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升天录完本[灵异耽美]—— by:恺撒月
恺撒月  发于:2017年0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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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升却是做贼心虚,寻常若是受封侯位,理当是带家眷进宫谢恩,谢瑢旁若无人,只带着陆升进宫来,落在旁人眼中,只怕别有深意。
他不愿被人以异样眼光打量,渐渐便如坐针毡。
司马愈却也有着些许心不在焉,他生性风流洒脱,爱效仿名士之风,平生最爱美人,虽说有为隐藏野心,掩人耳目造势的目的,然则多少也是因为当真喜爱美人的,且男女不忌。
故而先对谢瑢动心,追逐无望转而宠爱洛三娘、碎玉公子、刘白郎各色美人,若聚集起来能绽放满庭芳艳,然则最终又尽皆弃若敝履,不过是当做平时小消遣罢了。
他初见陆升时,只当此人是个寻常的寒门小吏,只不过撞了大运,得以搭上谢瑢这条线,也不过是可用可弃的棋子罢了。
然而卫苏谋逆时,诸弟子皆受连累,谢瑢生平第一次请他出手相助,将陆升发往西域都护府,调令一下,彭城王便收到了定魂珠现身西域的消息,随即葛洪真人对弟子下了指令,同样是前往西域都护府。
待西域事平,谢瑢要打道回府时,便径直同彭城王司马靖请愿,又将陆升调回了建邺。
如今看来,分明是因为片刻也不舍得与那人分离。
司马愈只记得此人是个年轻俊朗的男子,却未免太过刚直,不解风情,又不知情识趣,若说谢瑢对这青年当真生了什么念头,简直有眼无珠。
然而时隔大半年重逢,人倒还是这个人,依旧俊朗刚直,不解风情,为何见他一笑,听他开口,司马愈顿时喉头一紧,只觉百爪挠心,竟生出了要将他狠狠压榨玩弄的荒唐念头。
继而神思一凛,收敛了散乱心神,心中却隐约有了猜测。
二人都是心思各异,自然话也少了。
待谢瑢面过了圣,迈进宣光殿这间厢房时,便只见二人相坐无言,各顾各地喝茶吃点心。
陆升手边一盘糖渍姜片也被吃掉了大半,谢瑢不觉莞尔,走近了按住陆升正往口中送的姜片,“什么东西,吃得这样津津有味。”
竟径直将一旁的太子殿下给视若无睹了。
陆升回过神来,呆呆看一眼手里的姜片,方才察觉满口辛辣,涨红了一张脸猛灌茶水漱口。谢瑢便下令道:“沏杯乌龙茶来,酽浓些才好去味。”
内侍慌忙去了,一时间房中忙乱,将司马愈晾在一旁。
司马愈也不在意,只笑叹道:“果然世态炎凉,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如昫,我真伤心。”
谢瑢抚着陆升后背,待他缓过气来,又喂他一颗冬瓜蜜饯,这才笑道:“太子殿下这玩笑开得大,臣惶恐得很。倒不知太子殿下特意等候臣,是有什么要事?”
司马愈本就是说笑,如今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方才笑道:“行了,不同你说笑,有人想见你,身份所碍,不便召见,只得求我带你去。”
谢瑢道:“既然如此,就请太子引路。”
司马愈噎了噎,不由喃喃道:“如昫,你不必同我生分,叫什么太子……”
谢瑢道:“往常叫世子,如今叫太子,顺理成章,谈何生分?”
