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身在何处？是噩梦的最深处？记忆的最深处？亦或是其他人记忆深处的梦魇？
李鹤宸听到周围的惨叫声越来越激烈，地面上似乎被什么液体所浸没，淹没到了他的手背。
又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这浅水中游走，宛若体型蜿蜒的长蛇。
“李鹤宸，你带我看了什么，这可怕的景象。”烟浮光死一般的声音在他耳边悄然响起。
“你也在偷窥这一切么？你看到了什么？魔图，还是太荒的景象？”李鹤宸问道。
“我看到了比我知道的魔咒更加恐怖的景象——太荒时代魔力泛滥的鼎盛时期，难以置信这竟然是如今那个日益凋敝的魔界昔日的光景。虽然我身为魔族一员，然而就算是我，也根本不打算将魔界复兴到昔日。
一切都太混乱太疯狂也太恐怖了。”烟浮光似乎就站在李鹤宸的身后，李鹤宸却无法确定他的具体所在，好似现在跟他说话的，不过是烟浮光的一丝幽魂。
“魔力公式，那个叫白雨的人这样称呼太荒时代的魔咒。似乎是比魔咒更加高级别的咒术的统称。”李鹤宸道，“你既然在偷窥我，应该知道那个人的出现，以及他对我说的话。”
“是啊，他占用了凌寒的身躯。他说他是因为和魔图，以及圣人魂元碎片有关的魔咒被引发才获得苏醒。”李鹤宸道，“现在他在哪里？”
“他在追杀妖虫。真是不可思议，没有人能够在妖虫的心魔幻境中使用法术，而他却可以轻易将妖虫逼得四处逃散！”烟浮光道，“李鹤宸，凌寒和你试图用留梦香联系，来嚼我的舌头是么？”
“你倒是什么都知道。”李鹤宸道，“看来我们做的一切，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呵呵，因为我本来就是魔界妖瞳一族的最后传人，魔眼是我的天生异能。”烟浮光道，“就连我现在和你的通话，妖虫或者白雨都无法听到，亦是用我的妖瞳之力传送过来。李鹤宸，也许我的命火不会燃烧太久了，我为了能够得到更强的力量，和更加可怕的魔物做了交易，用我的身体做成了它们的巢穴。
我的目的是为了得到魔图中的宝藏，来达成我的心愿。”
“你这是何苦，什么样的心愿，能够让你不惜性命也要达成？”李鹤宸问道。
“也许你会觉得奇怪，魔族竟然也会有这样的执念，呵，在你们凡人心中，魔族都是凶残成性的怪物……确实我不否认我的冷血……但是，我最大的执念，是因为一个男人。一个我无论如何，也希望他的人生能够重新来过，不再遇到我的男人。李鹤宸，你是何其幸运，竟然得到了那个再来一次的机会……”烟浮光幽幽道。
“你陷入爱河了？！”李鹤宸惊道。
“用你们人界的说法，就算是吧。只是这份爱太过痛苦，而那个人为了我付出了所有。我的存在对于他来说，就是最痛苦的折磨。所以我希望宝藏能够给我一个扭转过去的机会……那是我唯一的希望，世上唯一能够扭转过去的宝物！”烟浮光道，“可是就在白雨出现的那一刻，我身体里的魔物也被尽数诱导出来，我再也不能克制魔物，保持自己的意识了，我要彻底变成‘虫巢’了。”
“虫巢？！”
“你一路上也看到了吧，从西南那边来了不少逃难的平民，那是因为西南出现了百年不遇的虫灾，而这虫灾，就是我体内的蛊王引发的。我为了得到蛊王的力量，解开了它的封印，用自己的身体作为交换条件来让蛊王寄居，现在我的内脏已经完全被蛊虫吞噬，以它们的拟态功能代替内脏来运作身体的功能，马上就连脑子都会被蛊虫吃掉并拟态，到时候我就完全不是我了。”烟浮光道，“我本来以为，我还可以再撑一段时间，起码等到我得到魔图。
