熟悉的车,两个多小时前才刚开走。
有那么一瞬间,何和绷直了身体,似乎“回去”两个字马上就要说出口。但直到后视镜里再也看不到那辆车,何和靠向椅背,默默移开了视线。
又是周一,邱振明部门的项目才刚上马,作为部门和项目负责人,需要全方位了解运营初期情况。产品其实才上线两天,部门还是轮班倒,确保二十四小时都有人盯着。出问题的可能性倒不是很大,但是主心骨不能一直玩忽职守。昨天出门找了一天的人,路过公司楼下也没上去的功夫。今天再不露面,实在对不起手下这帮勤恳的员工。
昨天一早莫名其妙被何和挂了电话,邱振明心里憋了一肚子气。他掐着时间估计何和醒了才打过去,想问他那要是没有合适的洗漱用具就给他送过去。可是台阶才铺了一半,就被一把推了下去,摔了个半死。再拨过去,关机,这回就失血过多,滴————————
之后一直也打不通,好不容易中午的时候有一通打进去了还正在通话中。等两分钟再拨又是关机。如果不是怕错过何和打回来的电话,邱振明真是想当街摔了手机。
妈的,这都什么事儿。越想越憋闷,街上找人车开得越来越猛。
早上出门邱振明就有强烈的预感,何和今天会回来,而且不想见到他。所以他比往常早了一个半小时出门,就为了能回来的时候堵到人,他们需要当面谈一谈。
到公司转了一圈,心里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总有一个声音告诉他,现在就回去。等他漂车进库,急忙开门进家,所有不好的预感都成了真。钥匙就大刺拉拉躺在眼前,甚至连沙发上有人坐过的印痕还未完全消失。
似是不相信一样,邱振明翻了衣柜,进了浴室,最后不甘心地拆了床头柜上的相框。那是邱振明上大学时的单人相,很早就摆在那里,甚至早于何和搬进来。但他知道,在这张单人相的后面,还有一张他和何和的合照。他不知道何和什么时候放进去的,但有一次大扫除他碰掉了相框,杂七杂八撒了一地,他才发现原来还有这张照片。
插销被拨开,固定的木板、相片、玻璃板,哗啦啦都掉下来。
没有那张合影。
他带走了。
邱振明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失控,他一定会把屋子里每一样东西都以最极端的方式毁坏,来发泄心中难以抑制的冲动。居然真的跑了!但就在一瞬,他想到了在楼下遇到的那辆眼熟的小白车。
是孙丁的!
何和一定在那辆车上。就差一步!
邱振明不知道如何解决那一晚的问题,不知道怎样解决未来的困境,更不知道何和到底会做什么选择。只是这一刻,他清楚地知道,他想何和回来,想要何和留下。
邱振明抓起车钥匙,转身跑出门。说不定门卫会记得那辆车往哪边走了,没差几分钟,万一追得上呢。
可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大街上,如何还能找到那辆企图避开他的小白车呢。
有些人,一旦从手中脱落,可能就再也抓不住了。
☆、21
茫茫街头,找一辆车果真不易。邱振明没头苍蝇转了两圈想着是去找孙丁,还是去何和公司楼下去堵。挂了蓝牙耳机,正打算找曹骁贤这种包打听挖别人家祖坟去,公司电话打进来了。
“邱总,王董刚过来看了眼,说你到公司来之后去他办公室一趟。王董还叫你……别着急,”秘书顿了一下,小声说,“他说得时候没什么表情。”
“知道了,一会儿到。”邱振明开了双闪把车停在路边,给何和发了条信息。见不到人,打不通电话,至少得把话说出去。
——我们谈一谈。
然后拨了曹骁贤的号码,掉头回公司。
回去又到部门各处转了一圈才去见王总。果不其然,早上视察没见到邱振明,王敬现在要给他小鞋穿。当着屋里恰巧来“汇报”的其他几个部门总,语重心长地关心起邱振明的生活来。
“小邱啊,最近新产品上线,要多注意身体啊。可不能项目成功了,身体累坏了,”王敬对着他们要多几分表情,但看着也没曹骁贤的那种喜庆,“公司的发展全都指望你们几个年轻人,平时工作就多,早睡早起不容易。不像我们这些老骨头,三点钟就睡不着了。”
边上坐的几个都点头跟着接两句,邱振明没插话,就笑笑。
“早上路过看一眼,产品刚上嘛。你还没来,肯定是工作压力太大,休息不好。”王敬不紧不慢接着说,“有我给你坐镇,放手去做。我们上年纪的,弄不太懂那些啊,全得靠你亲自盯着。可得照顾好自己。小邱呀,也没见你谈个朋友啊。年龄不小了,努力工作也不能耽误谈朋友……”
王敬车轱辘话讲了一个多小时,还没有散伙放饭的趋势,其他几个人不停更换坐姿,手里捏着的报告也不知道王敬都批完没。
反正邱振明负责的产品上了,没出大事儿就没人找,今天本来都打算不来了。剩下几个人可没他这份清闲。王敬真诚关怀好半天也不见邱振明接个茬,个别实在抻不住劲的部门总,只好等王敬喘气的功夫,忙插着讲了句正事。
邱振明进屋的时候,他们就在谈事情。见他来,专门把王董桌前的座空出来,这回邱振明起身,笑着让座,谦逊地说:“那王董,你们先谈事情,我先回去亲自盯一下。一会儿李总丁总正事谈完,我再来。”
再来?
等着吧。
邱振明摆弄手机,除了10086的服务提醒,也没见收到何和或者曹骁贤的回复。周一上午曹骁贤他们例会,还没到饭点,这功夫肯定还在公司。按了十一楼的电梯,邱振明一身戾气。
曹骁贤接到邱振明电话就知道大事不好。躲了一个周末哪都没去,就怕听到八卦事件升级成为恶意伤人事件,回头谁上了社会版面都不太美好。而且……
而且还没而且完,有人敲门。
“进。”曹骁贤一口气没吸完,就闭嘴换成笑脸,“振明哥。”
邱振明没进去,就站在门口晃晃手机:“你比我还大两天。”
曹骁贤忙起身把邱振明让进屋,按着坐进沙发,“先坐先坐。”回身把门关上,又坐邱振明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