陆升被晾在一边,也不做声,只低头喝茶,眼观鼻鼻观心,仿若木雕。
司马愈只得闭上嘴,为这二人引路,顺着弯弯绕绕的九曲桥,越过烟波浩渺的湖水,穿过黄叶落尽的竹林,走了足足一炷香时分,亭台楼阁渐渐没了踪影,四周愈发荒凉起来。
在陆升怀疑这太子殿下莫非要将他二人寻个僻静处杀人灭口时,眼前才显出了一座白石黑瓦的小院。
院中宫女听见动静,前来开了门,立在门廊下盈盈一福:“见过太子殿下、安国侯、陆大人,太妃娘娘正等着你们哪。”
司马愈笑道:“父亲喜欢安国侯,拖着他多说了些话,来迟了。”
那宫女只笑了笑,不敢接口,便低头行礼,迎接三人入内。
那庭院幽静整洁,但进门不见照壁,地上却有成块成块的菜畦排列得整齐,此时深冬,枝叶大多枯萎,倒看不出种了什么,但这位太妃如此能享民间之乐,倒也是个妙人。
绕过前院菜畦,就见到了左右各带耳房的三间大屋,进入正中的房中,就见到了此间的主人。
一个花白头发的贵妇身着银灰宫裝,坐在铺着白狐皮的贵妃榻中,容貌只算中上,眸色温柔,十分雅秀端庄,正含笑望着众人走进来。
谢瑢就开口道:“文太妃气色越发好了。”
那贵妇眼神更温柔几分,笑道:“瑢哥儿的嘴也越发甜了,快坐、快坐。”她嗓音十分有韵味,如低音的琴弦微颤,叫人听得十分舒服。
司马愈也笑道:“太妃,人我给你带来了,我可走了。”
文太妃道:“有劳太子殿下,不敢耽误太子行程。何时有空了,再来看我老婆子。”
司马愈略颔首,又对二人道:“陆功曹请。如昫,借一步说话。”
谢瑢也给他面子,起身随他去了房外。
司马愈行到回廊中,挥退众人,才笑道:“如昫,我同你商量件事。”
谢瑢负手道:“讲。”
司马愈道:“我刚得了一对美人,生得沉鱼落雁,洛神再世也不过如此。另外府中尚有五百舞姬伶童,个个貌美如花,我可花费了许多心思才收集这些,如今任你挑选,要多少给多少,只同你换一个人。”
谢瑢眉头微蹙:“换什么人?”
司马愈笑道:“换陆升。”
谢瑢道:“不成。”
司马愈叹道:“五百个美人也不肯换,那与你五百王府侍卫,这可是自我祖父开始便建立的明光卫,个个强悍,刺探暗杀、行军作战样样都是一流好手。”
谢瑢道:“不成。”也不耐烦同他言语,转身就走,司马愈急急追了两步,又道:“如昫,如昫,何必这般小气。我拿两座铜矿山同你换?”
谢瑢停步,冷笑道:“太子殿下,陆功曹身为羽林卫,是我大晋的忠良之臣,你拿他同舞姬铜山相提并论,若是传了出去,未免令群臣心寒。念在初犯,这次我不予追究,太子,好自为之。”
司马愈方才回过神来,他只一心想着陆升只怕是被谢瑢调教了出来,眉眼身姿,都分外诱人,他心痒难耐,一时间竟忘了陆升的身份。
只是他终究初尝权力滋味,人人恭敬拜服,如今被谢瑢戳了痛处,难免有几分火气,反倒冷笑起来,“倒是我心急了,既然如此,我便多同陆功曹亲……”
话音未落,只听风声带着衣袂掠动,司马愈眼前一花,谢瑢那张能叫人神魂颠倒的俊逸脸庞已近在眼前,咽喉上却被一只有力的手牢牢钳住,紧得他喘不过气来。空荡荡的庭院也刹那间冒出成群的侍卫,或着青衣,或着蓝衣,彼此刀剑相向,剑拔弩张。
司马愈如今身为太子,在台城中有严密护卫倒也罢了,不料谢瑢身为臣子,深入台城,这些侍卫竟也不知不觉跟随潜入进来,若是他要做些什么……
司马愈不敢深想,早已心头生寒,后背冷汗涔涔,才生出的几分意得志满同色心,顿时被一盆冷水浇得彻底熄灭,连火星也不剩。
谢瑢手指如铁钩般渐渐嵌入太子颈项中,冷冽声线仿佛冰刀刺入耳中,一字一句道:“司马愈,若你胆敢动陆升一根头发,我能让你登九霄青云,自然也能叫你万劫不复。”

第93章 金屋错(六)

大晋皇帝更替频繁,留下的后宫妃嫔也随着次代频频接换,运道最好的或是另嫁,或是随亲生子外出建府别居;运道次些的,或是回归依附家族,或是被送往牛首山下的泰安别院中,了此残生;再次一等的,则早已化作黄土白骨,不知掩埋到了何处。
如文太妃这般尚留在台城的先帝妃嫔,却是极少的,想来是有过人的手段。
这贵妇神态宁和,也不爱受礼数拘谨,按礼制从六品的武官在先帝太妃跟前,非但不能坐,连站也是不能站的。
文太妃却只笑吟吟请陆升坐下,那二人走出门外后,文太妃问道:“你是清明署的羽林卫,名叫陆升,你师父是卫苏?”