你的出现是一切异变的开始。蛊王活跃的程度超乎我的预料，我可能就要消失了——李鹤宸，如果我不再是我本人，你替我完成我的最后的心愿——替我告诉那个男人，我已经回到了魔界，而且找到自己心爱之人，再也不会来凡间，并且已经忘了他。”
“难道我方才所见的密林，其实是你的心魔？”李鹤宸道，“那个人是谁？告诉我他的名字！”
“他叫顾冬阳，是玉都顾家的大公子，也是西南修仙宗派的罪人，现在被囚禁在沦城之中。你一定要告诉他，炎月影是世上最背信弃义无情之人！不，炎月影是魔，不是人！一切都是为了利用他！”烟浮光的声音越发急促微弱，“我的脑子……那些蛊虫在咬……我……我……啊……”
“没想到这里竟然是这些肮脏虫子聚集的地方！”白雨的声音突然出现。
白雨的声音伴随着突然吹来的强劲冷风——李鹤宸脸上的布条被瞬间吹掉，而他眼前所见的景象也融化成了一团泡影——只有白雨伸出一只手臂，他的掌心就是一切飓风的源点！
不到片刻，整个心魔幻象被骤然打破了！
周围的环境也变成了倪氏的卧室，只见倪氏，严舒，严翼三人躺在地上，似乎在呼呼大睡，而凌寒不知去向，白雨则站在李鹤宸的面前。
“我们从心魔幻境出来了？凌寒呢！烟浮光呢？！”李鹤宸惊问。
“没空理你，现在那只妖虫不等孵化就要从茧中逃脱了，而那个和蛊虫合体的人，现在体内的蛊虫也开始爆发，这里看来要被恶心的虫子覆盖了。”白雨话音落下，掌心未散的寒气已然凝成了一把冰雪弓箭。
只见他以冰气为箭，拉开了冰弓，剪头则指向窗外的某处。
“墨月！”李鹤宸在掌心画咒，招出了墨月剑身握在手中,依靠着剑的支持，他试图站起来，昙影剑灵见状立刻搀扶住他：“李仙长！发生了什么！主人他？！”
“白雨，我们做个交易可好，你能不能借给我一些法力，让我来解决烟浮光？”李鹤宸道。
“哦？那你要用什么来和我交换？”白雨看也不看他道。
“我有的，你都可以拿走。”因为在心魔幻境中跌倒无数次，李鹤宸浑身是伤，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虚弱。
白雨的表情微微动了动，随即高傲道：“你全身上下，可都没有我看中的东西，不过，我可以答应你一次。”
只因为他那把声音和语气，和当年的琅轩如出一辙。
只见他朝天射出第一道冰箭，冰箭在高空骤然消散，化作冰晶结界，霎时，整个大宅所有人都被凝固住了动作，大宅也被结界封住，困住了妖虫。
第二道冰箭直入严老太爷的灵堂，威力巨大的冰箭瞬间将整个灵堂砸得片瓦不留！
而原本老太爷的棺材粉碎的同时，亦显出了和老太爷尸体融合的虫躯——原来妖虫就寄宿在老头的尸体之内。
张牙舞爪的妖虫试图吐出漫天虫丝反抗，然而虫丝立刻凝冰，整个妖虫也瞬间被淡蓝色的寒冰凝住，终于彻底僵硬死化。
第三箭，则指向了此刻正试图冲破结界的烟浮光——或者说那已经不是烟浮光了，他身上的蛊王汇聚了万千蛊虫，从他的七窍不断涌出，以至于他的皮肤都在不断干瘪下限，蛊王看来也感知到了白雨的强大，试图逃离了！
按照烟浮光所说，他全身的组织都几乎被蛊虫代替，然而他的两只眼球，却从干瘪的眼眶中迸出，悬浮在空中，散发出奇特的光来。
“蛊王的魔力太强，请助我一臂之力，突破他的魔力屏障！”李鹤宸忍住伤痛，将自己的真气灌入墨月剑之中。
“上吧！”白雨的弓弦拉满，冰箭破空而出——在这一刹那，李鹤宸和他好似心神相通，墨月剑气配合李鹤宸的云宗剑诀，与冰箭一道喷薄而出，双股力量交织，时间竟然分毫不差！
只听轰然一声巨响，冰箭威能瞬间击溃了蛊王周身的屏障结界！而凌厉的剑气随之尽数就涌至！
无数的切割声中，烟浮光的身体连同虫躯竟然被剑气劈开，李鹤宸再催剑诀，竟然精准的将烟浮光的脑子从一团碎肉中完整分离——魔眼魔脑尚未被蛊虫侵蚀，在李鹤宸剑气的护佑下，竟然被分隔开来。而与此同时，冰箭的威力爆发，所有蛊虫也尽数被冰封了！
