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燃灯完本[耽美]—— by:倚马邀月
倚马邀月  发于:2017年0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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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易乖乖任他把自己扎成筛子,慕容三思没骗他,确实是疼,可他没有忤逆大夫的胆子,只好咬牙忍着。
好在小师弟下手极稳,即使在颠簸的马车里也没扎歪,没几下就在他身上几处要穴扎好了针,嘱咐他不要乱动,又去取药。
“宫季扬怎么回事?看他睡着了还得拉着你的手,不像是对你无意,可又是化功散又是铁链镣铐的……他到底安的什么心?”慕容三思一边往他掌心上抹黏糊糊的药膏,一边忿忿地替他抱不平,可没说两句又把矛头对准了他,“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你拿命去救什么人,六师兄,你又是怎么想的?”
柳易讪讪道:“你才十六岁呢,能有多大……”
“十六岁还不够?十六年前你才几岁?”慕容三思睨他一眼,“别想着糊弄我,我答应了九师兄要看着你,你现在不说,早晚也得跟我说。”
他解了柳易的衣领,将最后一团草药拍在他心口,轻飘飘地说:“养病的日子多无聊啊,六师兄,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慕容端的别院就在雁城城郊,盖在一个偏僻的山坳里,只有条不显眼的小路能进去。他驾着马车进了院子,便有人来接他们下车,帮着搬东西。
“下来吧,先在这休养一阵。”
柳易顶着一脑门的针从车里探出脑袋,环视一周后惊叹道:“师父,你什么时候在雁城置办了处院子?”
“为师买个别院带小徒弟玩,怎么了?”慕容端把他从车上扶下来,看着他脑袋上遍地开花的银针乐不可支,“挺别致啊柳阁主。”
跟着下车的慕容三思白了他一眼,扶着柳易进屋去了。
仆人给他们收拾好了屋子,柳易被安置在靠南的一间,打开窗户还能看到雪松林。慕容三思替他取了针就出去了,他靠在窗边看外头,想起了燕回山上那座小木屋。
慕容三思端着药汤进门来,见他望着窗外出神,轻轻敲了敲门板:“师兄?”
柳易回过神来,扭头朝他笑笑。
慕容三思从盘子里拈了块热乎乎的点心塞进他嘴里,道:“先垫垫肚子,药不急着喝。”
白糖糕是热的,绵软又清甜,吃起来不太腻。柳易被他连塞三块,又喝了半杯温水,他这才把药汤递过来。
“我一会开个新方子,让他们一日三餐照着给你做药膳。”
“一日三餐?”把苦兮兮的药汤喝干净的柳易睁大了眼睛,“你该不会让我天天嚼人参吧?”
“想得美,顶多给你炖人参鸡汤。”慕容三思收起药碗,把盛着糕点的盘子留在桌上,见他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便道,“躺下吧,我洗个手回来替你施针。”
他一日照三餐给柳易针灸,辅以汤药和药膳温补,过了好几日才彻底化去和寒毒纠缠在一起的化功散的药力。这期间慕容端只来了一次,在慕容三思的指引下用内力替柳易好好地梳理了经脉,又将他数落了一通,这才走了。
“他这是忙什么去了?”柳易问慕容三思。
“找东西呢。”慕容三思也不瞒他,边收拾换下来的药渣边道,“他前些日子得了块玉佩,给了三王爷,自己还到处奔波。护国玉玺一出,朝堂内外都不得安宁。”
“护国玉玺?”
“嗯,就是那块传得特玄乎的玉玺。”慕容三思看他一眼,“你别想这些了,先安心养身体。”
被戳穿心思,柳易装傻道:“我没想啊,就这么顺口一问嘛。”
做大夫的看人可真准,谁听话谁难缠,一目了然。
等慕容三思也走了,柳易才慢吞吞地从怀里摸出那个被揣得温热的木盒,打开来看了一眼。
已经过去两天了,不知宫季扬醒了没有,发现他不见了,会怎么发疯?
