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秦步川发现秦步轩一板脸，还真有几分威严，讪讪的后退，自语道：“我还是去睡觉吧。”
“回来，这个点睡什么觉！”秦步轩把弟弟一把捞了回来，秦步川被他别着脖子张牙舞爪的抗议：“松手松手！别勒我脖子！”
秦步轩低头看这个不成器的弟弟，越看越发现确实长得比他、比秀芬都好看，一想有个女儿长得像弟弟到肯定是个美人了。但再一想，若真是孩子像弟弟，指不定整个天津卫都要谣传他被弟弟戴了绿帽子。
真是令人两难啊！秦步轩一晃脑袋，揉了把秦步川的脑袋，拖着他往外走：“你既然没事，那就和我一起去个饭局吧！”
凌熙然此刻正在马向卓的俱乐部舞厅中。
他坐在沙发上，左边马向卓，右边冯丽丽，身前身后又站了一批人，对面一位大概三十五六的男士正在侃侃其谈。
这位男士是位有名的作家，其题材主要便是爱情小说，并且与凌熙然的自费出版相比，这位先生的书一本还没写完，下一本就被各大书局争相约稿，以至于这位先生仅凭写书就生活的很是阔绰。
凌熙然对此等人物是口服心拜，人年龄又比他大，就很认真的与对方讨教写文相关的技巧。
这位小说家见凌熙然这位青年身姿面貌出众，也很愿意与他交朋友，加上被凌熙然很实在的夸奖了两句，便一张嘴就停不住了，恨不得倾囊相授，很想收凌熙然做个学生。
马向卓和张丽丽却是两个草包——这点凌熙然还真评价对了。
这两位最擅长的乃是吃喝玩乐以及拼爹，除此之外大概还要再加上一条——讨好凌熙然。
凌熙然与他们二人曾经喜欢过的人非常不同，冯丽丽一位女性对着凌熙然羞涩不已，马向卓对凌熙然也是怎么顺服怎么来。
凌熙然与那位写小说的莫成玉老师，没错，这人正经职位是个大学老师，教英语的。莫老师一张嘴叭叭叭的说个不停，凌熙然听得全神贯注，马向卓和冯丽丽听得两眼发晕。
但二人却不肯离去，这周围围上来的人，看似也是在听莫老师讲课，实则心思他们二人门清，都是为了与凌熙然勾搭上才站在这里的。
秦步川跟着大哥进了马氏俱乐部，早有侍者专门守着他们二人，侍者带着他们两个横穿舞厅去包厢，秦步川就爱这红灯酒绿的热闹喧嚣，一路上脑袋跟着音乐很有节奏的晃，一双眼四面八方的看。
他一看，就看到舞厅卡座那边围了十来个人，看起来是在开个小型沙龙，秦步川便很想过去一起凑个热闹。
秦步轩走了两步，见弟弟停了脚，又赶紧将他拽了过来，看出他一肚子的花花肠子，很无奈：“要不你自己去玩吧。”
秦步川想想，秦步轩带他，也是一副带了他多认识些权贵人士的心思，他是懂得人家好心的孩子，露出一个笑，摇摇头，嘻嘻的说：“哎，大哥，我今天晚上就跟着你啦，你别想丢掉我。”
秦步轩也笑，这笑温和宠溺，是个正正经经的哥哥对宝贝弟弟的笑，他进了包厢，这笑也没停住。
只是包厢味道不甚好闻，包厢内有五位男士，一位年纪足以让人喊声爷爷，两位与秦步轩差不多年龄，还有两位看着则像是保镖之流。
秦步轩进了包厢，年纪最大的那位正卧在塌上拿着跟烟杆，一个年龄看起来不过十四五的男孩儿伶伶俐俐给这位烧烟泡。
和秦步轩年龄差不多大的两位男士，一位对他招手：“子轩，来这边。”
秦步川盯着那位闭着眼一副成仙模样的老爷子看，心想这老爷子一把年龄了吸鸦片，这可是要活不了几年了。
秦步轩走过去，对这两位青年点头微笑：“杨兄，顾兄，好久不见了。”
“客气什么？”坐在窗边的一位青年脑袋一歪，看着秦步轩，秦步轩身子后面探出个秦步川的脑袋。
这两位青年乃是秦步轩的发小，都是顶好的感情，他看秦步川，秦步川对他嘻嘻一笑，这人就又看看秦步轩：“你弟弟哟？”
“舍弟秦步川。”秦步轩把弟弟推出来，“我带他一起过来，无妨吧？”