只有那团脑子和两只眼球，被白雨用法力召唤而来，悬浮在他的掌中。
“你想救他，就分离出了他最后还没被侵蚀的部分，倒是聪明的做法。”白雨道。
“我相信这世上，应该有方法为他再造躯体。”李鹤宸道。
“更换脑子和眼球，并非是什么难事。魔族和凡人不同，大多魔族不具备三魂六魄，一旦脑子被打散，就彻底灰飞烟灭了，不过幸好，这个人的脑子看来还是好的。”白雨道，“我可以为他找一副身躯安上，但是，我和凌寒共用身躯，还有一刻钟，我就要变回凌寒了，所以你要按照我说的法子，保存这脑子的活性。”白雨道，“三天之后，我才能再次出现。”

第54章 论剑

神秘的白雨冰封住整个严家大宅的结界在一天之后自然消散，而在这一天的时间内，寄宿在烟浮光体内，后来破体而出的冰封蛊王，和寄宿在严家家主尸体里的冰封心魔妖虫，由于从里到外，每一个部分都被白雨冰封，完全陷入了死化状态。
李鹤宸命令三只剑灵掘地三十尺，将这两只魔虫埋入地下深处，又加上了自己的独门封印，估计按照白雨的冰封魔力程度，就算再过几千年，这两只魔虫的冰封也未必能被解开。
而白雨在告诉完李鹤宸保存烟浮光脑子的方法后，便突然倒地，重新化作了凌寒的样子。
昏迷的凌寒被李鹤宸安排剑灵送去休养，而他自己则动手置办了保存脑子的用具和法术。本来摔倒了许多次的他觉得浑身酸痛难耐，但是现在剑灵一个去挖坑，一个负责照料凌寒，还有一个斩雪代替他暂时用白雨教授的短时不腐法术保全烟浮光的魔脑，所以剩下的事情只能他自己做。
已经好一阵子没有亲自做事的李鹤宸竟然觉得有点不习惯。
按照白雨的法子，他从厨房找来了一些似乎是食材的材料，加上井水，陌生而古老的咒术，以及药房里的药材，竟然生成了可供魔脑暂时保持活性的培养液。
而用来盛放魔脑的器皿，则是李鹤宸找来的瓷器鱼缸。
看着魔脑和魔眼放入培养液之中，渐渐悬浮起来，开始散发出淡淡的光点，李鹤宸松了一口气。
“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李全黑看着鱼缸里的魔脑说。
“这就是烟浮光。”李鹤宸道。
“哇！！”李全黑忍不住想用爪子去挠一下那几乎呈现透明状态的脑子。
“不要碰我的前主人！”斩雪一把就把李全黑拎了起来。
“其实我也觉得涮猪脑很好吃，要不我们晚上吃猪脑吧。”李鹤宸看着沉浮不定的魔脑说。
“哇~~~前主人好可怜！”斩雪哇哇大哭起来。
“哭什么，你前主人差点连脑子都不剩了，现在还有机会让他活过来，你该高兴才是。”李鹤宸道。
“李仙长，我看主人的情况平稳下来了，要不你先休息吧。”一直负责照料凌寒的昙影剑灵道。
李鹤宸点点头，有些艰难的扶着桌角站起来，凌寒连忙扶住他，将他扶到床边坐下——床铺不算狭窄，正好能容纳李鹤宸和凌寒两人，凌寒现在睡得很安稳，似乎陷在香甜的梦境中，嘴角还挂着一丝傻笑。李鹤宸看到他，莫名的松了口气。
觉得安心了不少。
“斩雪，去打点清水过来。”昙影嘱托道，说完他蹲下来，帮李鹤宸脱靴，李鹤宸腿上的血迹已经透过裤子斑斑可见，脱下义肢的瞬间更是让他倒抽了一口凉气，饱受折磨的手肘和膝盖，甚至残肢上的擦伤瘀伤，让昙影深深蹙眉。
他知道自己主人最关心李仙长的身体，而这一次李仙长简直是遍体鳞伤，不知道主人醒来后知道了，该有多担心难过。
“李仙长，你伤成这样，未来几日恐怕是不能穿义肢了，腿已经肿了。”昙影帮他处理伤口道。
“不要同凌寒说具体状况，就说我不慎跌倒了。”李鹤宸道。
昙影点点头。李鹤宸也是极为疲惫，倒头就睡。谁知一觉醒来后，竟然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时分，自己头顶竟然还掉落一张安睡符，而身旁的凌寒则不知去向。