宫季扬是醒了,而且已经在雁城翻天覆地地找了他两天了。
他是被杭杭喊人的声音吵醒的,日上三竿,屋里却只有他和杭杭两人,铐着柳易的铁链断了,人早已不见踪影。
“先生……不见了。”杭杭怕他生气,先溜出了门,“我去喊大夫,将军您歇着。”
她刚出门就听见铁链被砸在墙上的声音,吓得缩了缩脑袋,心想还好自己跑得快。
可先生就这么不见了,是有人把他救走了,还是他自己恢复过来逃出去了?他还好不好?这么想着,她又担心地扁扁嘴,小跑着喊大夫去了。
大夫倒是惊讶不已,摸着胡子啧啧赞道:“一夜之间大为好转,再用上次将军给我的方子多加调养,一年半载便能恢复如常,再不必受寒毒侵扰。”
宫季扬阴沉着脸,听到这儿才开口问:“是怎么好转的,你看得出来么。”
“这个……”老大夫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我想,多半是以外力相引,将寒毒自经脉血液中抽出……”
话音未落,宫季扬单手将桌子掀翻了,大夫被吓了一跳,齐深面色如常地扶住他,然后俯身等着宫季扬的命令。
“给我把柳易找回来。”他说。
理智告诉他,救走柳易的人不可能还带着他逗留在城中,可他还是疯了一样把整个将军府的人都派出去找柳易,不肯放过一点侥幸。他的人翻遍了整个雁城也没能找到柳易的踪影,又将城外有人烟的地方也翻了一遍,可惜慕容端离开别院前将唯一能进出的小路用雪掩了,他们没能发现。
宫季扬把将军府书房能砸的都砸了一通,想回军营去调兵找人,齐深却难得表现出了反对。
“将军,柳先生多半已经离开雁城了,你还是先冷静养病,等身体好了再去找吧。”
“万一他没走呢?”宫季扬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发现柳易不见后他足有两天没睡,大夫都快被他逼疯了,硬要他好歹休息一下,“如果他还在雁城,我掘地三尺也得把他找回来。”
齐深和他一起长大,对他的脾气再了解不过,倔起来除了柳易谁也劝不动,可柳易现在不在了,只能由他来做这个恶人:“既然柳先生自己离开了,就必然有他的理由,怎么会让你轻易找到他?”
他硬着头皮说了这番话,生怕宫季扬又要大发雷霆,但他只是深吸一口气,低声问:“齐深,你说他为什么要离开?”
宫季扬这两天来发了好几次火,除了齐深没别人敢进他的书房,现在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他体内仍有残余的寒毒,脸色发白,闭着眼睛像尊玉石做的雕像,却从皮肤深处泛出一点健康的血色来,显是大大好转了。
齐深看得明白,宫季扬不可能无缘无故好起来,柳易必定使了什么剑走偏锋的法子,将他体内的寒毒除掉了大半。可他们遍寻名医也没能找到根治寒毒的办法,连慕容三思的药方都只能暂缓寒毒发作,柳易又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这办法?这办法实行起来,又需要耗费些什么代价?
他不敢跟宫季扬提,自己在心里琢磨许久,决定偷偷去一趟听风阁。
听风阁在雁城的据点是庙街的一个卖泥人的小摊,齐深先前来过一回,托他们寻找名医的消息,这次却不需要了。他在摊前蹲下,装作挑选泥人的样子,低声问:“你们阁主有消息了吗?”
那捏泥人的老头掀起眼皮看了看他,花白的胡子动了动,道:“这位大爷,什么是阁主?”
齐深的动作顿了一下,确定这是上次与他接头的人,了然地笑了笑。
“是我认错人了,要两个泥人,多少钱?”
他揣着两个新的泥人走在街上,心知柳易多半已经安全了,否则听风阁的人不可能装作不认识他。
是柳易想和将军府撇清关系,还是将他救走的人想让他这么做?能有这本事越过柳易让听风阁听从其命令的,又有些什么人?齐深对这些问题的答案拿不准,却也不打算告诉宫季扬,决定让他先养好病再说。
至于柳易……多半是让人救走了,他也不太担心。毕竟柳先生心肠宽厚,待人都是上心的,记恨他的人该少之又少——
齐深停下了脚步,因为他想起了一个人。
“齐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余墨白从军报里抬起头来看他,满脸不可思议,“你是认为,我跟柳先生逃走有关系?”