陆升道:“正是在下,陆升惭愧,竟能入太妃法眼。”
文太妃叹道:“你当然认不得我,但我却是认得你的。”
陆升愕然,文太妃起了坏心,笑吟吟道:“转眼你也长这么大了,当年你哭哭啼啼的模样才有趣呢。”
陆升面红耳赤,讪讪道:“太妃……我……在下……”
文太妃仍是笑道:“陆功曹想必也好奇得很,实不相瞒,八年前你误射熙亲王的彩雉,险些被拖去庭杖时,我在殿后瞧见了。”
熙亲王就是七殿下,当年夭折,先帝痛心不已,力排众议,封亲王爵,赐号熙,以亲王礼隆重下葬。
陆升这才明白过来,这位就是七殿下的生母,他起身道:“七殿下……熙亲王救命之恩,在下每每感怀在心,从不敢忘。”文太妃摆摆手,和煦淡笑道:“不必拘礼,坐下说话。”
待陆升讪讪坐下,又听文太妃幽幽叹道:“瑢哥儿的娘救了我,我的孩子又救了你,说来也是有缘。”
她见陆升神态纠结、欲言又止,突然噗一声笑起来,“我说的自然是瑢哥儿的生母。”
陆升固然好奇心重,却又不愿再过多涉入其中,难免踌躇半晌,不知该不该问,岂料文太妃不等他开口,就自顾自说起来。
说来那已经是二十三年前的事了,文太妃尚在待字闺中,她文采斐然出众,人称江东第一才女,自视甚高,高门士子仰慕者众多,自然成为众矢之的。
一日她赴渭南侯府的品菊会,就遭小人陷害,“不慎”落水。
彼时气候寒凉,湖水更是冰冷刺骨,夹棉的裙衫吸饱了水,更是沉甸甸坠着她下沉,纵使她熟识水性,此刻也难免慌张起来,只怕自己要命丧于此。
好在白夫人及时跳入湖中,将她救了出来,又冷静沉着、指挥若定,脱了她冰冷刺骨的夹棉裙袄,将她抱进房中,熬煮姜汤驱寒、延请医师及时诊治,到最后文太妃这场杀身之祸,就以两三日的小小风寒而悄然了结。连前院的宾客也不曾惊动。
文太妃一说起旧事,两眼闪闪发亮,悠然神往。
纵使是自幼出身高门望族、有名师悉心教导的大妇,能做出这番漂亮处置,也能得一句夸赞,更何况那位白夫人的出身不过是个乡野村妇。虽说谢宜疼爱妻子,求来了四位最出色的教养嬷嬷协助其治家,却也不过短短四个月,能做到这一步,足叫人赞叹不已。
白夫人虽然天资奇高,短短时日内要学会旁的贵妇十余年的经验气度,却也付出了艰辛代价。只是她与谢宜情深意重,又生性好强,纵使不贪图渭南侯的荣华富贵,却不愿成为丈夫儿子的拖累,故而三更灯火五更鸡,比进学的学子更为努力。
只可惜她一己之力,不过螳臂当车,又如何敌得过“王与马,共天下”的庞然大物?
她立志要做个合格的贵妇,京城贵妇们却大多碍于王姝,不愿同她来往,唯独文太妃出身清贵,家风不惧权势,倒与白夫人成了手帕交,见得多了,便愈发佩服这奇女子智慧拔群、意志如钢,若是有幸生于士族,只怕一生所能达成的成就之高,京中贵女无一人可以企及。
然则白夫人最终却败给了谢宜动摇之心,待到谢宜扛不住压力,也开口同她商议做妾的事,白夫人便心灰意冷,和离而去,竟是丝毫也不妥协。
花前月下不过一时点缀,山盟海誓亦只短暂沉迷,好景不长,良辰易逝,任你神仙眷侣,又如何比得过利益二字?
陆升愈发坐立不安,望着文太妃唏嘘不已,真情流露红了眼圈,他手足无措,只得连声安慰。
好在谢瑢及时进了屋,见状皱起眉来,“好端端的,怎么又哭起来?”
转头又问陆升:“太妃同你说了什么?”