“都是一家人，你亲弟弟，就是我们两个亲弟弟，带着有什么。”
另一位青年也笑了，他对秦步川招招手，因为看他年龄小，就问：“川弟弟，你多大了，十七了吗？”
秦步川见这二人关系与秦步轩是真好，虽然不知道什么来历，他与秦步轩错失的年月太多，他向来不知道自家大哥和人的交际往来，自然也不认得他大哥的朋友。
秦步川只是微笑，很有分寸的不热情也不冷淡，笑眯眯的回了话：“今年我都要十九啦。”

第48章 中山狼（2）

秦步川认为的那位活不了几年的老大爷，乃是这包厢中头一份的身份尊贵，竟然是个正经的司令。
这位司令姓杨，这包厢中的杨兄就是他的小儿子。说起杨司令，则要追溯到秦步川他那牺牲的老子秦怀忠。杨司令算是秦怀忠的恩师，两人感情不说情同父子也是很有感情。
如今秦怀忠死了，杨司令就把感情转移到学生的儿子秦步轩身上，秦步轩去黄埔军校任职，也乃他的手笔。
但秦步轩如今老婆怀孕、弟弟不靠谱，家中没有掌舵人，前途固然重要，但他拼前途俱是为了给老婆弟弟提供更好的生活。
要是老婆弟弟出了事岂不是本置倒末。秦步轩便打定主意推掉黄埔军校的职位，既然要推掉，就要为一开始为他谋划的杨司令打声招呼才是。
杨司令现在正在成仙儿，暂时顾不上故人之子，秦步川就乖乖坐在一旁听大哥与他两位朋友相聊。
杨兄——杨露似乎很不赞同秦步轩的做法，他对秦步轩道：“你只需再待上一年半载，我爸爸就能将你正儿八经调到参谋长的位置上，子轩，大丈夫成家立业，你成家已成，立业这还八字没一撇呢，你就不能有点出息？”
秦步轩摇头，他话不说重，只是苦笑一声：“出息固然重要，但是老婆弟弟更是我心头肉，如今家中又要添个崽儿，立业暂时看不到前途，成家已是担在身上的责任，两方皆是责任，若要细说，家人是比我前途还有重要一些。”
杨露听他这话，直接露出一副惨不忍睹的表情，顾兄顾庭生却一摆手，他推了杨露一把，对秦步轩道：“你我单身汉两只，肯定不知道子轩的难处，小露子，少13 在这里说风凉话。”
转而顾庭生对秦步轩一笑：“要我说，事情还要转机，否则子轩也不会今日将我们还有杨伯伯约到这里一聚。”
秦步川这才竖起了耳朵，他低着头乖乖的吃果脯，慢悠悠的吃，耳朵支棱着听。
原来他大哥这次来是厚着脸皮先向杨司令道歉，他要辞去黄埔军校教官一职，然后就是要向杨司令寻一份天津城中的职位。
总之他大哥并没有真的打算在家中做寓公，他大哥要的是事业家庭两不误。
秦步川对此很高看了大哥一眼，能屈能伸才是真大丈夫，秦步川不了解秦步轩，仅仅感觉出来他是个好丈夫、好大哥，今日更是看到了大哥另一面，发现他大哥还是个人才。
杨司令从神仙状态回到人间也没过太久，半个小时的时间，杨露和顾庭生已经统一好口径，一个唱黑脸一个做白脸，结果杨司令听了秦步轩的道歉，很不当一回事的大手一挥，表示这都不是事。
于是一场密谈进行的十分愉快，到了最后秦步轩的去处已经安排好，杨司令直接将秦步轩安排进了自己的参谋处。
安排完秦步轩，杨司令见秦步川长相可爱且也是个青年了，就很和蔼的问秦步川：“这是小川吧，有没有读过军校呀？”
秦步川赶紧摇头，紧张兮兮的笑：“我都没读过几年书。”
杨司令哈哈一笑：“那真是巧，我也没读过几年书，小川现在做什么的？”
秦步川一哽，实在不好说他现在没有正经事业整日无所事事就是玩乐，秦步轩赶紧解围：“准备给他安排进学校再读两年。”
杨司令摇摇头：“不如来我这里，书读得再多，也没什么用处吗！”
杨司令这话，包厢内除了他和秦步川，大概没有第三人赞同，诸人呵呵一笑，把话题带开，等到离开时已经是十一点二十，杨露神秘兮兮的再聊一些事。
“我给你们说，有的人，看起来体体面面的像是个人，结果跑去给日本人做走狗……”