“他自己跑不了,必然有人帮他。”齐深看了他一眼,“我没说这事与你有关,只想问问,那日你跟他说了些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给他送了点心。”
余墨白不避不让地与他对视,理直气壮道:“难道送点吃的也有错?柳先生可是被关在春晖园没吃没喝的,杭杭那个小丫头能给他做点什么吃?”
齐深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只好道:“我问问而已,你何必这么激动。”
“你可别到将军面前说这话,他生起气来我吃不消。”余墨白又低下头去看他的军报,随口问,“军营那边新阵型练得差不多了,将军打算何时起兵?再过几日,三王爷可要登基了。”
“……”
齐深想到宫季扬现在的状态,摆摆手无奈道:“暂缓一阵吧,等将军养好病。”
“再拖可就来不及了。”余墨白道,“三王爷一旦在龙椅上坐稳,外人就再也难以撼动他的位置——”
“余墨白,说话当心点。”齐深打断了他的话,“有些话,该说与不该说之间,你得把握好那个度。”
余墨白悻悻地闭了嘴。
“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府里去了,你在这儿呆着吧。”见问不出什么来,齐深也不打算与他继续在柳易的问题上纠缠,只道,“有什么重要军报,记得派人送到府里来。”
“知道了。”
宫季扬养了几天病,觉得自己好了大半,便又开始大张旗鼓地在城内找人。他把亲信派了多半出去,不仅在雁城找,还在临近的几个城镇找,以大将军的名义贴了告示,许以重金,仿佛笃定柳易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非要找到他不可。
齐深看着觉得他都要魔怔了,可宫季扬对柳易的心思他看在眼里,连发现柳易的身份后都不舍得将他下狱,一门心思要把他绑在自己身边,又怎么可能就此放手?
“还是没有消息?”
宫季扬闭眼靠在椅子上,大夫在身后给他施针驱走最后的寒毒,他眉心皱出了一条细纹,虽然脸色越来越好,可疲惫却一点也没少。
“还没有。”齐深道,“先生多半是被他的师兄弟救走了,我们想寻到踪迹并不容易 ……”
“‘救’?”宫季扬闭着眼睛,隐约有些山雨欲来的味道,“我和长明好着呢,用得着他们救?”
齐深迟疑片刻,还是斟酌着开口道:“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救你,我想,来的人把他带走多半也是因为这个。”
这话他先前一直不敢提,看着宫季扬近来好些了才敢说出口,没想到宫季扬只是笑了笑,低声道:“是啊,连他师弟都没辙,他能用些什么办法来救我这药石罔效的废人?”
齐深没有接话,他雕像般静静地坐在那儿,沉默了半晌,突然说:“他是不是瞒着我藏了什么东西?”
他带着齐深到春晖园找了一通,几乎把每一个角落都翻遍了,最终在柳易睡过的软榻底下找到了那个被他遗漏的竹筒。
宫季扬拿着那根女子手指粗细的竹筒,度了它的长短,恍然道:“原来是这儿。”
他将那竹筒收了起来,对齐深说:“走吧。”
齐深跟着他出门,问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宫季扬笑了笑,语出惊人。
“准备一下,我们明日进京。”
虽然仍未举办登基大典,可顾怀已经做起了皇帝该做的事——他仓皇出逃的二哥在行宫自缢,已经成了“先帝”,朝廷里的事总得有人来管。
还有两日便要登基,他在御书房看着大臣们递上来的奏章,却突然接到太监总管的通报:“王爷,有位大人想见您。”
“什么人?”
“回王爷,是镇北大将军宫季扬,听说是连夜从雁城赶路来的。”乔公公低声道。
“宫季扬这时来见我?带了多少兵马?”顾怀问。
乔公公在他耳边说了个数,顾怀挑了挑眉。
“去把沈军师请过来。”他说。
沈无青匆匆赶来,进门就问:“宫季扬怎么这时候来了?”