文太妃抹了眼泪,却掩饰道:“只是同他聊起了阿熙……到底年纪大了,愈发经不住事,见了故人就……”
陆升心虚,自然也跟着道:“太妃节哀。”
他望着文太妃鬓发花白,默默在心中估算,文太妃算来也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同他长嫂只差了十岁,但二人若是站在一处,不似姐妹,反倒如母女,可见周氏小门小户,过得到底十分舒心,如今唯一的心病也去了,一想到将来子孙满堂,更是荣光焕发。
相比之下,文太妃历经四朝皇帝,稳坐宫中,身份十分尊荣,却早早显出风烛残年的迹象。
过得倒不如小门小户。
谢瑢劝道:“我听抱阳提到过七殿下,是以带他来见太妃,若是因此害得太妃伤心,岂不是罪过。”
文太妃嗔道:“我这是高兴,高兴!”又唏嘘几句,方才说道,“瞧我,一高兴险些连正事也忘了。瑢哥儿,宫中出了件怪事,还求瑢哥儿帮帮我。”
谢瑢道:“太妃何必同我外道,你是我娘在京中唯一的好友,若有什么事,我必定全力奔走。抱阳,你说是不是?”
陆升一听就知道绝非好事,只是碍于文太妃相求,又被谢瑢问到,只得扯着嘴角笑一笑,说道:“自然。”
文太妃略略颔首,她身旁的女官便会意,上前道:“二位请随我来。”
那女官姓范,人称范宫令,是文太妃身边的心腹,她引路在前,途中若遇到人,便和蔼笑道:“这位陆功曹……当年曾受过熙亲王恩泽,难得进宫,太妃仁慈,特准了他去熙亲王的旧宫聊表心意。”
陆升只得做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行行停停了许久,便抵达一处掩映在杂草中的宫殿,高大宫墙外斑驳破败,杂草零落参差长在砖缝中,看来少有人问津。
范宫令道:“宫中吃紧,修缮处也力不从心,弘昭宫就成了这副模样了。”
一面解释,一面打开大门铜锁,吱呀一声将大门打开了。
穿过荒凉前殿,却见正殿前的庭院中,种着一株足有三四人合围粗的大垂柳,树干弯曲如老翁,深秋柳叶落尽,万千褐色枝条仿若妖异长发,丝丝缕缕垂落下来,随风轻摇,不见闲逸,唯有诡谲。
更兼之四周静谧无声,时有寒鸦鸣叫,更显得凄凉如山野古墓。
陆升毛骨悚然,抬手一摸腰间,又失望摸了个空,悬壶仍是留在府中了。
谢瑢的视线便落在了那株巨大垂柳上,眉头微微蹙起,“垂柳寿命短暂,通常百余年就枯萎,等闲长不到二人合围。这一株莫非是成了精?”
范宫令许是因为惧怕,连声音都放得极低,轻声道:“自熙亲王去后,弘昭宫便无人居住,前几年尚时时有人修缮,后来宫中经费吃紧,处处削减之处,就将这一项也去掉了。那之后少有人来,也不曾发现有异常。直至七个月前,有宫人来报,不知何时,殿前这株奄奄一息的垂柳突然间变成了这般模样……”
谢瑢又问道:“其余有什么异象?”
范宫令道:“后有宫人禀报,夜深人静时,树下似有人走动,虽是朦胧黑影,却身姿窈窕,娉婷多娇。曾有大胆者靠近,却看不真切了。此事唯有文太妃的蘼芜院中人知晓。”
谢瑢立在前殿廊下,只望着那垂柳枝条在风中轻摇,又道:“既然如此,今夜我同抱阳就留下,还请范宫令着人寻一个可安置之所。”
范宫令指着前殿最东侧一间房,说道:“一时之间,只得将这间屋备妥,将一应细软俱换成新物,其余……只得委屈侯爷、陆功曹了……”
陆升才要开口,谢瑢冷眼扫他,道:“不妨事,不过临时坐一坐,等候深夜,不必大费周章。另外,我与抱阳今夜不离台城,原是宫中大忌,只怕要打点打点。”
范宫令笑道:“侯爷放心,文太妃已禀过陛下了。”
文太妃自然不能据实相报,至于如何自圆其说,那便交给文太妃设法。
谢瑢略颔首,范宫令这才告辞离去,安排人筹备侧屋。
陆升见范宫令走远了,立时皱眉道:“凭什么叫我也留下来,我不留。怪力乱神,我不想碰,只愿……敬而远之。”
谢瑢侧头看他,颔首道:“你若要走,我也不留你。”
陆升才一宽心,却听谢瑢道:“只是……”
陆升立马瞪他:“又只是,哪来这许多只是?”
谢瑢莞尔,抬手轻轻捻了捻他垂在肩头的发梢,“你若留下来,今夜有要事,我自然不弄你。你若是走了,待此间事了,我那箱宝贝可就派得上用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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