秦步川穿上外套，杨司令带头往外走，杨露一段话没说完，也没人听，弄得他撇着嘴去找顾庭生继续说。他们一行人，杨司令走的虎虎生威，看起来和抽鸦片成大仙的那个中年人倒不像是一个人，也有几分威风。
秦步川缀在最后，这俱乐部到了半夜时分另有一番别样的热闹繁华，红灯酒绿中此处好像人间一座销金库，销金库中还在的人几乎个个带着朦胧的醉意，好似此处既是仙境又是地狱业火。
秦步川很想也在这天堂地狱中玩一晚上，大眼一瞅，只觉好似眼花，凌熙然怎么迎面走过来了。
关于凌熙然，话要提前几分钟——
十来分钟前，凌熙然和莫老师聊到最后，便开始一杯一杯的喝酒，这两位酒量出众，聊到兴头刹不住了车，喝的酒和说出的话一样多的吓人。酒量再好也经不住这般好，最后一致的成为了两个醉汉。
莫成玉这个醉汉，老婆就在舞厅另一头和自己的姐妹团聊天，见老公醉了直接过来架起人就走。
冯丽丽和马向卓看着凌熙然喝醉，倒也没起什么心思，他们二人脑子已成浆糊，加上凌熙然这个醉汉两人只是叹气，一起去扶他准备把人送回家。
凌熙然喝醉的醉法却不太老实，他没等冯丽丽与马向卓搀起自己胳膊，突然双目圆睁，步子一跨，直线没走成但也歪歪扭扭的走到正在穿过舞厅的秦步川面前。
“秦步川！”
凌熙然在秦步川面前一站，眉头一皱就开口教训：“这都几点了，你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回家！”
秦步川慢慢的长大了嘴，慢慢闭上，他一笑，笑的高深莫测咬牙磨齿：“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你这个点怎么在这！”
凌熙然脑子一片迷茫，只想着教训弟弟，被弟弟一问，满面茫然：“这，这不是家里吗？”说罢，他环顾一周，发现周围人声鼎沸灯光明亮，凌熙然身子一歪，闭上眼一嘟囔：“困！睡觉吧！”
秦步川赶在他倒下前接住了人，秦步轩几人见丢了人，拐回来一看，就想这可真够缘分，不用秦步川去找，这不就碰上了吗。
杨露与顾庭生更是巧，原来也是认得凌熙然。
杨露走过去搭了一把手，和秦步川一左一右架起了人，跟过来的冯丽丽与马向卓也认得这几人，他们二人脚步一顿直接转身，知道秦步川是能安安稳稳把凌熙然送回家的。
秦步川架着凌熙然坐上了自家的车，秦步轩没回家直接去医院过夜，他一路上闷着脸，腿上枕着凌熙然的脑袋，凌熙然倒好，睡得人事不省，秦步川一肚子话憋在肚中无处可说，把自己憋成了个怒目金刚。
只是凌熙然这一觉也没睡到第二天天亮，秦步川架着他进了他家公馆，凌熙然就醒了，此人醒来后挣脱了秦步川的手哈哈哈笑着往公馆后面花园中跑去。
秦步川与佣人前去追这个酒疯子，四月的晚上追出一身汗，还是凌熙然自己一个踉跄绊得摔了个马大趴——五体着地的趴在了地上。
那嘭的一声，秦步川捂着脸跑过去，凌熙然是脸着地摔地上的，这把脸摔坏了可怎么办，他除了一张脸，秦步川可再也想不出第二个优点了！
所幸凌熙然摔得不严重，秦步川刚蹲下身，还没伸出手去拽他，凌熙然已经晃着身子自己爬了起来，爬起来后手一指：“石头！好大的石头！讨厌！”
“你家花园能有什么大石头？”
秦步川慢慢挪过去，后花园只有一盏昏黄的煤油灯，照得花园内幽暗不明，他隐隐看见一大团黑影，心想还真有石头？
脑袋一探，秦步川差点坐个屁股蹲，他吸了口气，又小心翼翼的伸出手碰了碰这团黑影——一个昏迷不醒的人。
他戳了戳这人，鼻尖一股淡淡的血腥气，见人不动才大着胆子把这人脑袋双手抱着抬了起来。
秦步川看不清这人的脸，看不清他的身影，在几乎无光的小花园中只听见这人呻吟了一声，他说：“我……不想死……”