他想撑着床坐起来，然而手肘的瘀伤顿时使得他轻哼出声。
“师兄！你还不能自己起身！我来帮你！”凌寒穿着做饭用的围裙从客厅快步走过来。
“你给我贴了安睡符？我睡了多久？”李鹤宸问，他动了一下，觉得浑身比昨天还要酸痛。
“我看师兄伤的重就让师兄多睡了一会儿，啊，我在做猪脑汤。正好找到了现成的食材。”凌寒扔下手中的勺子，扶他从床上半坐起来。
“猪脑汤！！！你不会把烟浮光的脑子煮了吧！”李鹤宸惊道。
“怎么可能……那脑子的颜色那么不正常……我是用的厨房的食材！我是听李全黑说你想吃猪脑才做的！”凌寒解释道。
“那就好……其实我没什么就是蹭破了点皮。”李鹤宸道，“也不是什么重伤……”
“那也不行！不好好休息也好不了！”凌寒认真的说。虽然他想说师兄毕竟不是健全人，腿肿了的话只能卧床不起了，但是想想还是不要这么打击师兄的自尊心了。
“开饭吧开饭吧！”李全黑已经迫不及待的大叫了。
“师弟，之前发生的事……”李鹤宸想解释一下状况，不想凌寒很沉得住气的说：“等吃完饭再说吧。”
“带我去饭桌那边吧。”李鹤宸道。
“不用了，师兄你躺在床上就好，我喂你吃——你手肘都是伤，吃饭不方便。”凌寒已经把吃饭的细节都考虑好了。
“你看过我的身体了？”李鹤宸问。
凌寒听他这样一句话，顿时想歪到了不知道什么层面，吞了吞口水不置可否。
喂李鹤宸吃饭的过程中，凌寒全程都在偷看李鹤宸的嘴唇，觉得师兄的唇形说不出的好看，若是能碰碰感受一下触感就更好了，虽然他在给李鹤宸查看伤口的时候，已经悄悄碰过，可是若是能在师兄醒着的时候碰一下，不知道他会有怎样的反应？
“现在严家大宅的冰封结界解开，后来发生了什么？”李鹤宸吃饱后问道。
“严舒，严翼，倪氏三人闹做一团，结果老太爷的灵堂炸了，现在他们正在互咬，还叫来了严家上下的亲属，已经闹了一天，丑事都传开了。”凌寒道，“师兄，在我昏迷的时候，我感到有个人占据了我的身体，还读取了我的记忆，据剑灵说，那个人非常强大，一举就制服了蛊王和妖虫，但是整个事件更加迷离了！”
“嗯，据他所说，他是突然觉醒的守护灵，不知道以何种机制觉醒，也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占据了你的身体，但是他似乎来自于太荒时代，并且和圣人之事有关，我想可能是我魂元中的记忆残片复苏，导致了他的觉醒，而他使用的咒术，似乎是太荒时代的法术成果，以我们所不知道的规则运行，具有强大的威力。”李鹤宸道，“他似乎要寻找真正的圣人转世，但是又似乎有其他更加不可告人的目的。”
凌寒道：“他和我心意相通的瞬间，我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悲愤，似乎是他的潜在情绪。”
“总之希望他能带领我们，离开魔图的诡局！或者，他可能就是十年后变成黑雾的人！”李鹤宸道。
“一切都要等到三天后他再次出现才能知晓了。希望他这一次不要再伤害师兄了！真是的！明明师兄也算是圣人的转世，为何他非要如此折磨师兄！”凌寒愤愤不平道。
“我认为还是不要和这种太荒时代的灵有太多的接触，那个时代的生物掌控太巨大的力量，内心必然产生狂妄偏执甚至疯狂，不可理喻，犹如灾祸一般。说起来，我倒是很想知道，严家的烂摊子该怎么收场？”李鹤宸道。
李全黑连忙打开了话匣子：“据我这一天的打探，反正现在严翼说倪氏和外人私通生下了严舒这个野种，他原本谋害严舒的计划落空了，只能拿出这张王牌；而倪氏则说严翼害死了老太爷，是诬陷好人。他们都说对方毁了老太爷的灵堂，说对方有大阴谋。
现在严家都分成了好几派，吵架都持续了一天啦！当然后来我就赶来吃饭，也不知道他们在祖宗祠堂对峙，现在闹成什么样了！”