“我也不知原因,”顾怀道,“原本以为他要起兵,可下面的人回报说,他确实只带了一个随从。”
“两个?5 私坑械ㄉ!鄙蛭耷嘈α诵ΑK蛱旄帐盏侥饺荻送ü绺笏突乩吹男牛懒肆赘傻纳凳拢怨狙锊宦煤埽幌氲浇裉煺庾锟鍪拙妥采厦爬矗媸乔傻貌荒茉偾闪恕?br /> 顾怀给他倒了杯茶:“你想怎么办?先晾晾他?”
他是知道柳易出了事的,虽然沈无青和燕翎九都没告诉他是什么事,可他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性格,巴不得给他们俩出口气——宫季扬那病秧子打仗也未必打得过他,如今他胜券在握,把这事顺带解决了再好不过。
“晾他做什么,又不是晒咸鱼。”沈无青用杯盖拨了拨茶叶末,思忖片刻,心生一计,朝他招招手,“你来。”
顾怀凑过去听他说了几句,哈哈大笑。
“好,就这么办。”
既能去去宫季扬的威风,又能替柳易出口恶气,这法子好,再好不过。
宫季扬在御书房外等了许久,乔公公才来请他进门。他对遭到顾怀的冷遇并不意外,可进去后才发现等着他的不是顾怀,而是坐在客位的一个俊秀书生。
那书生穿着青色长衫,俊秀儒雅,是个极讨人喜欢的长相,面上却无甚表情。他抬眼看了看宫季扬,脸上露出一点冷淡的笑意来,似是对他毫无兴致,招呼道:“宫将军。”
他坐在皇帝的御书房里,主人顾怀不在,带宫季扬进门的乔公公也见怪不怪地福了一福,唤了声沈军师便下去了。宫季扬站在那儿,见对方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便静静地站在那儿等着。
他猜到了这书生的身份,心知对方就是自己此行要找的人,自然不敢冒犯。可对方显然并不买账,放下手里的书站起身来,又朝他笑了一笑:“坐吧,我给你沏茶。”
“不敢劳烦。”宫季扬忙道。
“一点小事罢了。”
他转身进了后室,片刻后端着茶杯走出来,轻巧地放在宫季扬面前的桌上。
“看起来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他说,“那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挑这个时候进京,是为长明而来?”
宫季扬没想到他如此直白,讶异之余还有些庆幸。毕竟是他有求于人,沈无青说什么他都只能受着,他先前还担心这位沈家大少爷对柳易的事避而不谈,打太极应付他,却没想到对方开门见山地将这事摆在了明面上。
他微一颔首,正要开口,沈无青却又道:“可我不想与你谈他。”
宫季扬怔了怔,见他不似说笑,心里一下又没了底。
“我知你截住了我们往来的书信,也知晓了我们的关系,可是大将军,我不与你谈他,对你是有好处的,明白么?”沈无青端起自己的茶杯,悠悠道,“如今三王爷得了民心,也颇受朝中大臣拥戴,两日后便要登基。你心里该是清楚的,此时落得个逆贼名头,是不是有些对不住老将军?”
沈无青提及他爹,言语中却无甚异样,由此可见,柳易多半没将他那日说的话转告沈无青。沈无青此时说这么一番话,多半也只是想威胁他,让他顾及要给他爹正名,不再提柳易的事。
宫季扬有意想将真相告诉沈无青,又想到柳易费心替他瞒下,他这么做是浪费了柳易的一番心意,只好道:“我为他而来,却没有将他的事暴露在人前的打算,想必沈军师也是这么想的。”
“我这么想算不得什么,重要的是三王爷怎么想,你又是怎么想的。”沈无青笑了笑,“宫将军,你和三王爷都是武将,我乃一介文人,难以揣测你们的想法,可你多半明白他是怎么想的,想来也不需要我来提醒。”
顾怀是什么人?宫季扬虽然不曾与他正面交锋,却久闻大名。骁勇善战的三皇子,看似最不得老皇帝的心,却得到了西北要塞,以及同他一样将狼性刻在骨子里的西北骁骑营。狼群的侵略性他清楚得很,心里也明白顾怀替他爹翻案是有心放他一马,沈无青明里暗里地提醒他这一点,多半也是希望他知难而退,别再打这龙椅的主意。
当初柳易拦着他不让起兵,如今宫季扬见识过了沈无青的手段,又与他本人交谈一番,越发明白了柳易这么做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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