第49章 中山狼（3）

后花园这个人，怎么来的，投人知道，秦步川琢磨了会儿，也害怕是个匪人，但眼见这人出气多进气少，他心中也来不及再多想，立即让佣人去找医生。
汽车夫得了令直接开车去找大夫，秦步川试着把这人抬起来，但这人如今没了知觉竟是死沉。他看看周围，便是头疼。
凌熙然的公馆中佣人只有四个，一个听差一个汽车夫，一个做饭的老妈子一个打扫卫生的小丫头。
汽车夫己经得令去找大夫，秦步川把另外三个佣人都叫来，听差和老妈子掺了凌熙然回卧室，小丫头是个十四五的小丫头，也使不上什么劲，秦步川最后还是自己架着这人勉勉强强的把他架进了一楼的佣人房。
这人中间醒过一次，醒的模模糊糊朦朦胧胧，嘴中似乎含含糊糊的问了一句话，秦步川没听清，也不在意。把这人搬到了床上，唉声叹气的扶着自己的腰，一摸头，己经出了一头的热汗。
小丫头激灵，见这人全身脏污，就去打水拿毛巾给人稍稍擦了擦脸，擦完脸，秦步川往前一凑，发现这人长得还挺人模人样。
他这评价其实有些失真，因为平日了凌熙然珠玉在前，他大哥也是男性俊朗的倜傥公子哥，这人其实完全说得上帅气，但在秦步川看着也就是还能看。
秦步川对这个还能看的人，看了几眼就很没兴趣的移开了眼神，他嗅嗅鼻子，问小丫头：“你闻见没，一股腥味。”
小丫头除了打扫卫生还要帮厨，杀过鱼宰过鸡，闻出来了这是血腥味，她有些怯怯的回了秦步川：“秦少爷，这是血的腥味。”
秦步川一听，去看床上这人，急了：“娘希匹的，医生怎么还不来！这人不会要死在我这里了吧！”
最后这人自是救了回来，并且十分是这人的运气好，汽车夫请回来的是个中西双修的医生，医生随身带的小皮箱中除了银针一副还有手术刀纱布酒精。
这位双修的医生来了把这人一身衣服扒了，在他左小腿上发现一处卡着的子弹。医生也不多问，默默动了手术取出子弹缝了线，把情况向秦步川说了一番，秦步川听得胆战心惊，怀疑自己这是救了个什么人回来呀！
送走医生，秦步川在这佣人房中来回走了两圈，蹲在床边，伸出手拍了拍这人的脸：“喂，喂，我们互不相识，我做到这份上也算仁至义尽了，你要是醒了，我可就不留你了。”
说完，他很肯定的一笑，觉得自己这样想十分明智，话说的也挑不出错。床上那人这时轻轻地呻吟了一声，秦步川不知道这人微微睁了缝，他看不清面前床边人的模样，但他看到一双大而明亮含着笑意的眼。
这双眼他死死的记在了心中，这一生都不曾忘怀。
秦步川没让佣人再待下去，转身蹦蹦跳跳的跑到凌熙然卧室内，凌熙然倒在了床上，老妈子把少爷扶进房就不管了。
秦步川闻到凌熙然一身酒味，难得有点良心，想起自己以前生病喝醉，凌熙然细心照料他，就很有“孝心”的要回馈凌熙然。
他把凌熙然扒光了衣服，扒光了准备把人扶进浴室冲洗一遍，去去酒味，结果凌熙然光着身喊渴，他又赶紧去给凌熙然倒热水喝，热水端来了凌熙然缩着身子在床脚，几乎是哭着的喊：“冷死了！”
秦步川感觉把杯子递到凌熙然嘴边，一杯水被他笨手笨脚的喂了半杯洒了一杯，水洒到凌熙然光裸着的肌肤上，凉掉后冻得凌熙然打哆嗦。
秦步川放好水杯，又去抓凌熙然，把凌熙然硬拽进了浴室，进了浴室才发现还没放水，凌熙然己经双手抱着自己哇哇叫了起来：“冻死了冻死了！我要穿衣服！”
秦步川二话不说，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把凌熙然拦腰一抱丢进了浴缸，凌熙然尾巴骨先触了壁，痛的他尖叫一声，秦步川那边又去放洗澡水，水刚放出来是凉的，凌熙然痛和冷相交替，一只嗓子已经叫的像是在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